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君
【文学研究·欧阳黔森专栏】
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与欧阳黔森长征题材影视剧
陈祖君
(贵州财经大学 文学院 黔学研究中心,贵州 贵阳 550025)
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带领红军在贵州进行史无前例的伟大革命,播下了贵州红色文化的种子。红色文化传播延续至今几近百年,红色文化已然成为贵州文化的主要流脉。贵州文学在红色文化传播过程中得到濡染,获得素材、内容、主题等方面的启示,发生新变。欧阳黔森系列长征题材影视剧《雄关漫道》《伟大的转折》《极度危机》,是贵州红色文化传播过程中产生的重要品牌,也是贵州文学新变的标志性成果。
欧阳黔森长征题材影视剧; 红色文化; 传播; 贵州
红色文艺创作,在中国当下文艺界,正受到文艺家们的热切关注。红色文化蕴育红色文艺。红色文艺在当今文坛方兴未艾,必然要对散布于中华大地的每个角落的红色文化进行深入挖掘:中国共产党诞生地上海以及浙江嘉兴南湖,党的诞生同时也标志着红色文化传播的开始;江西南昌,人民军队的创建从这里开始,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以及瑞金苏维埃政权的建立等则意味着红色文化传播的拓展;陕西延安,中共中央驻留于此十三年,使这里成为革命的圣地,也意味着在那十三年中,这里成为传播红色文化的核心地带等。这些具有红色革命特殊意义的场所中,贵州也赫然在列。
应该怎样看待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其对贵州文学与文化有着怎样的影响?笔者相信,红色文化传播与贵州文学发展演变有着重要关联。这一话题千头万绪,牵涉很多方面,要详细回答绝非易事,这里主要谈三点看法。
如果从红色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贵州和红色文化的关联,贵州遵义无疑是最重要的传播空间之一。遵义会议作为中国革命生死攸关的转折点,成了当代中国人最重要的红色文化记忆之一。中国共产党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核心,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那时几经排挤和打压,再度崛起于遵义。遵义本土学者黄先荣的《遵义出了毛泽东》一书,着重分析了遵义之于毛泽东的重要意义,“没有遵义会议,长征不可能取得胜利,毛泽东也不可能成为红军和党的领袖”[1],遵义之于毛泽东,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由于对党、对中国革命、对革命事业的领袖毛泽东的特殊重要性,遵义会议已成为红色文化传播中的核心内容之一。
围绕遵义会议,贵州形成了十分广阔的传播场域。其实红军在贵州开展的革命活动远不止一个遵义会议,还有黎平会议、猴场会议、鸡鸣三省会议、苟坝会议,此外还有众多战役如青杠坡战役、娄山关战役、四渡赤水之战、困牛山之战,等等。20世纪30年代初中期的贵州,是非常“红”的。史料记载,自1930年张云逸率领红七军进入贵州,到1936年贺龙、任弼时率领红二、六军团离开贵州,中央红军,红三军,红二、红六军团,红七军,红八军等红军主力转战贵州7年之久,将革命红旗插遍全省68个县(市、区)。特别是1934年年底到1935年春,有几个月的时间,中央红军主力就在贵州的大山里兜转,与十倍于己的敌人巧妙周旋。2021年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贵州考察时指出,当年长征时,红军在贵州活动时间最长、活动范围最广,为我们留下宝贵精神财富。中华大地,到处都有革命故事。但是,没有哪个省像贵州一样,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几乎遍布中国工农红军活动的足迹。几乎贵州的每一寸土地,都见证了红军于艰难困苦中崛起,见证了红军在颠沛流离中却依然游刃有余地牵着敌人鼻子走,见证了几万中国革命的精英任意挥洒英雄豪情……贵州这块土地肩任的红色殊荣,足以让每一个贵州人为之骄傲自豪。红军长征,贵州是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中心地段,贵州境内的长征征程,也是红军长征史中最为扬眉吐气的一段征程。今天讨论红色文化,长征可以称得上,也应该称得上是其中的重点所在,而贵州,无疑是红色文化最重要的集散地之一,是红色文化中最有效应的一片传播空间。
