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记忆:意识形态叙事媒介的理论探讨

2022-04-07 10:01谷佳媚邵潇涵
关键词:仪式集体记忆

谷佳媚, 邵潇涵

(郑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意识形态叙事是一个复合概念,受到意识形态概念与叙事学发展的影响。简言之,意识形态叙事就是借助话语讲述故事、描述现实、传授知识,将思想观念融入人们的生活中,物化于人们的行动中,从而发挥意识形态传播功能。任何意识形态都属于叙事话语。意识形态叙事具有政治本质性与话语性。政治本质性决定掌握国家政权的阶级的思想成为主流的思想,话语传播的有限性可能会在某种程度影响叙事效果发挥,而集体记忆为解决两者的现实矛盾提供了契机。集体记忆是集体认同的产物,依托承载记忆的象征传递一定的价值观念,塑造集体意识,达成集体共识。“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1](p153)集体记忆是意识形态叙事的手段与目标,对塑造意识形态认同具有基础性作用。

一、集体记忆的丰富内涵及其思想基础

(一)集体记忆的丰富内涵

从字面概念看,集体记忆是指以集体为根本主体的社会记忆。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最早提出了集体记忆的同义概念,他认为集体意识是指处于社会交际中的人因共同利益与需要形成的共同思想(1)转引自:鲁可荣著《乡村集体记忆重构与价值传承》,《民俗研究》,2021年第3期,第62-70页。,在一定程度等同于集体记忆。这种意识是在人们进行共同回忆的基础上,在产生强烈的凝聚感过程中逐步形成的。而法国社会学家哈布瓦赫则明确提出了集体记忆的概念,他指出集体记忆是特定群体对过去发生的事件进行共享的过程与结果,确保记忆传递的基本前提是群体交往[2](p335)。

20世纪20年代以后,不同的学者对集体记忆的内涵做了不同界定。德国艺术家阿拜·瓦尔堡将集体记忆归结为一种具有记忆功能的文化符号,存在于不同时空环境的记忆能量通过这些符号得以重新释放(2)转引自:李宁著《“社会记忆”理论的发展概述》,《新闻研究导刊》,2019年第9期,第73-74页。;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将集体记忆比作记忆场,记忆是绝对的,历史是相对的,而集体记忆恰好在记忆与历史中产生[3](p3-10);美国社会学家保罗·康纳顿突出强调集体记忆的赓续发展性,群体的共同价值和身份认同在纪念仪式的操演中维持[4](p23-27);德国著名学者扬·阿斯曼将集体记忆划分为交流记忆与文化记忆,认为是媒介塑造了集体记忆[5](p27-41)。这些学者对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思想进行了创新发展,集体记忆的价值内涵得到了极大丰富。

20世纪70年代末,人文社会学科开始关注集体记忆,但不同学科对集体记忆的内涵界定不一。社会学关注集体记忆的社会功能,重视社会记忆研究;人类学更加侧重对具有文化意蕴的记忆进行研究;历史学将集体记忆等同于历史事件的演变,重视对集体记忆的历史过程进行探讨;传播学将研究重点放在了体现互动过程的沟通记忆等。不同学科对集体记忆的内涵理解各有侧重,为从不同视角理解集体记忆的内涵提供了多维角度。

