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庸现代经典诠释的倪豪士《史记》英译研究>
——以第八卷为例

2022-03-24 18:23郑州西亚斯学院郭畅畅
外文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中庸译本史记

郑州西亚斯学院 郭畅畅

一、引言

《史记》原文体例庞大,内涵丰富,翻译起来具有一定难度。1989年起,美国汉学家倪豪士(William H. Nienhauser Jr.)带领其翻译团队在台湾文建会、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研究委员会、太平洋文化基金会等的支持下展开了《史记》的全译工作。历时30余载,目前已出版近10卷译本,是现今最为完整的《史记》英译本。北卡罗来纳大学的葛朗特·哈代教授(Grant Hardy)对倪豪士等人的翻译活动做出了极高评价,称其为“国际学术合作的典范”(Hardy 2015: 107)。本文以倪豪士团队翻译的《史记》第八卷为例,从中国著名哲学家庞朴(1928—2015)诠释的中庸观出发,揭示中国重要思想文化资源对于翻译活动所具有的潜在解释力和适用性。本研究尝试走出中庸传统概念的圈子,展现延续思想生命的现代经典诠释的重要价值,旨在从中华思想资源宝库中挖掘出与翻译活动有着重要联结的部分,进一步证实“自家有富矿,无须效贫儿”(何刚强 2015: 1),同时也希望弥补现有历史典籍英译研究不足的缺陷(王宏等 2021),为相关英译活动提供借鉴和启发。

二、庞朴的中庸观

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要义,中庸之道植根于中国文化之中,深刻影响了一代代中国人。“中庸”一词最早见于《论语》中的“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杨伯峻 2006: 72),但就其含义而言,孔子本人并未对其进行明确的阐释和界定。庞朴从中国典籍入手,分别指出“中”和“庸”的3层含义。其中,“中”的要求行之于德,表现为“善”;行之于刑,表现为“真”;在形式上,则表现为“美”。“庸”的简明含义即为“用”,相比于老子的“用弱”和商韩的“用强”,中庸强调的是“用中”。此外,“庸”还带有“常”义,表示“不变”,强调将用中作为常道来遵守。最后,“庸”还表“平常”,普通民众也可以常行中庸。这样一来,儒家赋予中庸的含义即是“执两用中,用中为常道,中和可常行”(庞朴 1980: 80-83)。

以上是庞朴对中庸的基本解释,就其开拓性诠释来讲,不同于将中庸当作儒家伦理观的看法,庞朴进一步将其看作是“处理事物的基本原则和方法论”,认为中庸是儒家学派“关于对立的同一性的一种看法”,“闪烁着辩证思想的光芒”(庞朴 1980: 75-76)。道家和法家强调矛盾之间的转化,儒家注重的则是矛盾之间的依存和联结,它反对抹煞矛盾,相信可以有一种适中的方式处理矛盾。这就体现出中庸的包容之心,表现在翻译上则是容纳他者和异质之心,容纳多个底本、多方疏解之心,抑或是容纳异化与归化翻译策略之心,并力图在“自我与他者”“一与多”“异化和归化”等的矛盾两端确定一个“中”点,这个点不是僵化的中点,而是处于动态的“中”(庞朴 1980: 93)。它不是从一端到另一端的中间过渡阶段,也不属于两端的任何一端。这就将矛盾两端的“中”从过程中解放出来,成为“第三种样态”。“承认二分又承认中庸,也就在事实上承认了一分为三”(庞朴 2000: 21-22)。这个“三”不是简单的“第三者”,也不是简单的鼎立之三,而是一种最佳状态(庞朴 2009: 109),这种最佳状态的选择实际上正是“中庸之道”的践行。

在解读中庸内涵的基础上,庞朴又界定了中庸的4种形态。依庞朴的观点,“有象斯有对”,“有对斯有中”。也即是,事物之间错综联系,但其本质联系是“此一事物与正相对立的彼一事物间的联系”,相对的两事物(端)之间便有一个“中”(庞朴 2000: 22),这中间也总是凭借两端进行说明,如果将两端用A和B表示,便可得以下中庸的4种形态(庞朴 2003: 1-14、25-35):

