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义考》“《论语》类”文献校理
——以卷二一七为例

2022-03-17 20:20
嘉兴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文集朱子论语

姜 好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朱彝尊自幼才敏,诗词古文、经义考据,“兼有众长”,醉心六经,藏书八万卷,成就皇皇三百卷之《经义考》。此书兼于经学研究、目录编纂影响深远,实乃经学目录的集大成之作,经学研究必不可缺之书。上起先秦,下至清初,搜辑网罗八千四百余种经学著述;辑录前人序跋文赋,附于条目之下,并时加按语考证,材料之丰赡实为难得。然以朱彝尊一人之力而成,舛误难免,不可不辨。故朱氏之后,又因《经义考》一书,形成刊误、续补、模仿的一系列著作,如翁方纲《经义考补正》、罗振玉《经义考校记》、沈廷芳《续经义考》、谢启昆《小学考》等。如今《经义考》又颇得学术界重视,涌现出如杨果霖、陈鸿森、林庆彰、张宗友等一批学者,围绕此书展开讨论研究,形成文章、论集、专著等,为《经义考》的当代研究做出了贡献。同时,除数种影印本《经义考》外(中国书店影卢见曾刻本、《荟要》本、文渊阁本等),又有三种整理本面世,一是《点校补正经义考》(简称“《校正》本”),二是《经义考新校》(简称“《新校》本”),三是《儒藏(精华编)》第一百七十三至一百七十六册(简称“《儒藏》本”)。《校正》本与《新校》本均为林庆彰主持编修,可视作“一家二种”[1],故三种整理本实为两种,为治学提供极大便利。

惟《经义考》卷帙庞大,虽已有《〈经义考〉著录“春秋类”典籍校订与补正》《〈经义考〉孝经类别录》等校订补遗之作,仍存在研究空白,需全面校理。笔者秉持“以朱还朱、以朱校朱”(1)详见张宗友撰:《〈经义考〉“〈孟子〉”条校考——兼论全书整理之原则与取径》,《传统中国研究集刊》,第十八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8年,第40-53页。的原则,取资于前,对《经义考》“《论语》类”卷二一七进行校理。《经义考》著录“《论语》类”共十一卷,凡三百七十二种,其中卷二一七共著录文献十三种,辑录文献凡四十二条,按语条。现以卢见曾刻本为底本,参以《新校》本、《儒藏》本,爰择数条,董理成文,以讨论朱氏之得失,并于整理本未当之处提出商议,祈请方家指正。

1.朱子(熹)《论语集义》条,题下注云:“初名《要义》,又名《精义》。”引《宋志》云:“十卷。”《通考》:“三十四卷。”存。

按:据本条著录,知朱子《论语集义》初名《要义》,又名《精义》。从《要义》《精义》到《集义》,显然有不断撰写、完善之历程。

关于此著之称名,《郡斋读书附志》著录《论语精义》十卷,《孟子精义》十四卷,并称“初曰《精义》,后改《集义》”[2]1098。《玉海·艺文》著录:“《淳熙论语孟子集注或问》,三十四卷。”注曰:“初名《要义》,改名《精义》,最后名曰《集义》。”[3]314《文献通考·经籍考》载:“《论语集义》,三十四卷。”[4](2)此外,又著录有朱子《论语集注》十卷、《论语或问》十卷。5424《宋史·艺文志》(以下简称“《宋志》”)著录有“《论语精义》十卷”后又有“《集义》十卷”[5]5068。此著或合《孟子》而称《论孟》或《语孟》,卷数上亦有十卷、二十卷、三十四卷之别。据《郡斋读书志》《玉海》(3)《玉海·艺文》:“《淳熙孟子集注或问、精义》,朱文公熹撰,各十四卷。”(《玉海艺文校证》, 第341页。)所著录“《孟子精义》十四卷”,知凡谓《论语集义》三十四卷,乃是将《论语精义》二十卷、《孟子精义》十四卷合而言之(4)如《四库全书总目》卷三五著录《论孟精义》三十四卷(影武英殿本,台湾商务印书馆,第717页),《直斋书录解题》卷三著录《语孟集义》三十四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77页)皆是。,实皆《论孟集义》之误。至于十卷本与二十卷本两种,只是统计方法不同,十卷本是各卷分上下,如《四库全书》中所收《论语精义》即是如此。

