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基本特征比较

●邵 博

一、问题的提出

校长是学校的灵魂，是教师队伍的旗手、领头人。[1]校长作为履行中小学领导与管理工作职责的专业人员，在中小学管理和发展中处于首要地位，因此世界各国都十分重视校长队伍建设。近年来，为提升中小学校长素质和领导力，包括美国在内的世界各国不断优化中小学校长准入标准、完善评价体系、健全培养机制，取得了诸多成效。但美国中小学校长也面临职业生存困境，近年来，美国中小学校长整体流失率高，每年有近五分之一的校长离职，平均任期较短，更替频繁[2]，受到学界关注。

在美国，私立教育拥有悠久的历史，私立教育在全国教育体系中占有重要地位。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网站数据显示，从1955-1956学年到2019-2020学年，美国公立中小学在校生从3068万人增加到5079.6万人，美国私立中小学在校生从460万人增加到548.6万人；美国公立中小学教师数量从114.1万人增加到319.8万人，美国私立中小学教师数量从14.5万人增加到48.1万人。[3]由于举办主体、经费来源、管理体制等的不同，公立和私立中小学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我国经过40年的发展，民办基础教育特别是民办义务教育得到长足发展，但师资队伍特别是校长队伍薄弱一直是制约民办教育发展的一大瓶颈。本文试图从人口特征、待遇和专业发展状况三个维度对美国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进行比较，分析美国中小学校长队伍建设的得与失，以期为促进我国中小学校长队伍建设和能力提升提供启示。

二、数据来源

本文所用数据来自2019年8月美国全国教师和校长调查(以下简称NTPS)。美国全国教师和校长调查作为一个问卷系统，除了向地方、州和国家政策制定者提供各种教育统计数据，还提供有关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教育背景的描述性数据。作为一项直接从教师和校长收集信息的全国性抽样调查，NTPS为全面了解全国中小学工作人员的特点和经验创造了条件，进而为教育部门决策提供数据和信息支撑。该调查于2016年首次进行，2019年调查是第二次，也是该调查到目前为止最新的一次。调查数据已在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网站公开。[4]

2019年全国教师和校长调查对美国50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和教师开展。该调查收集的核心数据包括教师和校长准备和教授的课程、中小学特征以及教师和主要劳动力的人口统计数据。选定的样本包括约10600所传统和特许公立中小学及其校长、60000名公立中小学教师、4000所私立中小学及其校长，以及9600名私立中小学教师。数据通过邮寄问卷和互联网工具收集，并通过电话和现场跟进。公立中小学校长的加权单位回复率为70.2%，私立中小学校长为62.6%。

三、研究分析

(一)美国中小学校长的结构特征

在对美国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进行比较之前，首先从整体上对美国中小学校长的结构、待遇和专业发展状况进行分析，以便了解美国中小学校长的整体特征。

1.中小学校长的结构

本文中校长的结构主要用其族裔、性别、年龄、职龄、学历等几个方面的数据来表征。

在族裔结构方面，中小学校长中有色人种比例较低。在2017-2018学年中小学校长中，79.6%是非西班牙裔白人，9.4%是非西班牙裔黑人或非裔美国人，8%是西班牙裔，3.1%是其他族裔。

在性别结构方面，女校长比例高于男校长比例。在2017-2018学年的中小学校长中，45.4%为男性，54.6%为女性。

在年龄方面，中小学校长平均年龄为49岁，其中小于45岁的占35.1%，45～54岁的占37.8%，55岁以上的占27%。

在职龄方面，担任校长职务的平均年限为7.4年。担任当前中小学校长职务的平均年限为4.8年，其中少于3年的占44.3%，3～9年的占40.6%，长于10年的占15.2%。

在学历学位方面，硕士以上学历占比高。具有本科及以下学历的占8.3%，具有硕士学位的占59.3%，具有教育专家/专业文凭(根据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解释，“教育专家/专业文凭”是一种超过硕士学位能力和水平的高级研究生学习证书)的占22.5%，具有博士学位或第一职业学位(根据美国教育部国际事务处的界定，第一职业学位代表专业学科领域的一类资格，要求学生在入学前完成指定的本科课程或学位，在美国系统中被认为是研究生水平的课程。它的起点与硕士相同，终点接近于博士)的占9.9%。从城乡看，学历学位方面具有明显的城乡差异。其中城市中小学校长具有博士学位或第一职业学位的比例高达10%，而乡村中小学校长具有博士学位或第一职业学位的比例仅为5.9%。

