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古代诗人心底的绝响

2022-05-01 13:15赵世强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22年7期
关键词:浪子心灵诗人

赵世强

摘 要:我们可以从史书中得知古人的人生历程,但是我们很难了解古人的心理,只能从他们留下的诸多诗歌中揣测他们的想法。因为诗歌是人的情致的最真实体现。我们试从心理的角度对诗歌进行分析,共同感受古代诗人那“寻梦者”“倦行人”和“荒原”意识的心态,从而塑造我们自身完美的人格。

关键词:古诗 漂泊意识 “荒原”意识 DOI:10.12241/j.issn.1009-7252.2022.07.004

在中学语文古诗教学中,古诗是独特的存在。对此,我们应该如何以自己的“期待视野”解读古人的诗,以自己的阅历感悟它们,以自己的体验品读它们,进而走近诗人的心里,触摸那心灵的脉动呢?我们将如何在古代诗歌的教学中体现“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的这一要求呢?

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说:“《书》曰:‘诗言志,歌永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哀乐之心”,指的是感情,而感情又不能脱离思想。可见,无论是高兴的情致,还是悲伤的情绪,都是诗人心绪的诚挚流露。古诗中所显露的种种情感,都充满着诗人的痛苦或艰辛,都浸润着诗人对生命的体验。我们通过诗人们留下这些壮美诗篇,似乎可以捕捉到他们执着而倔强的身影,听到他们精神之旅中漂泊与追寻的跫音。

一、生命的意识与赤子情怀

1.“寻梦者”用生命抒写自己的“精神家园”

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人具有自然性和社会性两个属性。作为自然属性,人首先要满足自身的基本物质生活需要;而作为社会性,则是说人在社会中起到的作用,即人的社会价值。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生活”来概括人的自然属性,用“生命”来展现人的社会属性。

所以,在生命这个尺度上,诗人们都有自己的梦想,“寻梦”是心理能量对心灵结构的无限冲决后的不断重筑,是心灵空间对心灵时间的限制后的绵延。所以,“寻梦”使处于各种耗散的生命不断处于新的萌生与动态平衡之中,“寻梦”使就要老去的心灵重新焕发青春的灵光。正如徐志摩的诗:“寻梦,撑一支长蒿/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离骚》中说:“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的意思是:我希望太阳慢慢地走,给我留下一点儿时间,因为我所追求的是一种最远大、最完美的理想,必须历尽艰辛上天入地去追寻。这两句曾被鲁迅先生用作《彷徨》的题词。可见,凡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哪怕生在千百年后,也可以受到这两句诗的感动,从而引起共鸣或心灵上的契合。屈原这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正是自始至终都用自己的生命诠释着报效祖国的梦想,即便生命终结,这个梦也幻化成了生命的异彩。

古代的诗人用自己的生命体验编织着各种各样的赤子之“梦”:爱国梦、报国梦……但这些终究是梦,没办法在实际中实现,而这些梦都是他们深受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而产生的。

2.切身感悟:诗人的心理思维方式

任何一种心灵,无论是愉悦的,抑或疲惫的,都需要寻觅一个真正的精神之乡,找到属于自己的“诗意的栖居地”,这样可以使得赤子般的诗人们毅然地重圆文化与生命原始的美梦。

诗人的精神向度往往受到儒家思想的深刻影响,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与国,因为“国”与“君”是一体的,《春秋公羊传·庄公四年》载:“国何以可?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国君何以为一体?国君以国为体,诸侯世,故国君为一体也。”这些文化传统的原始养料给予诗人以感性的生命和耀眼的光辉,诗人纵然无法立刻报答祖国、报效君王,也要回归属于自己的精神高地,或许这就是诗人们最直接的心理思维方式。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杨炯就曾借乐府旧题描写一个读书士子从军边塞、參加战斗的全过程,因为保国就是保家!一味地饱读诗书,但在国家处于外敌入侵时却没有任何用处,不如投笔从戎,奔赴战场。“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更是以“杜鹃啼血”的方式鸣出了心系国家的无限惆怅;“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以自己的亲身感悟唱出了个人与国家的密不可分、血肉相连……众多诗人们的诗篇都是以这种崇高的家国热忱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

