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漠北
我原以为他为了体面,不会再骚扰我了,却没料到他像一只鬼附在了我的身上。
一
那颗猫头仿佛蓄谋已久,从天而降,十分精准地落到了我的铁锅里。它在锅里滚了一圈,裹满了用来做拔丝地瓜的糖浆,晶莹剔透,富有一丝诡异的艺术感。
我是个正常人,不是行为艺术家,更不是心理变态。因此当我见到那颗猫头的一刹那,就忍不住开始尖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很快,邻居高桥老爷子就弓着背,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高桥老爷子跑到了我身边,看了一眼铁锅里的猫头,随后也皱起眉头,他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带到了远处。
虽然有了长辈的安慰,但我依旧受到了惊吓,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那颗头属于一只橘猫,我认得它,它是这附近的“居民”之一,据说已经流浪了好几年,附近的老人们都很喜欢它,经常投喂一些食物给它吃。我实在想不通谁会这么残忍,夺走一条这么可爱的小生命。
高桥老爷子一边安慰我一边咒骂虐猫的人是变态,还扬言要找到对方,将其狠狠修理一顿。
就在此时,我的男友菅不义从二楼探出了头。
他没好气地叫了我一声,随后给了我一个温怒的眼神,就将脑袋缩了回去。
我看了一眼窗口,又看了一眼窗口下的铁锅,顿時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一年前我和前男友郭涛来到日本打拼,并在草津附近的村子租下了这栋房子。没过多久,郭涛离奇死亡,他的尸体被发现时挂满了冰霜。当时日本的气温很高,加之凶手始终没有被缉拿归案,这件事被传成是日本民间传说中的怪物雪女干的。
郭涛的死对我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好在生活在这里的老人们都很可爱,他们会经常来看望我。当我摆脱阴影后,我开始考虑回报这些善良的老人。
日本老龄化严重,生活在这里的老人都很孤单,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就是陪伴。因此我在闲暇之余,会找他们聊天,还会经常烹饪拿手的中国菜招待他们。
考虑到年纪大的人行动不便,我便有了亲自把饭菜送上门的主意。人多,饭量大,我只能在屋子外架一口铁锅。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幸福,但菅不义出现后,这种和谐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菅不义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好,他并不支持我做好事。
虽然没有男友的支持,但我还是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也没继续说什么。
我原本以为他对老人们的偏见已经消除了,但这一刻,我才明白他先前的沉默,只是在酝酿一个残忍的阴谋。
对,菅不义不喜欢老人,更不喜欢猫。
我整理了散乱的头发,感谢了高桥老爷子,随后带着怒意回了屋。
径直走上二楼后,我站在菅不义面前,一动不动,犹如石像。
“干什么?”菅不义瞥了我一眼,继续看手机。
“我刚才吓坏了,叫得那么大声,你没听见吗?”我语气低沉地问。
“我只看见你和高桥那个老东西很亲密,你不准备跟我道歉吗?”出乎我的意料,他反倒开始指责我了。
矛盾成功被转移了,我很不高兴地说:“高桥已经那么大年纪了,你难道要吃一个老人的醋吗?”
“他很老吗?我倒是觉得他身子骨硬得很,和年轻人一样充满精力。”
“你什么意思?”
菅不义放下手机,很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你在中国接受了什么教育,在我们日本,你这样的女孩很少见。”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了房间。
呵呵,又开始搞冷战了。
二
菅不义很喜欢搞冷战那一套,以往我还会大方地先提出和解,但这一次我决定不妥协。
如果那只猫真的死于他手,这就是原则问题,我不可能原谅他。如果他不及时道歉,我还会果断选择离开他。
翌日洗漱过后,我没有跟菅不义说话,直接去上班了。
此时高桥老爷子已经开始忙碌了,他正在菜园子里摆弄他的菜。
我很欣赏高桥对生活的态度,一把年纪了,生活十分充实,每天除了摆弄自己的菜园,还会出去跑步,一点都不像老年人。
看见了我,他立刻关切地问:“林酱,你还好吧?”
