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海军,侯甜甜
(东北大学 文法学院,辽宁 沈阳 110169)
随着全球化和我国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快,传统的城市治理模式已经无法满足当代城市治理的新要求,“大城市病”问题日益突出,而网格化管理凭借着精细化、技术化、清晰化等优势特征解决了城市管理中出现的各自为政、条块分割和职能交叉等问题,逐渐成为我国推动城市发展的重要工具。与此同时,新冠肺炎疫情的突发和蔓延,使得网格化管理在城市疫情防控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2020 年2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上提出要强化社区的网格化管理,实现疫情管理的精准化,有效防止疫情蔓延[1]。2021 年3 月,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通过的“十四五”规划草案提出,要构建网格化管理、精细化服务、信息化支撑、开放共享的基层管理服务平台[2]。这些政策文件的出台说明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重视程度逐步提高。而在不同的阶段,中央政府面临的城市网格化管理任务和挑战不同,其注意力和目标导向也有所差异。本文采用共词与聚类分析的研究方法,对2005—2021 年以来中央政府出台的143 份有关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文献进行信息挖掘,清晰地呈现各个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变迁路径。通过对政策文本的质性和量化考察,能够客观地反映出我国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演变轨迹,对于理解城市网格化管理在基层治理中的独特作用,进而完善和优化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具有启示意义。
城市网格化管理是指政府将城市管理区域按照一定的标准划分成若干单元网格,借助统一的数字化城市管理平台,对单元网格内的部件和事件的全面监控和即时处置,以提升城市管理水平和管理效率[3]。这是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数字化城市基层管理新模式,国外目前没有城市网格化管理这一提法,现有文献主要集中于网格技术在社区数字化和信息化管理的实践应用层面[4-5]。
国内关于城市网格化管理研究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公共价值判断研究。如叶敏从优势论角度出发,认为城市网格化管理通过一系列的机制创新,有效破解了科层治理体系中碎片化和协调失灵等问题,符合公共治理的现实需要[6]。吴文强等基于折中论视角,认为城市网格化管理作为一种技术性的产物,在提高政府治理效能的同时,也面临行政运行成本膨胀、条块分割严重等诸多弊端[7]。刘安从批判论角度出发剖析了城市网格化管理带来的非预期性后果,如模糊了多元主体间的边界,导致权责不清,继而影响了我国城市基层治理的效果[8]。二是组织结构与运行机制研究。如陶振以上海X 区Y 街道为研究对象,系统描述了社区网格化管理的运行架构与管理流程,并针对科层制组织结构延续引发的条块分割、职能越位等深层次问题进行探讨[9]。邵新哲等在对四川省S 市社区网格化管理实践深入分析的基础上,构建了城市网格化管理与智慧社区协同运作机制,并据此提出推进网格化治理、网络化协同、服务化延伸等建设性意见[10]。三是实践经验总结研究。如王利艳等以城市社区为研究单元,分析了居民生活垃圾网格化管理的重要意义,并从主体责任视角提出了促进城市生态与生活协调发展的对策建议[11]。胡重明从社会再组织化的视角出发,系统分析了浙江舟山“网格化管理、组团式服务”新模式,结果表明,该模式在实施过程中仍受到原有组织架构的牵制,未能解决“无缝隙政府”的全部难题,因此,未来实践必须要促进社会自身再组织化的实现[12]。总之,现有研究丰富和拓展了城市网格化管理的研究进路,但大多聚焦于对组织结构与运行机制、实践经验的定性总结,而缺少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发展脉络和变化轨迹的梳理与量化分析。
“注意力”最初来自心理学领域,指个体将意识分配聚焦于某一事物的心理活动[13]。赫伯特·西蒙将其引入组织行为学领域,认为人类的有限理性决定了注意力的稀缺性,组织决策者在特定时间内会依据自身认知偏好选择性地关注一些议题而忽视其他事项[14]。威廉姆·奥卡西奥在此基础上将注意力应用到组织决策领域中,认为组织决策者的注意力分配会因外部情景的变化而发生改变,进而影响决策者在一定时期内关注的政策议题及其行为选择,客观上推动了政策变迁的进程(如图1 所示)[15]。