3.诗人的“终极关怀”:一个永恒的在场

应该指出,古代诗人对生命的探寻不仅没有终点,而且还在不断延伸。由于古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意识早已渗透在古人的骨髓中,这种意识既是诗人们的精神家园,其实也是他们海市蜃楼般的迷惘空间。对于自己生命的探寻只是一种一己之力的途径,报效国家、为更多的百姓服务才是他们骨子里真正的归宿。

然而“寻梦”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正如李白诗云“难于上青天”,故而只有为数很少的诗人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在经历了各种仕途上的坎坷后,诗人们的做法也不尽相同:屈原选择了“亦余心之所善,虽九死其犹未悔”(《离骚》)的殉道无悔的方式;李白在让高力士研磨、国舅脱靴后选择了“明朝散发弄扁舟”(《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的潇洒与不羁;苏轼在被贬后选择了“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的恬然与淡定……诗人的生命便以这种百态书写另类的风景。

无论诗人选择了哪种生活方式,他们仍在追寻自己的生命之梦,努力完成属于自己心底的“终极关怀”。因为“终极关怀,就是人们通过各种方式对人类整体目标即精神彼岸的自由王国所展开的向往、叩问与追寻”。

二、漂泊意识与游子情怀

1.漂泊:“生命的活感性”

从个体生命的角度上讲,古人很难打破世俗常规,因此古代诗人很多都过着这种“漂泊”的生活。在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中国,“漂泊”有着自己独特的精神内涵:它既指诗人们的行动远离故土,又指心灵上的孤独与无助。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诗人的心里:漂泊是追寻生命后遇到坎坷的自我放逐,是“梦想”迷离后的再次艰苦地探寻与跋涉,更是处于人生涨潮之后的落潮。

再者,“生命的活感性”其实就是生命的本质,诗人们在罹受各种戕害的时候,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对生命的叩问与直寻。诗人迫不得已的“漂泊”既是个人本质的必然体现,又是实现漂泊“生命的活感性”。

2.漂泊:孜孜不舍的别样追求

正因为如此,在饱受困苦或是抑郁不得志的时候,这群“漂泊”的游子目睹了自己和时代的诸多问题,开始思忖着“历史的人”,比如陶渊明的《读山海经》:“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王绩的《野望》也通过怀想古人来抒发自己的情怀:“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在被君主冷落之后,屈原也在一次次的放逐中逐渐认清社会的现实:“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史记·屈平贾生列传》)因此,当时代对诗人造成了心灵上的伤害,诗人也看清了“现实的我”,譬如杜甫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旅夜书怀》)是的,人无依无靠,就像那天上飞翔的海鸥,今天到这,明天到那。即便有了居住的着落,但心里从未安定。

事实上,除了诗人们远离故土以外,还有他们心灵上的游移,“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王勃《别薛华》)。你我的心情,都像浩渺江水上漂泊不定的一叶小舟;而现实生活,便是一样的辛酸凄苦。这一方面是同情与劝慰对方,一方面也是用以自我安慰。“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王维《使至塞上》),诗人以“蓬”“雁”自比,说自己像随风而去的蓬草一样出临“汉塞”,像振翮北飞的“归雁”一样进入“胡天”。古诗中大多用飞蓬比喻漂流在外的游子,这里却是比喻一个负有朝廷使命的大臣,正是暗写诗人内心的激愤和抑郁,这也反映了诗人心灵上的孤独与无助,如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般。

三、殉道精神与浪子情怀

长诗《离骚》反复地以“求女”来暗示诗人的追求和向往,但是“求女”的结果,只是诗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既然追寻不到,我们放弃就可以了,为何要上天入地呢?但诗人说出豪言:“亦余心之有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这种执着的精神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

1.诗人的殉道:一种生命的裂变

诗人的殉道是心灵无法逃避生命存在的一种追问,一种无法逃避生命终极目的的追问,进而产生了个体生命的裂变。而生命的裂变是为了结束现实中对自我迷失的恐惧而进行的自我寻觅,是为了让有限的个体生命转化为无限而进行的“无希望”的探索。这种诗人殉道精神的震撼,不是死亡的叹息,而是永不枯竭的生命之花的绽放。

李商隐曾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题》)韦庄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思帝乡》)这类诗人的用情态度可以说是源自《离骚》中的情感,表现的是感情上的执着,宁死也不放弃。浪子们就是怀有这样独特的价值观,才写出了只有痛苦的想象力极端需要拯救才能写出的至死不渝的诗歌。尽管在个体生命的直寻过程中,他们已经发现需要做什么以及如何去做,但是现实把他们的精神逼上了绝路,所以只能以生命裂变的方式高唱“殉道者之歌”。

