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媛
蚌埠学院文学与教育学院,安徽蚌埠,233030
对于极具中国情结的赛珍珠而言,《大地三部曲》(包括《大地》《儿子们》《分家》三部小说)是她对中国的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致敬。沉淀于文字间的那些“弥足珍贵的思想和情感”[1],“聚焦和传达出了一个淳厚而温暖的中国传统伦理空间”[2],使得《大地三部曲》成为赛珍珠文本研究中的重要课题。长期以来,研究者对赛珍珠的《大地三部曲》的研究重心多在于赛珍珠的中国经验表达,包括关注王龙一家三代人与土地的密切关系中表现出的中国人的土地情怀,考察其中所包含的文化意蕴,探究土地崇拜意识,或在灾难书写中关注当时中国的生存现状,发现乡土中国,由此提炼出赛珍珠这一系列作品的土地主题。
就“土地”意象的解读,相关研究呈现出两种倾向:一种将重点放在土地的恒长,如“赛珍珠利用了循环往复的叙事手法描写里三代农民被困在一成不变的境地中的中国故事”[3];另一种将重点放在转型上,如小说 “提供了一幅19世纪末、20世纪初正处于变革转型之际的中国社会的恢宏历史画卷”[4],“正是通过人和土地从亲密到慢慢疏远的关系,赛珍珠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变化中的中国形象——一个从封建农耕社会向都市文明正在兴起的现代社会转变的中国形象”[5]。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解读的基点均是农民与土地的距离,前者看中“守”,后者看中“离”。
农民与土地的关系问题古老而常新,研究者多倾向于从时代的角度来研究,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赛珍珠却颇具深意地安排了一个新颖的意象来作为农民与土地的连接媒介,那就是现代文明的象征——火车。在《大地》中,火车意象具有双重内涵,既是时代新生事物蕴含着无法阻挡的社会发展动力,又是小说中重要的艺术形象之一,对于场景的勾画,人物内心世界的传达以及典型环境的塑造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文本将从这两个方面展开论述,特别是对火车意象的艺术表达进行深入地揭示和探索。
火车意象在《大地》中出现一次,《儿子们》中出现一次,及至《分家》中九次,且每次都与主人公直接关联,可见,火车是贯穿《大地三部曲》的重要意象,足以构成小说的结构性象征。
火车在文学中的出现体现了人们对火车逐渐产生心理适应的历史过程。以中国文学为例,淞沪铁路是中国第一条正式投入运营的铁路,1876年刚刚运营时,上海《申报》如是报道:“沿途的农民看到火车冒着烟驰过,而且车上满载了衣着华丽的人,他们都把手里的活停下来,呆呆地盯着火车看。拄着拐杖的老妇人惊异地张大嘴巴,青年人两眼发愣,看得出神,小孩子则吓得依偎在大人的身上。”[6]1935年冰心在《平绥沿线旅行记》中写到乘坐火车时在途经站台购买特产的经历,回到家后,“献酒分果,老少欢腾。看家人捧着塞外名产欢喜传观之状,心中只仿佛做了一场好梦!”[7]及至艾芜在《夏天的旅行》里写道:“夏天的早上,住厌了都市的人,单是在火车里,看见了蒙着薄雾的青色秧田,开着柠檬色小花的棉地和门前系着一两条黑色水牛的人家,已够心情爽朗了。”[8]火车极大地提升了人们的出行速度,高效地促进了商品的流通,进入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从“诧为奇观”到“如梦一场”再到“心向往之”,不到百年,火车给中国人的印象亦可谓天翻地覆。