近年来,国内外许多学者从注意力视角出发对政府决策的变迁展开了研究,如Flavin 等通过对美国各州立法机构的法案文件进行文本分析,反映了政府对公民政治权的注意力分配情况[16];许治等基于1954—2019 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利用内容分析法展示了各时期中央政府对科技人才的注意力分配导向[17];李青等以1994—2020 年中央政府出台的669 份农业政策为研究对象,采用政策文本的量化分析方法深入剖析农业政策变迁的注意力分布与阶段性特征,为农业发展提供理论参考[18];王长征等选取2012—2020 年地方政府出台的大数据治理政策作为分析样本,运用扎根理论和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探究我国大数据治理中地方政府的注意力演变,并据此提出了完善大数据治理政策的对策建议[19];申伟宁等对京津冀政府工作报告中涉及生态环境的关键词进行量化研究,进而分析了政府生态环境的注意力配置,探讨生态环境注意力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效应[20]。
综上所述,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注意力变迁的研究及应用展开分析并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增进了学界对注意力理论的认知,为进一步优化中国政府的决策提供了理论参考。但已有研究对注意力变迁的考察多局限于科技人才、农业发展、生态环境等方面,鲜有文献涉及城市网格化管理。伴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化,城市网格化管理实践优势不断凸显,作为城市网格化管理主体的中央政府会利用有限的管理资源重点关注某些议题,并以决策方式纳入到政策议程中,换言之,中央政府的注意力分配决定了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变迁路径,反映了中央政府的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发展意志,因此,在城市网格化管理方面对政府注意力的考察尤为必要。鉴于此,本文聚焦于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变迁,采用共词与聚类分析法对中央政策文本进行信息挖掘,以展现我国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发展。
本文以我国中央政府颁布的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文本为研究对象。为了确保数据更加科学、有效,数据选取来源于公开且权威的北大法宝法律法规数据库,同时辅以中国政府网作为补充。具体检索要求如下:首先,以“数字化城市管理”“网格化管理”等关键词进行信息搜索;其次,政策类型包括法律法规、决定、办法、通知以及意见等;最后,删除各类政策文本中不是针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政策,如有些部门发布的网格化管理政策主要是针对农村,没有涉及城市,应予以剔除。同时,考虑到政策文本的效力,将会议通知、批复函等非正式政策文本排除在外。基于上述步骤与原则,共筛选出2005—2021 年间相关政策文本143 份。需要说明的是,本研究以2005 年作为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的分析起点,是因为2005 年原建设部开始推行北京市东城区网格化管理制度,自此之后,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及实践拉开了序幕并不断得以发展和完善。
本文对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文本的分析主要采用共词和聚类分析两种方法。共词分析是基于一组关键词或主题词两两出现在同一时期政策文本中的次数,从而反映出高频词之间的内在亲疏关系。而聚类分析是进一步地将高频词聚集成组,形成特定的几个词群,据此得出中央政府对不同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关注程度[21]。首先,本研究运用内容分析软件ROSTCM 对每一份政策文本进行高频词提取,并结合政策文件内容筛选和更正表征主题内容,确定3—7 个反映该政策文本的主题词。其次,借助BICOMB 软件建立每个阶段高频主题词的共现矩阵,此外,为了消除共现矩阵数值差异过大带来的影响,还需利用Ochiia 系数算法将共词矩阵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到相异矩阵。最后,将相异矩阵导入SPSS 22.0 软件中进行聚类分析,绘制出高频词聚类图谱,并对形成的词簇进行命名[22]。通过上述可视化结果,分析各个阶段的总体特征,以直观地展示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导向。
随着城市基层治理改革的不断推进,城市网格化管理在目标理念、管理工具等方面发生了多次变迁,涉及食品安全、社会治理等多个政策领域,在不同时期,中央的注意力有所差异。由图2 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的数量分布可知,2005—2021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注意力强度整体上呈显著上升趋势,反映了我国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问题的关注度不断增加。在此基础上,结合城市网格化管理重大事件及政策分布时序状态,本研究将我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变迁划分为三个时期:探索推广期(2005—2009 年)、拓展应用期(2010—2016 年)、规范发展期(2017—2021 年)。