红军在贵州,不仅从事军事、政治活动,也从事文化宣传活动。为广大群众熟知的红军的标语、传单、布告等就是宣传品。其实,红军的全部活动都是一种宣传。毛泽东自己也说:“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2]。这句话,在笔者看来,强调的是红军长征产生的重大影响,也就是长征产生的巨大传播效应。而毛泽东本人,无疑是贵州红色长征文化具有特殊身份和最初的传播者。
红色文化在贵州传播产生了强大的效应。贵州有太多的红色记忆,太多的红色元素,和太多的红色资源。当革命胜利,当困扰贵州千年的贫困远去,这些就是可以投入人力物力进行深入发掘的重要资源。当红军离开贵州,红军留下的一切,可见的和不可见的,可以触摸的和不可触摸的,物质的和精神的,等等,形成巨大而又坚实的存在,影响着贵州人的情感和思想,影响着贵州经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贵州的红色文化资源十分丰富,单就遵义而言,禹玉环所著《遵义市红色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利用问题研究》以附录形式提到“遵义革命遗址遗迹类红色文化遗产”219处,“革命纪念建筑物类(烈士陵园、纪念碑)”162处(类),“故居旧居住址类”84处(类),“遵义现存部分革命遗物”72件(种)。[3]这里列出的每一处、每一种,如“苟坝会议会址”“青杠坡红军烈士纪念碑”“遵义会议期间毛泽东、张闻天、王稼祥住址”“侗族群众杨和钧纪念红军的诗歌稿本”等,无不蕴藏深厚丰富的红色文化内涵。2020年的《贵州省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条例(草案)》中明确要建设8个标志性项目。这8个标志性项目分别是:长征数字科技艺术馆,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纪念馆,红二、红六军团长征贵州纪念馆,四渡赤水集中展示带建设项目,遵义会议核心展示园一期——遵义战役纪念园,贵州长征文物集中连片保护修缮工程,《伟大的转折》演艺综合体项目,“重走长征路”研培体验工程等。长征国家文化公园是贵州省重磅推出的文化旅游建设项目,极大地推动了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今后也将继续推动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
贵州这片热土有多姿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化,有独具特色的酒文化,有传扬儒学的阳明文化,这些都是贵州文化的重要流脉。在笔者看来,以长征文化为核心的红色文化在贵州的有力推动与有效传播,已然成为贵州文化中极为重要的一支流脉。
在贵州,由于红军长征带来的红色文化传播范围广阔,内容丰富深厚,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最初的传播者身份特殊;且贵州红色文化自产生始就持续不断传播直至现在,传播过程可谓长久,总体而言是异常重要的文化现象。考察这一重要文化现象在贵州的传播,很自然地会将其与贵州文学联系起来。
贵州文学的根系和全国别的地方的文学一样,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古代。不过笔者这里专门讨论和红色文化传播时间点相对应的贵州现当代文学。笔者关注的问题是,在贵州大地上发生的红军长征这样可歌可泣的重大事件对贵州文学有没有影响?有多大的影响?这影响是怎样体现出来的?应该说,“红军长征在贵州”这一重大题材在贵州现代文学发展阶段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贵州文学和红色文化结缘,是进入当代以后发生的。不少贵州作家受到红军长征在贵州的感召,关注红色文化,同时也通过创作传播红色文化。从为数众多的小说、诗歌、散文、话剧、电影电视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一点。