1)“A而B”型:强调立足于A,兼及于B,用对立面B来“济”A之不足。如“温而厉”。

2)“A而不A”型:“泄”A之过,对A予以节制,防止A走向极端。如“乐而不淫”。

3)“亦A亦B”型:对立方AB以肯定的“包”的方式统合为一,互相补充。如能文能武、亦庄亦谐。

4)“不A不B”型:不立足于AB任何一方,对立的AB两端以否定的“超”的方式统合为一,形成一个超越双方的统一体,如二战之后国际上形成的超乎“敌”与“我”之上的伙伴关系。

若将“A而B”“A而不A”“亦A亦B”“不A不B”看作是静态的4种中庸形态,那么“济”“泄”“包”“超”则分别是达成以上4种形态的具体做法。这样就使得中庸思想在其内涵的基础上清晰地显示出一种指导性特征,对于处理翻译中出现的问题和矛盾具有启发意义。

三、倪译本第八卷中的矛盾与译者的中庸处理之道

(一)济

翻译模式:个人与集体

在倪豪士团队翻译的各卷译本中,每一篇目由一位或几位译者负责,按照统一的译本体例和原则进行翻译,在肯定每位译者价值的同时,也兼及发挥翻译集体的优势,对个人独译进行了有益补足,以“济”的方式表现出一种“A而B”的中庸形态。其中,B(集体)对A(个人)补足的基本前提和具体表现在于:

其一,译者数量多,范围广。仅第八卷的16篇列传来说,就包括了来自中美德3国的12位译者,而真正帮助译文形成的不仅仅是在列的12位译者,还包括工作坊很多其他成员,如来自中美德3国著名学府的研究生群体等。首先,译者的数量就保证了有充足的人力从事这样一份艰难的工作,即使针对每个篇目的个人独译存在一些不足,也有机会调动其他译者对其加以改善。其次,这些译者来自不同国家,这就使得突破语言藩篱,看到其他语言译本对《史记》的解读,发现当前译文的不足,以及在集思广益中找寻改善不足的良方变得相对容易。

其二,译者身份具有双重性。专家型译者的参与是倪译本的一大特色。在第八卷译者群体中,倪豪士本人以英语为母语,同时也是研究中国历史和文学的专家,曾在《通报》和《美国东方学会杂志》等重要汉学期刊上发表过与《史记》有关的文章;被称为“《史记》研究三君子”(吴涛、杨翔鸥 2012: 75)之一的美国汉学家杜润德教授(Stephen Durrant)更是专注于司马迁和《史记》的研究。整体上看,其译者群体集合了语言优势和《史记》原文的研究优势。译者可以针对个人初译的措辞等进行多方讨论和润色,亦可以群体多元的、国际化的视野帮助纠正、丰富和发展对原文的理解,更能凭借研究者的身份,调动领域内更加广泛有益的学术资源,形成相对系统的知识网络。这种整合起来的优势恐怕是独译者难以望其项背的。

其三,翻译流程完整、规范。由第八卷译本的致谢观之,其译本的产生基本上经过了初稿、讨论、修改、润色、校对、出版的过程(Nienhauser 2008: ix-xi)。这样一个完整流程实际上是翻译活动的参与者“优势互补,互相促进”,“实现翻译资源的优化配置”(梁林歆、许明武 2019: 29)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个人的行为受到了集体的约束,但同时也得到了集体的补足,因此在整体上提升了语言的地道性,降低了原文的误读几率,拓宽了《史记》的研究视野。

原文内容和形式:保留与整合

倪豪士团队对《史记》原文的叙事内容和体例形式进行了最大保留,充分表现出译者对文化他者的尊重态度。但需指出的是,《史记》这样一部典籍历经代代传抄,难免与“真正的原文”有所背离,甚或是让人产生困惑无解之感。事实上,“真正的原文”已不存在,作为译者不必过于沉浸在无边的困惑之中,不应该也不需要盲目地对现有原文进行绝对的保留。面对原文的内容和形式,倪译本的做法表现出一种“A而B”的中庸形态,立足于原文的保留,又兼及人为的整合,帮助弥补原文架构上的不足,使译本最终呈现出一种最优状态。就第八卷而言,译者的整合举措主要包括:

