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佳芪 王子灿 姚静 王文斐
摘 要:通过梳理国内外相关文献,厘清参与式档案管理的研究脉络,从参与式档案管理评估和参与式档案管理主体两个层面总结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前沿动向,提出未来该领域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重点问题:激发多元主体的参与动力、探索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多元路径、重视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效果评估、重新审视档案工作者的职业定位。
关键词:参与式;档案管理;社会参与;档案社会化
分类号:G271
Research on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Research Foci and Future Trends
Feng Jiaqi, Wang Zican, Yao Jing, Wang Wenfei
( School of Information Resource Management of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
Abstract: This paper clarifies the research development venation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by analyzing the domestic and foreign literature, summarizes the latest research trends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from two levels: the effect evaluation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the subject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and puts forward some key issues in this field, including arousing the enthusiasm of multi-subjects, exploring the multi-path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paying attention to the evaluation of participatory archiving and reexamining the career orientation of archivists.
Keywords: Participatory; Archival Management; Social Participation; Socialization of Archives
1 引 言
隨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大规模的连接、分享和再造映射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等方方面面,档案领域也不例外。在实践领域形成了美国的“公民档案工作者”项目(Citizen Archivist)、加拿大的“联合实验室”项目(Co-Lab)、澳大利亚国家档案馆的原住民著录项目(Family History)、英国的社群档案经验和我国吸纳社会力量参与的档案管理等各种参与式经验模式。随着相关实践的不断深入,国外关于参与式档案管理和提高用户参与度的讨论开始变得普遍,参与式档案管理开始成为档案学界的关注重点。“参与式”现已成为档案实践领域的重要特征和档案理论研究领域的核心概念,参与式档案管理已成为当代档案领域不可回避的重要问题。那么,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主要研究脉络是什么?最新动向如何?我们又该从哪些方面对该领域展开进一步探索?本文将以文献研究法为基础,结合笔者所参加的“2021参与式档案管理和公共记忆”研讨会,对上述问题进行探索式回答。
2 参与式档案管理的研究脉络
2.1 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内涵研究
“参与式档案管理”是“参与式”概念在档案领域的映射。伊斯托·胡维拉(Isto Huvila)强调,需要调动web2.0在档案领域的潜力,重塑档案工作者与用户之间关系,并描述了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三个主要特征:分散保存、用户导向和档案形成过程的背景化。[1]伊丽莎白·亚克尔(Elizabeth Yakel)将参与式档案管理描述为各个主体“共同呈现信息、共同建立可信规范、共同创造知识、共同分享控制权的空间”,认为一个有效的参与式档案馆需要在档案工作者和档案用户之间进行责任分担。[2]凯特·泰莫(Kate Theimer)首次提出“参与式档案馆”的定义,即“档案专业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员贡献知识或资源以促进档案材料的理解、组织和收藏”。[3]特里·库克(Terry Cook)在此基础上总结和升华,提出社会/社区范式,他认为每个人都在建立在线档案,鼓励档案馆将档案管理看作是一个多人共享的参与性过程。[4]加小双认为“参与式档案管理可以理解为档案专业主体通过将档案工作的部分权限转让给社会公众或某个特殊群体”,当然,它也可反向理解为社会成员自愿且志愿参与到档案管理工作的若干环节中。[5]还有学者总结了参与式档案管理应具备多主体、多层次、全方位、个性化、网络化五个特征[6],也有学者将参与式档案管理总结为多维主体在档案管理过程中关于“资源”“权利”“合法性”的分配。[7]