我强扯出一个微笑说:“好多了,只是可惜了那只猫。”
高桥也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变态,你也小心一点吧,感觉最近又要不太平了。”
我点头,接受了高桥老爷子的好意。
不管高桥老爷子的感觉对不对,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毕竟人在异国他乡,没有什么依靠。
随后他指着一颗大白菜说:“这颗白菜长得不错,一定很好吃,等你下班回来,我给你送过去。”
我表达了感谢,并礼貌地说:“那我给您做一道醋溜白菜尝尝。”
听了我的话,高桥老爷子开心地把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来到公司后,我心不在焉地审核即将在杂志连载的新作的分镜。
虽然我嘴上说着已经不害怕了,但哪个女孩遇到那种事能这么快忘记呢?菅不义为什么那么狠心?他好好找我商量不行吗?就算他想采用极端的手段,完全可以把我给老人们炒菜的铁锅掀翻,没有必要残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没有心思工作,我开始烦躁地翻看手机。
很快我又开始觉得没意思,便打开推特,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推特是我的自留地,这是一块比微博还要私密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无论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点赞评论。
可是今天出乎我的意料,“发推”不到一分钟,我就收到了一条有错别字的评论。
【还用想吗?猫肯定是它杀的,这种男人还是尽快远离吧,下一不可能就要杀人了。】
这条评论像是一盆凉水,彻底将我浇醒了。原本我还认为菅不义如果及时承认错误,我会原谅他,但此刻我才明白,我不能失去底线。
我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菅不义提分手。
下班后,我站在车站发呆,就在我分神时,一个人站在了我面前,紧接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了出来:“石林?”
我抬起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前男友的初中同学谢孟伟。
愣了一秒后,我才惊讶地说:“谢孟伟,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啊,你竟然认识我。”他也有些惊讶。
“你三班,我四班,当年你还是风云人物,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他笑着说:“我来日本两年了,你呢?”
“一年。”
“你去哪儿?”
“去草津,我在那附近的乡下住。”
“这么远?”
“我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也喜欢日本的乡村生活。不能两全其美,那就辛苦一点呗。”
三
我邀请谢孟伟来我家做客,一来是要叙旧,二来是想气一气菅不义。
如我所料,菅不义见到我带男人回来后,脸拉得老长,脸色也十分难看。
“你好,我是石林的老同学,今天我们偶遇了,她邀请我来做客。”谢孟伟很礼貌地伸出手,“石林,你怎么没跟我提过你有新男朋友了?”
菅不义并没有和谢孟伟握手,他目光冰冷,一声不吭。
我有些得意地说:“别理他,他是日本人,听不懂中国话。”
听了我的话,谢孟伟松了一口气。
令我想不到的是,谢孟伟竟然十分不客气地说:“原来是个小日本,你怎么不找中国人当男朋友?”
谢孟伟此话一出,菅不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瞪了谢孟伟一眼,气呼呼地摔门离开了。
“他好像能听懂我说话……”谢孟伟后知后觉。
“别多想,来,帮我洗菜,一会儿跟我一起去给附近的爷爷奶奶送饭菜。”室外的大铁锅是不能用了,我只能多忙几次。
谢孟伟对我的家很好奇,在我的家里转了好几圈,视线落到了上锁的地下室房门上,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上锁。
“搬到这里时就有锁,房东说里面放了他的杂物。”我简单答道,“你快来帮我洗菜。”
我和谢孟伟一边做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恰巧这时高桥老爷子来送白菜。高桥见到我家里有客人,拒絕了我的好意邀请,将白菜放下后就走了。
当我们忙完时,天已经黑了。
互相加了微信后,谢孟伟跟我告了别,并邀请我改天一起吃饭。
临别时,谢孟伟还开玩笑说:“跟日本人谈恋爱有什么好,要不你考虑一下我。”
虽然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这家伙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现在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谢孟伟离开半小时后,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
刚接起电话,谢孟伟就气喘吁吁地说:“石林,我现在能回去找你吗?”