(二)集体记忆的深厚思想基础

马克思主义关于对象化存在的相关论述为集体记忆的构建提供了前提学说。马克思曾以人的本质力量来形容对象性存在。在马克思看来,人经过对象化活动反省自身,对象化存在成为集体记忆在特定历史条件的产物。“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6](p269)作为一种对象化存在物,人的生命特征在感性对象中得到确证,人的全面发展过程即是人持续对象化的过程。对象化过程主要指人利用自身潜在的实际力量,在实践中作用于现实对象,形塑的客观对象反过来限定人的发展。马克思还揭示了对象化存在的实践品格,表明劳动实践的双向对象化性质。人将主体能力作用于外部世界,使改变形式的世界为人所把握,实践创造的对象世界反过来强化人的本质力量,从而产生了人属的外在世界和属人的内在世界。从外在世界来审视内在世界,人的本质力量就会散发迷人光彩,这构建了集体记忆的基础内涵。对象化存在的双向过程是集体记忆得以可能的前提。离开对象化存在活动,就无所谓主客体分化,人与社会将成为空洞无物的抽象。基于此,集体记忆就不复存在,构建集体记忆便无从谈起。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化自然的思想是集体记忆的重要理论依据。历史上曾经展现出的人类主体力量似乎已经消失不见,而实际上它是以静态的形式隐藏在人化自然中。从这个角度出发,人的世界同时连接着在场与不在场的双重世界。马克思曾指出,“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6](p239)。也就是说,对象化存在的结果是人类给自在自然打上深深的印记,并使之成为人化自然,自然界以崭新的形态得以存在。在某种程度上,人化自然已然成为储藏人类有限生存空间无限精神力量的宝库[7]。当人作为社会历史的存在物时,也就成为记忆的存在物。人的发展一刻也离不开社会,不存在绝对的个人记忆,具有不同特征的个体记忆终会融入集体记忆,集体记忆由此呈现出典型的集体化特征。记忆是人的本性所在,人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记忆场中。任何存在物的把握只能从该物与对象化的他物中得以透析,集体记忆对人类主体力量的追寻只能以人化自然为理论契机。脱离集体记忆,社会发展的内在机理将难以有效把握,历史演进的规律性也将难以准确理解。

马克思主义基于对资本主义考察提出的异化扬弃思想,进一步肯定了集体记忆存在的必要性。经由对象化存在物创造的世界对人和自然界所指有所相同,对人而言是劳动的物化,而对自然来说则是人化的自然。由于近代以来理性主义的充分彰显,劳动物化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演化为异化,一旦人们在物化世界中失去心灵依归,精神世界便难寻依靠。人化自然的最终目的本应是人类主体能力与本质力量的凸显,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却使人的实际力量不断削弱。“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8](p134)马克思把人理解为对象化存在物与实践的主体,通过集体记忆的透视所把握到的异化现实,从否定方面表现人本质力量的应然状态。马克思通过经济学哲学批判,将物化世界看作对象化活动的结果,聚焦主体能力的发挥,强调集体记忆对人类实际力量的积淀。如此就有可能唤醒人的精神世界,激活被理性化的人的丰富感性,确证异化世界中属人的本质。由此,人的本质力量在集体记忆的透视下,呈现其原始面貌并成为扬弃异化的现实力量。

二、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的逻辑关联

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存在密不可分的逻辑关系。集体记忆是集体共享的回忆,是意识形态叙事的记忆源泉;意识形态叙事是一种关于集体性格的元叙事,是集体记忆的文化基因。在现实性上,两者耦合共生,相辅相成。

(一)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耦合共生

在本质上,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都属于集体观念的范畴,两者耦合共生。

集体记忆是意识形态叙事的历史积淀。集体记忆是特定群体在长期社会生产实践中形成的历史印记,是群体普遍共有的东西,汇聚了群体的集体认知,凝聚了群体的集体共识。意识形态叙事作为塑造记忆的话语实践活动,在叙事过程中不断提取记忆中具有意识形态价值的内容,而集体记忆作为群体成员对自身历史的标准叙事,恰好是意识形态叙事的历史积淀。“历史川流不息,精神代代相传。”[9](p8)集体记忆因其显著的集体化特征不可避免地具有教化人的作用,尤其是集体记忆中蕴含着大量记载历史事件的记忆,相比于其他类型的记忆,这些蕴含历史情结的记忆将人们的思绪从当代迁往过去的某个时空,作为真情实感的历史证据,更能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历史厚重感,集体记忆由此汇聚了一种遵循时间序列的定向认同,进而为意识形态叙事积淀了丰富的历史素材。

