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经芳
“要素”和“要素间的联系”是结构化理论的具体呈现方式。在结构化理论与教学的关联方面,教学的结构化即是将“要素”和“要素间的联系”作为剖析文本纹理的切入点,通过梳理“要素”对文本主旨、情感、理论的推进脉络实现对文本的结构化解读。因此“文眼”概念在文本中的作用似乎变得顺理成章。“文眼”是对文本进行结构化解读时必须掌握的关键要素,是把握文本主旨、艺术特色和情感意蕴的肯綮。为此,在以结构化理论为支撑的基础上,结合对古诗词《赤壁赋》的文本解读,对“文眼”在梳理文本“文脉”过程中所体现的作用做一些探究。
语文教学中的“文眼”是在文本解读过程中以“文脉”梳理为逻辑线索,所提取的主旨词或关键词。因此,在语文学科的教学设计过程中,区别于教学环节的重点和难点,“文眼”是教师引导学生理解作者情感,联结文本内容的钥匙。无论从文本结构的谋划角度,还是从教学设计的切入视角,“文眼”都是语文教学实践过程中提升教学效率和质量的关键。为此,对“文眼”的聚焦和挖掘都是课堂教学的催化剂,是学生理解文本主旨,拉进与作者距离的捷径。例如,从苏轼《赤壁赋》的文本建构来讲,“文眼”的把握大致可规划为“主客问答”和“明月浩江”两部分主要素。从意象的内涵分析角度,本文将以“月”和“江”为“文眼”来探究《赤壁赋》的文本结构、叙事线索、情感寄托和哲理特征。
“文赋”在修辞手法方面具备汉赋的排比、比喻、夸张、铺陈等特点,尤擅写景抒情;在句式结构方面,以四六言为主,注重对仗、押韵;在表现形式上,谋篇以“主客问答”进行构思布局。“文赋”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同时具备散文轻快随意的文体特征,尤其是在句式处理上能够轻灵多变,挣脱汉赋中对仗和韵律的束缚。在对《赤壁赋》进行文体分析时,要结合其文本主题和情感意蕴进行关照。
在意境营造上,《赤壁赋》是融汇景、情、理的赋文典范,包括了作者因景寄情,因情说理的哲学思辨,单一的诗词或散文无法有效地对文本内容、作者情感进行整体呈现。因此,作者借文赋的独特功用来寓情于景、寓理于景,从而营造出更具严谨性和表现力的意境。
在语言运用上,结合作者被贬谪后的愤懑、无奈、迷茫及豁达的情绪波动,在文本句式上便体现为对长短句式的灵巧表达,对同一意象的多种描绘,以及对助词、虚词的惯用表达等。例如对“一世之雄”曹孟德的“遥想”,作者选择了抑扬顿挫的四言句式进行描述,读来使人郎朗上口;而对“客”的哲理阐述中,则选择更具说服力和张力的对仗式长句。因此,基于作者的复杂情感和生命处境,在处理作者情感、景物描绘和思辨哲思时,需要散文的自由和文赋的铺陈来综合进行表达。
在情感表达上,“主客问答”形式更适合描绘当时情境下作者情绪的繁复和纠结,从而将作者的“共适”态度和哲学思考细腻地呈现出来。当然,这与作者的“乌台诗案”不无关联,所以作者才采取这种隐晦的方式来表达对人生和仕途的“消极”“豁达”和“释然”的态度。因此,结合语言的骈散结合、形式的主客问答和论述的景情理交融等文赋特征,能够深化对主旨内涵和作者情感的理解。
苏轼自幼学识渊博,在诗文词书等方面都有造诣,体现在其思想上就是“繁杂”。例如,在仕途方面他倾向于儒家的“入世”问政,但在个人生活上又深谙佛道的“出世”旷达,并在进退自如中实现了“外儒内道”的自身统一。《赤壁赋》作于元丰五年,是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后与友人夜游赤壁而生的哲思之作,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作者在思想状态上的成熟与豁达。因此,恰如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仙游”,仕途的坎坷同样促使苏轼转而向自然寻求慰藉和超脱。鉴于在道家思想方面的哲学内蕴,苏轼将逆境而上的奋发精神在写景绘情中抒发出来,由此成就了千古名篇《赤壁赋》。