20世纪30年代,赛珍珠在《大地三部曲》中写到王龙对于火车这一现代事物的第一次接触:“很快王龙习惯了火车上的种种奇妙之处和车窗外田地飞快地旋转的惊人奇观以后,他便开始倾听车上这些人在谈论什么”。这句文字透露出两个重要的信息,一是王龙接触到火车的原因是逃荒,二是中国人对火车已经完成了心理适应。这与中国现代文学修辞表达中将火车与出路相关是一致的。如,曹禺1936年所作的《雷雨》中,将仇虎带回仇恨之地、又将金子带往黄金之地的是火车。徐志摩在《火车擒住轨》一诗中,承载人们前途命运的也是火车,“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的累坠/累坠!那些奇异的善良的人,放平了心安睡/把他们不论俊的村的命全盘交给了它。”[9]赛珍珠对火车出场的设定也是如此,火车的奇妙之处不仅在于带来惊人的奇观,而且在于引向生机,“事件创造出人物生活情境中富有意味的变化”[10],赛珍珠用“新鲜”“暖和”“安全”“速度”等丰富的词语表述火车的现代意味,即打破封建,争取生机。
及至《分家》写道,“清晨,火车风驰电掣般地穿过曙光下一片绿油油的丘陵,在雄伟壮观/回声震荡的古城墙脚下轰隆隆地驶了几里地,然后在一座崭新宏大、具有外国风格的灰色混凝土建筑旁停了下来。”显然,这趟火车的终点是城市。在对土地这一中国意象进行他者书写时,赛珍珠以带有异世界的想象引入火车,这对农民来说具有相当的吸引力。可以说,赛珍珠让火车载着土地滑入了现代性的轨道。
作为《大地三部曲》重要的要素之一,火车不但是具体存在的历史物,而且在反映土地与农人的故事中,担负着叙述功能的任务,对此可以从以下三方面来分析。
“事件同时是行动(动作)和事故。二者都是状态的改变。”[11]《大地》中,逃难事件造成王龙的生存危机,促成王龙带全家南下逃难的行为,王龙得以第一次乘坐火车,来到南方城市解决了生存问题,意外获得财富,从而有资本购买良种:
“他用三块金子从南方买了些良种——颗粒饱满的小麦、稻米和玉米,还毫不在乎地花钱买了些他以前从未种过的种子,例如芹菜、准备在池塘里种的莲藕、和猪肉烧在一起可以上台面的大红萝卜,以及一些红色的香豆荚。”以及丰裕的生产资料:耕牛、犁、锄头、耙子、盖屋顶的席子等,返乡之后又用阿兰的珠宝买了土地。可以说,王龙的火车之旅既是求生之旅,也是财富之旅;火车这一现代交通工具的独特性给王龙提供了信息,加之这位土地之子善于倾听与学习,因此可以说,火车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的返乡更是体现他对土地的挚爱,“他对自己的土地的渴念与日俱增”,最终因思念土地而返回。
《儿子》再次出现了火车。相较于王龙那时火车里满是难民,这时火车里的景象已经大为改观,王家的经济状况早已改善,“这节全是普通老百姓的车厢,车厢里的人满嘴大蒜味,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王大的儿子身上穿着上好的蓝绸缎袍子”。有意思的是,小说关注到王二的兴趣点在“吃”,表明此次火车之旅的目的在于物质,这次王家的火车之旅是王二送两个孩子去投奔王三,将儿子托付在王三的命运里,如果说前一次是求生,那么这一次就是谋生了。
第三部小说《分家》中,王源选择火车同样带有逃离的意味。他不愿屈服父亲包办的婚姻,一列行驶的火车给予他启示:“火车猛烈地喷射着烟雾,速度极快。车速虽快,但因为源跪在马的旁边,离火车又很近,所以看得见车厢里的乘客。他们坐在那儿,那么暖和,那么安全,又以这样的速度向前,源真羡慕他们。”逼婚事件造成他的逃婚行为,他由此决定乘坐火车逃往城市,远离父亲的管制。可见,在《大地三部曲》中,象征着先进生产力的火车是人物由乡村进入都市的必要工具,是都市文化的符号,预示着财富和机遇。