意识形态叙事是集体记忆的文化土壤。毋庸置疑,集体中存在某一类群体的记忆,集体记忆往往依托群体得以延续存在,而不是凭空产生的。集体中的各个成员以象征或仪式等叙事方式一致形成集体认同,从而生成集体记忆,由此以叙事特性为基础的意识形态叙事先天为集体记忆提供了文化养分。事实上,人们塑造什么样的集体记忆往往具有选择性,并非一切群体的集体记忆都会被重现与建构。每一历史时期占核心地位的思想皆为掌握国家政权的阶级的思想,每一时代的意识形态叙事内容都能反映出这个国家特定群体在过去某一时期所形成的集体记忆。意识形态叙事的内容内在规定了集体记忆的重构性质,潜在地具备了重构集体记忆时所需要的文化基因。在某种意义上说,集体记忆资源的整合与选择将决定人们未来的去向,这需要站在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高度去考量。在社会主义的中国,人们就是要在坚持主流意识形态叙事的前提下,挖掘出具有强大凝聚力的叙事内容,为构建富有共同印记的集体记忆提供文化土壤,凝聚中华民族共有、共享、共建的集体记忆。

两侧的石壁各有一个陈列架,整齐地摆放着各朝代的石器陶器,以及观音佛像。这些古人的随葬品在暗淡的油灯下发出阴惨惨的幽光,透着墓穴的腥味儿。陶器上的图案,一些粗糙拙朴,状若孩童的简笔画,一些则十分精美,线条灵动,图案繁复。

(二)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相辅相成

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叙事相辅相成,集体记忆是构建意识形态叙事的重要载体,意识形态叙事是塑造集体记忆的坚实保障。两者的价值旨归皆是要塑造一种有价值承载的集体意识,达到集体认同,凝聚集体力量。

集体记忆是构建意识形态叙事的重要载体。集体记忆连接过往与未来,通过社会交往、仪式象征等多种载体得以维系与保存,这为意识形态叙事提供了重要的叙事载体。一方面,集体记忆是在社会交往中获得的,人们只有身处社会才能定位记忆。集体记忆通过个体交际激发人们精神世界的共鸣,在现实世界加深对意识形态叙事的理解。如人们在参与党史教育的社会活动中,通过与有共同经历的其他人接触,会更坚定对党的拥护。另一方面,仪式通过连接集体记忆,达到了意识形态叙事的他者在场,赋予了意识形态过去在场的合法性。如每年国庆节就是将抽象的时间,具体化为固定的、多彩的集体记忆活动,这些共同的纪念时刻鼓舞了集体,在仪式中人们追忆着祖国建设的伟大成就,引发浓烈的国家认同,而抽象意识形态叙事中所蕴含的精神理念也在具体的纪念日中得以传达。通过节庆中的纪念仪式和体验参与使社会群体具有集体的认同特征,也就让社会群体记住了集体的认同感,集体记忆成为构建意识形态叙事的重要载体。

意识形态叙事是塑造集体记忆的坚实保障。意识形态叙事是实现国家政治功能的重要手段,也为塑造集体记忆提供不可或缺的重要保证。与一般记忆相比,集体记忆的集体化特征承载着更多的意识形态性。在某种程度上讲,集体记忆与意识形态属于同一概念的别名。在意识形态的指导下,集体记忆得以建构生成。而作为上层建筑的组成部分,集体记忆又是统治阶级意志与情感的彰显,特别是集体记忆中具有政治属性、价值的部分,呈现出显著的集体化特征,其意识形态特征尤为明显。而从意识形态叙事本质的视角出发,集体记忆具有很强的意识形态性或政治本质性,因为它的本质就是阶级政治不自觉的产物,必然打上统治阶级思想的烙印。意识形态叙事一经产生,在主客观条件作用下就会转化为塑造人们集体认同的现实力量,制约人们的思想认知,进而形塑人们的集体记忆。意识形态叙事是一种关于集体性格的元叙事,叙事根本上也是政治性的,以表现意识形态存在为目的。意识形态叙事影响集体意识的形成与集体记忆的重构,是塑造集体记忆的坚实保障。