对《赤壁赋》的解读方向可从主旨、情感、艺术特色等方面展开。在主旨方面,“政治寄托”和“人生探讨”对实际教学设计有着内在的指向意义。例如从意象分析角度得出的悲恸、超然、豁达的主旨;在情感方面,可从悲喜论的角度进行教学探究,从而深化学生对作者情感逻辑和内在关系的体验程度;在艺术特色方面,可以从语言特点和艺术手法上进行教学实践,以提高学生的审美鉴赏能力和语言运用能力。
在主旨方面,结合作者在仕途上的失意和寂寥等背景,联系文本中所描绘的在“扣舷而歌”中的“望美人兮天一方”及在“月明星稀”中的“羡长江之无穷”,可以推断作者在政治上的理想抱负和政治寄托。其中,意象“美人”既可指皇帝也可喻指美好事物,尤其是从“月明星稀”到“何枝可依”的联想,都可用来表达作者在追求逍遥的表象下向君主表达壮志难酬的苦闷。当然,对主旨的探讨也可以从人生哲理的角度分析。例如,通过“主客问答”中的心态转变,以及对意象“江”“月”的“变与不变”的探讨,可以推断出作者在人生态度上的超然和乐观精神。正如前文所述,苏轼从老庄的哲学里汲取了豁达开朗的“出世”观,以齐物意识和相对主义论转变了“客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以及“取”与“不取”的“舍得观”,从而达到对天地之物的“非吾所有,一毫莫取”的价值倾向。
在情感方面,《赤壁赋》中的情感逻辑在结构上呈现依次递进的关系。面对仕途和生活的双重失意,诗人的情绪是孤寂和失落的。但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情况下的“诵明月之诗”,却也说明了作者的暂得之乐。当作者再次落入“客人”语中的“万里悲秋”之情时,之前的失意便在作者的自我消解中升华了对“悲”的意蕴,即“吾与子之所共适”。在此过程中,作者的悲与喜交替共存、彼此促进,从而共同构建了文本由悲入喜,由喜转悲,再由悲转乐的情感逻辑。
在艺术特色方面,《赤壁赋》在语言上摆脱了传统赋体的华丽和铺陈,充分运用了散文叠词如“飘飘乎”“浩浩乎”的清新自由,从而营造出画面上的自然美感。同时,在“一苇”与“万顷”、“须臾”与“无穷”的落差对比中为最后的“哲理思辨”奠定基础;在写作方法方面,《赤壁赋》更是景、情、理融会贯通的典范制作。例如,作者通过对意象“江”“月”等高频词汇的描绘分别营造出不同的意境和情感内涵。从篇始的“月出于东山之上”到篇末的“不知东方之既白”,“江”和“月”作为全篇的“文眼”贯通了全文,将意境营造、情感转折和哲学思辨等有效构建、整合起来。
《赤壁赋》的叙事线索以“月”和“江”为承载,在时空观念上将“月”的时间感和“江”的空间感表现的淋漓尽致。例如在《赤壁赋》的第一段中,其叙事是以“泛舟赤壁”“白露横江”“羽化登仙”为脉络的事、景、情结构。在此过程中,“江”使人凌于“万顷之茫然”之中,从而体会“天高地迥”“宇宙无穷”的浩渺;“月”则在叙事节奏方面发挥其时间上的推动作用,使人能够在朦胧的月色中体味情感的虚幻和飘逸。因此,意象“月”和“江”不仅能够从背景上交代“苏子与客”的夜游景况,更能从情感上使主客心境达到超凡脱俗、穿越时空的艺术。[1]
作为文本的“具象时间线”,意象“月”和“江”在开篇就指出了作者夜游赤壁的具体时间,即“徘回于牛斗之间”,同时也指出了作者赤壁之游的结束时间,即“东方之既白”。在具体的时间穿梭中,作者将对“月”“江”的悲喜人生观阐述清楚。
作为文本的“抽象时间线”,意象“月”和“江”又承载了作者的历史思绪。例如,因望月而产生的对“美人”所盼的“渺渺兮”,又有望月而对枭雄曹孟德产生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更有因曹操“酾酒临江,而今安在哉”而产生的“虚无”态度,即作为对比的以鱼虾、麋鹿为伴的主客两人“驾一叶扁舟,渔樵江渚”的叙事线索。
作为文本的空间线索,意象“江”是诗人夜游赤壁的具象之地。从“苏子与客泛舟”到酒后兴致大发的“扣舷而歌”,从客的“倚歌而和”到“渺沧海之一粟”的悲凉,再到逝者如江水般的“未尝往也”和“江上之清风”释怀般的“相与枕藉乎舟中”。意象“江”从叙事结构上把主客间的情感节奏铺陈得张弛有度。
