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基于我国上市银行的实证研究

吴乾坤 许文标

（中国人民银行林芝市中心支行 西藏 林芝市 860117）

近年来，我国国际收支平衡表中的“净误差与遗漏项”单边为负、规模较大问题，再次引起专家学者的关注。从理论上讲，如果净误差与遗漏是由统计原因造成的，那么其值正、负方向是随机的；如果净误差与遗漏值持久为正或负，则可能体现为热钱流入或资本外逃。综观经济文献，资本外逃会导致金融不稳定，削弱货币当局的调控能力，降低国内的投资能力，增加外部融资的边际成本。经验表明，金融开放背景下新兴市场经济体已面临短期跨境资本流动冲击所带来的挑战，银行作为金融部门的主体，短期跨境资本大规模流动会对本国银行稳定性经营产生影响。

一、国内外研究现状与研究假说

（一）文献综述

在已有的研究中，直接探讨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的文献较少，将与之相关的文献梳理如下：

1.净误差与遗漏和资本外逃。按照国际标准，为保持国际收支平衡表中借贷双方平衡，国际收支账户中特设“净误差与遗漏”项，且仅是会计科目总体轧差项。余永定和肖立晟（2017）发现中国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净误差与遗漏不仅规模显著，且与汇率预期密切相关，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资本外逃的规模和方向。管涛（2017）认为单纯争论净误差与遗漏是不是资本外逃的现实经济政策意义不大，迫切需要降低净误差与遗漏在货物贸易总额中的占比，提高国际收支统计的质量。马理等（2021）发现非法洗钱不但会对中国的金融安全造成直接的负面冲击，而且会通过资本外逃渠道对金融安全产生间接的不利影响。Cuddington（1986）研究发现，资本外逃的负面影响主要包括金融不稳定，主要表现为利率和汇率不稳定，削弱货币当局宏观政策调控能力，增加外部融资的边际成本。Fausten 和Brooks（1996）在测试澳大利亚的误差与遗漏账户余额与其他具体因素的基础上，得出了资本外逃并不是导致澳大利亚账户余额因错误和遗漏而波动的主要因素。Edsel 和Beja（2005）采用误差与遗漏项作为计量热钱规模的剩余方法。Salo（2014）指出，过去十年净误差与遗漏累计总额持续负增长，可能是由于高估金融负债和低估金融资产所致。Lin 和Wang（2009研究发现挪威和南非经济的开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1985-2004 年期间其他国家的净误差和遗漏的波动。

2.银行稳健性。许长新和张桂霞（2007）的分析发现，我国资本流动结构对银行体系的稳定性没有明显影响。张方方和方霄（2009）发现当前国际短期资本流入对我国商业银行体系的稳定没有负面影响，反而有着显著的积极正向联系。王楠（2012）研究发现短期国际资本流动会导致银行挤兑或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进而对国家银行体系的稳定产生负面影响。杨海珍和黄秋彬（2015）发现跨境净资本流动对银行稳定的影响可能是负面的，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不影响银行稳定性，其他投资的净流入增加会降低银行的稳定性。王小霞和乔鹏伟（2015）检验发现资本充足率与银行稳定性存在“倒U”关系。王曼怡和蒋静芳（2016）发现金砖国家资本项目的开放对其银行稳健性有很大影响，而银行风险的增加也将减缓资本项目的开放进程。党超（2017）发现资本流动对银行稳定性的直接影响大于间接影响，间接影响大于继发性影响。靳素粉（2019）研究发现我国是银行体系稳定的惯性发展地区，但中西部地区银行体系稳定运行存在一定的脆弱性。总体来看，房地产价格的增长对银行体系的短期稳定有积极影响，西部地区银行体系的稳定对房地产价格的波动更为敏感。田国强和李双建（2020）发现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将显著抑制银行流动性的创造。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小规模、低资本充足率、弱市场力和区域性银行流动性创造的负面影响更为明显。单建军（2021）发现不同的货币政策工具将显著影响商业银行的稳定性。价格和数量货币政策工具对商业银行稳定性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实施将刺激商业银行信贷供给过多，直接降低商业银行的稳定水平；控制货币量或提高利率将显著增强商业银行的稳定性。Carstens 和Schwartz（1998）对 墨 西 哥 金 融危机的研究表明，跨境资本流入的突然停止和意外的过度波动不仅会导致银行资本短缺，也会严重影响经济金融稳定。

（二）传导机制与假说提出

短期跨境资本流动对银行稳健性影响效应分为直接和间接传导。短期跨境资本流动，直接影响银行信贷的规模和结构，进而影响银行体系的稳定性；间接传导意味着短期跨境资本流动通过影响国内货币供应、汇率波动影响银行稳定、利率波动和资产价格波动。在金融自由化进程中，伴随着短期跨境资本大量流入，银行贷款规模的扩大和过度放贷的倾向增强，也将导致国内货币供应量的大幅增加，提高汇率和利率波动，提高资产价格，形成泡沫，这将进一步扩大银行的资产负债表，增加银行体系的风险。短期资本流入所产生的繁荣和泡沫无法持续，而当经济受到内外冲击，导致银行流动性下降时，跨境资本流动将会逆转，货币政策收紧，资产价格泡沫破裂，汇率大幅贬值，货币危机爆发，在各种直接和间接冲击的影响下，银行和信贷违约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更糟糕的是，风险与银行业务有关的特点是蔓延，可能影响银行和金融体系的整体稳定，甚至导致金融危机，特别是由于债务链的转移、季风感染的蔓延、借款人的转移、货币危机的蔓延等等，都可能导致金融危机的爆发。

