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城博物馆藏祝允明 《秋兴八首》书作问题摭拾

摘要：本文以运城博物馆馆藏明代著名书法家祝允明《秋兴八首》为中心，梳理了当代所存的相似版本，并指出其中的风格、题款、钤印等问题。

关键词：版本;风格;题款;钤印

祝允明（1461—1527），字希哲，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因右手有枝生手指，故自号枝山、枝指生，世人称为“祝京兆”，明代著名书法家。十九岁中秀才，五次参加乡试，明弘治五年（1492）中举，明嘉靖元年（1522）为应天府（今南京）通判。擅诗文，尤工书法，名动海内。他与唐寅、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明代书法中期以祝允明为吴门领袖，其大文徵明十岁，陈淳、王宠皆为祝氏弟子，他在世时“海内索书，贽币蹱门，辄辞弗见”，李日华曾记载当世“祝京兆行草书”是最重要的书法流通品类，其代表作有《太湖诗卷》《箜篌引》《赤壁赋》等。祝允明殁后，有人为射利故，导致“希哲翁书遍天下，而赝书亦遍天下”。

运城博物馆藏祝允明《秋兴八首》长卷来源于上世纪襄汾县汾城高夷的捐赠，该作品高29.9、长808厘米，由六纸拼接而成，连接处无骑缝章。

当代祝允明的研究者以刘九庵、萧燕翼、戴立强、葛良桢、林霄等先生为代表，为我们研究祝允明的书作奠定了一定的理论基础。特别是葛良桢在《祝允明草书杜甫秋兴八首及伪作再探讨》中涉及相似版本的祝允明《秋兴八首》，为我们的研究做好了铺垫。接下来从四个方面作一简要梳理。

一、版本

当代博物馆或私人所藏祝允明《秋兴八首》长卷有多个版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两个版本，编号分别为“新00018970”与“新00016607”;日本永田长兵卫延宝九年（1681）刻本;据葛良桢所述，尚有启功题跋本、日本私人藏本、美国安思远藏本、汪荣祖藏本等;加上运城博物馆所藏版本，至少有八个版本。

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两个藏本在数字文物库面向公众开放，经过放大可以看得较为清晰;启功题跋本可参见葛良桢所述经过，但不知现藏于何处;日本私人藏本，据传在民国初上海有正书局曾影印为《祝枝山写杜诗墨迹》，后武汉古籍书店、古吴轩出版社及上海书画出版社都曾重印，2011年在北京瀚海拍卖预展，据说已经易手，但不知去向，故而仍称为日本私人藏本;启功曾言主书残存二首，文徵明补书六首者为安思远藏本，也已易手;汪荣祖藏本没有发表;日本永田长兵卫的拓本可见网络照片。

二、风格问题

从运城博物馆藏祝允明《秋兴八首》长卷来看，艺术水准颇高，对比北京故宫博物院两件藏本以及日本私人藏本，用笔、结体以及章法都极为相似。古来书家在书写过程中，书写数本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即便是同一时间与同一地点也有可能，而《秋兴八首》作为祝允明常写的内容，在不同的时段都写过，甚至在同一时期内或曾多次书写。

就书法风格来看，北京故宫博物院兩件藏本的风格相差很大，编号“新00018970”藏本明显弱于“新00016607”藏本，且后者具有祝允明一贯的草书特征，可以说二者必有真伪之别。

从用笔来看，祝允明的书法特征中提按较为明显，以《秋兴八首》第一首中的字形用笔为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的“玉”“露”二字，笔画较重，其书写中转折较为特殊，特别是从“露”的第一笔来看，有着绞转的方式，而其他版本有些轻浮，在笔画的节奏上不足;在“刀”字中，笔法藏锋且结构奇险;“寒”字的书写方式特殊，用笔重按;“涌”字中，日本永田长兵卫延宝九年（1681）刻本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8970”藏本及运城博物馆藏本相同，但是在用笔上远不如帖本生动，而日本私人藏本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8970”藏本的用笔笔性相差较远。