三、集体记忆对意识形态叙事的正负效能

集体记忆对意识形态叙事具有双重作用,发挥集体记忆对意识形态叙事的正面效应,重视其潜在的挑战,才能有效发挥集体记忆的最大价值。

(一)集体记忆对意识形态叙事产生正面效应

集体记忆是一个民族的社会成员对自身历史的共同认知,满足人们追忆过往、奋进向前、凝聚共识的情感需要,不断形塑人们的集体意识,而其最终指向则是意识形态的传播。集体记忆中蕴藏鲜明的民族话语,与意识形态高度吻合,对意识形态叙事产生正面效应。

其一,提升意识形态情感。集体记忆是人们对共同生活的独特文化进行的记录,文化天然具有意识形态性,由此集体记忆内在包含了人的性格和情感因素。鉴于集体记忆的精神属性,集体记忆能够潜在地为人们提供身体和心灵上的归属感。而人类的情感体验本身就是记忆建构的产物,如记述爱国主义的是历史书写与集体记忆,不断再生产的是人们对祖国的深厚情感。意识形态情感并不会凭空产生,必须让人们亲身接触某种现实存在物,进而在心灵深处感受到这种存在,而集体记忆的情感体验功能为培养意识形态情感提供典型的社会存在。如个体印象中关于革命的集体记忆,那些对敌人的痛恨、对革命者的同情本身就在不自觉中增强了人们对国家意识形态的情感依赖。集体记忆的情感效用远不止记忆本身,集体记忆还可依凭仪式、刻写实践等外在媒介将这种精神属性表达出来,在进行集体记忆共享和回忆的场景中,最大限度复原真实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只要人们参与其中,便可以在历史情境中穿越时空边界,以丰富联想沉浸历史场所中,从而获取炽热的情感体会,而这种以想象性融合而成的情感领悟在转向现实世界时,就会发生情感转移与思想内化,移情为一种真挚的意识形态情感。

其二,强化意识形态认同。追溯历史是强化意识形态认同的重要方式,而集体记忆本身就是一种特定历史记忆的意识形态共识性产物,是一种作为历史汗青的时空重构。随着中国全面深化改革以及作为大国的崛起,中华民族迫切需要从历史记忆中找寻国家认同,而集体记忆通过再现近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赢得国家独立的历史印记,恰好满足人们的内在需求。集体记忆自身是由政治权力主体不断建构的记忆,其重要的政治功能就在于经过集体记忆的唤醒找寻历史前进的规律,进而在维护统治地位合法性中,得到集体的认同与支持。“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明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集体记忆。”[1](p258)通过再现一些重大历史事件的集体记忆,就可以为人们描绘明晰的历史图景,如还原中国共产党成立过程的记忆原貌,既能让人们达成中国共产党革命功绩的知识认同,也能达成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的价值认同。在理论与实践的双向认同作用下,人们的意识形态认同得到持续强化。由此,集体记忆成为统治阶级强化意识形态认同的重要方式,由中华民族汇聚而成的意识形态共识是国家发展的重要支撑。

(二)集体记忆的建构趋向使意识形态叙事面临潜在的挑战

在当今快速更迭的时代,集体记忆的建构趋向也使意识形态叙事面临一定的潜在挑战。

一是集体记忆的周期遗忘,造成意识形态叙事资源消亡。事物的发展都需要经过一个过程。集体记忆的周期遗忘既符合记忆规律的无意识过程,也是社会建构的有意识过程。阿斯曼曾明确指出,四十年是集体记忆的时代门槛[5](前言p1)。一方面,集体记忆由产生到遗忘遵循周期发展规律。一定历史时期的集体记忆从形成到进入集体视线的密切关注,随同时代更替渐忘其梗概细微,最终走向人类正常记忆曲线的末端即遗忘。也就是说,鲜活的集体记忆有可能面临消失的风险,原有的记忆类型也可能面临严峻挑战。“中国人民对战争带来的苦难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1](p247),目睹南京大屠杀的幸免人数不断减少,这些集体记忆的见证者正在逐渐走向边缘化,后人却永远无法填补这些记忆空白。另一方面,集体记忆是一个有意识建构过程,过去哪些东西被记住很大程度依赖于当下不断变化的需求。一些关于社会危机事件的集体记忆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如关于唐山大地震的集体记忆变得不再透彻真切,而仅存下依稀模糊,这不是因集体记忆自身丧失凝聚价值,只是这些记忆在跟随社会发展的步调中渐行渐远。若一些社会的记忆实践没能在集体记忆开始衰退的时间节点为人们增添丰富历史记忆,在对抗集体记忆的周期遗忘存在时效不足的问题,那么这些珍贵的集体记忆以及附着其上的意识形态观念就会流失,意识形态叙事资源就会面临消亡的风险。