由以上分析可见，净误差与遗漏也是一把“双刃剑”，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可能具有不确定性。由此提出三个假设分别是：

假说1：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有冲击，两者呈负相关关系。

假说2：与大规模银行相比，净误差与遗漏对小规模银行稳健性有更大的负面影响。

假说3：与资本充足率较低的银行相比，净误差与遗漏对资本充足率较高银行稳健性的负向影响较小。

二、实证分析

（一）变量选取

1.因变量：银行稳健性指标。本文选用基于银行资产负债表数据的合成方法来度量我国上市银行的稳健性，借鉴Das 等（2004），选择反映银行应对冲击能力的资本充足率指标Car和不良贷款率指标Nplr来综合构建银行稳健性指标Bsi，其计算公式如式（1）。其中，i 表示银行个体，t 表示时间，BSI表示银行稳健性指标，μ、σ分别表示观察区间内银行相关指标的均值和标准差。在式中，Bsi值越大，银行稳健性越好。

2.自变量：净误差与遗漏，以净误差和漏项占同期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表示（Neao）。

3.控制变量：银行个体特征、宏观经济指标。银行个体特征变量有：盈利能力（Roa），采用总资产收益率表示；资产规模大小（Size），采用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表示；存贷比（Ldr），采用贷款总额与存款总额的比表示；成本收入比（Cir），采用营运成本与总收入的比表示；流动性比率（Lip），采用流动资产与流动负债的比表示。宏观经济指标变量包括：消费物价水平（Cpi），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Pgdpr），M2 增长率，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Reer）。

（二）研究样本与描述性统计

本文以国内市场上市银行的数据为研究样本，对2007-2020 年的初步样本进行了如下处理：剔除连续缺失财务数据的严重异常样本；为了减弱离群值对研究结果的干扰，本文采用尾部缩减法对选取的银行连续变量进行上下1%分位数的处理。

数据来源方面，银行个人特征数据主要来自wind 数据库和同花顺软件，宏观经济数据来自wind 数据库、新浪财经和国家外汇管理局官方网站。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1。

表1 描述性统计量

（三）计量模型设定

为验证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本文借鉴田国强和李双健（2020）的研究成果，结合我国上市银行的发展特点，构建如下静态面板数据计量模型：

其中，下标i=1，…，N 表示银行个体，t=1，…，T 表示观察年份；Bsi表示银行个体i在第t 年的稳健性指标；Neao表示第t-1年的净误差与遗漏与同期GDP 占比；X为银行层面控制变量；Y为宏观层面控制变量；μ为银行个体固定效应；ε为回归残差项。由于Neao仅是随时间变化，为避免多重共线性，在模型中未控制时间固定效应。本文主要关注Neao的估计系数α，预计符号显著为负。

（四）经验结果及分析

1.基准回归结果。表2 报告了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其中，第（1）列仅考虑了净误差与遗漏滞后项对银行稳健性指标的回归结果，我们发现净误差与遗漏（Neao）滞后项的回归系数在5%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净误差与遗漏规模的增大会降低银行的稳健性。第（2）-（5）列为先后控制银行层面变量和宏观经济层面变量的回归结果，结果表明，净误差与遗漏（Neao）的回归系数均在5%的水平下显著为负。可以看出，净误差与遗漏滞后项对银行稳健性有显著的反向影响，且显著性不降低，说明回归结果是稳健的。上述结果证实了假设1。

表2 中第5 列银行个体特征和宏观经济变量回归系数很大程度上符合实际经济特征。比如：存贷比Ldr 对银行稳健性指标Bsi 有负向影响，说明上市银行随着贷款量的增加，会降低银行稳健经营水平；银行资产规模Size、流动性比率Lip 和总资产净利率Roa 对银行稳健性指标Bsi 值具有显著的积极正向影响，说明银行规模越大，总资产净利率越高，流动性比率越强的银行，其稳健性经营越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Pgdpr、适量的通货膨胀CPI 对银行稳健性指标Bsi 值有正向影响，表明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及适当物价增长可以提高银行经营质量，降低银行的经营风险。货币增长率M2 和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Reer 对银行稳健性指数Bsi 值有负向影响，表明金融开放程度越大的情况下宽松的货币环境可以刺激银行风险承担的能力，增加银行经营风险。

表2 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基本回归结果

2.内生性问题处理。考虑到银行稳健性指数自身及其对银行个体特征变量（如银行资产规模、流动性比率等）之间可能存在内生性问题，为此，本文在模型（1）中引入银行稳健性指数一阶滞后项来验证其回归结果的稳定性，现建立如下动态面板数据模型：