从几者比较来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用笔与结构更加自由，更加符合祝允明的书法特征。从运城博物馆藏本的书写情况来看，内在的笔法一致，递相映带自然，结构多变，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的笔法、结体等一致，几个版本的章法略微有所差别。北京故宫博物院编号“新00018970”藏本用笔则远不如运城博物馆的藏本。

从章法来看，运城博物馆藏本和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亦相似，其行距字距略微松，然气息尚好，但与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本、日本私人藏本以及其他版本相比较而言，草书的连接方式并不相同，如“兼天涌”之“兼”“涌”二字，写法就有较大出入。“兼”字，运城博物馆藏本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相似，而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8970”藏本则与日本私人藏本写法类似，可以说，几个版本应该有两个来源。而从“兼天涌”的写法关系来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更加生动自然，而其他版本三字的关系略正，没有字形之间的欹侧关系，在书写性的比较上此本也明显优于其他版本。因此，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似乎更加接近祝允明的整体风格，其他藏本明显有模仿的痕迹。

当代书法界对《秋兴八首》的真伪均持谨慎的态度，比如，葛良桢、林霄等均稍加笔墨。葛良桢基本认为有许多祝允明的伪作是吴应卯所为，但《秋兴八首》是否伪作仍保留了谨慎态度。林霄对于《秋兴八首》没有过多的讨论，可能因为祝允明《秋兴八首》版本较为复杂，其认为吴应卯作伪祝书的特点是笔画轻细翻转，较多的“游丝映带”，且入笔尖顿。从这个特征来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8970”藏本无疑具备这样的特征，而其他版本的写法似乎都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相似。

从运城博物馆所藏祝允明《秋兴八首》来看，其书写自然生动，无滞迟之笔，可见书者对于杜甫诗词非常熟悉，笔法迅捷，结体讲究，布局随意所适，无意于佳。对比2016年匡时拍卖的吴应卯书写的杜甫《秋兴八首》，二者无论笔法还是气息上，显然运城博物馆所藏的《秋兴八首》远胜斯作，堪称精品。而对比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运城博物馆藏本则稍弱。

从艺术风格学来说，一个人的书写习惯成熟后相对固定，虽然在不同的时段有着不同的表现方法，但是在一些细节上仍然保留有相对稳定的书写记忆。因此，气息与习惯动作是判别作品真伪的重要标准。

当然，艺术的真伪问题需要确凿的证据，否则将会混淆视听，而以上数种版本的风格可以说基本接近，但何者为母本，何者为子本，或者何者为伪，尚需要仔细查证，尚不能断言，还必须依靠其他方面，比如说落款的方式、钤印的方式等。

三、题款问题

据启功先生所云，其题跋本落款与日本私人藏本落款同一年书于广州官舍。而日本私人藏本落款为“正德丙子秋日枝山祝允明书于广州官舍”，可见启功题跋本也为正德丙子年（1516）书，地点也相同。日本私人藏本引首为明代陈鎏所题“枝山草书”，后附晚明嘉兴名士洪邦基、高松声、释智舷题跋以及日本长尾甲题跋、近代罗振玉题签。

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8970”藏本落款为“正德丙子秋日枝山老人祝允明书于广州官舍”，后有姚凝之、褚廷琯、杨砚题跋。编号为“新00016607”本落款为“丙子秋日寓广州官舍府邸，赵二表弟以省问至留廿余日而别，时秋已将尽，遥思家乡黄菊已盛放矣，因书杜少陵秋兴以赠，聊为别后思云，寓广州，枝指道人祝允明记。”此卷后有张瑞图、苏茂相、吕图南、蒋之玄、余甸题跋，且张瑞图有“甲观”之谓：“擫其豪轶，归之淡古，于僧素得其髓矣，生平所见京兆草书当以此甲观。天启丁卯除日果亭山人瑞图观。”

