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淼
【摘要】认知诗学源自语言学科与文学学科的相交,旨在研究读者的阅读过程和文本意义的生成过程。其相关发展与研究备受注目,与诗文翻译的联系也日益紧密,越来越多的学者重视其在诗文翻译研究中发挥的重要角色。本文将基于认知诗学视域角度对《西江月·黄州中秋》三个译本的认知过程进行分析,同源文本进行对比,观察三个译本认知过程对原文本的忠实度。
【关键词】诗歌翻译;认知诗学;认知过程;忠实度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獻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2)18-012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8.039
一、引言
认知诗学最初被当作仅有“解释”功能的文学理论和研究范式,即为读者阅读和理解文本的过程作出合理的解释。而熊沐清先生则持不同看法,他认为除此之外,认知诗学作为一项独立的理论必然能够因其独特的观照角度而对文本有新的发现,在已获感知的文学效果之外发现新的原因和角度,同时,抛开已有的理论所提供的观察角度,运用认知诗学对读者的阅读和理解作出新的解释继而获得新的发现,即认知诗学除基本“解释”功能之外的“发现”功能[1]。
诗文翻译的过程,包括译者首先作为读者的阅读和理解过程,以及作为作者的再写作(rewrite)过程。两个看似各自独立的过程实际有着紧密联系。在诗文翻译赏析批评中,不仅包含源文本读者的阅读和理解,同时还有译本读者的阅读和理解过程,因此,认知诗学在诗文翻译赏析批评中的运用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双重意义。
二、理论基础
在认知诗学中最为重要且常用的理论就是图形/背景理论,该理论最早由丹麦心理学家爱德加·鲁宾(Edgar Rubin)提出。通过对经典的“人脸与花瓶幻觉图”的研究,他发现人的知觉场在头脑中被分为两个部分的图形,即图形和背景,图形凸显了感知和注意的焦点,背景衬托了突出的图形。由于图形和背景无法同时被感知,我们在观察周围某个物体时,通常会把这个物体作为知觉上凸显的图形,而把环境作为背景,这就是其中凸显原则。
Talmy最早将图形/背景理论用于语言研究。他认为,在简单句中,图形在句子中先于背景出现,图形往往出现在主语的位置上, 而背景往往位于宾语、状语、补语、定语等非主语位置。在复合句中,主句包含的成分是图形,从句包含的成分是背景;较早发生的成分是背景,较晚发生的成分是图形;表示原因的成分是背景,表示结果的部分是图形[2][4]。
熊沐清认为,语篇建构本质上是语言活动、心理活动,首先需要进行语言逻辑的把握,将描述对象的主旨、意图等信息进行选择组合,这一过程最必然围绕语篇视点得以体现。根据Roger Fowler和熊沐清的观点,语篇视点又可分为四种类型:时空视点、观念视点、叙述视点(心理视点)和知觉视点,而叙述视点又划分为第一人称叙述视点和第三人称叙述视点[3]。
下面将主要观察诗词源文本与译本中叙事视点的隐现关系,探讨两者各自的视点使用情况,分析由此而形成的不同认知过程。
三、赏析对象
西江月·黄州中秋
苏轼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
月明多被云妨。
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首先分析源文本《西江月黄州中秋》的叙事视点、图形与背景的呈现情况。源文本中叙事视点比较易于观察,在第四、五、七、八中出现了叙事视点并将其隐匿。基于叙事视点,《西江月·黄州中秋》有3处诗第三人称叙事视点,有5处没有叙事视点,是为隐匿叙事视点,由此可以看出原文更偏向隐匿叙事视点。
叙事视点的隐匿在中文古诗词中较为常见,是中文古诗词一大特点,也是其美妙所在。图形与背景方面,在源文本中,单看各个句子内的隐现关系简单明了,易于辨析。但是整体来看,本文所包含的图形/背景众多,不像诗《静夜思》与The Eagle那样单一,易于分析。第一小句中的主语“世事”首先出现,作为图形,宾语“大梦”是背景;依此类推,“人生”“月”是图形,“秋凉”“云”是背景。接下来是出现了稍为复杂的图形/背景模型以及叙事视点隐匿情况的诗句。“风叶”作为主语是图形,而“廊”和“夜”分别是宾语和时间状语,作为附属成分,因此是为背景部分;第四句中出现了叙述视点隐匿,其作为背景存在,“眉头”和“鬓上”并列作为图形;“酒贱常愁客少”比较特殊,不同译者产生了不同的理解进而出现了不同的译文,一种理解是“常愁酒贱客少”,出现隐匿视点作为背景,“酒”“客”并列作为图形,另一种解释是由于“酒贱”因此“客少”的因果关系,“酒贱”作为原因是背景,“客少”作为结果是图形;末尾两句都存在叙述视点隐匿,“孤光”是被强调的部分,作为图形,“盏”同样作为突出的图形存在。
Tune: The Moon over the West River
Su Shi
Like dreams pass world affairs untold,
How many autumns in our life are cold!