最早最为突出的体现,笔者认为当属作家陈靖创作的一系列和长征有关的小说、诗歌和戏剧。1934年冬天,这个16岁的苗家少年在任弼时、萧克率军经过自己家乡瓮安时,报名参加了红军。受“会唱千首山歌,会讲万个故事”的母亲影响,他从小就深受苗族民间文学的熏陶,在军队里表现得多才多艺,成了红军宣传队伍里的一员。他亲历长征,有许多感悟,革命胜利后,拿起笔,从1955年开始,几十年时间里,先后创作了长篇小说《红军不怕远征难》(与人合作)、中篇小说《金沙江畔》、诗集《长征路上》、剧本《贺龙前传》、散文集《往事情深》、传记文学《贺龙传》、长篇行走散文《重征寻思录》等。发表于1955年的《金沙江畔》是他产生全国性影响的作品,后被改编成电影和多部话剧作品上演。小说如实地描写红军长征经过金沙江畔时面临的自然条件的艰险,战斗异常激烈艰巨的典型环境,突出了红军克服艰难险阻的顽强毅力,“其所洋溢的革命英雄主义及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正与五十年代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相吻合”。[4]20世纪60年代初出版的《十年来的新中国文学》,在当时文学界颇具影响,谈到关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小说,该著提到的唯一作家就是陈靖,在介绍他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和《金沙江畔》时,认为他作为“长征亲历者”“作了相当的努力”。[5]陈靖这两部小说,以及他后来的全部作品,几乎每一部都和长征有关。以长征为核心的红色文化是贯穿陈靖整个创作的主线,他的取材,歌咏的对象,表现的内容,传达的主旨等,无不与此相关。
长期在遵义会议纪念馆工作的石永言写下不少和长征有关的作品,如《会议沧桑》《遵义的山》《遵义的水》《写在娄山的岩石上》《汽笛声声》等,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传播以长征为核心的红色文化。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关注、研究遵义会议,写作、出版长篇纪实文学《遵义会议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作品取材于红军长征在贵州的中心事件——遵义会议,对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做了非常具体详实的梳理。石永言后来还写作出版《遵义会议纪实》的续篇《草地风云》。这些作品都颇具影响,笔者将其视为贵州红色文化传播中的重要成果。
贵州众多诗人如龙光沛、蔡圃、沈耘、张克、陈彭年、刘智祥、王蔚桦、朱吉成、漆春生、杜若等,用他们热情洋溢的诗作,对红军长征在贵州加以歌咏,也加入到红色文化传播的行列。蔡圃的长篇叙事诗《红军坟》发表于1956年,以200多行6个部分叙述遵义红军坟的来历,表现人民群众热爱、维护红军的真挚感情,被认为是关于红军长征在贵州的诗作中,“最早反映和成就比较突出的”[6]。《红军布告》是沈耘的长篇叙事诗,讲述村民杨志在红军离开后,为保存、护卫红军布告与地主英勇、顽强斗争,终于迎来解放,得以把布告交给亲人的故事。耐人寻味的是,布告本身就是一种宣传品,把红军的主张和行动传告四方;这首诗再将其作为诗眼,揭示“革命火种深入人心和各族人民不断觉悟的精神”[7],无异于是对红色长征文化的双重传播。《饮马乌江河》是张克的抒情诗,全诗以“那年明月夜,/山枯水浊时,/红军长征过,/饮马乌江河”起兴,抒发在当年红军长征的革命基础上,继往开来推进新社会建设的豪情。漆春生作为土生土长的遵义人,他的诗,“很大一部分是对这片革命圣地的颂歌”[7],这就很自然地把诗歌写作和传播红色长征文化联系起来。
在遵义长期工作的伍本芸写作的多篇散文如《胜利之歌》《乌江行》《娄山关》《闪亮的马灯》里,往往在记游中,寻索红军长征留下的革命遗迹,缅怀革命先辈,抒写倾慕与崇敬的情怀。张永泰、张树钦、谭智勇等也有一些散文,具有与此相近似的内容。在笔者看来,他们以散文的形式,在传播以长征为核心的红色文化。
贵州作家也采用报告文学(纪实文学)这一1950年代才在贵州出现的文学门类来反映和传播长征文化。前述石永言的《遵义会议纪实》和《草地风云》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外,遵义会议纪念馆采编的《红军长征在贵州》,汪小川的《冲出绝境》,贵州大学中文系师生集体写作的《奔腾的乌江》等也是和长征有关的报告文学或纪实文学。