2.本条又引“朱子《论孟精义序》曰”,云:“《论》《孟》之书,学者所以求道之至要。古今之为说者,盖已百有余家。然自秦汉以来,儒者皆不足以与闻斯道之传,其溺于卑近者,既得其言而不得意;其骛于高远者,则又支离踳驳,或乃并其言而失之,学者益以病焉。宋兴百年,河洛之间有二程先生者出,然后斯道之传有继。其于孔氏、孟氏之心,盖异世而同符也。故其所以发明二书之说,言虽近而索之无穷,指虽远而操之有要,使夫读者非徒可以得其言,而又可以得其意;非徒可以得其意,而又可以并其所以进于此者而得之。其所以兴起斯文、开悟后学,可谓至矣。间尝搜辑条疏以附本章之次,既又取夫学之有同于先生者,与其有得于先生者,若横渠张公,若范氏、二吕氏、谢氏、游氏、杨氏、侯氏、尹氏,凡九家之说以附益之,名曰《论孟精义》,以备观省。而同志之士有欲从事于此者,亦不隐焉。抑尝论之,《论语》之言,无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养之要;七篇之指,无所不究,而其所以示人者,类多体验扩充之功。夫圣贤之分,其不同固如此,然而体用一源也,显微无间也。是则非夫先生之学之至,其孰能知之?呜呼!兹其所以奋乎百世绝学之后,而独得夫千载不传之绪也与!若张公之于先生,论其所至,窃意其犹伯夷、伊尹之于孔子,而一时及门之士,考其言行,则又未知其孰可以为孔子之颜、曾也?今录其言,非敢以为无少异夫先生而悉合乎圣贤之意,亦曰大者既同,则其浅深疏密,毫厘之间,正学者所宜尽心耳。至于近岁以来,学于先生之门人者,又或出其书焉。则意其源远末分,醇醨异味,而不敢载矣。或曰:‘然则凡说之行于世而不列于此者,皆无取已乎?’曰:‘不然也!’汉魏诸儒正音读、通训诂、考制度、辨名物,其功博矣。学者苟不先涉其流,则亦何以用力于此?而近世二三名家与夫所谓学于先生之门人者,其考证推说,亦或时有补于文义之间。学者有得于此而后观焉,则亦何适而无得哉!特所以求夫圣贤之意者,则在此而不在彼耳。若夫外自托于程氏,而窃其近似之言以文异端之说者,则诚不可以入于学者之心。然以其荒幻浮夸,足以欺世也,而流俗颇已归乡之矣,其为害岂浅浅哉?顾其语言气象之间,则实有不难辨者。学者诚用力于此书而有得焉,则于其言虽欲读之,亦且有所不暇矣。然则是书之作,其率尔之诮,虽不敢辞,至于明圣传之统,采众说之长,折流俗之谬,则窃亦妄意其庶几焉!”

按:如上揭,《论孟精义序》即《语孟集义序》,收入《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中,称《语孟集义序》;同时《论语精义》一书前亦附有序文,无标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有宋刻元明递修本存世,《论语精义》则有明抄本、清刻本等。现将《朱子全书》收录校点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5)据《校点说明》,以《四部丛刊》明嘉靖十一年(1532)张大轮、胡岳刊本为底本,校以上海图书馆所藏宋刊元明递修本、国家图书馆所藏宋刊元明递修本、北大图书馆藏明天顺四年(1460)刊本、影印台湾故宫博物院藏“淳熙本”、《四库全书》文渊阁本等。(《朱子全书》第二十册,第8页。)《论孟精义》(6)据《校点说明》,以清嘉庆间吕氏宝诰堂刊《朱子遗书二刻》本为底本,对校以南京图书馆所藏明抄本,参校以《四库全书》文渊阁本。(《朱子全书》第七册,第3页。),与本条所引序文进行对校:

(1)儒者皆不足以与闻斯道之传。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以下简称“《文集》”)“儒者”后衍一字“类”。

(2)孔氏孟氏。

《论孟精义》(以下简称“《精义》”)《文集》作“孔子”。

(3)搜辑条疏。

《文集》“疏”作 “流”,“流”字是。

(4)与其有得于先生者。

《文集》无此句,校曰:“淳熙本有此八字。”