不同于王源的祖父、叔父、兄弟对火车车厢的关注,第二部小说《儿子们》中王源“几乎注意不到火车上的乘客”。从注意到乘客到注意不到乘客,这种转变体现出火车带来的新奇观感已经消退,人物适应了火车空间的封闭性,进而转向对自我的关注。火车由此成为思考的隐喻性空间。
失恋了会选择火车,被爱人误解也会选择火车逃避,火车对于王源来说是安全之岛,“源在冬末的冷雨中,坐火车北上。车窗外,村庄一个接一个掠过,阴沉地瑟缩在冬雨里。他开始沉思。”
在国外旅行时,他常常将中外土地进行比较。面对外国的机械设备、农场状况,以及国内的现代状况,他固执、抵触又冷静,时刻警醒自己“不能丧失自我”,这是对中国大地发展之路的思考。王源还将这种比较投放在周围的人群中。归国后,爱兰的轻率、情欲的渴望使他再次逃离都市。他选择了夜里的火车,躺在火车狭窄的卧铺上,不由得比较起两类新女性的差异,那就是执着于不羁自由的爱兰和自律于宏大生活计划的梅琳,源做出了选择。
由是,在中外火车之旅的沉思中,可以了解到土地所代表的封闭生活空间不可抗拒地被火车的飞速行进所击碎,同时,火车提供了对土地思考的全新空间,火车蜿蜒的铁道安慰了王源内心的波折,封闭的空间又安放了王源的沉思冥想,“他自问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最需要的又是什么。”
回国之后的每一次火车之旅都促使他建立与现实新的联系,从火车窗口向外看到的景象一再提醒他现实与梦想的巨大差距,这种痛苦又会促使他回到土地,同时他在沉思中又积蕴着希望。王源在一次次的火车之旅中获得了沉思之乐。进一步来说,在小说中火车的摇晃与人物内心的起伏与重复契合,其封闭的车厢作为一种叙事空间,成为“大地”这一地理空间的突破,承载着故事的起承转合。赛珍珠对于“大地”的中国经验表达由此获得了更为丰富的内涵,而这正验证了一些研究者所注意到的赛珍珠小说对中国社会现代性转型的表现。
以火车为参照,王家三代的生活轨迹可以简约为对“土地”的坚守—离开—归来,第三部里的王源实现了螺旋式上升,成为具有深怀土地情结的现代农人,不断的火车之旅修正了他对于家乡故土的爱,中西文化的比较性思考让王源逐步明确他的方向。如果缺少火车这一文化媒介,大地上的农人就成为一成不变的形象,大地的生机也就难以凸显。
现代的中国人,一方面传承着千百年来的文化传统,另一方面要每天经受着不断砸碎自己观念—凝结—砸碎的过程。对新鲜的渴望与恐惧,反复地灼烧着原本就不够强大的内心。在每一个看似沉静的面孔之下,都隐藏着一颗躁动而又彷徨的内心,如同小说中写到王源“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价值的巨大确实和空虚的境地,然而同时又发现自己处于及其丰富的各种可能性之中。”
火车将王源带离生活困扰,提供沉思之所,也使他获得新生。火车引发的思考在小说中产生了两次结果:第一次是工作,第二次是土地。
关于工作的结果,在小说中表现为他接受了孟的邀请去新首都从事教职,教书工作让他繁忙快乐,为大众的未来幸福而努力。在梅琳拒绝他的求婚后,他心灰意冷,且对现代生活心生怨恨,“是那些外国方式使我们的女性变得如此冥顽不灵、自由放任,使她们违背自然天性”。