戏剧影视作为表演性突出、综合性强的文学门类,也被贵州的文艺家用来讲述红军长征在贵州的故事,塑造机智勇敢的红军英雄形象,反映老一辈革命家的丰功伟绩,从而有效地传播红色长征文化。小戏《红军飞夺泸定桥》、京剧《红陵风云》《黔北凯歌》《春到苗山》、川剧《红军坟》《遵义城头》、话剧《通天关》《四渡赤水》《将军泪》《红星与十字架》、花灯剧《黔东的春天》《四渡赤水》、歌剧《乌江啊,乌江》、黔剧《姊妹崖》、电影《山寨火种》、4集电视连续剧《突围》、8集电视连续剧《遵义会议》等就是为数众多的同“红军长征在贵州”有关的戏剧影视作品中的一部分。“四渡赤水”作为红军长征在贵州期间的核心事件,毛泽东军事指挥的神来之笔,受到贵州文艺家广泛而持续的关注。他们用了话剧和花灯剧等多种文艺形式来反映“四渡赤水”,表现红军以毛泽东为核心的最高指挥部在多重矛盾与险恶处境中运筹帷幄,四渡赤水,牵着敌人鼻子走,掌握战斗主动权的智慧与决断。话剧《贺龙在黔东》反映贺龙在黔东临危不惧,灵活机动地指挥,粉碎敌人军事“围剿”的功绩。《灯班传奇》和《红军灯》是以红军长征在贵州为题材的大型花灯剧。前者演出灯班群众利用花灯表演掩护女红军的剧情,后者讲述遵义人民利用花灯艺术歌颂红军,与地主、白军周旋的故事。《山寨火种》是1978年上映的电影,讲述红军长征途中,在山寨营救被反动土司关押迫害的布依族姑娘刺藜,播下革命火种,刺藜带领同胞扫清前进障碍,助力红军消灭敌人的故事。该片获得大众电影“百花奖”多项奖项,产生了很大影响。在贵州省委、省政府大力支持下,1995年重磅推出的电视连续剧《遵义会议》,以影像形式生动具体地描述红军长征在遵义会议前后经历的从湘江之战到通道转兵、黎平会议、遵义会议,再到一渡赤水、二渡赤水、娄山关之战等的曲折过程,展现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是怎样带领红军实现重大转折的。该剧播出后,获得中共中央宣传部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也是传播红色文化的重要成果之一。
近一两年,借助于红军长征在贵州这段历史抒情和叙事的作家作品特别多。比如老作家吴勇写《偏师逐鹿:红九军团英雄传》详尽描绘罗炳辉率领的九军团在湖南、贵州、四川、云南各省,特别是在贵州,做中央红军主力的后卫,偏师逐鹿的赫赫战功,真实还原过往的历史。侗族诗人姚瑶《在遵义会址(二首)》抒发咏唱:“这里,存放着一个国家的记忆”,“在这里,我进行了一次长征/一次心灵的洗礼”。[8]胡启涌的散文《遵义会址旁那棵“胜利树”》慧眼独具地选取遵义会议会址旁边的槐树为描写对象,清晰展现其八十多年生长的历史。其间有害虫侵害被清除,有树根生毒瘤被救治,有新苗长出几与老树同等粗壮——而且两棵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恰好长成逼真的“V”形,等等。槐树的生长历史是独特的,这后面隐喻着它对党的重要历史事件——遵义会议的独特见证,其见证指向的关键蕴含是胜利。杨秀廷的散文《阳雀记得千年树》是8000多字的长篇散文,回顾20世纪30年代初在清水江沿岸,红军长征经过黎平、锦屏等苗乡侗寨留下的红色记忆,展现红军和贵州少数民族民众的军民鱼水情。作者的回顾中,既有河口战斗、铜鼓战斗这样的革命洪流激荡,也有由此产生的红色歌谣的代代传承创新;既有当年红军从战士到领袖与苗家人结下的深厚情谊,也有苗乡侗寨八十多年来对那段历史的深切怀想与纪念。作者不断切换场面,用生动细节支撑感人故事;红色记忆贯串在民族歌谣中唱响,使作品显得韵味绵长。民谣中,“阳雀记得千年树”的下面一句是“苗家记得红军恩”[9]。
以上讨论的是作家书面文学,不能忽视的还有民间口头文学。来自民间的讲唱者以活态形式传承,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来传播红色文化。在一些红军足迹踏过的村落,不管汉族还是少数民族聚居,讲红军故事,唱红军歌谣,长期以来,已经成为贵州乡村文化活动的重要内容。遵义会议纪念馆1960年采编、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红军长征在贵州》一书分为五部分,其中第五部分着重“叙述红军长征在贵州时的战斗故事”[10]。田兵、王治新主编《红军在贵州的故事》于1985年出版,收入红军长征在贵州的民间传说及故事近百篇,虽然只是“贵州红军故事的一小部分,但它所反映的战斗生活方面已经是很丰富的了”[11]。这些故事讲述了红军在战斗中的百战百胜,以及与群众的鱼水关系。《贵州省志·文学艺术志》指出:“贵州散文体的民间文学,由于红军长征在贵州有过多次的历史性活动,产生了许多关于这个历史事件的传说,其丰富程度在全国也是屈指可数的。”[6]这认可了民间口传文学这种形式传播红色长征文化的作用和效果,证明这是一种有效的传播方式。