(5)若横渠张公,若范氏、二吕氏、谢氏、游氏、杨氏、侯氏、尹氏,凡九家之说。

《精义》校曰:“明抄本‘张公’下多‘者’字”。《文集》“范氏”前无“若”字。

(6)类多体验扩充之功。

《精义》“扩充”作“充扩”,校曰:“明抄本‘功’作‘端’。”《文集》作“类多体验充扩之端”,疑当从“端”。

(7)而独得夫千载不传之绪也与。

《文集》“不传之绪”作“不传之传”,或因前一“传”而讹,疑当从“绪”。

(8)非感以为无少异夫先生。

《精义》《文集》“夫”作“于”。

(9)而不在彼耳。

《精义》《文集》“耳”作“尔”。

(10)而流俗颇已归乡之矣。

《精义》《文集》均无“归”字。

(11)采众说之长。

《精义》《文集》“采”作“成”,“采”字于义为长。

此外《精义》《文集》文末均署有作序时间,“时乾道壬辰月正元日”。除《精义》与《文集》同时出现异文,及《精义》的个别版本出现异文的情况外,本条所引与《精义》基本相同。或可推测朱彝尊所引序文,本自单行本《精义》出,故言“朱子《论孟精义序》曰”,从序文中之原名。不过,条目又以定本名称《集义》为准。

又按:《儒藏》本(第3299-3300页)与《新校》本(第3948-3950页)各有长短:

(1)《新校》本:“使夫读者非徒可以得其言,而又可以得其意;非徒可以得其意,而又可以并其所以进于此者,而得之其所以兴起斯文、开悟后学,可谓至矣。”“非徒可以得其意,而又可以并其所以进于此者而得之”一句,与前文“非徒可以得其言,而又可以得其意”相对,两分句前后为递进关系。后一分句包含 “并”字提示的两个方面,“得其意”与“并其所以进于此者”,而非如《新校》本理解的“所以兴起斯文、开悟后学”。不然,“可谓至矣”前无主语。《新校》本标点欠妥,《儒藏》本已改正。

(2)《新校》本:“若横渠张公、若范氏、二吕氏、谢氏、游氏、杨氏、侯氏、尹氏。”“横渠张公”前有“若”字,与“范氏、二吕氏、谢氏、游氏、杨氏、侯氏、尹氏”八人为并列之层次,断为顿号欠妥,逗号隔开更佳。《儒藏》本已改正。

(3)《新校》本:“今录其言,非敢以为无少异夫先生而悉合乎圣贤之意,亦曰大者既同,则其浅深疏密、毫厘之间,正学者所宜尽心耳。”《儒藏》本作“则其浅深疏密毫厘之间”,句中不断。此句义指学者当用心体悟《精义》所附诸家说与二程、圣贤之意间的差别,或深或浅、或疏或密,大体既同,差别只在毫厘之间,故以句中加逗号为是,“则其浅深疏密,毫厘之间”。

(4)《新校》本:“顾其语言气象之间,则实有不难辨者,学者诚用力于此书而有得焉。则于其言虽欲读之,亦且有所不暇矣。”此处“此书”指《精义》,“其言”指“外自托于程氏,而窃其近似之言以文异端之说者”,为一句中之转折,故“则于其言虽欲读之”前断以逗号为是。《儒藏》本作“则于其言虽欲读之亦且有所不暇矣”,句中断开为宜。

3.本条又引“陈振孙曰”云:“朱子撰。集二程、张氏及范祖禹、吕希哲、吕大临、谢良佐、游酢、杨时、侯仲良、周孚先,凡十二家。初名《精义》,后刻于豫章郡学,始名《集义》。其所言‘外自托于程氏,而窃其近似之言以文异端之说者’,盖指张无垢也。无垢与宋杲游,故云尔。”