“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被人偷袭了,那个人拿着水果刀要杀我,还好我把刀抢下来了,但我也受伤了,现在我的肚子在流血。”顿了顿,“他跑了,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跑远。”
什么情况?好好的为什么被偷袭?
这一瞬间,我再次想起了菅不义的眼神。
难道那个家伙在吃醋,所以躲起来埋伏谢孟伟吗?
想到这儿,我也急了,立刻说:“你往回走,我出去接你,用微信共享一下位置。”
成功和谢孟伟碰面后,我立刻送他去了草津的医院,暂时处理了伤口。
“你看清偷袭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吗?”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我还是忍不住问。
谢孟伟摇头说:“没看清,但我划伤了他的手臂。”他犹豫了几秒,“石林,你男朋友能听懂中文吧?”
我这才有些尴尬地点头说:“是的。”
“你真是把我害惨了,明知道我喜欢胡说八道,还骗我说他听不懂中文。”谢孟伟埋怨道。
“你怀疑他吗?”
谢孟伟点头说:“你找机会看一看他的手臂,左手还是右手我也没记住,当时太慌了。”
“直接报警呢?”我问。
谢孟伟摇头说:“我们是外国人,我不相信这里的警察,你懂我的意思吗?”
四
当晚我没有回家,而是在医院陪护了一晚。
可就在当晚,我又接到了菅不义的电话。
“石林,你怎么还没回来?”菅不义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友好。
“我来草津了。”我也很冷漠。
“跟那个男的走了?”菅不义的话听上去有几分阴阳怪气。
“对,怎么了?”
“我受伤了,你不关心我吗?”菅不义继续说。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咯噔一下。
原本我还以为菅不义不会轻易让我查看他的胳膊,却不料他主动暴露了。
“你为什么受伤?怎么受伤的?”我追问。
菅不义继续说:“你什么态度?我感觉你好像是在审问我,而不是在关心我。”
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问:“你怎么了?伤得严不严重?”
菅不义继续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当面谈一谈。”
菅不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理会他,翌日并没有回家,而是照常去上班。下班后又去看望了谢孟伟,天黑之后才回去。
回到家后,菅不义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发呆。
听见我回来了,菅不义头也不回地说:“石林,我们的感情出现问题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回事?”
菅不义站起身,面向着我抬起胳膊:“我被人划伤了手臂,皮肉伤,不碍事。”
这是什么情况?想要先发制人?我在心里冷笑,心说他的心机太深,但计谋却并不高明。
“谁把你划伤了?”我又问。
“不知道,没看清。”菅不义深吸了一口气,“石林,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那只猫的确是我杀的。”
终于承认了,但这只是他转移矛盾的手段吧?
我继续说:“我知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什么话要说吗?”
“什么?”
我继续问:“你的手臂,是你自己划伤的吧?”
“什么意思?”菅不义皱起眉头。
我继续说:“谢孟伟只是我的同学,准确地说我们还不是一个班级的,你就因为吃醋,想要杀了他?昨晚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了。”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伤害他。”菅不义很不高兴地否认道。
“别装了,没什么意思。”我下定了决心,“这是我租的房子,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菅不义继续解释,可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一个小心眼且冲动的人,现在不和他划清界限,下次被伤害的很可能就是我了,我必须及时止损。
听了我的话,菅不义一脚踢在沙发上,沙发移了位,我的心也差点被吓到移了位。
菅不义十分生气地看着我说:“石林,你太过分了!虽然我脾气差,但并不代表我就是坏人!”
眼看菅不义要接近我,我立刻后退一步,“你别过来!”