My corridor is loud with wind-blown leaves at night.
See my brows frown and hair turn white!
Of my poor wine few guests are proud;
The bright moon is oft veiled in cloud.
Who would enjoy with me the mid-autumn moon lonely?
Wine cup in hand, northward I look only.
(许渊冲译)
许译文中明确出现叙事视点有两处,一处隐匿叙事视点;在图形/背景方面,许译文没有出现复杂的图形/背景模式,都采用了简单明晰的图片和背景,使读者一目了然。需要注意的是,“like”此处并非介词,而是连词,首先出现的“dreams”即本句的主语,同时也是图形;第二句用一个感叹语气来表达原文感慨人生短暂的情感,主语“autumn”是为图形,状语“life”和表语“cold”都是背景;与原文不同,译文将“corridor”化为图形,“leaves”和“night”作为背景紧接着出现;下面叙事视点隐匿且将其作为背景,并列短句的两个主语“brows”和“hair”作为图形,同时,译者发挥个人主观能动性,添加了个人理解“frown”“white”;补语“poor wine”提前,取代主语“guests”成为本句中的图形,体现了译者深厚的语言能力和诗学审美,在平衡句子结构、避免白话的同时,与下文形成押韵;“bright moon”是图片,“cloud”是背景;第七句叙事视点“me”出现为图形,“moon”是“me”的欣赏对象,作为背景,源文本中的“孤光”在译者的个人理解中变成了译文中的“mid-autumn moon”;最后一句出现了叙事视点“I”,状语“wine cup”“ northward”提前,先于叙事视点出现,是译者着重强调的部分,成为图形,而叙事视点在此作为背景。
Mid-autumn at Huang-Chou
Su Tung-Po
Human affairs are dreams.
Mortal life endures but a few autumns.
When the night falls on the veranda,
Leaves are already rustling in the wind.
Gaze at my eyebrows and my hair.
When wine is cheap, I am always sorry
That my guests are too few.
When the moon is full I regret
That she is often hidden by clouds.
Who will enjoy with me
The solitary night of mid-autumn?
Holding up my cup of heaven,
I look grievously toward the north.
(Yu Min-chuan译)
第一、二句与源文本一致,先出“Human affairs”做图形,“dreams”做背景,“life”做图形,“autumns”背景;下是一个复合句,时间状语从句和主句,虽然“夜晚先降临”,然后“风叶响于廊中”,但是主句中的“风叶”是译者想要强调的部分,主句“Leaves are already rustling in the wind”是图形,从句“the night falls on the veranda”是背景;下一句译文与源文本在手法上和结构上都完全一致,隐匿叙事视点作为背景,没有出现人称叙述视点,只有受事者“eyebrows”和“hair”,因此其得以成为本句图形;第五、六句译文采用了相同的句法结构,时间状语从句和主句,二者主句中都出现了叙事视点且都有重心后移的情况,但二者的突现效果却大不相同,在第五句中,从句中的“wine”是背景,主句中的“guests”是图形,此类情况比较常见,不难理解,而第六句中,“moon”同时出现在从句和主句中,主句中以指代词“she”出现,毫无疑问地以图形被译者有意凸显;结尾两句与许译文图形背景和叙事视点的凸显效果相似,这一定程度体现了关于这两句诗文两位译者认知过程的相似性。
The River Moon
Su Shi
The world is but a dream,
Thru life, how many soughs?
The night blows leaves to the beam,
And to my hair and brows.
I’ve few guests, low my wine.
The moon’s oft dimmed, no rays.