按:出自《直斋书录解题》卷三“《语孟集义》三十四卷”下,异文较少,其中“朱子”作“朱熹”,“宋杲”作“僧宗杲”[6]77。

殿本《直斋书录解题》有卢文弨按语,支持“十一家”说,云:“朱子《序》此书有尹彦明而无周孚先,止十一家,今《通考》亦作十一。”(7)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三,武英殿本,国家图书馆藏。然如上揭,朱子《序》为《精义》作,时尚未附入周氏文字,“有尹彦明而无周孚先,止十一家”不足为奇,而陈氏著录条目为“《语孟集义》三十四卷”,是淳熙七年(1180)增补后的版本。今存最早《通考》之版本,元泰定元年(1324)本作“十二家”(8)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八四,元泰定元年(1324)本,国家图书馆藏。,所列诸家亦与《直斋书录解题》中同,无尹焞。陈氏既于解题中言“初名《精义》,后刻于豫章郡学,始名《集义》”,必知朱熹后来对《精义》有所增删,而周孚先确为朱熹采辑众家之一,增入“周孚先”不无道理,然则今传本《直斋书录解题》或脱“尹焞”二字。

今《精义》中,与周氏相关之语惟见一处:

伊川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此言中人以下也。若夫真知,未有不能行者。”又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无得也。仁能守之,有诸己也。庄以莅之,行己也。动之以礼,在彼而应也。有始有卒者,先后之序也。”周孚先问:“此语是告学者,亦是入道之序。故知及之者,见得到也;仁能守之者,孳孳于此也;庄以莅之者,外设藩垣以远暴慢也;动之以礼,观时应用,皆欲中节也。或者谓此事君,如何?”先生曰:“临政处己,莫不皆然。所谓仁能守之者,孳孳于此也。此言未能体仁,且宜致思,仁则安矣,所以云守也。”[7]539-540

从形式来看,是与伊川之问答,而非《周氏说》当有之说解,数量上之“四篇半”(9)《书语孟要义序后》:“又得毗陵周氏说四篇有半于建阳陈焞明仲,复以附于本章。”(见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一,《朱子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849页。)亦无从谈起。故今传本《精义》并非朱熹增补后出之《要义》,则朱彝尊将此条著录为“《论语集义》存”,或可商榷,而《四库总目》所言之“今世刊本,仍称《精义》”[8]717,亦有理可循。今《论语集注》中见“周氏曰”一条(10)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周氏曰:“先行其言者,行之于未言之前;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见[宋]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论语集注》卷一,中华书局,1983年,第57页。),或尝为《集义》收录。

又按:关于《新校》本(第3950页)、《儒藏》本(第3301页)之标点,有如下讨论:

“朱子撰”后《新校》本、《儒藏》本未以句号断开,不妥。《直斋书录解题》中鲜将“撰集”连为一词,如“《诸家相书》五卷,知莆田县昭武黄唐毅夫撰集”。以《直斋书录解题》体例,书名卷数后,先言作者,故此处“朱子撰”后无不断之理。若不断开,而以“撰集”为句中谓语,则作者与内容介绍混杂于一句之中。类似的有《心经法语》《柯山书解》等书之解题,均是以“某某撰”为作者,集诸家说为内容介绍部分。

又《新校》本之校记(第3950页)有两处可商榷:

(1)于“宋杲”下出注,云:“文渊阁《四库》本作‘僧宋杲’。”文渊阁《四库》本实作“僧宗杲”。《新校》本误校。

(2)于“十二家”出注,云:“依《补正》、文渊阁《四库》本应作‘十有二家’,《四库荟要》本误作‘十有一家’。”考《补正》则不然:“‘陈振孙’条内,‘周孚先凡十二家’,当改云‘尹焞凡十有一家’。案:此沿《书录解题》及《通考》之误,今据朱子《论孟精义》自序及《玉海》改正。”[9]135《新校》本校记有误。

4.本条又引“王文贯曰”云:“晦庵读书,古今注解自音而训,自训而义,自一字而一句,自一句而一章,以至言外之意,透彻无碍,莹然在心,如琉璃然,方敢下笔。一字未透,即云未详。”

按:宋黄震《黄氏日抄》卷二《读论语》云:

震自幼蒙先父之教,常读晦庵《论语》。长师宗谕王贯道先生,见其朝夕议论,常不出晦庵《论语》,谓晦庵读尽古今注解,自音而训,自训而义,自一字而一句,自一句而一章,以至言外之意透彻无碍,莹然在心如琉璃然,方敢下笔,一字未透,即云未详。[10]5