关于土地,在小说中有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时代的车轮无人可挡,当初的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工厂”,赛珍珠的这一描写真实再现了城镇发展与乡土耕地的事实矛盾,正如马克思所言“现代科学在农业的运用,将把农村居民从土地上赶走,使人口集中于工业城镇”[12],“城市本身表明了人口、生产工具、资本、享乐和需求的集中,而在乡村里所看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孤立和分散”[13]。总之,世界农业现代化进程是与工业化、城市化相伴而生的,其实质和核心是化“农”,就是农民比重大幅减少、农业比重大幅下降、城市化水平大幅提高的历史演进过程。藉由火车,赛珍珠通过王源表达了所关注到的城乡差异,但她尚不能提出解决这一差异的远见,“只有在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把农业同工业结合起来,消灭城乡差别”[14]。还有,对中国生活方式的渴慕在与外国生活方式的荒诞的对比下愈发强烈,这时土地的力量显示出来,他决定归乡。小说中写到王源购买外国良种,历史再次重现了他第一次火车之旅购买良种的情景,而这也是赛珍珠曾经的经历。赛珍珠婚后与丈夫布克同去安徽北部的宿州农村进行农业调查,在宿州生活期间(1917—1920)布克进行了农作物种植试验,试种了大麦、棉花、玉米、豆类等优良品种。小说中的良种显然是希望的隐喻,良种也是土地的希望。
小说中最后一次写王源乘坐火车是他从新都到老家,两天两夜的时间,“整个下午,火车都在铁轨上摇晃。源唉声叹气地看着周围”。然而希望最终降临了,梅琳来到了土屋,王源从她那里汲取到了坚定和勇气,她舒展肩背,挺直腰板,昂起头,坚定地迎着源的目光,微笑着,期待着;源也这样凝视着她。在这个星夜,他开怀地笑了:“我们什么都不用怕。”赛珍珠极为生动地写出了亲密生活的最大力量,阿伦那曾表示,“所谓劳动的幸福或喜悦,是人体验到的纯粹活着的乐趣,这种喜悦不可能在工作中找到”[15],赛珍珠相信对于中国人来说,这种喜悦只能在土地上找到,这种理解是极为深刻的。
在《大地三部曲》研究中,素来研究多关注王龙这一人物形象,正如诺奖授词用了一半篇幅来叙说王龙“与土地的密切联系”[16]947,对第二部、第三部的介绍则一笔带过。然,如前文所述,火车是贯穿《大地三部曲》的重要意象,足以构成小说的结构性象征,由此可以发现赛珍珠对于《大地三部曲》的构想是整体性的。
她写出中国的大地源源不断生长着对于土地信仰一般的情愫。这情愫兴于中国农人对土地所表征的生命与劳获的渴望与眷恋,也体现在困厄中对土地的难以割舍,更凝结在血脉中世代相传。《大地》中的王龙在土地上耕作不辍,《儿子们》中王家三兄弟继承了来自土地的财富,也全然抛弃了父亲对土地的挚爱。但到了《分家》中,王源乘坐火车,一次次地在大地上逡巡,始终难舍故土情怀,土地——土地的圆圈式家族行迹一再表明,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他们终究要回到这片土地上。在人物“离开土地——回归土地”的命运轨迹中,火车是关键性的交通工具,更是联系人物与土地的纽带。然而,不仅如此。
赛珍珠并未止步于描绘中国人对于土地的眷眷深情,通过火车,她还将视线从土地的现实投射到土地的未来。王龙的逃难、其孙辈的军中谋职,再到王源的逃避包办婚事等,这些小说人物的火车之旅始终具有求生的意味,而他们所离开土地的诸如灾荒、求仕等理由在极大意义上正是土地的困境。由此火车在两个层面上具有了破局的意味,一是个人命运,二是赖以土地为生的中国人的命运。据学者许倬云的观点,中国自汉代出现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中华民族依赖小农经济繁衍生息人口、生生不息。小农即安的思想强化了中国人对土地的依赖,形成了务实求稳的文化心态,认同“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观点。