菅不义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我,过了半晌,才撂下一句“你会后悔的”,随后离开了我的家。
他离开后,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五
和菅不义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买了一口新锅,重新开始为这附近的老人们做中国菜。
这天我身体不适,请了假。恰巧作者山田的线稿画好了,杂志社急着排版,山田拖稿太久,过意不去,便直接带着作品来到了我家。
我对山田的线稿很满意,简单讨论了一下后续剧情发展后,便告诉他可以回家继续完善作品了。
他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开始跟我聊一些有的没的,最后甚至开始动手动脚。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本可以把作品拍照给我看,却非要带着纸稿过来的用意。
我在日本没什么朋友,会经常和杂志社的画家聊天,山田知道我現在独住,所以对我有些想法。
很严肃地拒绝山田后,我立刻回了屋,并把门锁了起来。
我躲在窗帘后,看见山田离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坦白说,这次见面过后,我已经不想再当他的编辑了。
我苦想了一夜,都没想到以什么理由才能将人气画家让给其他同事才比较合理。
翌日上班后,我从同事那里得知了一个令我无比震惊的消息——山田的十根手指头只剩下了半根,以后他都不能画漫画了。
经过打听后,我才知道昨天山田离开后被人打晕,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几乎弄丢了所有手指。
当晚下了大雨,雨水把证据和断掉的手指全冲走了,山田的手应该是废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再次想到了菅不义。
我原以为他为了体面,不会再骚扰我了,却没料到他像一只鬼附在了我的身上。虽说山田对我动手动脚,但罪不至此。再者,如果我以后交了新的朋友,会不会同样会受到菅不义的伤害?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又发了一条推特,宣泄心中的恐惧。
几分钟后,我再次收到了一条评论。
还是那个人。
【如果不能反抗,我建义你今后不要和异性走地太近。】
这是什么鬼话?受到伤害当然要站起来反抗啊!一味逃避有什么用?
这个人不光三观有问题,还总是打错别字,为了防止他再次出现污染我的眼睛,我直接将他拉黑了。
由于身体不适,这晚我睡得格外早,也格外沉,第二天醒来时,我的头还是晕乎乎的。
不光是头晕,我还有了四肢酸痛的症状。
我一边担心自己感冒,一边量了体温,还好没发烧。
可就在那之后,我发现我的身体似乎真的出现了问题,大问题。
有时候我明明记得休息之前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但第二天早上却总会发现杯子里的水不见了。起初我还怀疑是我半睡半醒间喝掉了水,但在我换了一个大杯子后,我发现杯子里的水依旧会消失。
六
谢孟伟的伤完全恢复后,开始经常来我家做客。他会跟我一起做饭,一起陪伴那些老人。很快,他和老人们便熟络了起来,老人们也都很喜欢他。
我对他的印象也开始慢慢改变。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又用开玩笑的语气问我要不要谈恋爱,虽然我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心里却觉得他其实还不错。
人在异乡,难免会觉得无聊与寂寞。
就在我几乎忘记菅不义的存在时,他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那晚我依旧睡得很沉,但却被一阵异响惊醒了。
睁开沉重的眼皮,我听到屋外有争吵声传来,我穿好衣服,出门查看,发现夜色中竟然有两个人在打架。
我打开门外的灯,才发现那两个人竟然是菅不义和高桥。
深更半夜,他们怎么会跑到我家门口打架?菅不义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来干什么?
就在我还处在震惊之中时,高桥开始向我求助:“林酱,快来帮忙!”
我来不及细想,赶紧推开压在高桥身上的菅不义。
菅不义看着我,有些慌乱地说:“石林,你别误会,我有话跟你说,所以来找你。”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但即便如此,他可以选择白天来呀,想到此,我很不客气地问:“大半夜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菅不义继续说:“那个中国人不太对劲,你别被他给骗了。”
原来是心有不甘。
等等,如果高桥没发现他,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是偷偷潜入我家,然后……
这一瞬间,我想到最近发生的怪事,床头的水似乎总是被人喝过,我的身体也總是不舒服,难道菅不义这段时间并没有消失,而是每晚都悄悄回来,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我不敢深思了,此刻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到脊背发凉。
高桥从地上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说:“他有你的钥匙,正在开锁呢。”
我不想给菅不义解释的机会,立刻严肃地说:“菅不义,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菅不义瞪了高桥一眼,而后很不甘心地说:“总之你小心谢孟伟吧,这些天我总是跟在你身后,有几次我发现他也在跟踪你!”