2.中小学校长的待遇

中小学校长待遇具有明显的城乡、学段和职龄差异。样本校长的平均年薪为92900美元，其中公立乡村中小学(由于NTPS调查将城市中小学、乡村中小学按照公立私立分别统计，缺乏所有城市中小学、乡村中小学的统计口径，为便于了解美国中小学校长城乡差异，本文用公立城市中小学、公立乡村中小学数据代替城市中小学和乡村中小学的整体数据)校长平均年薪为85000美元，远低于公立城市中小学校长103200美元的水平。其中公立小学校长(由于NTPS调查将小学、初中、高中按照公立、私立分别统计，缺乏所有小学、初中、高中的统计口径，为便于了解美国中小学校长各学段差异，本文用公立小学、初中、高中校数据代替小学、初中、高中的整体数据)平均年薪为97000美元，公立初中校长平均年薪为101200美元，公立高中校长平均年薪为104600美元。从职龄角度看，担任校长经验不到3年的平均年薪最少为84700美元，担任校长10年以上的平均年薪则为96600美元。

3.中小学校长专业发展状况

校长的专业发展状况与中小学发展、教师队伍建设、学生学业成绩改善密切相关。分析校长专业发展状况是了解校长特征的必要途径。本文拟从校长参与专业发展活动和接受评价情况两个方面，描述美国中小学校长的专业发展状况。

中小学校长参加各类专业发展活动的比例较高。83.4%的校长表示在2016-2017学年参加了专业发展活动。其中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的大学课程的占20.3%，到其他中小学参观学习的占66.9%，接受指导、同行观摩和专业辅导的占50.3%，参与网络学习的占75.3%，主持研讨会或培训的占45.7%，参加研讨会或会议的占93.2%。比较来看，参加研讨会或会议的比例最高，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的大学课程的比例最低，参观其他中小学、参与网络学习是校长参加较多的专业发展活动类型。单看公立中小学，城市和乡村中小学校长参加专业发展活动的比例分别为84.9%和84.2%。小学、初中、高中校长参加专业发展活动比例分别为86.6%、84.3%、83.4%。

中小学校长对评价的认可度较高。72.1%的校长接受了评价。其中90.8%的校长认为评价准确地体现了作为校长的优势和劣势，92.4%的校长认为评价员是公平公正的，92.6%的校长认为评价过程总体是公平的，89.9%的校长清楚自己在学校会得到怎样的评价，87.7%的校长认为评价使自己对自身期望有了更清晰的了解，83.6%的校长认为评价标准符合校长职责范围。

(二)美国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基本特征比较

1.结构各异，差异显著：公、私立中小学校长结构比较

从族裔结构看，私立中小学校长中有色人种占比低于公立中小学。私立中小学校长中白人(非西班牙裔)的比例达86.2%，比公办中小学高8.5个百分点，私立中小学校长中黑人或非裔美国人比例为5.4%，而公办中小学为10.5%，具有显著差异。

从性别看，无论私立还是公立，中小学校长中女校长的比例均高于男校长，而私立中小学女校长占比更大。

从年龄结构看，公立中小学校长年龄呈现“中间大、两头小”的特点，而私立中小学校长年龄结构则呈现出“中间小、两头大”的特点。美国公立中小学校长小于45岁的占36.9%，45～54岁的比例为40.8%，55岁以上为22.3%。私立中小学校长小于45岁的占28.9%，45～54岁的比例为27.5%，55岁以上为43.5%。

从职龄结构看，私立中小学校长的任职稳定性高于公立。公立中小学校长平均有6.8年的校长经验，其中平均4.2年在他们目前的中小学度过，私立中小学校长报告平均拥有9.7年的校长经验，其中平均7年在他们目前的中小学度过。担任所在中小学校长职务少于3年的公立中小学校长比例45.9%，高于私立中小学校长的38.6%；在长于10年任职经验的比较来看，公立中小学任职10年以上的比例仅为12%，而私立中小学的比例高达26.2%。