朱氏所引盖出于此,其中“书”字盖“尽”字之误。

王文贯,字贯道,庆元昌国(今浙江舟山)人,宝庆二年(1226)进士,曾官宗学谕,晚年鄞县授徒讲学。师从余端成,为朱子三传弟子,精于毛诗,弟子黄震赞其与余氏为“四明《诗》学渊源所自”[10]2485,学说、思想主要保存在《黄氏日抄》中。《至正四明续志》《大德昌国州图志》有传。

1.《论语详说》条,题下注云:“初名《训蒙口义》。”佚。

按:朱子《论语训蒙口义序》:

予既序次《论语要义》,以备览观,暇日又为儿辈读之。大抵诸老先生之为说,本非为童子设也,故其训诂略而义理详。初学者读之,经之文句未能自通,又当遍诵诸说,问其指意,茫然迷眩,殆非启蒙之要。因为删录,以成此编。本之《注疏》,以通其训诂;参之《释文》,以正其音读。然后会之于诸老先生之说,以发其精微。一句之义,系之本句之下;一章之指,列之本章之左。又以平生所闻于师友而得于心思者,间附见一二条焉。本末精粗,大小详略,无或敢偏废也。然本其所以作,取便于童子之习而已,故名之曰《训蒙口义》,盖将藏之家塾,俾儿辈学焉,非敢为他人发也。

呜呼!小子来前。予幼获承父师之训,从事于此二十余年,材资不敏,未能有得。今乃妄意采掇先儒,有所取舍,度德量力,夫岂所宜,然施之汝曹,取其易晓,本非述作,以是庶几其可幸无罪焉尔。夫其训释之详且明也,日讲焉则无不通矣;义理之精而约也,日诵焉则无不识〔去声,下同。〕矣。通者已知而时习,识者未解而勿忘,予之始学,亦若斯而已矣。呜呼!小子其懋敬之哉!汲汲焉而毋欲速也,循循焉而毋敢惰也。毋牵于俗学而绝之,以为迂且淡也;毋惑于异端而躐之,以为近且卑也。圣人之言,大中至正之极,而万世之标准也,古之学者,其始即此以为学,其卒非离此而为道。穷理尽性,修身齐家,推而及人,内外一致,盖取诸此而无所不备,亦终吾身而已矣。舍是而他求,夫岂无可观者,然致远恐泥,昔者吾几陷焉。今裁自脱,故不愿汝曹之为之也。呜呼,小子其懋戒之哉![11]3614-3615

《要义》成于隆兴元年(1163),与是书之成相去不远。(11)王懋竑以为1163年成。见《朱子年谱考异》卷一,《朱子全书》第27册,第193页。然历代目录书中难见此书身影,仅《郡斋读书志》卷五提及《详说》(12)“既又本之《注疏》,参之《释文》,采之先儒,断之《详说》,以为《集注》。”(《郡斋读书附志》卷上,《郡斋读书志校证》,第1099页)。《景定建康志》卷三三“建康所存之书”中著录朱子《详说》[12]853,惜元时此书已不存。[13]1087《详说》早早散亡,编纂动因或为缘由之一,“本其所以作,取便于童子之习而已,故名之曰《训蒙口义》。盖将藏之家塾,俾儿辈学焉,非敢为他人发也”,作为一本儿童启蒙教材,受众有限,更何况“《训蒙》草草不堪看”[11],朱子本人亦不愿广泛传播。可贵的是,据此序文,仍可对《训蒙口义》的编纂体例略窥一二。

《论语详说》是否由《训蒙口义》改名而来,各家说法不一:王应麟、朱彝尊以为《详说》乃就《训蒙口义》而来;王懋竑则以为《详说》即《或问》(13)王懋竑认为《详说》疑即《或问》稿。见《朱子年谱考异》卷三,第340页。

《或问》之内容,《直斋书录解题》说的较为明白,“《集注》既成,论次其取舍之所以然”[6]77,与《训蒙口义》全然不同,《训蒙口义序》云:“本之《注疏》,以通其训诂;参之《释文》,以正其音读。然后会之于诸老先生之说,以发其精微。一句之义,系之本句之下;一章之指,列之本章之左。又以平生所闻于师友而得于心思者,间附见一二条焉。”所以,王懋竑“《详说》即《或问》”的说法实在难以成立。