二是集体记忆的多元生成,不利于意识形态叙事传播。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集合体,远离社会就难以形成稳固的集体记忆。作为人的主体力量与能力的本质彰显,集体记忆是特定社会群体中无数个体记忆的集合。集体记忆是社会情境下的集体中各个成员共同筛选、重组和宣传的产物,是多元主体在持续互动中共同塑造的结果。正是当前社会重构了过去,集体记忆的生成也是通过汇集多元个体记忆而重塑的,这种建构是对过去的积累性积淀,而不是原封不动的保留。从这个角度看,集体记忆的生成系统是一个开放变化的机制,始终处于生成状态,具有流动性和易变性。集体记忆的多元生成重申了多元主体在当前社会提炼历史,去缔造不曾到来的未来社会,而新社会则以其反身性塑造过往,集体记忆由此获取绵延不绝的内生动力。集体记忆多元生成的本质是在谋求非强迫的身份与价值的集体归属,找寻一种弱度的集体共识,只有被可承载的象征所捕获,才会因其凝固化而向意识形态叙事开放。参与集体记忆书写的主体越多元,集体记忆的建构就越开放,书写一个统摄所有人的集体记忆就变得愈发困难。而意识形态叙事一般从整体出发,强调对社会集体的塑造并赋予其社会价值观与行为方式,集体记忆的多元生成对意识形态叙事本身具有的整体性原则持批判态度,这不利于意识形态叙事的有效传播。

四、集体记忆视角下意识形态叙事的实践建构

意识形态叙事作为一种抽象概括的思想观念集合,依靠一定的叙事媒介转化为影响集体的实践力量。集体记忆兼具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可以成为意识形态叙事的叙事媒介。从集体记忆的视角出发,选择符号表征、纪念仪式、技术媒介作为意识形态叙事实践建构的典型形式,是意识形态叙事落地见效的重要抓手。

(一)利用符号表征增强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感性表达

意识形态政治叙事以马克思主义经典话语为主,旨在通过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引领社会共识,规范人们的政治思想与行为,以确保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统一。政治叙事作为典型的宏大叙事,注重强调理性认知。集体记忆本身具有符号象征的特性,当集体记忆与历史事件的距离不断拉大,沉积在语言、文字、空间中的符号记忆就变得尤为重要。作为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感性表达,符号表征不断提升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说服力、吸引力与想象力。

首先,重点打造马克思主义语言符号,增强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说服力。在政治叙事的过程中,语言符号通过将抽象的意义表述与价值阐释凝结在符号中,具有提供集体记忆、整合意识形态的政治功能。马克思主义语言符号是指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形成的符号,如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是一种语言象征与意识形态的标志。马克思主义语言符号包含特定群体的集体记忆,它本身就是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思维和实践架构下的象征符号,而各种符号象征的运用,使革命信仰得以不断重现。当人们听到毛泽东思想就会联想起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的集体记忆,人们的思绪就被带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就鼓舞人们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马克思主义是意识形态话语权建设的灵魂。”[10]马克思主义的语言符号自然成了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运转工具,这使得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由此获取一种强烈的微观渗透性,在潜移默化中增强了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说服力。

其次,积极整合红色记忆文字符号,提升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吸引力。红色记忆是集体记忆的组成部分,突出了集体记忆的政治本质性,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教育意义也更为明显,而积极整合蕴含其中的文字符号使意识形态政治叙事实现了感知与体验的结合,使意识形态政治叙事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党的历史是中国近现代以来历史最为可歌可泣的篇章,历史在人民探索和奋斗中造就了中国共产党。”[11](p3)“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成为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人民的共识;“将革命进行到底”成为解放战争时期人民军队顽强战斗的行动指南;为讲明中国出兵朝鲜的决心与信心凝练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文字符号。这些红色记忆文字符号承载着中国共产党人的奋斗精神与崇高理想,见证了国家发展,记录了集体情怀,每当人们触摸到这些符号时,就能够与文字所浮现的往昔形成时空交错,完成此刻与彼时的邂逅,便能理解背后蕴含的政治内涵,提升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吸引力。

