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爱玲,孙雅琪
(1.内蒙古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2.内蒙古财经大学 资源与环境经济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截止到2020年,中国流动人口已经达到3.76亿人。人口流动总体上趋向于沿海地区和大城市及周边都市圈,寻求更好的就业机会和更高的收入依然是人口流动的基本动力。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流动人口如何在获取收入的同时获得健康保障越来越受到关注。同时,随着流动人口的规模不断扩大,地区内的收入差距也在扩大。收入不平等使得城乡和地区健康不平等现象也屡见不鲜。根据2015年的相关数据,人均预期寿命最高的10个地区均为东部地区,最高的上海人均预期寿命为82.75岁,比最低的西藏高了14.55岁[1]。儿童死亡率作为衡量健康水平的重要指标同样体现出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2018年城市和农村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分别为4.4%和10.2%①。总之,人口集聚的地区也是人均收入和健康保障程度较高的地区。人口由人均收入较低的西部地区流向人均收入较高的东部地区,由乡村流向城市;同时东部地区的健康水平高于西部地区,市和镇的健康保障水平高于乡村。
从以上人口流动的趋势看,由于流动人口的主体为尚未拥有城市户籍的农民工,无法获得足够的社会保障,他们的收入和健康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西部地区的流动人口则更容易遭遇收入不平等和健康不平等。内蒙古作为西部地区的代表性省份,近年来流动人口迅速增加。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内蒙古流动人口已达到907万人。关于内蒙古流动人口收入与健康之间的关系可提出许多问题,例如内蒙古流动人口的收入和健康的基本状况如何?流动人口健康差距能在多大程度上归因于收入差距,收入差距又是否会强化健康差距?这些问题的研究不仅对内蒙古具有现实和前瞻意义,同时对于我国提升流动人口人力资本、推进城市化具有理论和实践贡献。
国内外已有大量研究关注健康与收入之间的关系,早期研究认为,收入是影响健康的一个重要方面[2]。大多数学者从绝对收入和相对收入两个角度来研究,国外学者认为,绝对收入越高的居民健康程度越高[3],国内一些学者的研究则支持相对收入假说,相关实证研究的结论认为劳动收入的上升会提高生理和心理健康水平[4]。不同收入水平对健康产生的影响也不同,在低收入阶层中收入对健康的正向影响最显著,而在中等收入与高收入阶层中的影响不明显[5]。随着中国基尼系数提高,学者将研究视线转向收入差距对健康的影响。一些学者通过实证研究发现收入差距对健康的影响存在滞后作用,并且两者表现出倒“U”型的关系[6];收入差距扩大对居民自评健康水平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7]。从城乡差异看,农村居民的绝对收入提高显著地改善了其健康水平,但是城镇居民的绝对收入却对健康水平的影响不显著[8]。
健康作为人力资本的重要组成,对收入的正向影响也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几乎对所有人群来说,健康对收入都有正向影响[9],如果一个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越来越差,那么他的工作时间就会缩短,进而他的收入就会减少[10]。基于不同人群和不同地区的研究则揭示了健康对收入的异质性,国外学者的实验结果发现,身体较健康的男性收入水平也较高,然而女性的收入水平并不受健康状况的影响[11]。健康改善对农民收入的影响显著高于城镇居民,农民健康状况提高可以增加劳动参与和非农就业参与,而非农就业参与率的提高能够增加农民的收入[12]。
针对流动人口这一群体,国外学者关于移民的研究对国内学者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Dina Maskileyson研究发现收入差距对移民的健康有显著的负面影响[13]。Tod G. Hamilton和Ichiro Kawachi对美国移民进行调查,结果发现收入差距与健康成反比。在我国,流动人口是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国内关于流动人口健康与收入的研究为数不多,已有研究主要侧重于农民工群体[14]。宁俊康发现疾病严重程度是影响农村流动人口收入的因素,疾病严重程度越低,收入越高[15]。秦立建、秦雪征研究发现健康状况显著影响农民工的外出打工收入[16]。黄增健研究发现流动人口健康投资与其收入之间存在一个双向因果关系,即健康投资因提升了其人力资本存量而可以有效促进收入水平的提高,反之,随着收入水平的提升,流动人口对自己的健康投资水平也可能水涨船高[17]。
通过以上文献分析发现,目前关于健康和收入的影响研究比较丰富。从总体上来看,现有研究集中于各类群体的收入对健康或者健康对收入的单向影响,关于流动人口的相关研究基本沿袭了“收入—健康”和“健康—收入”的 传统视角。已有研究注意到健康投资对于中国流动人口人力资本的提升的重要作用,但并未意识到流动人口健康状况与收入的双向循环效应是提升这一群体人力资本的关键,也是流动人口融入城市的解题之钥。基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对其收入水平具有正向影响,同时其收入水平对健康状况也具有正向影响,两者是循环促进的关系。
本文选取了2018年中国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CMDS),从全部数据中选取内蒙古地区的数据,将自评健康和个人月收入空缺的样本剔除后,共得到2663个有效样本。