真德秀《西山读书记》卷三一:“又按李子方为《文公年谱》,今剟其要附此……四年,《论语孟子集注》《或问》成。初先生既编次《语孟集义》,又约其精粹妙得本旨者为《集注》。”[14]其中并未提及《训蒙口义》或《详说》。南宋金履祥《论语集注考证序》则云:“尝读《朱子年谱》,载先生当淳熙间始编次《语孟集义》,复作《训蒙口义》,嗣又约其精粹,妙得本旨者为《集注》。”[15]1明戴铣《朱子实纪》:“(淳熙)四年丁酉(1777)。六月《语孟集注》《或问》成。”下有小字注:“语朱子既编次《论孟集义》,又作《详说》,既而约其精粹,妙得本旨者为《集注》。”[16]43-44各家文字十分相近。从宋真德秀到明戴铣,“《训蒙口义》”亦变为“《详说》”。《朱子全书》中整理本《晦庵文集》,以台湾故宫博物院所藏宋淳熙本为参校,此本前集十一卷,后集十八卷,体例不严,编次无法,疑为商贾射利而刊。校记中,“予既序次《论语要义》”,“要”,淳熙本作“精”;“故名之曰《训蒙口义》”,“《训蒙口义》”,淳熙本作“《集注详说》”;“从事于此二十余年”,“二”,淳熙本作“三”。又有《毛扆手校四书集注》过录宋咸淳本《论语集注》前附之《论语朱氏集注详说序》,内容与《论语训蒙口义序》基本一致,亦有以上三处异文。可见《训蒙口义》与《详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应麟、朱彝尊“《训蒙口义》改名《详说》”之观点确有根据。《详说》亦与《集注》关系密切。

由《训蒙口义》或《详说》“约其精粹,妙得本旨者为《集注》”,是说可信。元程端礼《家塾读书分年日程·纲领》“朱子作《论语训蒙》”下小字注“后更名《集注》”[17]只是朱子从未说过《集注》是由《详说》而来。陈振孙言“本之《注疏》,参之《释文》,采之先儒,断之《详说》,以为《集注》”,正是序文所谓“本之《注疏》,以通其训诂;参之《释文》,以正其音读。然后会之于诸老先生之说,以发其精微。一句之义,系之本句之下;一章之指,列之本章之左。又以平生所闻于师友而得于心思者,间附见一二条焉”。今所见《论语集注》,体例亦不出于此。故有朱子加以打磨补充《详说》,而成《集注》的说法。如此可推测《训蒙口义》早亡的原因之三,乃是《集注》的流行。

《黄氏日抄》所引之序云:“(《训蒙口义》)删录《要义》以成之。”[10]1320是以《训蒙口义》在《要义》后不久成书无疑。朱熹本人亦无必要,将“《要义》”改作“《精义》”、“二十”改作“三十”、“训蒙口义”改作“集注详说”。《训蒙口义》到《集注详说》,十年间必经历了脱离童蒙教材、与《集注》更为接近的过程,有这番大变动,为何只在原序上修修补补,岂非另拟新序为宜?除非是他人所改,而改动至少在《精义》成书,且《集注》已为乡人传出后,淳熙本《文集》刊刻之前,即淳熙四年(1177)至淳熙十六年(1189)间。

2.本条又引“真德秀《后序》”,云:“建安太守三山陈侯既以武功戡寇难,又思以文教淑人心,曰:‘《论语》一书,子朱子之所用力而终其身者也。’其始有《要义》焉,其次有《集义》焉,又其次则有《详说》,而以《集注》终焉。今《集注》之书,家传人诵,若《详说》则有问其名而勿思者矣。圣人之道大矣!善学如颜子,且亲得圣人而师之,犹必仰钻瞻忽,久而未获。至于循循善诱之余,既竭吾才,而后卓然有见于道之全体。况今之人即书而求道,其难于颜子又倍矣。故虽以子朱子之学得之于天,而其进也亦必以渐。盖沈潜玩索,不知老之将至,迨乎《集注》之出,然后集其成而无憾,学者可不遍考之乎!媲之于玉,《集注》其圭璧斝瓒也。人见其温润缜栗,无少瑕点,以为出于天成,而不知追琢磨治之功,非一朝夕积也。故此书之视《集注》《章句》,详略往往弗同,而于先儒之说,去取亦或小异。昔若乎而详,今若乎而略;昔奚为而取,今奚为而去。斟酌权量之微,范镕点化之妙,盖不待从游于考亭、云谷之间,而言论风旨,若亲承面命矣。是非求道之至要邪?故予欲学者以《集注》为之本,而参之以此书,观子朱子之所得,月异而岁不同。庶乎知圣贤之旨为无穷,而问学之功不可以已也。既以镂诸梓,而俾某述其所以然,是用笔之篇末。”并按:“是序又载刘爚《云庄集》。”