再次,重视构建政治隐喻空间符号,增加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感染力。意识形态政治叙事自身具有很强的抽象概况性,这一特征注定了人们要凭借隐喻方式予以把握,而作为具象化的空间符号通过提炼总结物质载体中蕴含的政治意义,对人们的视觉产生强烈冲击,使人们在惊叹各种建筑时,不自觉地将对国家的记忆与空间符号相关联,与符号背后所体现的国家意识进行精神交流。如井冈山革命纪念馆就是革命历史和英雄的隐喻,纪念馆中的空间设计就是某种共识性符号,是将革命战争历史的内容进行深度还原后的视觉化感知意象,进而呼唤着人们记忆中的潜在影像。而这些潜在影像折射出的语境与政治叙事内容息息相关,人们在空间符号中找寻集体记忆的精神安放点,也使意识形态政治叙事的实践表达更具感染力。

(二)依托纪念仪式凸显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价值在场

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立足人们的日常生活,强调叙事内容贴合人们的生活感悟,叙事方式符合人们的思维模式,旨在将主流意识形态潜移默化地融入人们面临的现代性生活中。作为集体记忆的有形存在与意指实践,纪念仪式透过仪式时空、仪式主题、仪式操演凸显了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价值在场,有利于增强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实效性。

首先,合理发掘纪念仪式的时空资源,呼唤人们的集体记忆,有效传播意识形态生活叙事。任何纪念仪式的实践表达都离不开特定时空,仪式本身就是在一定时空下举办的纪念活动,仪式时空由此成为传播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独特中介。面对历史虚无主义泛起和网络时空虚化的现实挑战,利用仪式时空资源建构集体记忆,是意识形态生活叙事传播的内在要求。为了牢记历史与缅怀英雄,中国通过法律手段首次设立了“中国烈士纪念日”,这突显了纪念仪式在政治意图传播中的独特作用,也是挖掘仪式时空资源的具体例证。从某种角度说,“可以与历史再现相结合的,是叙事话语”[12],因而只有将人们置于特定的仪式时空中,依靠记忆刻写勾连集体的共同情感,时空的双重定格将人们定位在共同记忆体系中,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政治意蕴才得以在集体记忆被激活的时空坐标中得以有效传播[13]。

其次,彰显纪念仪式蕴含的主流价值,明晰人们的身份认同,增强意识形态生活叙事认同。纪念仪式中蕴含着精神价值,赋予人们身份的认同感与价值的归属感[14]。仪式主题包含社会的主流价值与集体的共同回忆与信仰,具有维护信仰生命力的重要功能。关于身份的定位与认同是意识形态生活叙事认同的关键,人只有意识到自身作为集体成员所拥有的责任并在实践中履行,才能产生对自身的身份认同。而仪式主题中的共同信仰构建了集体身份的认同,进而集体记忆将身份认同转向群体共识,促进意识形态生活叙事认同。如在1949年10月1日,30万军民在天安门广场举办的开国典礼纪念仪式,让不同身份的人暂时脱离原来的生活,在开国典礼仪式中获得相同的情感体验,自觉凝聚为共同体以认同集体意识塑造,这是新中国意识形态记忆的起点,也成为人们认知新中国公民身份的合法性资源。经过纪念仪式的洗礼,人们遵循从纪念仪式中荣获的身份认同反省个人行为,从仪式状态进入日常生活状态,逐渐增强对意识形态生活叙事的认同。