“你快走,我不想听你废话!”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菅不义不说话了,气呼呼地走了。
我对谢孟伟没有防备,毕竟我们都是中国人,又是老相识,因此我毫无保留地将菅不义的话复述给他听。
听了我的话,谢孟伟一反常态地不再嘻嘻哈哈了,他沉默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问。
谢孟伟很很严肃地看着我说:“我不想让他再骚扰你了。”
“谁?”我皱眉问。
谢孟伟没继续说话,而是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七
这天谢孟伟又来找我,还带了几斤肉,说要尝试做刺身给老人们吃。
我打开塑料袋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问:“这是什么肉?看着不像是鱼肉,怎么做刺身?”
“肯定能做,试试就知道了。”谢孟伟说完直接把肉拿到厨房,随后将肉切成薄薄的肉片。
他一边切一边说:“牛肉都能生吃,这块肉凭什么不能生吃?”
我觉得谢孟伟很奇怪,继续问:“这到底是什么肉?”
谢孟伟转过头,盯着我说:“菅不义的肉,我现在要做一道男友刺身。”
听了他的话,我被吓得后退了一步,看着砧板上的肉,我的胃里开始翻滚,紧接着直接跑到卫生间呕吐了起来。
看到我的反应,谢孟伟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你知道的,我喜欢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杀人呢?就算我把他杀了,也不会变态到把他的肉做成刺身啊。”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我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团疑云。
距离上次菅不义和高桥打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段时间菅不义没再出现过。
上次谢孟伟还煞有介事地说不想让菅不义继续骚扰我,所有线索汇聚在一处,我不得不担心害怕。
如果谢孟伟真的把菅不义给杀了,那他岂不是更可怕?
见我发呆,谢孟伟小声问:“石林,你在想什么呢?”
我有些慌乱地摇头说:“没,我什么都没想。”
谢孟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石林,其实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我一直在跟踪你。”
听了他的话,我半晌没吭声。这一刻,我想起了那晚菅不义说的话,原来菅不义没有骗我。
“我跟你说实话吧,郭涛的死很奇怪,他的家人不能接受他死于意外的说法,所以我答应他们,会来日本还原真相。”谢孟伟的表情十分认真,“我不知道你和菅不义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但他可比郭涛差远了,我真怀疑你的眼光。”
“当地人都说郭涛是被雪女害死的,这的确很奇怪。”我说。
“雪女根本不存在,你我都知道,郭涛一定是被谋害的。”谢孟伟说。
我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是啊,但那又能怎么样?没人能查出真相。”为了防止他谴责我,我补充道,“我也经常想起他,可是我没什么办法。”
“你不用误会,我没有要谴责你的意思。其实我来日本,也不光是因为我和他是老同学,主要是他家人给了我一笔钱。”
听了谢孟伟的话,我立刻明白了:“郭涛的家人让你调查我,是这样吗?”
谢孟伟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我问。
谢孟伟又说:“菅不义最近联系过你吗?”
我摇头。
谢孟伟继续说:“他发现我跟踪你了,可能猜出了什么,所以跑掉了。”
“你怀疑菅不义?”此话一出,我也觉得菅不义出现在我身边的时间很可疑,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有暴力倾向。
“如果他再来找你,请你务必联系我。”谢孟伟很认真地说。
八
那之后的几天,谢孟伟没有再来找我,菅不义也始终没有出现。
大约一周后,下班后的我见到了正在打理菜园子的高桥老爷子。我随口跟他打了招呼,并且向他请教怎么种菜。原本高桥老爷子还很兴奋地笑呵呵地跟我介绍他的蔬菜,还为我演示如何给菜地锄草。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农业技术教学中时,我瞥到了他胳膊上的一道蜈蚣一般的刀疤。
那道疤被袖子遮住,若隐若现,看不清,但应该是很大的伤口。
我立刻关心地问他,什么时候受了伤。
听了我的话,高桥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笑眯眯地说不碍事。
我的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只是叮嘱他一个人生活一定要小心。如果受伤了,不要自己随意处理伤口,可以来找我,我可以随时带他去医院。
高桥老爷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并且随手摘了一个南瓜,送到了我手上。
告别高桥老爷子后,我回了家。
正在准备晚饭的我突然接到了谢孟伟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谢孟伟没有废话,直接问我有没有见到菅不义。我如实告诉他,这些天菅不义始终都没出现,他的电话也早就关机了。
听了我的话,谢孟伟继续说:“我觉得,那天偷袭我的人或许不是他。”
“什么?可是他的手臂上……”我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想到高桥老爷子手臂上的疤痕,那一刻,我只觉得不可思议。
高桥老爷子年纪那么大了,不会为了我去偷袭谢孟伟吧?再说,他有那个体力和青年男子过招吗?