按:出自《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六二(以下简称“《西山文集》”)。真德秀文集现存最早版本为元残本,仅存十四、十五卷,此外全为明刊本,如明正统九年(1444)本、嘉靖元年(1522)本及万历二十五年(1597)重刻本等。(14)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南京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或承旧误,版本判断混乱,见谷建《真德秀文集明嘉靖刊本考辨》(《儒家典籍与思想研究》,2012年,第223-233页)。而《云庄集》实为就《西山文集》删减作伪之书,不可为据,朱彝尊未细考而致误。《双鉴楼珍本书目》著录《刘文简公云庄集》,已下定论:“此伪书也。以《真西山集》改名。”[18]208陈国代发现《云庄集》与《西山文集》有大量篇章雷同,篇目缩减、调换顺序,并据同名文章所涉史实,判断此书有明显造假痕迹。(15)陈国代:《四库本〈云庄集〉真伪之辨》,《中国典籍与文化》,2018年,第3期,第82-88页。

又按:“既以镂诸梓”,《儒藏》本(第3302页)“以”误作“已”。

1.《论语集注》条引“□□曰”云:“《集注》发明程子之说,或足其所未尽,或补其所未完,或白其所未莹,或贯其所未一,其实不离乎程说之中。必如是而后有功于程子,未可以优劣较之。”《新校》本于“□□”下出注云:“文津阁《四库》本作‘蔡沈’。”

按:陈淳《北溪大全集》卷三九《答陈伯澡问论语》有“问子张问政章注”一条:

凡文公之说,皆所以发明程子之说。或足其所未尽,或补其所未圆,或白其所未莹,或贯其所未一,其实不离乎程说之中,必如是而后谓有功于程子,未可以优劣校之。[19]813

与《经义考》征引类似,疑出于此,有删改。故此条所引为陈淳语,下文有“陈淳曰”,此句当移置下文,阙文作“又曰”。或正因此条失序,而将“曰”前人名删去。文津阁《四库》本作“蔡沈”,不知何据。董楷《周易传义书后》亦引为陈淳之语[20]5643。

《论语·颜渊十二》:“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集注》:“居,谓存诸心。无倦,则始终如一。行,谓发于事。以忠,则表里如一。程子曰:‘子张少仁。无诚心爱民,则必倦而不尽心,故告之以此。’”[21]138二人对于此句的阐发角度有所不同:朱子就句意而言,程子说联系子张之为人、就夫子发言之动因而论。故陈淳申明《集注》对程子说之发扬与贡献,言“其实不离乎程说之中”,“未可以优劣较之”。

2.本条又引“黄榦曰”云:“朱子《集注》于一字未安、一语未顺,覃思静虑,更易不置,或一二日而未已。用心如此,学者顾以易心读之,安能识圣贤之意哉?”

按:《玉海》所引文字与此条近似,仅一处异文, “识圣贤之意”作“得圣贤之意”。[3]341朱彝尊盖引自《玉海》。

《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中宋人郑元肃所编《年谱》部分,“十一年甲辰,先生留建安”下有云:

《论语通释·卫灵公》篇“ 谁毁谁誉”章记云:先师之用意于《集注》一书,愚尝亲睹之,一字未安、一语未顺,覃思静虑,更易不置,或一二日而不已,夜坐或至三四更。如此章,乃亲见其更改之劳,坐对至四鼓,先师曰:“ 此心已孤,且休矣。”退而就寝,目未交睫,复见小史持版牌以见示(16)据《朱子读书法》,当作“复见遣小吏持版牌,改数字以见示”。,则是退而犹未寐也,未几而天明矣。用心之苦如此,而学者顾以易心读之,安能得圣贤之意哉,追念往事,著之于此,以为世戒。[22]816

黄榦《论语通释》已佚,《直斋书录解题》云:“其书兼载《或问》,发明晦翁未尽之意。”[6]78宋张洪辑《朱子读书法》卷一亦引此语:“黄勉斋著《论语通释》,至‘吾之于人也,《论语通释》谁毁谁誉’章而曰……”[23]