但作为在中国文化中浸淫已久的外国人,赛珍珠在中外文化的对照中思考她所热爱的中国的发展出路时,将火车这一现代物引入素来被视为中国问题核心所在的土地,一方面王龙走向土地的主动姿态被赛珍珠理解为是自然而然的,这正是赛珍珠现代视角的自然流露,王源在海外旅行时比较了中美农业的发展,寄托了赛珍珠对中国农业现代化发展的思考;另一方面赛珍珠在情感上理解王源离开土地后的痛苦纠结,更明白他的归宿必然是土地,可以说火车凝结着赛珍珠对于破解当时中国现实困境的期待与预判。因此,《大地三部曲》的特别之处是对中国人的土地情结的独特表述,并非是人对土地的固守、人与土地关系的一成不变,而是在火车营造的移动目光中,写出人与土地距离的拉长或缩小,写出人不断崩塌又重建的精神世界,以及寻找安身立命之地的尝试,可以说赛珍珠在人与土地的情谊中经由火车写出了中国社会的时变,写出了中国土地面对未来的能力,毫无疑问这是敏锐的现代的感受能力,因为火车,她的小说由此具有了现代化的视角。
中华文明是生长于土地的文明,赛珍珠曾感慨道:“四千年来,中国人民繁衍发展,生生不息,这已经是一个不争的神话”[17],她理解这神话的机密在于土地的生机。那么,在火车营造的动态目光中重新发现土地的生机,这应是赛珍珠写作的旨意。她将火车设置为《大地三部曲》的关键性意象,由火车释放了土地的巨大潜能,因此,小说中的火车是一个极具创造性意味的隐喻,蕴意丰富。赛珍珠不是讲一个古老的故事,而是为中国人寻土地之根,她不单讲中国人的土地情怀,而是发现中国人对土地的思索,赛珍珠通过这一家三代人乘坐火车与土地的联结或弃绝,为中国土地之子明示:信念迷津的出路在于重返土地,脚踏实地才能进取自强,中国大地必将生生不息,其作品因而具有了历史的纵深感和时代的活力。
在《大地三部曲》中,赛珍珠是在讲述土地空间的故事。主人公乘坐火车在大地上逡巡、沉思、犹疑、坚定,让人们感受到来自外部和内部两方面力量的崩毁和重建。这样看来,火车,既是一个具体存在,又是一个极具意味的隐喻,小说由此写出了中国人在现代文明到来时的惶恐疑惑、深沉思索。这种对于中国大地的时代思考,或许与她的自认身份有关。毕竟,她在中国文化中浸淫已久,自认为中国人,“把中国的性质与存在状况向西方人解释”[16]950视为自己的职责使命。赛珍珠曾说:“不知有多少外国人,刚走下从上海开来的火车,结束了他们到中国的首次旅行后,就对我说:‘……嗨,中国可不如日本美!’我只是笑笑,不想马上回答,因为我知道中国之美。”[18]因此,在世界文学中塑造真实而丰富的中国形象,让这一形象承载中国的文化,以及这一古老文化面对现代性世界文化格局变化所作出的反应,便成为赛珍珠写作时的自觉方向。
这种写作定位不仅是源自对中国的情意,还有对中国当前及未来的思考。相比于某些作家对于火车现代书写的批判意味,赛珍珠的态度是顺应并接受,她在回忆少女时代观看镇江宝盖山隧道通车时写到,“它不再只是一条已被退化为乡村集市的中国街道,而将成为把世界各国人民带到这个古老城市的一条铁路……”[19]。她已经明白火车将改变她的中国故乡。当然,顺应并接受并不意味着舍弃大地血脉,《分家》中王源在犹疑于洋房和土屋之后选择了回到土屋,借此获得精神上的依托,使心灵达到和谐。其中所蕴藉的,不仅是有关故乡、生命来源的精神印痕,还有对于土地和中国未来的强烈信心。
显然,赛珍珠是深刻的,也是善于思考的,她以火车意象还原了世界“扑面而来”时的历史现场,让人们看到在人类整个现代文明的进程中,土地这一中国人命脉象征物所经历的痛苦与机遇,而赛珍珠更是柔情的,她最终赋予土地以温柔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