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杨辉,是杨辉有才。
已经是多少年了,我参加过许多集会,也观看过许多微信。集会上那美味的食物,漂亮的女人,风趣的对话,微信上那晒出的一段文字,及时跟帖,丰富的表情符号,真是光怪陆离的热闹,真是有太多太多的才子。但参加和观看多了,总觉得有些是出于个人利害的计较,享受的是感官刺激的快意。这样的场合里,当然能见到杨辉,杨辉却是安静着,时有冥想,常在微笑,而要说话了,涉及的又是历史,是国家,是现实社会和文学。我就感慨:别人多娱乐,杨辉在思想,他不仅有才,更有识啊。
也正是杨辉有识,我读过他的书和一些零散评论,即便有时稚嫩,有时粗糙,而总有自己的思考和见解,有自己的声音和色彩。
他年龄并不大,看着他,我常常想到我年轻时的样子。那时期社会闭塞,思维大同,没有书读,文字的土壤贫瘠。后来的进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磕碰,一咳一口血。他是一成蜂便满园花开,要喝水,汪洋大海。但现在,我见过一些人搞文学,要么好浮华喧嚣,随世俯仰,要么以各种名义,欺世盗名,要么满腹才华,似乎并不想把自己吊到一棵树上,如果不说成名成家的欲望强烈吧,那就是不肯以生命写作。杨辉的周围有好多这样的人,而杨辉怎么就不一样呢?
对于写评论,在我的理解里,就是自己對于一部作品读后所感所想,这所感所想既是个人的,更是大众的,以此探索文学的秘密而作用于社会。小说写什么都是自传,评论何尝不也这样吗?自己有多大的容器就盛多大的水,自己的容器是方是圆,盛的水也就是方是圆。容器可不可以就是识呢?太阳从东出来在西落下,那不是太阳在动,是地球在转,人活着并不是活着生命,而是基因。有识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能发现从未被发现的东西。杨辉又怎么有识的呢?
和杨辉交往多了,知道他是陕西蓝田人,出身于农家。蓝田以前也属于商洛地区,都是在秦岭山里。山里人历来有两种,一种清气多,一种浊气重。杨辉应该是第一种人。他自小理性,好琢磨,沉稳老成于同龄人。在大学自然酷爱理论,大量阅读了包括中国的、外国的几乎能搜集到的关于文学的理论著作。他又是非常自律,非常专注,非常刻苦。我原以为有了年岁,山海经过,才可能得大自在,但杨辉的脱颖而出,我相信了人是有天赋的,每个人都不是随意到世上来的,杨辉活该要做评论,他就是为评论而生的。
我生性里惧怕两件事,一是走动,一是说话,宁愿让我干累活脏活,不要让我去应酬和当众多说话。但认识了杨辉后,乐意杨辉来说说话,我太感性,他太理性,我们可以互补。人的交往,甚至婚姻,那都是自己在找自己缺失的部分。我们在一起了,又都是好的倾听者,他在听我说我过去的是是非非,听我说对社会、生命、人性的看法和体会,我在听他说西方新的文学思潮和观念,听他说时下国内文坛的状况。当然,他指责过我作品里写得不狠的地方,我也指责过他评论里的学院气还浓,他也提醒我写作时不要太随意,我也提醒他读任何作家的作品,人家可是一句一字地讲究着,万不可一目十行,或哗哗地翻着就读过去。
杨辉已经是很有影响的评论家了,以他的识,以他的才,我期望着他多珍惜,不浪费,大发展。身在陕西,文要在全国,研究中国文学,要关注世界动向。多干一些使命性的事,自然就顾不上写一些应付文字。多思考些问题,多提出些观点。为中国文学的建设贡献出力,在中国文学的建设中做大做强。
2021.10.24
(贾平凹,陕西省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