总的来说,贵州以长征文化为核心的红色文化既然在贵州大地扎根并持久地传播,就构成贵州文学书写的对象和可以长久取材的资源库,蕴含着贵州文学新变的极大可能,贵州文艺工作者为此做了许多可贵的努力,使贵州文学在体裁、题材,反映和表现的主题、内容以及形式等方面都有诸多变化。
尽管如此,笔者却想指出,贵州文学对于贵州红色文化的书写和传播,长期以来并不尽如人意。其中一个很大的遗憾在于,贵州文学对于以长征文化为核心的红色文化的反映或表现缺乏应有的力度和高度,难以产生和伟大的长征实践相匹配的宏大制作,难以产出如魏巍小说《地球的红飘带》、王树增报告文学《长征》、蔡继渭与谷德显导演电影《四渡赤水》那样在全国都极具影响力的作品,从传播学角度而言,就是缺乏代表性人物和标志性作品,无法发挥足够的品牌效应。
一种现象能产生影响并传播开去,必有代表性人物和标志性成果。探讨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以及在文学领域引起的变化,应该有代表性人物和标志性成果来证明和强化。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从贵州作家百年来的代际更替作为切入点来探讨。
贵州作家的代际更替一直受到文学界的关注,部分结论也能引起广泛认同。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原主席杜国景教授即主张:“从清末至二十一世纪初的一百余年间,作为一个地域性群体,贵州作家的崛起主要集中在四个‘中时段’,并由此可划分为四代”[12]。在本省四代作家及其创作的代际更替中,笔者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在贵州著名作家如第一、二代的蹇先艾、寿生、卢葆华、廖公弦、伍略、苏晓星,第三代的何士光、李发模、叶辛、戴明贤、赵剑平、石定等作家的作品中,我们很难看到他们对红色文化资源的利用以及红色文化的传播;或者说,这方面已经有的成果还相当少。只有到第四代欧阳黔森这里,情况才发生关键性的变化。
欧阳黔森的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但他创作的突破并受到广泛关注,是在21世纪之后。他本写小说,旁涉诗歌、散文。他的小说,受到著名批评家孟繁华、陈晓明、雷达等关注并获得好评,在全国产生一定影响。进入新世纪,他涉入影视剧制作,从把自己的长篇小说《雄关漫道》改编成20集电视连续剧获得成功开始,陆续创制《绝地逢生》《幸存日》《旷继勋蓬遂起义》《云下的日子》《风雨梵净山》《奢香夫人》《二十四道拐》《花繁叶茂》《极度危机》《伟大的转折》等。这些影视剧,每一部都能获得极大收视率,迄今他已获得全国文艺界50多个重要的文艺奖项,不仅在贵州,还在全国有着广泛影响,奠定了他作为贵州省文艺界核心人物的地位。2018年,他在中国最具权威性的文学杂志《人民文学》上连续发表3部报告文学作品《花繁叶茂,倾听花开的声音》《报得三春晖》《看万山红遍》,紧接着2019年又发表《江山如此多娇》,表明其在报告文学领域也取得重大成功,报告文学集《江山如此多娇》能荣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就是一个明证。可以说,欧阳黔森已产生和贵州重要前辈作家蹇先艾、何士光同样甚至更为重要的影响,成为贵州当下文学的领军人物。
欧阳黔森系列影视剧内容丰富,单题材而论,据论者梳理,“主要为革命历史题材、少数民族历史题材和农村现实题材”[13]。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应该是欧阳黔森影视剧中最引人瞩目的一类,作品也最为众多。在笔者看来,在其众多革命历史题材影视剧中,《雄关漫道》《伟大的转折》《极度危机》直接以红军长征在贵州取材,取得极大成功,是传播红色文化的标志性作品。