我的思绪被谢孟伟的声音拉了回来,他继续说:“其实这几天我去拜访了山田先生。”
“你怎么认識他?”此话一出,我便觉得没什么意义,谢孟伟早就说过他跟踪我,或许那天山田来拜访我时,他也躲在附近。
谢孟伟继续说:“很久之前警察来调查过我了,山田虽然没有看到是谁砍掉了他的手指,但他很确认那个人的身高比他矮很多,所以我就认识他了。”
没错,起初警察也来调查我了,因为山田一口咬定是我害他的后半生毁了。可后来证明,他根本没看清谁是行凶者。
谢孟伟接着说:“因为我和你走得比较近,所以他们怀疑我也很正常。当然,他们也怀疑过菅不义,可菅不义的身高比山田还高呢。”
听了谢孟伟的话,我再一次想起了高桥。
如果不是菅不义偷袭了山田,那还能有谁呢?难道高桥真的对我有不好的想法,所以在暗中攻击所有和我走得近的男性?可他为什么不攻击菅不义呢?难道是因为菅不义不好对付吗?
就在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时,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紧接着我听到了高桥老爷子的声音……
九
“林酱,我肚子饿了,可以给我做个蛋炒饭吗?”换做以往,高桥的声音对我来说是很温暖的,但这一刻,我全身的每一根汗毛都恨不得抖起来。
“林酱,你睡了吗?”虽然我不吭声,但他依旧在自言自语。
就在恐惧感紧紧将我包裹住时,我急中生智,用很大的声音说:“拱卒!高桥老爷子好像来了,谢孟伟你不准动象棋,我先出去看看。”
我原以为高桥老爷子以为我并非独处就会离开,但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高桥老爷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哈,真是淘气的林酱呢,我是跟你一起过来的,根本没看到有人来。”
听了高桥的话,我紧张到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就在我打算将门锁好时,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这一刻,我快速跑到了门口,颤抖着手把门锁了起来。
看着那道门,我仿佛能够透过门板看到另一面看到高桥笑嘻嘻的脸,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喜气洋洋的阴森感。
不过还好,那种阴森感被我隔绝到了门的另外一边,他进不来的。
“咔嚓……”
就在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的同时,钥匙开门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竟然有钥匙!
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去拿手机?此时求救显然来不及了;上二楼躲着?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在短暂的思想碰撞后,我随手抄起菜刀防身。
虽然此时的高桥很可怕,但他毕竟是个老头,如果他真的有不输年轻人的体力,当初偷袭谢孟伟时就不会失败了。
很快,门被打开了。如我所料,高桥的脸上依旧带着标志性的笑容。
“林酱,我是为了你才受伤的。”高桥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手臂展示了出来,“你不感动吗?”
我举着菜刀威胁他:“你……你离我远一点。”
“别冲动呀。”高桥退后了一点点,“我只是想向你表白心意。”
“你真令我觉得恶心。”如果早知道高桥的内心想法,我说什么都不会和他走得那么近。
“我恶心?我只是比你大了一点点。我可比菅不义好多了,我不残忍。”他继续说。
“你把山田的手指都砍掉了,还不残忍吗?你知道他是漫画家吗?”虽然高桥是在为我出气,但他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那是他罪有应得。”顿了顿,“还有那个中国男人,他竟然对一个不是单身的女孩表白,真是没礼貌。”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猜想,我试探性地问:“菅不义人呢?”