图2 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数量的年度变化
2005 年以来,中央政府为加快推进城市管理体制改革,满足自身管理上的需要,一方面,采纳了北京市东城区基于单元网格的数字化城市管理模式,并在全国各地开展政策试验。另一方面,加大对管理信息系统的建设,整合行业相关资源,提高了城市管理的精细化水平,有效推动部门联动与基础数据共享。这一时期共有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16 份,高频主题词按频次排序如表1 所示,主要包括“市政管理”“技术标准”“队伍建设”“信息采集”等。总体而言,该阶段为网格化管理探索初期,数字化政府的管理理念开始发生变化,注意力开始由传统粗放式城市管理方式向技术赋能下的精细化管理转变,关注重点集中在基础的市政管理方面。进一步经过共词聚类,2005—2009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形成了两个词团,分别为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试点推广、技术标准与信息系统建设,具体如图3 所示。
图3 2005—2009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聚类分析
表1 2005—2009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
第一,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新模式的试点推广成为中央政府关注的焦点。2005 年,原建设部下发《关于推广北京市东城区数字化城市管理模式的意见》,决定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意见指出要采用“万米单元网格管理法”和“城市部件管理法”相结合的方式,创建监管分离的城市管理新体制,实现城市管理的信息化、标准化、精细化、动态化,具体采取“先试点再推广”的做法进行推进[23]。到2007 年4 月为止,原建设部组织了共3 轮、51 个城市的试验,并采用加强培训、考核评价、加大资金投入等管理工具,为政策试验保驾护航。2008 年,为推进试点工作,中央政府进一步指出应加快进度,确保本年度内完成试点城市验收工作,同时鼓励各城市推广该模式。这一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主要应用在市政管理领域。
第二,技术标准与信息系统建设受到了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2005 年,在原建设部有关部门的指导和组织下,成立标准编写组,负责编制城市市政综合监管信息系统系列技术标准,标准的编制目标在于实现全国城市建设与信息资源整合共享。此后,信息系统建设成为新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重要目标。2006 年,原建设部出台《数字化城市管理信息系统建设技术指南》,提出要不断规范数据系统、无线传输系统以及应用系统等方面的建设,以提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发展进程。2009年,为解决试点推广中存在的系统建设兼容性差、运行时效性低等问题,中央政府颁布了有关数字化城市管理模式建设导则的政策文件,并从专职队伍建设、项目管理等管理工具角度做出相应安排。与此同时,伴随着管理理念的不断强化,这一时期网格化管理在信息技术的支撑下有效提升了城市综合管理效能。
从2010 年起,城市网格化管理进一步纵深发展。中央政府开始加强城市公共服务供给,将管理和服务重心下沉到基层,城市网格化管理实现了从狭义上的市政管理领域向社会治理和公共服务等领域延伸,成为一项推动基层善治的常态化模式,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城市公共服务均等化、管理和服务精细化,有效提升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增强城市居民的获得感、幸福感。这一时期共有50 份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主题词按频次排列如表2 所示,高频主题词主要包括“智慧城市”“重心下沉”“污染”等。总体而言,该阶段为网格化管理拓展应用期,在城市管理精细化、智能化、生态化的背景下,政府在城市网格化管理方面的注意力不断向创新管理方式、健全管理机制方向转变,管理领域向社区管理、公共服务、生态治理、食品安全等多个方面拓展。经过共词聚类,2010—2016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形成了两个词团,分别为社会管理创新与城市公共服务下沉、网格化管理模式的拓展与应用,具体如图4 所示。
图4 2010—2016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聚类分析
表2 2010—2016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