2.诗人的殉道:“浪子”永不回头的决绝

我们经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如果诗人回了头,也就不会再有“浪子”的内涵和殉道精神了。正是由于面对绝望的实际,诗人们“永不回头”,浪子式的诗人的诗篇便具备了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正是“永不回头”的诗篇才超越了“理性真理意义和价值,从而抗拒乡愁,吟诵悲怆,依恋疯狂的酒神,去撕裂灵魂,自我放浪,走向死亡又超越死亡的必然”。杜甫早年在《房兵曹胡马》一诗中说:“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这是一首咏物言志诗。很多专家一般认为作于开元二十八年(740)或二十九年,这时正值诗人漫游齐赵,飞鹰走狗,过着裘马清狂的一段生活。诗的风格超迈遒劲,凛凛有生气,涌动着向上的力量,这正反映了青年杜甫锐于进取的精神。“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屈原《涉江》)不正是浪子不回头的写照吗?

韩愈曾云:“未报恩波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答张十一》)浪子诗人的“报恩”(国家之恩)情结在古诗中处处可见,而这种“报恩”的思想正是浪子诗人“永不回头”的思想根源。但是,事实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一帆风顺,这时浪子诗人们因为现实生活往往都是抑郁的,因为他们的志向无法实现,空有一腔抱负,他们没有实现自我与现实的“再行结合”,而被现实的残酷推到超然于事物的自然外形之外。所以,无论他们是在朝还是在野,都“望美人兮天一方”(苏轼《前赤壁赋》)。因此,只有当他们的心灵真正与外界割裂开来,陷入极端孤独与绝望的时候,为君为国而死的念头就乘虚而入。这是诗人们为自己的“理想”殉道后留给人们深思的问题。

四、“荒原”意识与悲悯情怀

1.“荒原”意识:心中有他人的思维

所謂的“荒原”意识,就是“诗人们头脑中产生的对于整体人类悲剧命运的关照,和对于充满荒谬与黑暗的现实社会的批判意识”。这种意识在古诗中往往会关注社会现实,而不是永远关注着一个“小我”——只是注重自身、自我的发展前途。这种心理意识是关注“本我”的同时,关照着这个社会,乃至人类的生存境遇。所以,“荒原”意识不仅是立足“本我”的参照,更是“超我”的人间情怀,是心中有他人的思维模式。

孔子曾说:“仁者,爱人。”古代诗人们不再仅关注个人价值的实现,还把自己的目光、视野放之百姓,体恤他们的疾苦:“胡雁哀鸣夜夜飞”“年年战骨埋荒外”(李颀《古从军行》),反映了战争对人民的戕害;“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杜甫《兵车行》),反映了统治者穷兵黩武的事实;“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反映了社会动荡不安的现状;“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甫《过华清宫》),反映了统治者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劳民伤财的荒淫无耻……

2.悲天悯人:“小我”到“大我”的超然

现代诗人穆木天说:“诗的世界是潜在意识的世界。诗是要有大的暗示能。诗的世界固在平常的日常生活,但在平常生活的深处。诗要暗示出人的内生命的深密。”同样,古诗中的“小我”前面已经论述,即诗人以自己的诗反映心中的梦,并且不断地“寻梦”。这里的“梦”有抒发施展抱负的梦,羁旅长愁之梦,怀念亲人、思乡之梦,喜爱田园风光之梦,恬淡豁达之梦,当然也包括抑郁不得志之梦。

诗人们的视角还不仅限于上面的“小我”,他们还把视角投向更远。他们关注百姓的疾苦、国家的安危,社会的现状以及各基层人民的苦难……这才是真正的“大我”境界。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关注“大我”,立足国家与人民的利益,才能满足“小我”价值的实现。诗人们终其一生的努力就是不断接近与自然、历史、存在融为一体的主体意识——“天人合一”的境界。

参考文献:

[1] 孟宪承、陈学恂《中国古代教育史资料》,人民教育出版社1964年。

[2] 叶嘉莹《叶嘉莹说汉魏六朝诗》,中华书局2007年。

[3] 霍松林《古代文论名篇详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4] 林庚、冯沅君《中国历代诗歌选上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5] 董学文、张永刚《文学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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