从学历结构看，公办中小学校长中拥有硕士、教育专家/专业文凭、博士或第一职业学位等较高层次教育程度的比例均高于私立中小学。公立中小学校长中具有本科及以下学历的比例仅为1.8%，大幅低于私立中小学校长的比例(30.8%)。

2.公高私低，差距较大：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待遇比较

从年薪水平看，公立中小学校长平均年薪为98300美元，私立中小学校长平均年薪仅为72500美元。此外，无论是城乡之间还是各学段之间细分比较，公立中小学校长均明显高于私立中小学校长。其中小学阶段，公立、私立之间差距最大，私立小学校长平均年薪不到公立小学的70%。

3.积极参与，高度认可：公、私立中小学校长专业发展情况比较

从参加专业活动的状况看，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均对参加专业发展表现出较高积极性。公立中小学校长参加专业发展活动比例(85.2%)总体上高于私立中小学校长(77.1%)。但私立中小学校长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大学课程的比例略高于公立中小学校长。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参加专业活动的渠道占比从高到低依次是参加研讨会或培训、参与网络学习、参观其他中小学、接受指导、同行观摩和专业辅导、主持研讨会或培训、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的大学课程。

从接受评价情况看，公、私立中小学校长均对校长评价有较高认可度。高达78.2%公立中小学校长接受了评价，远高于私立中小学校长的51.3%。无论公立中小学还是私立中小学，校长们对评价都表现出较高的认可度，从高到低依次为“评价过程总体是公平的”“评价员是公平公正的”“评价准确体现了作为校长的优势和劣势”“清楚自己在中小学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评价使自己对自身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评价标准符合校长的职责范围”。

四、困境与经验

透过结构、待遇和专业发展状况三个维度对美国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基本特征的比较发现，公立中小学校长稳定性偏低，私立中小学校长在结构、待遇方面与公立相比存在不小差距，专业发展方面取得较好成效。

(一)流失困境：美国公立中小学校长流失严重

从2015—2016学年至2016—2017学年，只有约82%的公立学校校长留任。2020年8月，全美中学校长协会的一项民意测验显示，约有45%的校长表示，新冠肺炎疫情正在加速他们的离职，这些人的离职让本已颇为严峻的校长流失危机雪上加霜。[5]美国公立中小学校长流失与公立学校严苛的问责和评估制度、校长决策权的缺失不无关系。而美国私立中小学由于其灵活的管理体制、较强的办学自主性，使私立中小学校长拥有较高的职业满意度。此外，私立学校一般具有悠久的宗教传统，许多校长由于宗教信仰而对私立中小学有较高的职业忠诚度，这也提高了美国私立中小学校长的稳定性。同时因其较高的稳定性，也造成美国私立中小学校长年龄偏大。

(二)差距困境：美国私立中小学校长结构不够合理、待遇偏低

美国公办中小学校长中拥有硕士、教育专家/专业文凭、博士或第一职业学位等较高层次教育程度的比例均高于私立中小学。公立中小学校长中具有本科及以下学历的比例大幅低于私立中小学校长。美国私立中小学校长较低的高学历人才占比与其偏低的待遇水平关系密切。无论是城乡之间还是各学段之间细分比较，私立中小学校长待遇都明显低于公立中小学校长，其中在小学阶段，公、私立之间差距最大。

这与近年来美国政府提高公立中小学校长待遇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如，匹兹堡公立学校于2007年获得了美国教育部教师激励基金项目的资助，实施“匹兹堡校长激励计划”。该计划为校长提供薪酬和绩效评估方面的支持，根据校长的实际表现，每年提供最高可达2千美元的加薪，同时根据学生成绩提高的程度，校长可获得最高达1万美元的年度奖金。[6]与之呈明显对比的是，由于高度的市场化，美国私立中小学校长的待遇缺乏制度保障。