从张瑞图的题跋来看，其对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甚为推崇，并认为是其所见祝允明最好的《秋兴八首》。至于真伪，其并未明言，至少可以认为其在意识中并未认为此版本为伪迹。

日本永田长兵卫延宝九年（1681）刻本落款为“长洲祝允明书于正德丁卯长至日”。

原安思远藏本的落款仅为“枝山允明”，此外再无其他题款。

汪荣祖藏本未见。

运城博物馆馆藏的《秋兴八首》落款为“正德丙子秋日枝山祝允明书于越台官舍”。

从落款来看，越台即广州的代称，可见，在正德丙子秋日间祝允明或曾多次书写《秋兴八首》，至少有五本。应该说，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书写许多版本的行为，对一位书家来说，一方面是因为熟悉书写内容，另一方面有可能就是造假而成。

四、钤印问题

运城博物馆藏祝允明《秋兴八首》中的启首章为“草玄亭”白文印，前方压脚有“太史氏”印，落款处有“祝氏允明”“吴郡祝枝生”朱文印。尚有两方收藏印，一方为“鲰汀”白文印，一方为“菊畦珍藏”朱文印。

此卷印章中的“祝氏允明”“吴郡祝枝生”，和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行草《李白古诗卷》用印完全相同。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李白古诗卷》钤印于祝允明字迹之上，而本卷钤印位置较为恰当。另外，本卷“吴郡祝枝”印还见于辽宁博物馆藏祝允明《杜甫秋兴诗》之上。林霄先生认为，辽宁博物馆之《秋兴诗》为伪，但是从三者的钤印水准以及印面整洁度来看，运城博物馆的钤印无疑是最好的。

根据祝允明《秋兴八首》的落款时间来看，正德丁卯为1507年，正德丙子为1516年，李白古诗卷作于“庚辰三月”，为1520年，所书气息高古，从钤印上以及书写时间上看，有明显的前后相继的过程。

从收藏印来看，“鲰汀”与“菊畦珍藏”尚未多见，清代署“菊畦”号者，有宜兴吴衡章，还有云南周得寿，或为二者所收藏，还需要找到证据。除此外，再无其他收藏印或题跋。

结语

从运城博物馆所藏的祝允明《秋兴八首》来看，其笔法较为自由，但与北京故宫博物院等本比较来看，真伪高下的问题应该说是较为明显的。从整体的书写风格来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更加接近祝允明的风格，而气息也相近，运城博物馆本笔画略细，但用笔果断，气息也颇近;从落款与题跋看，北京故宫博物院“新00016607”藏本有稍后时代的张瑞图的题跋更加印证其真实性，而运城博物馆本无题跋，然二者时间相近;从钤印来看，运城博物馆本的钤印与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祝允明行草《李白古诗卷》用印完全相同，且有辽宁博物馆藏祝允明书《杜甫秋兴诗》用同样的印章，几者要伪皆伪。综合来看，运城博物馆所藏《秋兴八首》在整体来说也是较好的版本，但流传中却无其他佐证，甚是可惜。

参考文献：

1.葛良楨，祝允明草书杜甫秋兴八首及伪作再探讨[J].中国书法，2014，251（03）：90-95.

2.林霄.以笔迹学方法重鉴祝允明——基于笔迹学的古代书法鉴定个案研究[J].书法研究，2017，（03/06）：53-79+31-52.

3.林霄.陈淳、王宠师承祝允明的新证据[J].中国书法.2018，341（11）：177-193.

4.刘九庵.祝允明小楷《成化间苏材小纂》辨伪[J].故宫博物院院刊，1999，83（01）：14-17.

5.萧燕翼.祝允明赝书的再发现[J].故宫博物院院刊，1997，75（02）：7-16.

作者简介：

杨琦，文博馆员，本科学历。单位：运城博物馆，职务：陈列展览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