在《赤壁赋》的画面构造中,作者通过对“江”“月”“主”“客”等虚实意象的描绘将文本唯美意境烘托于表,更为接下来作者的情感转变和哲理思辨埋下伏笔。首先,“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仙游之境”。在文本第一段,作者以“月”的“徘徊”和“江”的“茫然”营造出仙境般既清澈又伟奇的意境。这样的意象描绘和意境营造既给画面留足了“白”,暗合诗人的喜从中来,又能引导读者在仙境中拓展想象空间,丰富自我的鉴赏体验。
其次,“月明星稀,酾酒临江”的“英雄之境”。在第三段中,作者以“月”的明朗和“江”的“浩浩汤汤”营造出“横槊赋诗”的凌然意境,用“一世之雄”曹孟德的丰功伟业对照了“山川相缪,舳舻千里”的江山之影,又以作者“自喻”为“客人”的身份刻画了“羡长江之无穷,抱明月而长终”的落寞之势。最后,“耳得为声,目遇成色”的“释然之境”。在答“客之说”中,作者通过“月”的“盈虚莫消长”和“江”的“未尝往”营造出“与子共适”的开怀释然意境,并以大自然的“无尽藏”摆脱了狭义的“得失观”,在“客喜而笑”后的“相与枕藉”中将此两种意象所承载的生命价值观阐释明晰。
从情感表达上,《赤壁赋》的情感线索在“月”“江”的映衬下显得自然而有张力。首先,情绪之乐。文本起始,泛舟于赤壁上的苏子与客面对着“七月既望”的“月”之明清和“水光接天”,不觉喜上眉梢,通过“诵明月之诗”达到“饮酒乐甚”指出了情绪的起始点。其次,情绪之悲。文本中由“如泣如诉”的洞箫声引出苏子的“愀然”之情,再通过苏子的提问言明了客的“怅然”之情,即因“月明星稀”联想到曹操的“破荆州,下江陵”,从而产生了英雄与普通人的落差之别,即“沧海与一粟”的空间虚无感和长江“无穷”与人生“须臾”的时间无奈感。于是在羡慕长江的无穷尽中寄托“飞仙”和“明月”而“托遗响于悲风”,指出了情绪的高潮。最后,情绪之乐。在苏子对“月”“江”的变与不变的阐释中言明了人所“共适”的广义时空观,从而达到了“客喜而笑”的情绪转变,升华为喜悦之情,从而使得整个情感线索起伏有致,辨识度高。因此,作为意象的“月”和“江”是推动这条情感线索从喜到悲再到乐的内驱力。
正如上文所述,作为情感线索的介质,意象“月”和“江”在作者最后哲理思辨部分同样发挥着串联牵引的作用。例如,在文本第三、四段中,苏子与客“一问一答”的形式就是围绕着两种意象的内涵来具体阐述。
从作者“自其变者”的视角,天上“月”之盈虚、地上“江”之流逝和个体生命之长短都具备“易逝性”,以此说明整个宇宙都是时刻运动、变化的。
从作者“自其不变者”的角度,尽管人生如之“逝者如斯”,但仍然“未尝往也”,“月”虽“阴晴圆缺”但始终未曾增减,而个体生命也正如“江”“月”般生生不息。因此,世间万物在变与不变的辩证关系中达到了“皆无尽”。
从得与失的角度,尽管犹如“一世之雄”曹操能够“破荆州”“临江赋诗”,但也与“主客”的“一叶扁舟”一般,明月、清风与时空均无所倚重,其存在于每个个体的内心,这也是作者对“非吾之所有,而一毫莫取”人生哲理的具体阐释。因此,“月”和“江”作为“文眼”不仅能够理顺文本内容、作者情感和叙事结构,更能够打破个体认知瓶颈,从时空观、得失观等角度将景、情、理梳理清晰。
对语文学科教学来讲,“文眼”的挖掘是透析文本结构、提升教学质量和效率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新课标和新课改中关于提升学生思辨能力和审美鉴赏能力的具体要求。作为教师,从教学方法和教学设计上对“文眼”进行重点关注,能够从文本脉络角度实现对整个阅读教学的有效掌控;作为学生,对“文眼”的理解与挖掘,能够提升自身阅读思维能力、创新能力和学科综合素养。因此,结合对《赤壁赋》中“江”和“月”的“文眼”解读,教师在具体教学实践中应积极以“文眼”为切入点,从而全面提升教师、学生、文本之间的对话质量,实现学生综合素养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