Mid-autumn! Who’ll share her shine?
Cup in hand, north I gaze.
(趙彦春 译)
第一句是简单的简单陈述句,“world”作为本句中的“图形”,“dream”为背景;第二句首先是一个状语在前,主语在后,疑问主语起到强调作用,作为本句的图形,状语“Thru life”就作为本文的背景;第三句也是一个简单陈述句,与语文不同,本句主语是“night”,作为图形,产生了主体转移,体现了译者认知转换,“leaves”由原文的图形在译文中成为背景;接下来,本句与原文相同是个没有叙事视点的句子,只有“hair and brows”,则作为本句的图形;本句将两个宾语用逗号隔开,凸显了宾语的主次,本句的主语也是叙事视点,作为图形,两个宾语“few guests”“ my wine”充作背景。第六句开头“The moon”是图形;第七句,叙事视点隐匿,开头以“Mid-autumn”为状语作为背景,“her shine”是为图形;最后一句出现叙事视点“I”也作为本句图形,开头强调图突出的“Cup”作为背景。
四、對比分析
在叙事视点层面,源文本中将出现叙事视点的部分全部做了隐匿处理,在第四、五、七、八中出现了叙事视点并且将其隐匿,全文没有明确出现(人称)叙事视点。与源文本相比,许译文在叙事视点方面的展现有所改动,第四句与源文本保持一致,隐匿叙事视点;译者对第五句做了大胆的处理,直接消除源文本所隐藏的叙事视点,进行了改写,去掉了原文中所隐藏的除“酒”和“客”之外的一个主体,在译文中只保留“酒”和“客”;末尾两句将叙事视点显现,出现了叙事视点“I”。Yu译文将源文本四处隐藏的叙事视点全部显现出来,不仅如此,另在“When the moon is full I regret That she is often hidden by clouds.”中增加原文没有的叙事视点。
在图形和背景方面,观察上述分析可知,图形和背景的隐现方式,Yu译文除了在第七句中将图形背景倒置之外,其余部分基本与源文本凸显模式相同;而许译本中图形/背景倒置部分超过了与源文本相同的部分。
综上所述,基于认知视域角度分析可以得出,在图形/背景的突显以及叙事视点的呈现模式下,与许和赵译文相比,Yu译文认知过程与源文本该过程更加相似,忠实度更高。
五、结语
本文基于认知诗学的理论,对原文及三篇译文进行了分析,通过将原文与译文所引导的认知过程进行对比分析,三位译者的译文的忠实度做了评析并评分。根据分析可得知,与原文相比,译文认知过程忠实度较高的是Yu Min-chuan,许和赵的译文忠实程度次之。
可以看出译文各有千秋、各有别具一格的见解和处理手法,使读者体会到语言转换的灵活和美妙。许渊冲先生的译文足以体现出先生语言功底的深厚,转换灵活自如,不仅在语义上对原文做到了忠诚,对于诗文的“形”也做到了很大程度的忠诚。Yu Min-chuan先生的译文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凝练,译文所引导的认知过程与原文所引导的认知过程是四篇译文中的相似程度最高的一篇,同时译文语言也相当简洁,在选词方面也独具特色,语言的选用“归化”度比较高,考虑到了目的语读者,对目的语读者来说更加能够获得“传神达意”的体验。
三篇译文各有特色,富有强烈的译者个人色彩和魅力,体现出诗文各有的独特见解和别具一格的处理。本文从图形/背景凸显模式以及叙事视点的展现方面,将译文所呈现的认知过程与原文该过程进行对比分析,观察原文与译文的相同或不同之处,由此可以发觉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诗文独特的认知过程,同时望能够为个人今后诗歌和诗词翻译实践提供新的思考角度和启发。
参考文献:
[1]熊沐清.“从解释到发现”的认知诗学分析方法——以The Eagle为例[J].外语教学与研究,2012,(44).
[2]于红.认知诗学视域下的翻译研究——以《静夜思》为例[A].外文出版社.认知诗学第2辑[C].四川外国语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外国语文研究中心,2016:9.
[3]熊沐清.论语篇视点[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01).
[4]Talmy L.Figure and Ground in Complex Sentences[A].Greenberg,J.H.Universals in Human Language Vol.4.[C].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