《雄关漫道》是欧阳黔森2006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另有合作者陶纯),2007年即改编成电视连续剧被中央电视台在黄金档重要时段播出。该剧讲述贺龙、任弼时带领的红二、红六军团,在1935年到1936年间,转战湘鄂川黔滇康为主力红军长征作掩护的故事,倡扬为了理想不畏艰险、不惧牺牲的英雄主义精神。它对长征精神的张扬得到评论家一致赞同,著名评论家、北京大学张颐武教授即认为,该作“将中国革命在最为危急和面临最严重挑战的时刻所表现的无畏精神,以及超越生理和心理一切局限的精神力量,从今天的角度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它所深入的是长征精神的核心,也是长征留给今天的最为宝贵的启示”[14]。20集电视连续剧《雄关漫道》斩获全军最高奖“金星奖”、全国电视剧专业奖“飞天奖”、中共中央宣传部全国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长篇小说《雄关漫道》同时获中共中央宣传部全国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入选图书奖。
《伟大的转折》是欧阳黔森担任制片人和编剧的38集电视连续剧,讲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在1934年底到1935年春经历的艰难曲折以及完成的伟大转折:中央红军在湘江惨败,部队从8万锐减到3万的极端困难情况下转战贵州,召开以遵义会议为主的党中央系列重要会议,排除博古、李德“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领导,开始形成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夺得强渡乌江、娄山关之战、四渡赤水、遵义大捷等重要战斗战役的胜利,取得战略上的主动,粉碎蒋介石围歼计划,从而实现逆转,在最危急关头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这是红军长征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段历史,英雄们为了中国美好明天拼搏奋进、不懈努力的干劲,亲近、团结劳苦大众的情怀,勇敢无畏的精神,坚韧不拔的意志,顾全大局的心胸,力挽狂澜的气概等等,都在演绎、诠释着红色文化的本质所在。该剧于2019年8月26日在中央电视台综合频道黄金时段首播以来,收视率位居同时段第一名,在“我爱你中国——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优秀电视剧百日展播活动”中获得冠军。
战争类型片《极度危机》,由欧阳黔森担任制片人、编剧和导演(联合导演之一),于2019年上映,讲述红二、红六军团长征途中发生在贵州黔西、大方、毕节一带的英雄故事:红六军团第17师奉命阻击敌人,掩护军团战略转移。军团保卫局科长贺湘云护送总部机要科陈科长和电台来前线,联系特务连连长张老七,以修复17师与总部的通话联系。战斗中陈科长不幸身受重伤昏迷,和总部联络的暗号只有他知道,这就使抢救陈科长、拿到与总部联络的暗号成为关键。在抢救、保护陈科长的过程中,敌人多次以猛烈炮火攻击,红军战士英勇战斗,最后,面对敌人重重包围,绝望的红军战士不得已把枪口对准了昏迷中的陈科长……和《雄关漫道》及《伟大的转折》不同,这部电影以虚构的形式,塑造了长征中喋血奋战的英雄;而英雄们在绝境中表现的理想主义和崇高追求,尤其显得可贵。电影刚播出不久,就获得第一届都匀电影电视节“匀芽奖”优秀革命历史题材影片奖、第四届“巫山神女杯”艺术电影周优秀故事影片奖。
《雄关漫道》《伟大的转折》《极度危机》这三部影视剧得到广大观众认可,获得各种大奖,发挥了巨大的经济社会效应,成为贵州影视剧中的重要品牌。这后面,是革命英雄的故事,是革命意志的锤炼,是理想主义的高扬,总而言之,是红色文化的传播。这三部作品及其产生的巨大传播效应,使笔者有理由说,贵州文坛完成了不负伟大长征,不输于全国有影响作品的宏大制作,出现了代表性作家以及标志性作品。