1.因变量和自变量
(1)自评健康。用自评健康来衡量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
(2)个人月收入。以个人月收入来衡量流动人口的收入情况,包括工资性收入和经营性收入。
2.控制变量
(1)年龄。
(2)性别。
(3)婚姻状况。将初婚、再婚和同居统一视为有配偶,将未婚、离婚和丧偶统一视为无配偶。
(4)工作年限。借鉴以往学者的经验[18],用年龄减去受教育年限数再减6作为工作年限的代理变量。
(5)医疗保险。包括城乡居民基本医保,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城镇居民医保,城镇职工医保和公费医疗,若被调查者至少参加了其中一种医疗保险,则视为有参保。
(6)过去一年是否患病、负伤或身体不适。
表1 变量赋值
表2是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信息,从表中可以看到,样本的健康均值为2.816,接近“健康”水平3,说明样本的整体健康状况是比较好的。性别的均值为0.628,说明样本中男性比女性多。婚姻状况的均值为0.897,表明样本中近90%的流动人口都是有配偶的。个人月收入对数的均值为8.218,即月收入的均值约为3700元,人均收入水平较低。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为了从直观上看出个人月收入与健康的关系,本文将个人月收入水平分为低、中、高三个等级。在不同收入水平下流动人口的自评健康状况如表3所示。从表中可以看出,随着收入水平的升高,健康的人数占比从70.2%增加到89.2%,而不健康的人数占比从8.6%下降为0.9%②。而且当收入从低到高变化时,基本健康的人数占比也呈下降趋势,说明轻微疾病也会影响流动人口的收入,即健康的收入效应较大。
表3 不同收入水平下的健康状况
下面来看不同健康状况下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比较,表4显示,随着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低收入水平的人群占比从8.6%增加到36.8%,高收入水平的人群占比从34.0%下降为12.2%。说明不健康确实会导致流动人口的收入处于低水平状态。表3和表4初步验证了本文的假设:健康和收入之间存在双向正相关关系。
本文研究健康和收入的相互影响关系,建立了
如下联立方程组模型:
(1)
(2)
方程(1)利用了Mincer收入方程,该模型包括几个基本的变量:收入,受教育程度,工作经历及其平方。本文去除了学历变量,引入了健康状况作为自变量,并引入性别和婚姻状况作为控制变量。方程(2)参照Grossman的健康生产函数,将健康看成个人收入的函数,并加入了一系列能够影响健康的控制变量。
从上文的统计信息能初步判断出健康与收入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本部分将通过对模型的回归来进一步验证两者之间的关系。已有的相关研究都认为健康和收入之间存在内生性问题,这时用OLS估计得出的结果是不准确的。因此本文采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估计联立方程组,从而很好地解决了健康和收入之间的内生性问题。在模型中,两个方程分别包含健康和收入这两个内生变量。收入方程排斥了年龄、是否有医疗保险和过去一年患病情况,健康方程排斥了工作年限,故两个方程都可识别。
对单个方程进行OLS估计的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收入方程中,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健康每增加一个等级,收入随之增加8.6%,并且在1%的显著水平上显著。健康方程中,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收入每增加1%,健康随之增加0.036个等级,也在1%的显著水平上显著。健康和收入之间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使得OLS回归结果可能有偏差。
表5 单一方程的OLS估计结果
三阶段最小二乘法可以同时估计模型中的所有方程,它充分利用模型中的所有信息,同时考虑了方程的内生性问题和各方程扰动项之间的相关性。
对模型进行3SLS回归的结果如表6所示。在收入方程中,其他因素不变时,健康每增加一个等级,收入增加14.2%,并且在5%的显著水平上显著。而其他控制变量的估计系数与OLS结果相比变化很小。在健康方程中,其他因素不变时,收入每增加1%,健康增加0.342个等级,并且在1%的显著水平上显著。而性别和婚姻状况由不显著变为在1%的显著水平上显著。通过3SLS的结果可以看出,健康与收入之间的内生性问题使得系统估计中健康系数的显著性有所下降,因此3SLS的估计结果更可靠。
表6 方程组的3SLS估计结果
续表6
在3SLS估计结果中,收入方程的所有变量系数均显著,对变量进行逐一分析后发现:流动人口中男性的个人月收入比女性高45.3%;有配偶的流动人口月收入比无配偶的高22.5%。除此之外,工作年限每增加1年,个人月收入随之增加1.1%,工作经验是影响个人收入的一个重要因素。另外,本文通过回归发现,工作年限的平方项系数显著为负,即呈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曲线。
健康方程除年龄和是否有医疗保险外,其他变量的系数都显著。性别变量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流动人口中男性的健康状况比女性差。婚姻状况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有配偶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较差。但是年龄和是否有医疗保险对健康的影响并不显著。另外,通过整理数据发现,样本中94.8%的流动人口都至少有一种医疗保险,因此认为是否有医疗保险并不能决定其是否健康,但医疗保险确实可以提高流动人口及时就医的可能性。