综上,虽然学者们对于参与式档案管理并没有形成共识性界定,但都强调参与式档案管理的重点在于多元主体的社会参与。参与式档案管理表现形式众多,最为典型的有三:其一,众包,即档案机构将包括转录、标记、著录、翻译、数字化等任务的部分权限转让给社会公众;其二,外包,即档案机构将非核心业务以付费或合作模式委派给外部的专业公司;其三,参与式社群建档,这是一种以记录和分享本社区历史和文化为目标,以广泛收集和保管社区内部生成或与社区密切相关的记录为主要内容,以社区成员广泛参与为基础的社区文化活动。[8]
2.2 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作用研究
参与式档案管理是档案数字化和档案社会化共同作用的结果,其在推进社会公平正义、促进社会多元发展、拓展档案工作者职能、丰富档案资源体系等方面都表现出一定积极意义,因而得到国内外档案学者的普遍关注,并产生了许多研究成果。目前,关于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作用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层次:
一是在总体认知层次,即从参与式档案管理概念整体出发探究其主要作用。如朱宁和郑金月从公共管理、社会档案意识、档案形成与保管、档案开放利用四个角度,对公众参与档案工作的必要性进行了系统分析,认为公众参与是档案事业发展的内在动力,有利于培养公众的档案意识,有利于保存记忆的多元化,有利于扩大档案服务产品的影响力。[9]国外主要以案例研究与经验总结为主,如乔艾伦·弗里曼(JoyEllen Freeman)探讨了参与式档案管理在学生形成身份认同和改善国家教育标准上的重要性。[10]
二是在表现形式层次,即从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具体表现形式出发分别探究其作用。具体包括:第一,档案众包的作用研究,如陈建认为众包可以有效发挥公众创造性和积极性,降低组织成本,提高工作质量和效率;[11]第二,档案外包的作用研究,如史江等认为借助外包有利于优化配置社会资源,提高档案馆的工作效率并降低成本;[12]第三,参与式社群建档的作用研究,如徐拥军、加小双认为通过社群建档可以构建起社群的身份认同感,增强社群的内在凝聚力。[13]
2.3 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模式研究
目前国内外学者已对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实践模式进行了大量探索。如加小双、安小米对数字档案资源建设参与图景与模式进行了探讨,提出了内部授权个体参与模式、内部授权组织参与模式和服务用户参与模式;[14]冯雪、王英玮在英国社群档案管理经验的基础上提出了我国全局性档案管理体系与参与式档案管理模式的构想;[15]格雷戈里·罗兰(Gregory Rolan)基于记录连续体模型提出参与式记录保存连续体模型,并使用该模型成功描述了许多参与式管理案例;[16]克丽丝塔·麦克拉肯(Krista McCracken)构建了适应加拿大社区档案的管理范式和实践模式。[17]
综合来看,学界从概念维度、作用維度和模式维度对参与式档案管理进行研究,并由此奠定了参与式档案管理研究的三大基点。以此为基础,正在不断衍生许多新的研究话题,尽管暂未形成风气,但代表了档案学者对该领域的持续探索,也表明该领域本身所蕴含的研究空间。
3 参与式档案管理研究的前沿动向
2021年8月23日,由英国伦敦大学学院举办的数字化与档案未来(Digitization and the Future of Archives)研讨会[18]在线上召开,本次研讨会以参与式档案管理和公共记忆(Participatory Archiving and Public Memory)为主题。会议邀请了几位主讲人,其中亚历山大·伊夫利(Alexandra Eveleigh)在伦敦韦尔科姆藏馆(Wellcome Collection)工作多年,主要研究方向为用户参与对档案理论和实践的影响;安德鲁·弗林(Andrew Flinn)长期致力于社群档案研究,他较早提出对社群档案概念的认识,[19]并深入诠释了社群档案的本质、来源和发展方向。[20][21]这两位主讲人分别从参与式档案管理的评估和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主体两个层面进行了深入探讨。
3.1 参与式档案管理的评估
研讨会上,伊夫利以“档案管理中的新技术、众包和在线用户参与:我们能从十年实践经验中学到什么?(New technologies,crowdsourcing and online user participation in archives.What can we learn from a decade of practical experience in the field )”为题,以韦尔科姆藏馆档案资源建设为例,论述了用户参与档案资源开发对传统档案资源建设模式的突破与创新。她认为用户参与档案管理的一个明显特征是全球性,仅对一个特殊的成功案例进行分析总结,得出的结果并不能作为一个普遍的参与式实践的评估标准,此外现有评估大多仅从组织角度出发,存在较大局限性,需要从用户角度重新进行审视。为此,伊夫利提出一个由四部分组成的模型来帮助评估用户参与的效果,即Participants(参与者)、Process(参与过程)、Product(参与方式)、Principles(参与原则)。
第一个评估因素是参与者,人是参与式档案管理项目成功的关键,只有当人们感到舒适并能获取一定效益时,才能产生持续参与意愿,这就要求档案工作者从参与者的角度感知和设想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举措。第二个评估因素是参与过程,一个档案项目如果要求参与者花时间研究或做出贡献,那么其内容和机制应该是令人受益的,反过来,参与者的投入也可以改变整个项目的形式和方向,这就要求项目开发者选择适当的内容与形式,增强任务的有益性和有趣性,在参与过程中也要注意对参与者进行任务支持。聂勇浩也认为,只有对公众受益或有趣的任务才能吸引公众参与并做出持续贡献。[22]第三个评估因素是参与方式,在线参与是受技术发展影响最大的方式,随着数字人文的出现,文本和数据挖掘、命名实体识别、远距离阅读等技术都可以运用到参与式档案管理产生的具有挑战性的大规模档案数据集中。第四个评估因素是参与原则,为确保参与过程中多方主体的共赢,需要制定合理的参与原则,以保障社会公众的参与权力。