第一,社会管理创新与城市公共服务下沉是中央政府的另一关注点。2010 年底,中央政法委、中央综治委在全国选定了38 个地区作为社会管理创新综合试点,其中,北京市东城区在总结“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探索实践的基础上,结合“以人为本、服务为先”的管理理念,创建了网格化社会服务管理模式,充分发挥先进典型的示范引领作用,受到了中央政府的高度肯定。2013 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把网格化管理写入党的正式文件,并指出“网格化管理、社会化服务”的方向性目标,标志着网格化管理工作重心开始从原先的社会管控向社会服务供给转变。在中央政府的政策框架下,为深入推进城市网格化管理工作,地方各级政府在管理主体方面逐渐形成“党委领导、政府主导、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的运行机制,推动政府治理和社会调节、居民自治三者间的良性互动,有效提供了精准化的公共服务,共同将社会矛盾化解在网格内。
第二,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的拓展与应用成为中央政府注意力的新指向。2010 年以来,为贯彻落实国务院关于建设服务型、法治型政府的要求,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发布一系列文件,都强调要坚持夯实基层、重心下沉的原则,加强街乡协管员队伍建设,实施食品安全网格化管理,打通居民饮食用药安全“最后一公里”。随着公民意识的不断觉醒,劳动者群体性维权事件时有发生,在管理领域方面,城市网格化管理也开始向社会治理领域拓展应用,2012 年初,国务院印发《关于批转促进就业规划(2011—2015 年)的通知》,提出要加大资金支持力度,全面开展劳动保障监察网格化管理试点工作。此外,环境监管也成为近年来与城市网格化管理有关的热点词汇,2014 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环境监管执法的通知》,明确要求实施环境监管网格化管理,同时积极运用队伍建设、考核评价等管理工具提升城市网格化管理水平,自此之后,各地方政府相继开展相关实践并取得显著成效,大大提升了城市服务和管理的水平,推动了“智慧城市”向“新型智慧城市”迈进。
2017 年以来,城市网格化管理步入了规范发展阶段。随着城市人口规模不断扩大,碎片化的管理模式、滞后的制度安排等问题严重制约着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效果,为此,中央政府加强了基层社会治理创新的制度建设:一方面,制定专门针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政策文件,创新了城市管理的工具,进一步促进城市由粗放式向网格化、精细化发展。另一方面,颁布了有关生态环境保护的法律条文,强化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在其领域的应用。这一时期共有77 份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主题词按频次排列如表3 所示,高频主题词涵盖“群防群治”“防灾减灾救灾”“生态文明”“卫星遥感”等,总体而言,该阶段城市网格化管理仍重视生态治理与环境保护,同时,在面临突发公共事件,如新冠疫情的侵扰,为了防灾减灾救灾的现实需要,政府在城市网格化管理方面的注意力不断向社区治理下沉,不断统筹社会各方力量采取多元共治,共同实现城市的有效管理。经过共词聚类,2017—2021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高频主题词形成了两个词团,分别为基层网格化管理与风险防控、生态文明建设与环境治理,如图5 所示。
图5 2017—2021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聚类分析
表3 2017—2021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高频主题词
第一,致力于推进基层网格化管理,强化城市社区风险防控。2017 年,中央政府发布了《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规范》,明确提出了将网格化服务管理纳入社区服务工作,并通过强化资金投入、考核评价以及队伍建设等多种管理工具确保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工作顺利开展,这意味着中央政府开始从顶层设计出发完善和推动城市网格化管理制度发展,不断创新基层社会治理。在管理领域方面,防灾减灾救灾、灾害风险网格化管理成为近年来政策关注的焦点,尤其是2020 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与大肆蔓延致使我国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共卫生危机,传统的应急管理体制难以发挥预设效能,为贯彻党中央、国务院的一系列疫情防控部署要求,基层社区作为疫情联防联控的第一道防线,利用网格化管理的既有优势搭建起“基础牢、覆盖广”的社区防疫体系,筑牢“外防输出、内防扩散”的安全网,凸显了党建引领下基层社区服务工作的精准和高效,保障了社区居民的生命健康安全,助推平安中国建设。
