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变奏（组诗）

沈天鸿

黎明时的长江大桥

黎明。这白昼银灰

并且有黄、蓝色块的钢铁大桥

是黑色的

黑得不能再黑的黑

除非

疾驰的车灯突然把它照亮

江水的颜色比它淡一些

江水上面悬空的白点

是早起的江鸥

它们变化着空中的位置

让人知道它们在飞

在与江水 与桥保持距离

黑色是钢铁的本色？

它反对锈

反对一切其他颜色

它从涂上的银灰的漆下

突破出来

在黎明 或者傍晚 再融入夜

同样是钢铁的汽车车流

一刻不停地在它上面奔驰而过

它微微震颤

像黑暗一样震颤在黎明的

光线和空气里

这时我正赤脚走过它 走过

这些赤裸的钢铁

秋天，江边

那些波浪還不够冷，因此

芦花还是白色的

还呈现着

青色或者淡褐

没有打破秋天的平静

晚稻还在生长，大片大片地

涌动着嫩嫩的金黄

就像涌动着的阳光

——这时的它们

有着同样的体温

一棵棵树，一块块石头

一丛不知是谁点燃的野火

吞噬着枯草、落叶

使危险的不再危险

以那些低低的火苗

村庄在远处。这里是长江

是江滩，芦苇绵延过去

江水奔流过去

风吹过去

都进入空旷，什么也不返回

腊 月

又一次腊月，又一次夜

空气因寒冷而清澈

而微微颤抖，呼唤——

到我这儿来，到我的思念中来

告别又开启新的历史

夜在变化，腊月在变化

有些人正在出生

有些人已经苍老

已经发生和尚未遭遇的战役

都是活着必须承受的事情

静默。一盏灯亮着

凝视黑暗，倾泻光

——那光像雪，轻柔，坚决

不断漂移，不断堆积

直到覆盖了整个世界

灯光和雪都反对黑暗

又以相反的方式维持黑暗

它们唯一的智慧或者愚蠢

就是

从不妨碍人，也不妨碍大地

登振风塔

风也不能告诉我什么

振风塔，拒绝变得温柔

时间越过

人们不断老去的城市

留下婴儿

他们将会像我一样

登上这塔

看看然后下来

灵魂有时会渴望攀登

但它找不到塔

城市在飞速发展

看不到地平线

但能看见长江

时代一样奔腾，弯曲

并且浑浊

时空据说都会弯曲

但需要速度

而塔早已静止

这是塔至今所犯下的

最大的错误

我也会犯错误

你也一样，人人都一样

因此我原谅了振风塔

原谅了所有人和自己

责任编辑 黄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