国内有关参与式档案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模式和路径上,对参与式档案项目的评价机制探讨不足,仅有韩瑞鹏在建构参与式档案管理模式中提出以TOPSIS算法评估参与主体和发动主体在城市记忆构建中的参与程度。[23]伊夫利所提出的模型为参与式档案项目的评估提供了新思路,事实上,要真正发挥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潜力,须从参与者的角度感知和设想参与式档案管理的举措,选择适当的任务内容与形式,构建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整体框架,以此保障项目的顺利实施。遗憾的是,伊夫利并没有在演讲中提出参与式档案项目的具体评价指标,该评估框架的可操作性还需深入研究,可推广性也需更多实践验证。
3.2 参与式档案管理主体的演变趋势
研讨会上,弗林带来了题为“档案范式转型?(反驳)建档是一项协作、社区领导和参与的工作(A shifting archival paradigm (Counter)Archiving as a collaborative,community-led and participatory endeavour)”的主题报告,从档案记录权力的下放、边缘群体的身份构建和全景式社会参与三个角度论述了参与式档案管理主体多元化的演变趋势。
首先,弗林提出参与式档案管理在本质上代表档案记录权力的下放。档案是权力建构的产物,传统档案记录权力由官方档案机构垄断,而“参与式档案管理”概念的提出本身就代表了对于官方档案机构记录权力的挑战。弗林认为参与式档案管理是一种“对抗性(Resistant)”的档案管理方式,通过“参与”而非“命令”的形式重塑档案权力关系,在这种档案管理方式中,社会公众不再只是被动的服务接受者,而是可以与档案专业工作者共同处理档案事务。
其次,弗林认为参与式档案管理鼓励社会边缘群体进行身份构建。弗林主张档案工作应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进行民主化改造,以适应数字时代的社会风气、传播模式和社会群体的要求。那些一直以来为主流档案机构所忽视、被边缘化的群体可以建立他们自己的档案网站,进行自我陈述和身份构建。对此,弗林将其形象地比喻为“深掘你所立之地(dig where you stand)”。弗林以记录叙利亚人历史和生活的社群数字档案馆Qisetna为例,[24]论证了参与式档案管理通过维护社群历史和共同记忆,激发社群信心和自我认同,有力抵制了数据世界的殖民主义。
最后,弗林认为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最终目标是构建全社会协同参与档案管理的美好蓝图。特里·库克曾预测档案学和档案工作即将迎来第四范式——社群建档范式(community archiving),该范式强调每个人都在建立在线档案,无数的非政府组织、团体、社区档案工作者和普通公民在一起,在无数的论坛,分享兴趣,反映各种肤色、教义、场所、信仰,以及已发生的或期待的活动。[25]弗林指出,参与式档案管理延续了“第四范式”理论的内在逻辑,促使档案管理不再是档案职业工作者的“独角戏”,政府机构、商业机构、民间组织等多元主体也能成为档案信息资源的生产者、管理者、利用者、建构者。[26]
弗林认为,参与式档案管理主体多元化、大众化的演变趋势必然会带来档案机构与公众的关系转变问题,公众不再仅是档案资源的利用者,更是档案管理的参与者和档案资源的开发者,这也指向了我国正在兴起的“档案治理”概念,正如有学者指出多元主体参与也是档案治理的核心要义。[27]
4 小 结
在档案数字化与社会化共同作用下,参与式档案管理的相关问题将会不断被审视、追问和反思,从而引领档案理論界和实践界的新变革。以下问题需重点研究:
第一,如何激发多主体的参与动力?参与式档案管理的重点在于多元主体的社会参与,要激发公众参与意愿,不断加大协同力度,达到有效参与的效果,可以从完善管理体制和机制、构建稳定的反馈机制、有效的物质保障和行为激励等多个维度进行深入探索。
第二,如何拓宽参与式档案管理的多元路径?在参与式档案管理已经成为必然趋势的前提下,如何进一步探索其实现路径则成为研究重点。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有效利用社交媒体等平台支持公众参与档案管理和档案事业建设,如何建立相应的激励机制进而推动参与式档案管理有序发展,如何在公众的信息素养和能力参差不齐的情况下实现档案资源建设与传播的质量控制,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深入探索,不断寻求新的最优解。
第三,如何评估参与式档案管理的效果?我国档案机构应吸取国外的经验教训,从用户角度重新审视参与式档案实践效果,建立标准化的评价体系,以规范标准来指导与支持社会不同主体能参与什么工作、如何参与、参与效果的评估和反馈等,从根本上提升公众参与力度。
第四,档案工作者的职业如何定位?长期以来,档案管理员被视为值得信赖的守护者、档案记忆的保存者,在参与式管理的语境下,他们迫切需要寻求新的策略来证明自己是“专家”,这就需要档案工作者朝着“把关者”的角色转变。比如在档案众包中,档案工作者需要对用户知识贡献的内容与质量进行把关;在档案外包中,档案工作者需要对第三方提供的服务进行把关;在参与式社群建档中,档案工作者需要对社群建档的方法和路径把关,主导建立一种广泛的公众对话和协商机制,引导更多的个体和社群用正确的方式实现自我记录和自我表达。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数字政府背景下电子文件单轨制管理的数字连续性保障框架研究”(项目编号:19CTQ036)阶段性研究成果。
注释与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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