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剧《蜕变》的审改与论争

2022-03-27 23:28赵卓娅
民族文汇 2022年3期
关键词:蜕变

赵卓娅

摘 要:在《雷雨》《日出》《原野》之后,曹禺于1939年创作了表现抗战现实的四幕话剧《蜕变》,洪深曾将《蜕变》列为“十部必需阅读的抗战剧本”之一,而胡风等人却对《蜕变》多加批评。归根到底,《蜕变》的呈现与其背后的战争政治规范有着密切的联系。

关键词:蜕变;剧本审查;文学论争

一、博弈与妥协:《蜕变》的审改始末

在民族战争的整体语境下,作者在借《蜕变》通过梁公仰、丁大夫这样的英雄人物鼓舞了士气,并用“大都克复”这一理想的结局,传达出作者对战争最终胜利的信念。而《蜕变》的审查修改则呈现出曹禺乃至左翼戏剧人在国民党当局的政治强压下的博弈与妥协。1939年,曹禺创作出《蜕变》的同时,国民党的文艺政策也随之发生了显著变化,设立重庆市戏剧审查委员会,查禁进步戏剧工作者及其演出活动。在戏剧方面,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针对戏剧剧本和演出的双重审查,企图将进步戏剧活动扼制在摇篮中。在这样恶劣的文艺环境中,《蜕变》由于剧本对于时局的批评和对共产党、游击队的好感,其发表和演出也难免屡经波折。

1940年,张骏祥导演的《蜕变》由国立剧专在重庆国泰大戏院首演。重庆市戏剧审查委员会对剧本提了四项修改意见:一、不准提“伪组织”。二、不准写成“省立医院”的事,要改为受公家津贴的私人医院。三、丁大夫的儿子不能唱《游击队员之歌》。四、红色的兜肚不能用。曹禺曾回忆道,“国民党审查剧本机构先是由顾毓琇先生来和我疏通意见,顾先生是学者,也是学剧本的。后来由文化特务头子潘公展亲自出马,请我、张骏祥、余上沅吃饭。”潘公展提了几个问题,最终,除了余上沅答应把省立医院改为“受公家津贴的私人医院”,把“伪组织”改为“这个”,同时让演员竖起小拇指表示是指秦院长小老婆外,其他几条,曹禺都“应付过去了”。

《蜕变》经过审查修改后,1943年1月,国民党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中审会)以“内容优良,意识正确,为有益抗战之文艺作品”予以曹禺奖励,并请中宣部和军委会“通令奖励所属各剧团各学校上演《蜕變》剧本”。尽管如此,《蜕变》的命运依然存在变数。然而同年6月22日,《新华日报》又发表了中央社《〈蜕变〉暂时禁止上演》的消息:“剧本审查机关表示该剧在未修正核定前,暂不准上演。”无奈之下,《蜕变》被禁3个月后作者又对作品进行了修改,并同时向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报送了《删改表》,《蜕变》才于当年9月被解禁。虽然在当时严峻的政治情势下,《蜕变》的某些删改版本体现出“政治上的妥协”,但这样的妥协并不能单纯地被视作一种“罪过”,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是一种爱国主义精神的“余辉”。从后来的剧本编辑中,凡是编入《曹禺戏剧集》中的《蜕变》都没有采用经过国民党中宣部或中央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审查过的剧本这一史证便可见一斑。

二、立场与争议:梁公仰与丁大夫的评价问题

《蜕变》的剧本描写抗战初期某省立医院迁移到后方小城后,当领导的胡作非为,下面的人苟且偷安,整个医院变成一潭发臭的死水,暴露了国民党统治下机构中种种腐败现状,塑造了一位怀着崇高献身精神的爱国知识分子丁大夫和正直无私的专员梁公仰的形象。所谓蜕与变,其着墨点实际落在了个体人物的塑造上,但也正是这两个主要角色的塑造乃至主题引发了非常多的争议,许多评论家们都认为这梁公仰和丁大夫是缺乏现实的真实性的。

首先,丁大夫本可以在上海过着舒适的生活,但战争爆发以后,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毅然来到了这所后方医院。因为她“相信自己更该为这个伟大的民族效死”。她爱真理,在她身上有着一种仁侠精神,对那些腐败自私的官吏绝不迁就,这是一个爱国家,“把公事看得比私事重”的女性。田本相称“这个光辉的形象描绘出一代不愿做亡国奴隶,没有奴颜媚骨,把自己的一切献给神圣抗战事业的知识分子风貌”。然而,作品仅是为观众树立了一个新人的形象,关于她是如何在那混乱的年代产生的却并没交代,更不用说是如何挣扎着蜕旧变新了。也就是说在这蜕旧变新的过程里面她并不是代表性的人物。胡风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她“既没有和历史性的困难相碰,受伤而射出光辉,也没有由于她的无论什么方式的搏斗,在胜利的远景下面剥开了历史性困难的真相而射出光辉。”而关于梁专员这一人物,1957年,曹禺在谈到《蜕变》的创作时曾透露,他是根据徐特立为原型塑造梁公仰的。梁专员和丁大夫一样,都是典型的爱国主义者,但评论者们仍对梁公仰是否能够代表“新的生命”“新的力量”表示怀疑。谷虹认为,曹禺过分地强调了梁公仰个人的英雄作风。“他把梁专员写成一个沉着得刻毒、冷静得冷酷、漠无感情、高高在上的威权者,令人有‘包龙图再世’的感觉。”胡风虽然赞赏《蜕变》为我们“正面地送出了肯定的人物”,但梁公仰这个角色与其说是一个性格,不如说是“权力底化身”。

对于这些评论,曹禺曾回应,“写得不深,不叫人思索。不叫人深想,不叫人想到戏中以外的问题”但这只是作家的自谦之词,如果考虑到抗战初期的历史社会背景,《蜕变》中包含的一系列“理想因素”,是发自当时的现实生活中间,扎根于抗战初期这一特定历史时期国统区的广大人民强烈的变化愿望之中,是当时社会生活中已经显现的发展趋势的合乎情理的反映。总而言之,对于《蜕变》以及曹禺在抗战现实面前的变化需要结合社会历史背景进行综合考量。

结语

有研究者认为,曹禺的《蜕变》和老舍的《残雾》、陈白尘的《乱世男女》等剧作一起,“标志着抗战戏剧现实的开始——从那种比较表面的表现全民抗战热情的时事宣传,转向比较深入的揭示抗战时期复杂的社会现实;从博取观众在特定环境下短暂‘共鸣’的政治口号,转向有一定生活深度的人物形象的塑造。”的确,《蜕变》是曹禺创作色调由明至暗,创作特征由戏剧化向社会化转向的一个重要标志。综上所述,虽然《蜕变》有着一定的缺陷和不足,但仍是曹禺的一次尝试。因此,在我们对曹禺的创作进行苦苦探寻的时候,不应该忘记这卑微但重要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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