第二,生态文明建设与环境治理成为中央政府关注的重点议题。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生态环境破坏与污染形势愈加严峻,这已然成为一个较为突出的民生问题,党的十九大以来,中央政府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为指引,将生态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提上了新高度,2018年,国务院发布了《打赢蓝天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的通知》,提出要不断加大秸秆禁烧管控,在重点地区内推行网格化监管制度。2019 年末至今,生态环境部、发展改革委、能源局等部门联合出台了有关秋冬季大气污染综合治理的诸多攻坚行动方案,均从不同的角度指出要强化街道属地管理责任,并借助无人机和卫星遥感、高清视频监控等技术手段,强化对大气污染的网格化管理,并在此基础上,积极推动政府、企业、公众等多元主体的有效协作。这些举措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散乱污”企业的出现,明显改善城市环境空气质量,助力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有利于营造优美、舒适、安全的人居环境。
基于以上不同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的高频词聚类结果,发现自2005 年以来,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导向发生了较为明显的转变,从探索推广期以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及技术标准建设为焦点,到拓展应用期对城市公共服务下沉及网格化模式应用拓展的关注,再到规范发展期对基层城市社区风险防控及生态环境治理的重视。这些表征背后反映的是我国城市网格化管理注意力变迁的内在逻辑。具体主要体现在管理理念、管理主体、管理领域、管理工具四个方面,具体如图6 所示。
图6 2005—2021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变迁逻辑
城市网格化管理理念由特定时期城市发展的目标与任务决定。在探索推广期,基层政府的维稳观念仍然占据主要位置,城市网格化管理呈现出较为鲜明的“重管理轻服务”倾向。如最早进行城市网格化管理实践的北京市东城区,便采取了较为严格的“万米单元网格”管理法进行管理。到了拓展应用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理念开始由强调管理向服务转变,但仍偏重管理,呈现出“强管理弱服务”特征。如这一时期北京市东城区依托“三级平台”和“四级管理”城市社区管理体系,较好地实现了城市基层社会的精细化管理,并逐渐向精细化公共服务过渡。2017 年以后,全面规范网格化管理政策的实施,旨在进一步提升城市网格化管理的精细化服务水平,这一阶段的城市网格化管理逐渐向“强服务弱管理”转变。当前,以公共服务为内核的网格化管理模式在全国广泛得以实践和完善,并开启了城市基层管理服务新格局。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城市网格化管理的主体也发生了转变,在2010 年之前,城市网格化管理处于探索推广期,应用范围较小,是在中央政府管理、管控的思路下进行的一种试验方法,其目的在于寻求城市管理的有效工具,政策创新的主要内容是通过强化政府监管,充分利用现代化信息技术,实现城市部件和事件管理的数字化、精细化。中央政府作为顶层设计者和决策者,主导并参与了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全过程。进入拓展应用期,城市网格化管理开始由之前的政府主导向多元共治转变,政府在城市网格化管理中不再是唱“独角戏”,而是在党建引领下,通过构建科学合理的制度安排、政策设计,引导社会组织、社会公众等利益相关者共同参与到城市网格化管理中。十九大以来,“多元共治”更是成为政策文本中的高频词,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大气污染网格化管理等政策中尤为凸显,由此可见,多元主体协同共治已成为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新走向。
在探索推广期,中央政府向全国推行了“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制度”并将这一政策的应用明确指向市政管理领域,具体包括市政基础设施管理、城市公共事业管理以及城市建筑管理等内容。2010—2016 年,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开始由市政管理领域拓展至社会治理和公共服务等领域,并在劳动保障监察、食品安全、环境监管等方面出现了众多试验,中央政府充分发挥了网格化管理的“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无缝链接模式,提升城市治理的精细化水平。2017 年以来,地质灾害、火灾事故、食品安全等突发事件频频发生,尤其是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给社会和谐稳定带来了严峻挑战,防灾减灾救灾成为中央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也逐渐被纳入应急管理领域。各地区充分发挥“党建+网格”社会治理优势,扎实开展党建引领“多网合一”工作”,助力夯实基层风险防控体系,增强灾害风险治理效能,有效提升了城市综合治理能力。