欧阳黔森通过影视剧的形式传播红色文化,把红军长征在贵州这一话题从历史搬进文艺,把革命英雄远去的脚步拉进荧屏,把贵州这块土地曾经有过的辉煌再现于图文。如果说,贵州前辈作家对于红军长征在贵州这一宝贵的文化资源利用得还不够,那么,这一宝藏在欧阳黔森这里得到前所未有的发掘,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据此找到极富创意的突破口。一方面,红军长征在贵州的丰功伟绩以生动活泼的形式得到展现,广大观众喜闻乐见;另一方面,贵州影视剧经由欧阳黔森的创造性劳动,在全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效应。欧阳黔森巨大影响的重要体现就是增加了贵州文学的创新性内容,促进了贵州文学新变,刷新了贵州文学的面貌。今后写作贵州文学史,欧阳黔森影视剧,特别是其长征题材系列影视剧,一定是里面浓墨重彩的章节。
最后笔者想说,红色文化在贵州的传播以及贵州文学新变是在中华大地上展开和呈现的。相信中华大地其他地方如江西、陕西、广西、湖北等同样也在发生着红色文化的传播以及文学的新变,一粒沙里有一个世界,贵州是一个世界里的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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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张颐武.从独特角度探索长征[N].文艺报,2007-06-27(2).
The Dissemination of Red Culture in Guizhou and OUYANG Qiansen’s Film and TV Dramas on the Long March
CHEN Zujun
( Research Center of Qian, School of Literature, Guizhou University of Financial and Economy, Guiyang 550025,Guizhou, China )
The great practice of the CPC led by Mao Zedong in Guizhou was also an unprecedented red cultural dissemination activity in Guizhou. Although this activity has lasted for less than 100 years, it has made red culture the main cultural vein in Guizhou. Guizhou literature has been contaminated in the process of red culture dissemination, and has obtained enlightenment in terms of materials, content, themes, etc., and has undergone new changes. The Long March series of films and TV dramas,andcreated by Ouyang Qiansen is an important brand produced in the process of red culture dissemination in Guizhou, and it is also a landmark achievement of the new changes in Guizhou literature.
Ouyang Qiansen’s films and TV dramas on the Long March, red culture, dissemination, Guizhou
I206.7
A
1673-9639 (2022) 05-0072-07
2022-04-06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传播学视野里的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研究”(16BZW190);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制度研究”(18ZDA271)。
陈祖君(1972-),男,贵州遵义人,文学博士,教授,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郭玲珍)(责任校对 肖 峰)(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