其中，Bsi表示银行稳健性指数的一阶滞后项。为确保研究结论的鲁棒性，本文采用差分GMM（DIF-GMM）和系统GMM（SYS-GMM）进行回归，其结果见表3。结果显示，差分和系统模型扰动项存在一阶自相关，二阶及以上无自相关；Hansen 检验的P值表明工具变量选取是合理。从回归系数来看，银行稳健性指数一阶滞后项对其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净误差与遗漏（Neao）的回归系数第（1）-（3）依然显著为负，与基准回归模型结果一致，说明研究结论是稳健的。

表3 内生性问题的处理

3.稳健性分析。鉴于银行资本充足率和不良贷款率简单易算，且在实践过程中被广泛用来衡量银行风险。因此本文分别采用资本充足率Car和不良贷款率Nplr指标代替银行稳健性指标Bsi，回归结果显示净误差与遗漏的回归系数性在10%水平下显著，其结果分别为（α=-0.0042，p=0.01）和（α=0.101，p=0.096），与基本模型回归结果相符，表明研究结论是稳健的。

4.异质性分析。一是银行规模异质性。为分析净误差与遗漏对不同规模银行稳健性的异质性影响，本文以银行资产规模（Size）的均值为划分标准，将样本分为两组，并分别在控制银行个体层面和宏观层面的基础上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结果显示，第（1）、（2）和（4）列净误差与遗漏（Neao）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但在规模较小组中，净误差与遗漏（Neao）回归系数的值要比规模较大组中的回归系数显著，说明净误差与遗漏对规模较小银行稳健性负向影响更敏感。此外，经净误差与遗漏组间系数差异性检验，结果显示P 值在1%水平下是显著的，说明在不同规模银行之间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存在异质性。上述结果证实了假设2。

表4 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异质性影响的回归结果

二是资本充足率异质性。为分析净误差与遗漏对不同资本充足率水平对银行稳健性的异质性影响，本文以资本充足率（Car）的均值为划分标准，将样本分为两组，并分别在控制银行个体层面和宏观层面的基础上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5。结果显示，第（1）、（2）和（4）净误差与遗漏（Neao）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且发现资本充足率较低组中净误差与遗漏（Neao）的回归系数绝对值大于资本充足率较高组，说明在低资本充足率的银行样本中，净误差和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负面影响更为明显。此外，经净误差与遗漏组间系数差异性检验，结果显示P 值在1%水平下是显著的，说明在不同资本充足率银行之间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的影响存在异质性。上述结果证实了假设3。

表5 净误差与遗漏对银行稳健性异质性影响的回归结果

三、结论与对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在验证2007-2020 年我国国际收支平衡表的净误差与遗漏项随机性和短期跨境资本流动相关性的基础上，系统梳理了净误差与遗漏影响银行稳健性的内在机理，提出待检验的理论假说。然后，本文对2007-2020 年我国38 家上市银行面板数据进行了实证分析。实证结果表明：一是净误差和遗漏对银行稳健性有影响，且呈负相关。在考虑了潜在的内生问题和稳健性检验后，结论仍然有效。二是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净误差与遗漏对规模较小和资本充足率较低银行稳健性负向影响更为明显。

（二）对策建议

1.银行要结合自身规模、业务范围等特点，提高内部管理效率，增强风险抵御能力。一是加强金融创新，利用金融衍生工具对冲利率风险，降低利率风险暴露，尽量避免短期跨境资金流动下利率风险对银行稳定性的影响。二是建立有效的汇率风险评估体系，严格控制外汇敞口头寸，提高对汇率走势的研判能力，确保外汇资产的保值增值。同时，要大力推动外汇衍生品创新，丰富外汇衍生品多样性，提高衍生品利用能力，有效降低汇率剧烈波动所造成的外汇风险负面影响，以维护银行体系的稳定。

2.密切关注经济开放对净误差与遗漏项波动的影响，加强数据共享和部门间统计合作，提高国际收支数据统计的准确性和完整性，改善宏观决策和市场分析服务。一是研究更科学的统计方法，保证国际收支数据统计的及时性、准确性和完整性；二是扩大境外金融资产、负债和交易统计制度的适用范围，采用抽样调查和测算的方法，收集企业部门权责发生制业务数据，对个人结售汇管理信息系统数据与海关携钞申报数据的一致性进行测量，将海关查获的进出口走私数据恢复为进出口数据，对查获的地下钱庄和走私货币案件相关数据进行处理，弥补数据缺口，以确保国际收支统计的准确和完整性。

3.加强金融监管的统筹协调，灵活运用各种宏观审慎工具，引导跨境资本合理有序流动，全面评估银行金融风险，建立合理有效的逆周期控制机制，防范短期内资本流动特别是大规模资本外逃造成的国内金融体系动荡，坚持稳步有序推进金融开放进程，同时密切关注跨境资本流动的规模和方向，结合国际环境和国内经济发展，分阶段开放资本项目，最大限度地减少外部冲击对金融安全的负面影响，以维护金融系统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