随着城市网格化管理工作的不断推进,管理工具由单纯的城市部件管理发展为多样化的城市管理工具创新。在探索推广期,北京市东城区探索的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因其精细化、高效率的特点而备受中央政府的青睐,为此,中央政府授权颁布了关于推广北京市东城区数字化城市管理模式的相关政策,要求各地效仿和借鉴先进地区,并结合本地情境改进自身工作,该时期主要有城市部件编码、万米单元网格、技术标准等管理工具。十八大以后,中央政府为推动管理和服务重心下沉,促进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的拓展应用,充分发挥了能动性和创造性,摸索出考核评价等新的管理工具。为推动基层社会治理创新,中央政府又从规范和引导的角度印发《城乡社区网格化服务管理规范》等政策文件,从政策文本中能够发现,新增加了卫星遥感、视频监控等典型工具的应用,这些多样化的工具创新使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内涵得到了深化与升华。
组织决策者的注意力分配往往因外部情景的变化而不断调整,进而影响决策者对某一政策议程的设置,因此,对于城市网格化管理而言,如何科学准确地理解我国城市网格化管理注意力变迁的政策环境,探究城市网格化管理注意力分布和变迁逻辑,对于推进城市精细化管理、提升城市治理效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以2005—2021年我国中央政府颁布的143 份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为载体,运用共词和聚类分析方法分析不同时期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配置及其变化。结果表明,城市网格化管理历经“探索推广期——拓展应用期——规范发展期”三个阶段的注意力变迁过程。
2005—2009 年是城市网格化管理的起步与探索阶段,在城市管理体制改革的背景下,中央政府通过央地互动识别了具有重要复制价值的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并进一步在全国进行政策试验,万米单元网格城市管理模式试点推广、技术标准与信息系统建设因而成为中央政府优先考虑的事项。2010—2016 年是城市网格化管理的黄金阶段,为深入推进城市网格化管理工作,中央政府注意力开始转向社会管理创新与城市公共服务下沉、城市网格化管理模式的拓展与应用等具体事项。2017—2021 年为城市网格化管理的规范发展阶段,中央政府对城市网格化管理的目标、主体、工具进行了适时调整,通过加强制度建设提高城市网格化管理政策的协同性和系统性,同时将施政重心转向基层网格化管理与风险防控、生态文明建设与环境治理等具体事项。
总体而言,我国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注意力变迁主要体现在管理理念、管理主体、管理领域以及管理工具四个方面,且各个方面之间呈现出较强的内在逻辑关系。管理理念由最初的重管理轻服务逐渐向强管理弱服务以及强服务弱管理转变,旨在满足不同时期城市基层社会治理战略发展的需要;管理领域由早期的市政管理逐步向食品安全、社会治理、生态环境、应急管理、党建工作等城市综合治理领域延伸,拓宽了城市网格化管理的发展空间;管理主体由之前强调政府部门主导逐渐向党委领导、政府主导、部门协同、社会参与等多元主体协同转变;管理工具由单一的城市部件管理发展为多样化的城市管理工具创新,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效率得到了有效提升。
注意力变迁不仅给城市网格化管理研究开辟了新的理论分析视角,还为完善城市网格化管理的顶层设计提出了可能路径:第一,优化跨区域、跨层级、跨部门的多元主体协同机制,通过完善“权利清单”和“责任清单”制度建设,明晰城市网格化管理各主体的责任及职能边界,加快构建各方“责任共担、协商统筹、优势互补、资源共享”的新格局,进而凝聚政策参与合力,促进城市向高质量发展。第二,提升城市网格化管理工具的综合效力,增加联席会议、考核评价、视频监控等工具的使用频次,同时联合有关部门制定与落实相应的配套政策措施,确保管理工具的科学合理运用,以促进政策目标的实现。第三,进一步推动技术赋能城市网格化管理,如充分发挥“大数据+网格化”的综合作用,打通和整合城市各部门的数据,形成城市运行和社会感知的“大数据集”并以可视化的方式进行展示,有助于决策者快捷高效地发现城市潜在风险、解决疑难问题。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一项探索性的分析,本研究仅仅从外显层面(中央政策文本),基于组织决策者的注意力与政府政策的关系探究中央政府十多年来城市网格化管理注意力的变迁过程及其逻辑演绎,并未测量注意力与城市网格化管理成效之间的关系。因此,今后的研究可运用参与观察、深度访谈等方法来剖析组织决策者注意力聚点及其配置对城市网格化管理成效的影响,深入挖掘两者间的耦合机制,以进一步促进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