字字句句总关情

褚霞

李商隐是唐代著名诗人，早年丧父，一生抑郁不得志，经历十分坎坷。《锦瑟》堪称是李商隐的经典之作，其艺术价值远远超过很多诗作。在创作《锦瑟》这篇诗作时，诗人引用了大量的典故与史实，因此，在学习和鉴赏《锦瑟》这首诗时，我们一方面要尽最大努力去理解诗中所引用的典故以及其代表的含义，另一方面，则要在理解典故的基础上领会作品所传达的意象，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地领略到这首诗作的美。

一、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这一典故，语出《庄子》。庄子做了个梦，梦中他变成了蝴蝶，即“栩栩然胡蝶也”，醒来，一睁眼，“则蘧蘧然周也”，还是庄周。庄生短暂的晓梦亦如李商隐起起伏伏、扑朔迷离的仕途和人生一样。破晓的梦不长久，很快就破灭了。所以诗人引用这一典故，一是为了表达自我迷失的茫然，二是寄托着诗人的精神蜕变。

“庄周梦蝶”原本是反映人生的变幻无常，但诗人用在此处，却是表达了自己对于人生的复杂感受——根据史料记载，李商隐原是没落贵族的后代，但是年少时便失去了父亲，没有家族可依靠，后又辗转飘零，充当他人幕僚，虽有文名，却从未获得重用，以至终生寥落。在年轻的时候，诗人对于这个世界，也曾有过许多美好的愿望，也曾想过以自己的才华去做一番事业，但是在冰冷的现实当中，诗人的梦想一一成为泡影，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无论是对古人，还是对今人而言，都可能体会过这样的感受，自己所经历的，和自己脑海当中所幻想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似乎已经融合为一体，看不分明，自然会让人倍觉怅惘。

李商隐的诗向来有“朦胧诗”之称，所叙之事物，所营造的意象，都有一种婉约朦胧之美，需要读者认真去感悟，去体会他的茫然和蜕变。在阅读此诗时，我们需要结合本诗的创作背景，以及诗人的人生经历，才能感悟诗人诗句所蕴含的深意。

二、望帝啼鹃

“望帝啼鹃”这一典故，最早见于李膺《蜀志》，原本描绘的是蜀地望帝化为杜鹃鸟夜夜啼血之事。望帝变成杜鹃鸟后，也没有了断他的理想、志意和情感。他变成一只鸟在“不如归去”的哭诉中表达自己的盼望之情。

李商隐用“望帝啼鹃”这一典故表达对生命消逝的伤感之情，这句诗既渲染了诗人追忆往事的哀怨情绪，同时也记录了诗人心灵的升华过程。当然这一典故同时也传达了另一层隐晦的含义，即此诗的内容：与女子有关的爱情悲剧。“春心”二字，意指男女之间的思慕之情。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主人公，是怎样一段悲伤缠绵的爱情故事，诗人却并没有提及，而后来的读者们也很难进行考证，只能结合诗人所运用的典故以及全诗所营造出来的意象去揣测。由于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所揣测出来的结果自然也不同，一千个人读《锦瑟》，或许就会有一千种完全不同的看法，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一方面是因为诗人精湛的艺术创作手法，而另一方面，就是其中典故的运用，使得对诗的意象与内容的解读更加丰富。

诗人采用“望帝啼鹃”这一典故，一方面表达了自己的忠诚，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心中的痛苦和抑郁之情。纵使自己满腹才华，却终究是难以得到重用，心中的痛苦无法言说，唯有像杜鹃那般，夜夜啼血。

三、鲛人泣珠与良玉生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一句，诗人在此处运用了两个典故，一是“鲛人泣珠”，一是“良玉生烟”。在全诗当中，这句诗最为精彩，而其含义也最为隐晦。“鲛人泣珠”没有什么情节，主要是一个画面。南海鲛人在月明之夜流下眼泪，眼泪化作珍珠。此时月出沧海，这是一种博大、苍茫辽阔的感觉。这时候没人欣赏月色，只能看到在海边有一个孤独的背影，鲛人在暗暗地感伤、哭泣，这是一种悲伤和寂寞的感觉。这一典故其实说的是诗人自己，他幼年丧父，中年丧妻，一辈子孤独。后来人们又对其进行了延伸，将未能得到重用的人才称作是“沧海遗珠”，对这一典故，人们并不需要进行详细的考证，而是可以和其他类似的典故结合起来，从而领悟此篇诗作的独特之处。

“蓝田日暖玉生烟”里的典故是“良玉生烟”，单从表面上来看，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有矿脉的地方会升起烟雾，从远处看可以看得很清晰，但是走近的时候又看不到了。所以“良玉生烟”这一典故看似是对自然现象的描述，实际上在深处却是一种比喻的手法，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及，只能远远地观望，而无法近察，从而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给人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感觉，这是诗人发出的深深感慨和感喟。在这句诗当中，诗人用珠玉比喻自身，而泪、烟则营造出朦胧凄美的意境。诗句前后对照，在色调方面一冷一暖，情感上则是一悲一喜，从而让人覺出一种强烈的落差。

“鲛人泣珠”和“良玉生烟”表面上看，是两个典故，实则含义相同，无论是“沧海月明珠有泪”，还是“蓝田日暖玉生烟”，都是表达诗人对抓不住未来、追不到所需的伤感。尽管诗人一生飘零，曾经的理想也逐渐被无情的现实所碾碎，但诗人还是希望有一天世人可以见到自己的真心，哪怕年轻时所有的美好情感，都已经成为了惘然，成为了追忆。

通览全篇，不难看出，无论诗人运用什么样的典故，都是为了营造一种朦胧的意境，通过这种意境来抒发自己内心深处悲伤无奈的情感，既表达了自己对所爱之人、过往之事的深刻追忆，同时也感叹自己空有满腹才华却受生活消磨的无奈与酸楚。品读《锦瑟》一诗，不仅需要解读其中典故的含义，更重要的是要理解诗人引用典故的真正用意，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领悟这首诗所具有的独特朦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