最后,科学运用纪念仪式的重复操演,营造崇高的政治文化氛围,强化意识形态生活叙事效果。作为纪念仪式鲜活的实践表达,仪式操演以其程序化的重复演练,这种经由人们亲身经历的空间体验,会让参与者主体出现激烈的现场代入感。如嘉兴南湖千人宣誓仪式的举行,就是要让人们重新体验历史上建党的艰难险阻,感悟革命志士的炽热初心,体会在那个年代的革命精神,与百年前建党的情景形成共鸣。只要人们参与仪式展演的过程,经过时空在场的身体实践就会获取一种超越世俗的氛围感,进而在不自觉中取得一种敬畏的情感体验,若这种神圣的氛围感与人们的阅历或心理活动相协调匹配,便能激发其情感认同,进而唤醒内心深处的精神依赖,产生赓续不断的瞻仰与爱戴,在潜移默化中强化了意识形态生活叙事效果。

(三)嵌入技术媒介推动意识形态情感叙事的范式革新

意识形态情感叙事是指通过叙事主体间的情感交流触发相互间积极的情感体验,唤起叙事客体自我教育的主动性,进而将叙事主体的价值主张转化为客体的认知和行为。作为一种双向话语实践,情感叙事总要尽可能介入一切意识形态话语域间,逐渐融入技术媒介中。而技术媒介是集体记忆的重要塑造者,因其典型的沉浸、在场、交互等视觉特征,激发了叙事主体间的感官体验、心理感受、情感参与,在潜移默化中驱动意识形态情感叙事的范式革新。

首先,利用技术媒介创设的沉浸仿真环境,丰富意识形态情感叙事主体间的感官体验。技术媒介为人们创造了完全沉浸其中的仿真环境,创设了一个供人们共同回忆的虚拟空间,给予人们参与集体记忆书写的能动性,人人都可以在数字化交往中强化个体记忆的同时构建集体记忆。作为集体记忆的一种现实建构能量,技术媒介平台通过模拟人们的听觉、触觉和运动感官使人们产生沉浸感。如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人们利用人脸融合技术获得所属年代的军装照,在换装的同时听到士兵踏步的声音,感触时空穿越的气氛与情景,此刻集体记忆的建构就再现在人们的集体体验中。技术媒介带来的沉浸感使人们在短暂的共享仪式中追忆过去,表达心中内隐的情感诉求,丰富了意识形态情感叙事主体间的感官体验。

其次,发挥技术媒介营造的时空在场功能,激发意识形态情感叙事主体间的心理感受。由技术媒介建构的集体记忆使人们产生深厚的沉浸感,沉浸感只是一种客观感知,而长期互动会使人们产生一种由客观感知带来的主观心理感受,也称为在场感。如运用技术媒介呈现出迎接建党百年的万米长卷,重现了消逝的光芒历史,使人们从对物体的固化记忆转化为对人与事的活化记忆,以更为形象的方式传递出更多的意识形态意蕴。通过放大历史文物或细节,人们甚至可以见到革命英雄人物复活,这帮助人们感受在过去时空与英雄并存的场景。又如,在战争纪念馆中全景画馆利用“一种环形、立体摆放的图画呈现形式,并结合地面雕塑与声光电呈现立体的艺术效果”[15]。技术媒介运用视觉修辞产生的浓缩画面,使人的心理空间与情感空间完全融为一体,增强了人们与集体记忆之间的情感联结,激发了意识形态叙事主体间的心理感受。

最后,加强技术媒介与集体记忆生成主体的良性互动,促进意识形态情感叙事主体间的情感参与。在集体记忆的媒介传播中,每个人都是处于真实生活情景的参与者,都有权利与能力发表个人见解,集体记忆的建构变为个体需要与情感满足交融的产物,这将促进叙事主体间的情感参与。如在云游故宫的直播中,独具特色的视频深深诱导人们参与其中,在不自觉中,人们就有可能陷入集体记忆共享与情感波动的洪流,或许人们只需要通过发送简单的弹幕就可以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与叙事主体进行实时的情感互动,而个体的社交与仪式媒介就可以唤起集体的凝聚意识。集体记忆的技术媒介传播与民间舆论场的交互创建了一种集体体验,通过情感唤起完成了集体记忆的建构,加强了意识形态情感叙事主客体的情感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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