其一,增添人物分节标志。在《史记》原文出现多个人物的列传且未有交叉叙事时,倪豪士团队运用中括号的形式将人名置于将要介绍的段落之前,如在《万石张叔列传》中,题目只包含万石君石奋和张叔两个人,内容却记述了除这两人以外的卫绾、直不疑等人的事迹,译者也相应地添加了[The Lord of Ten ThousandShih(Shih Fen)] [Wei Wan] [Chih Pu-yi]等标志作为人物介绍的节点(Nienhauser 2008: 373-392),使得文章脉络一目了然。

其二,前置太史公自序内容。司马迁《史记》的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以小段落形式分别论述了作者作《史记》130篇的原由旨趣,译者将对应段落插入到各篇列传的末尾之处,这样相应列传的叙事内容就变得更加紧凑。如在《季布栾布列传》的译文中,译者就在文章末尾添加了《太史公自序》中的一句“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于势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对应的译文,阐明了司马迁对季布由刚戾变得柔顺以及栾布不向权势低头的认可,因此为二人作传。(Nienhauser 2008: 318)译者的这一调整使得关于季布、栾公的信息相对集中,读者可以及时获知司马迁为这二人作传的初衷,避免了因阅读时间上的间隔造成认知上的断裂。此外,译者使用脚注注明了以上内容来自《太史公自序》,在不损害原文意图的前提下划清了“保留”与“整合”之间的界限。

其三,借助注释整合原文信息。《史记》行文并非按照历史发展顺序进行的,关于同一人物的叙事常常分散在世家或列传中。面对这样独特的行文结构,译者立足于对原文的最大保留,选择将别处的描述统一集中到注释这一空间里。如在《黥布列传》中描述了汉王在接待英布时洗脚的场景,英布觉得受到羞辱,非常生气。这样的场景并不是偶然,在接待郦食其以及相关使臣时,汉王也是如此。译者借此机会,在注释中集中展现《史记》中出现相似场景的地方(Nienhauser 2008: 53),使得汉王这一人物特征变得更加清晰具体。

(二)泄

阐释方式:主观与客观

翻译活动必然要有译者的参与,而译者作为具有能动性的人就不可避免地会将主观因素带入到翻译活动中去。要对哪些地方进行阐释以及怎样展现阐释内容,都会带有译者的主体意识。为防止过度参与的主体意识影响译本达到求真的翻译目标,就必须有相对客观的举措来“泄”主观之“过”,防止走向极端,表现出“A而不A”的中庸形态。倪豪士团队的相关举措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比读不同版本。倪译本主要参照的是中华书局的版本,但同时也参照了其他版本对同一历史场景的不同说法进行考证。如在《樊郦滕灌列传》一篇中出现一段鸿门宴的场景,作者指出,其中一句中华书局的版本为“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屏蔽之”,而金陵书局的版本则是“……常肩蔽之”,《史记》百衲本和其他早期版本用的也都是“肩”而非“屏”。译者进而指出张文虎的注释和中华书局的编辑将“肩”变为“屏”依靠的仅仅是王念孙的个人观点,并无内在或文本上的佐证,况且王念孙的解释本身也存在问题。(Nienhauser 2008: xxxv-xxxvi)其后相应的论证也体现了倪豪士团队述必有据、论必有方的原则。

其二,立足文本内部。在对《张耳陈馀列传》中“张耳尝亡命游外黄”一句中“游”的语义进行阐释时,译者指出,“游”的基本语义为“travel”,但这里实际上指的应是张耳远离家乡,在外到处游离的一种“客”的状态(“away from home and wandering around, almost on the run”)(Nienhauser 2008: 2-3)。相较于借助外部文本来确定这一语义,译者更加立足于文内的客观描述,将下文他广泛交游、招揽宾客的行为作为确定这一语义的佐证。