(三)专业发展经验：美国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均积极参加专业发展活动

虽然从参加专业活动状况看，公立中小学校长参加专业发展活动的比例总体上略高于私立中小学校长。但私立中小学校长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大学课程的比例略高于公立中小学。公立中小学和私立中小学参加专业活动的渠道占比从高到低依次是“参加研讨会或培训”“参与网络学习”“参观其他中小学”“接受指导、同行观摩和专业辅导”“主持研讨会或培训”“学习与校长角色相关大学课程”。多年来，美国建立了一整套比较完备的中小学校长职前、在职培训培养体系，取得显著成效。从调查数据看，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对参与专业发展活动都表现出较高的积极性。

(四)校长评价经验：公立和私立中小学校长都对校长评价认可度较高

无论公立中小学还是私立中小学，校长们对校长评价都表现出较高的认可度，从高到低依次为“评价过程总体是公平的”“评价员是公平公正的”“评价准确体现了作为校长的优势和劣势”“清楚自己在中小学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评价使自己对自身有了更清晰的了解”“评价标准符合校长的职责范围”。近年来，美国许多州对中小学校长的评价更强调效能和提供支持，较好适应了校长专业发展和效能提升的需要，得到校长们的高度认可。

五、启示

与美国类似，随着近年来公办中小学教师工资水平的较快提高，我国民办中小学校长待遇和学历水平总体上低于公办中小学，而在经济发达地区尤为明显。不同的是，我国公办中小学校长队伍较为稳定，而民办中小学校长则流失率较高。我国中小学校长专业发展和质量保障机制还不够健全，且在有限的校长培训、评价中，往往把民办中小学校长区别对待，我国民办中小学校长队伍建设有待进一步加强。

第一，构建科学有序的中小学校长流动机制。合理的人才流动有利于激发中小学的活力，促进公办、民办中小学健康发展。然而频繁、无序的流动，必然影响学校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总体看，我国民办学校校长、教师的流动比公办学校更加频繁。从政策层面，应进一步建立健全中小学校长流动机制，确保校长依法、有序流动。同时，民办中小学要规范校长聘任程序，依法保障校长管理学校教育教学和行政管理工作的职权，提高校长的稳定性。

第二，多措并举推动民办中小学提高校长待遇。长期以来，民办中小学凭借灵活的体制机制和优厚的待遇，吸引大批公办学校骨干教师、校长进入民办中小学。但随着近年来国家财政保障能力的增强，公办学校的办学条件、教师待遇水平明显提升，许多民办学校在条件和待遇方面已经不具备比较优势。值得关注的是，与在职收入相比，民办中小学教师的退休待遇与公办学校相比差距更大。一方面，民办中小学举办者提高教师和校长薪资支出占学费收入的比例，有条件的学校可以为教师和校长购买职业年金等补充养老保险。另一方面，政府依法对非营利性民办学校采取政府补贴、基金奖励、捐资激励等方式进行扶持，有条件的地方可为教师和校长发放教师补贴。

第三，完善涵盖公办、民办中小学的校长准入、等级制度。美国实施比较严格的校长资格准入制度，严把校长“入口关”。同时，建立等级证书制度，推动校长在职期间不断提升专业能力和水平。我国应结合民办中小学特点，完善中小学的校长准入、等级制度，将民办中小学校长准入、发展纳入整体制度设计，提升民办中小学校长队伍建设的制度化、规范化水平，激发民办中小学校长专业发展活力。

第四，健全多元化的民办中小学校长培训体系。美国通过制定《校长发展法令》，建立了以校长培训中心为主体，各类在职服务组织共同参与的多元化校长培训体系。美国现有培训机构主要包括：教育专业(学会)，包括国际校长中心联合会、美国小学校长协会(NAESP)、美国校长协会、学校管理委员会组织；教育行政部门培训；大学的教育学院培训；基金资助组织。[7]我国可借鉴美国多元化校长培训体系，建立中央、地方、民办学校、社会组织多方参与的校长培训体系，以适应民办中小学校长队伍建设需要。

第五，优化校长评价机制。美国中学校长协会(NASSP)、美国小学校长协会(NAESP)发布《重新思考校长评价》，提出涉及专业成长和学习、学生成长和成就、学校规划和进步、学校文化、专业素质和教学领导力、利益相关者的支持和参与等校长评价新框架。[8]我国应坚持评价理念，增强评价多元性，提升评价绩效导向，促进包括民办中小学校长在内的中小学校长专业能力不断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