本文利用2018年CMDS中内蒙古地区的数据,通过实证分析得出下列结论:在其他因素不变时,健康每增加一个等级,收入增加14.2%;收入每增加1%,健康增加0.342个等级。即内蒙古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与个人月收入之间存在循环效应,个人月收入越高,其健康状况越好;健康状况越好,其收入水平则越高。除此之外,性别、婚姻状况和工作经验等因素都会影响流动人口的收入:男性的收入普遍比女性高,说明劳动力市场上依然存在性别歧视;婚姻稳定会提高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收入水平前期会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而上升,后期则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而下降,呈现倒“U”型曲线。同时,性别,婚姻状况等因素都会影响到流动人口的健康。男性的健康状况比女性差,流动人口中男性会更多地从事体力劳动,而女性一般会选择服务性工作或者居家生活;有配偶的人健康状况比无配偶的人差,他们的家庭负担较重。而研究表明年龄的增加并不会使流动人口的健康状况变差。这是因为,一方面,被调查者对自身健康状况的评估综合考虑了生理健康与心理健康;另一方面,目前年轻一代正由于工作压力、生活压力等因素而快速消耗自己的身体,这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角度都不利于健康。另外,流动人口是否有医疗保险并不说明其是否健康。在所有有医保的流动人口中,有“新农合”的人数占所有样本的60.7%,这反映出流动人口依然是以农民工为主。这一数字显示从2003年我国实行“新农合”政策后,在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农民的积极参与下,该制度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农民的参保率高达95%,基本实现了全面覆盖。目前我国社会保障立法制度不断完善,这将对流动人口的幸福感和社会融入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通过研究流动人口健康和收入之间的关系,为改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提高流动人口收入,完善流动人口社会保障,践行“健康中国”战略目标,促进社会和谐进步提出以下四点建议:
对于低收入群体来说,健康的收入效应更加显著。因此政府需要采取一些措施来提高低收入流动人口的收入水平,同时要完善收入分配制度,避免出现收入差距过大,贫富两极分化的现象。例如帮助流动人口寻求一些合适的就业岗位,鼓励他们进行自主创业的信心。制定流动人口工资收入的最低标准,适当对生活困难的流动人口进行补贴,避免他们出现因为经济困难而无法就医,又因为疾病而无法获得收入的恶性循环。另外,对于用人单位拖欠流动人口工资,延长其工作时间,不按照法定程序为其缴纳社会保险,工时和工资不匹配等现象,相关部门应按照法律规定加大处罚力度,切实保障流动人口的合法权益。
健康是人们进行一切社会活动的前提,尤其是对于那些用辛苦劳动换取生活来源的人。对于流动人口中的庞大群体农民工来说,他们提供的劳动为城镇化和工业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他们相对较低的工资收入降低了产品的成本,增强了市场竞争力。因此提高流动人口的健康水平有助于市场经济的完善,也有助于产业结构的升级。各级政府应该加大公共财政投入,加强公共财政对流动人口的健康投资,加强对西部地区的公共卫生投资。同时用人单位应该改善雇佣者的工作环境,加强对劳动者的保护,有关部门应该严格监督企业保证工作环境的安全和卫生。另外,相关部门及社会媒体应做好健康宣传的工作,倡导积极健康的生活方式,提高流动人口自身重视健康的观念。
医疗服务保障体系的完善可以提高全民的福祉。流动人口往往由于户籍问题不能在流入地报销大部分医疗费用,导致有些人形成了“大病拖,小病扛”的恶性循环。因此在经济较落后的地区,政府应该加大对流动人口医疗方面的财政支持,提高流动人口的基本医疗待遇,提高流动人口医疗费用的报销比例,同时应该提高医疗水平和医疗服务质量,引进先进的技术设备和医学人才,切实改善流动人口“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同时用人单位也应加强自身的社会责任意识,保证其雇佣的流动人口能够拥有各种类型医疗保险中的至少一种。对于违反劳动合同的企业,相关部门应给予惩罚。
当前劳动力市场上的性别歧视并未完全消除,有些用人单位还存在拒绝女性入职的现象,导致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失业或者女性的平均收入普遍低于男性,这不利于家庭的稳定和社会的和谐。性别平等对于流动人口的健康和收入极为重要。因此对于就业时的性别歧视现象,有关部门应加大处罚力度,避免出现女性在家待业或者工资过低的情况。对于流动人口中的女性,政府应给予更多的关照,增强她们对自身价值的认同感,使她们在工作和家庭中获得自尊和满足。另外,婚姻状况的完善和稳定也是影响流动人口健康和收入的重要因素。对于未婚或离异的流动人口,应尽量建议他们寻找伴侣,寻求更高质量的家庭生活。当一个人有了伴侣,他在面对身体的一些较坏状况时就有了一个依靠和帮扶的对象,从而有利于他们的健康。
改善流动人口健康状况,提高流动人口收入水平,这是政府和人民共同的责任。只有双方协同配合,才能提高西部地区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感,促进社会和谐稳定,促进西部地区经济发展,实现共赢。
[注 释]
① 数据来源:中国居民营养与健康状况监测。
② 数据来源:2018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