他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
“你把他杀了?”
高桥立刻摇头说:“我跟他又没有仇,哦,你不会以为我很极端吧?我伤害那些接近你的男人,是因为他们不要脸。但你和菅不义是恋人关系,我只是嫉妒他而已。当然,我的确报复了,不过只有一次,就是你的中国朋友伤了我,我又利用嫁祸菅不义的机会伤了他那一次。”
什么?高桥竟然这么有原则吗?原本我还以为郭涛的死可能和他有关,但现在看来,他身上的谜团似乎没有那么多。
高桥的鼻孔动了动:“什么味道?你的屋子里有一点臭。”
十
高桥还在向我接近,我提高音量警告他,却无济于事。
就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安全时,高桥突然笑哈哈地朝我扑了过来。我尖叫一声,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手中的菜刀。
事实证明,我还是小看高桥这个老头儿了,菅不义说得对,他比普通的老人要有精力,每天锻炼身体的他虽然体力不如青年男子,但却比我强。在我闭上眼睛乱砍时,他已经灵巧地来到了我身后,并且将我制服了。
高桥将我绑了起来,但他并没有伤害我,而是坐到了我的身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就这样,高桥在我身边自言自语了很久很久。我也知道他对我一直有变态的想法,但由于我并非单身,他的原则不允许他向我告白。他只是自封为守护者,默默地偷袭所有接近我的男性。当然,偶尔他也会在推特上给我留言。
此时我更加觉得菅不义的失踪以及郭涛的死和他有关了。
虽然不想和这个变态说话,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心中的疑惑。
听了我的话,高桥也很惊讶地摇头说,他从不违背自己的原则。郭涛和菅不义都是他的嫉妒对象,但他从没伤害过他们。
就这样,高桥在我身边喋喋不休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我此时身处于危险之中,但说实话,我困得想睡觉。
就在我即将睡着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谢孟伟的声音。一瞬间,我清醒了。我正准备大声尖叫,但高桥却捂住了我的嘴,并且顺手将我打晕。
迷迷糊糊之间,我只感觉高桥用东西堵住了我的嘴,并且打碎了地下室房门上的锁,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磕碰了几下后,我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一股强烈的臭气直冲我的鼻腔。地下室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清。头顶传来了谢孟伟和高桥的争斗声,高桥一个老头儿,竟然能和谢孟伟打得有来有回。
顾不上其他事,我只能用尽全力蠕动身体,让身上的绳子一点点变松,当我彻底摆脱束缚后,上访的打斗声也停止了。随后地下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我躲到一边,首先看到了身负重伤的谢孟伟滚了下来。
脚步声从上方传来,我知道高桥下来找我了。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向四周张望,寻找可以偷袭高桥的武器。借着上方传来的灯光,我没有看到武器,只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那是菅不义的尸体。
那一刻,我没有恐惧,而是大受震撼。无数记忆碎片飞速冲向了我的大脑。
我想起来了,菅不义对我纠缠不清,我杀了他,把他藏在了地下室。
当初郭涛要回国,我却想留在日本发展,我们意见相左,发生争执,也是我亲手杀死了他,并且把他藏在冰柜里,尸体上霜后我才将尸体转移。
看着菅不义的尸体,我感受到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让我放她出来。
“不行,你不能再出来了。”我瑟瑟发抖地自言自语。
“放我出来吧,高桥已经走下来了,你没有武器,而我是你最好的武器。”那个声音继续说。
“林酱,我找到你了。”高桥从最后的台阶迈步下来,看到了躲在一侧的我说。
我低着头,所有表情都藏在头发之后,冷冷地说:“终于又出来了……”
很快,高桥的惨叫声就填满了臭气熏天的地下室,今晚过后,这里又会多一具尸体,而我会重新将门锁好,并且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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