其三,参照相关文献。译者本身的知识有限,阐释时不能毫无依据地带着主观意识去解读,不可避免地要借助其他文献的力量。如在《樊郦滕灌列传》中,鸿门宴上,樊哙为袒护沛公与项羽周旋,在樊哙的“且沛公先入定咸阳,暴师霸上,以待大王”一句中,译者便参照了与《史记》内容上有交叉的《汉书》文本,借用《汉书》注家颜师古的观点,指出在当下场景中应该称呼项羽为“将军”而不是“大王”(Nienhauser 2008: 166)。除了《汉书》,译本还广泛参考了《孟子》《荀子》等作品,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自说自话的危险。

其四,运用常识逻辑。古籍文字常常形简意深,也因形式的简练隐藏了一些成分。在《韩信卢绾列传》“陈豨者,宛朐人也,不知始所以得从”一句中,到底是不知陈豨何时(when)跟随高祖的,还是何地(where)跟从高祖的?在没有相关文献可以参考的情况下,译者首先排除了这两种译法,因为“when”和“where”已经知晓,最终选用了“how”一词(“It is not known how he first came to join [Kao-tsu].”)(Nienhauser 2008: 125)。当然,这里也不排除是“why”的情况。这一译法并非完美,但译者通过在注释中展示自己的逻辑推断,可以让读者了解古籍的这一语句特征,相比直接在译文中给出一个所谓“确定”的结果,前者意义则显得更为重大。

(三)包

阐释视野:中与外及古与今

陈寅恪(2001: 362)认为,“今世治学以世界为范围,重在知彼,绝非闭门造车之比”,由此突出了治学要立足国际视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倪豪士团队在译本阐释上不仅表现出对中与外学术视野的兼容态度,还表现出对古与今重要观点的关注,以“包”的方式形成了“亦A亦B”的中庸形态,主要表现在:

其一,参考中外已有相关译文。在第八卷中,倪豪士团队的参考来源就包括了中国翻译家杨宪益、华裔美国中国文学研究家刘若愚(James Liu)、美国汉学家华兹生(Burton Watson)、日本学者水泽利忠(Mizusawa Toshitada)和小川环树(Ogawa Tamaki)、德国汉学家颜复礼(Fritz Jäger)和德博(Günther Debon)、俄罗斯学者维亚特金(Rudolf Vyaktin)、奥地利汉学家菲茨迈耶(August Pfizmaier)、捷克研究中国古代历史哲学的鲍格洛(Timoteus Pokora)的相关翻译片段,为译者理解原文提供了多种选择。

其二,引用中外古今与《史记》相关的研究文献。倪译本第八卷的注释内容涵盖面甚广,古有裴骃、司马贞、张守节、王念孙、颜师古、张文虎等人对《史记》的疏解,今有钱穆的《史记地名考》、王叔岷的《史记校证》、顾颉刚和徐文珊的《史记白文之部》、韩兆琦的《史记笺证》,以及国际上日本泷川龟太郎(Takigawa Kametaro)的《史记会注考证》、澳大利亚张磊夫(Rafe de Crespigny)的《后汉三国传记辞典(公元23—220年)》(ABiographicalDictionaryofLaterHantotheThreeKingdoms<23—220AD>)以及德国毕汉思(Hans Bielenstein)的《汉代官僚制度》(TheBureaucracyofHanTimes)对《史记》相关内容的研究。中与外和古与今的汇集使得倪豪士团队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眺望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阐释维度:宏与微

倪豪士团队着手全译《史记》时,其目标就是要尽可能地将原文的各个细微之处(“nuances of the original text”)都翻译出来(Nienhauser 1994: ix)。在第八卷的实际操作过程中,译者通过文内圆括号和方括号以及文外脚注的形式对可能会给读者造成阅读困难的字、词、句、篇进行详细说明,主要涉及文内语义、句法、语篇、修辞、文化乃至思想层面的解释,为读者展示了汉英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客观差异,近身于读者一旁,时刻帮助读者答疑解惑。更为可贵的是,译者通过在每篇列传译文之后添加译者说明的形式帮助读者完成对原文更深层次的理解,主要涉及了译者对列传表达主题的传达,对列传内容关键点的解读,对司马迁写作意图和对文内人物态度的探讨,以及译者自身的看法、评论和研究等。整个译本既体现出译者对微小之处的耐心和严谨,又展现出其对宏观思想层面的关注和探究。

阐释结果:通达与存疑

在古今中外丰富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第八卷译者对文内有关语义、地名等歧义和争论的地方做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释。但通过译者注释也可发现,有些地方译者本身也存在疑问,如《樊郦滕灌列传》是樊哙、郦商、夏侯婴和灌婴4人的合传,为何作者在标题和太史公自序中都没有提到夏侯婴和灌婴?(Nienhauser 2008: 197)《黥布列传》明明是是黥布的专传,为何随何的形象却如此深入人心?(Nienhauser 2008: 63)译者在翻译中常常会遇到一些问题,将问题闭环当然值得高兴,这证明译者又向着正确理解经典迈进了一步,但留有存疑之处也并非不可接受。首先,译者并不是万能的,他们也只能在自己相对的学术知识和资源网络之中对原文进行理解和解释,能够在注释中展现自己的疑惑,也足以表现译者的坦诚之心。其次,人们也应意识到,对于原文的理解和解释不可能在当下就彻底终结。留有未解决的地方十分正常,这也给后人留下了阐释空间,使经典在不断被解读中延续生命,也正是阐释存疑之价值所在。通达与存疑共存这样“亦A亦B”的形态使得中庸更带有一种人文的包容精神。

(四)超

注释定位:主与副

注释通常被认为是相对正文来讲的一种副文本形式(彭文青 2021;荣立宇 2015),正文与注释之间存在一种“主与副”的关系。事实上,将正文与注释的关系看作时间上的“先与后”的关系更为恰当。原文(正文)和注释之间本无必然的联系,正是翻译活动的出现,原本的原文才变成了正文,呈现出一种先在的形式,注释则呈现出一种后在的形式,这是一种“先与后”的关系,是时间上的面向,“主副”则是重要性上的面向。“先后”与“主副”并不等同。但不可否认,原文(正文)作为翻译活动之根本,先在地处在了一个主要地位,后来的注释自然就被放在一个“副”的位置之上,然而这一“自然”的行为却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的变化,传统“主”与“副”的概念在翻译活动开始时就应该革新了。

倪译本主要借助注释的方式使得《史记》中的文化异质得到了充分传递,仅第八卷《樊郦滕灌列传》一篇就包含了362条脚注,其包含的丰富信息使得原文(正文)的描述变得饱满立体起来,在很大程度上扫除了读者的阅读障碍。然而,注释形式之“副”并没有使其在内容上处于二等地位,其阐释内容反而在帮助读者解疑答惑方面起到了主要作用。从读者的视角来看,注释所提供的信息和正文内容几乎具有同等价值,甚至如果不通过注释内容,读者就无法进一步真正地理解原文。从这种意义上讲,注释内容可以说比正文更为重要。实际上,此时译文中的注释已不是完全的“主”,也不是完全的“副”,而是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主与副,处在了第三种立场上,而这种立场正是跨文化交流的翻译场域赋予它的一种独特定位。以第八卷为例,倪豪士等人对注释的定位正是一种“不A不B”型的中庸定位。译者既没有将注释武断地放在“主”的位置,依旧承认正文拥有的先在性,更多地以“直译”的方式对待原文(Nienhauser 2020: 115),尊重原文;同时也并未盲目地将注释放在“副”的地位,忽视它帮助理解原文的重要性,而是充分借助注释这一阐释空间展现了中国丰富的历史文化。

四、结语

相比传统中庸思想而言,庞朴的中庸观主要是一种矛盾观。他对中庸思想新的阐发,尤其是其总结出的“A而B”“A而不A”“亦A亦B”“不A不B”4种中庸形态及衍生出的“济”“泄”“包”“超”4种达成以上中庸形态的方式在倪豪士团队的《史记》英译活动上得到了充分验证。这一中华思想文化资源对于处理类似历史典籍英译的问题与矛盾,进而展现译本价值方面有着切实的指导意义,同时也启发了更多研究者不必一味地寻求西方理论来解释翻译活动、看待翻译现象。中华思想文化资源本身就是一座宝藏,值得未来进行长期且持续的探索和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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