黄榦(1152-1221),字直卿,号勉斋,福州闽县人。历官汉阳军、安庆府,有政绩,以“不残于寇,不滔于水,生汝者黄父也”称之。尝师事朱熹,以所学与吕祖谦论,朱熹赞其“志坚思苦,处之有益”,以女妻之。嘉定十一年(1218)讲学白鹿洞书院,后遭弹劾归乡。晚年编礼著书,讲论经理。有《书说》十卷、《六书讲义》三十卷、《礼记集注》十四卷、《论语通释》十卷等。《宋史》卷四三〇有传,《勉斋集附录》亦传其生平。本卷下文有黄榦《论语注义问答通释》一条。又有黄幹者,长溪人,与黄榦同为朱熹弟子,易混。此卷中,凡涉“黄榦”处,卢本《经义考》与《儒藏》本、《新校》本均误作“幹”。

3.本条又引“魏了翁朱氏《语孟集注序》曰”云:“王师北伐之岁,予请郡以归,辅汉卿广以《语孟集注》为赠。曰:‘此先生晚年所授也。’谨拜而受之。较以闽、浙间书肆所刊,则十已易其二三;赵忠定公帅蜀日成都所刊,则十易六七矣。前辈讲学工夫,皆于躬行日用间真实体验,以自明厥德,非以资口笔也。故历年久,阅天下之义理多,则知行互发,日造平实,语若近而指益远。余慕之累岁,每读辄异他日,故不敢秘其本,以均淑同志之士云。”

按: 本条引自魏了翁《鹤山文集》卷五三,其中“谨拜而受之”作“今拜而授之”,“余慕之累岁”作“余读之累岁”,“以均淑同志之士云”作“以均俶同志之士云”[24]450。

“王师北伐之岁”,即开禧二年(1206),《宋史》有载:

开禧元年,召试学士院。韩侂胄用事,谋开边以自固,遍国中忧骇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国家纪纲不立,国是不定,风俗苟偷,边备废弛,财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谓将有北伐之举,人情恟恟,忧疑错出。金地广势强,未可卒图,求其在我,未见可以胜人之实。盍亦急于内修,姑逭外攘。不然,举天下而试于一掷,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众大惊。改秘书省正字。御史徐楠即劾了翁对策狂妄,独侂胄持不可而止。明年,迁校书郞,以亲老乞补外,乃知嘉定府。[5]12965

辅广,字汉卿,号潜庵,崇德(今浙江桐乡)人。从吕祖谦游,复师事朱熹,与黄榦并称。于传贻学堂教授,学者称传贻先生,编《朱子读书法》,有《诗说》《诗童子问》等。《宋元学案》卷六四有传。

淳熙十二年(1185)十二月至绍熙二年(1191)为“赵忠定公帅蜀日”,成都刻本当在此期间成。闽、浙间书肆所刻之《集注》与“晚年所授”本差异更小,故刊于蜀刻之后。

又按:《儒藏》本(第3303页)标点有误:

“魏了翁《朱氏语孟集注序》”,《儒藏》本误作“魏了翁朱氏《语孟集注序》”,造成歧义。据《鹤山集》,序名当包含“朱氏”二字。

又按:“指益远”,文渊阁《四库》本作“指远”,《新校》本失校。

4.本条又引“子在曰”云:“《集注》于正文之下,止解说字训文义与圣经正意,如诸家之说有切当明白者,即引用而不没其姓名。如《学而》首章,先尹氏而后程子,亦只是顺正文解下来,非有高下去取也。章末用圈而列诸家之说者,或文外之意,而于正文有所发明,不容略去;或通论一章之意,反复其说切要,而不可不知也。”

按: 本句出自《文献通考》引朱在《过庭所闻》[4]5425-5426,与《经义考》引同。子在,即朱在(1169-1229),字叔敬,一字敬之,朱熹季子。于朱子授业,又从黄榦学。以恩补承务郎,官至工部侍郎。《考亭渊源录》《闽中理学渊源》等载其生平较详。

《论语集注·学而》章“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一句,首引“尹氏”,后用“程子曰”。《朱子语类》云:“或问:‘《集注》有两存者,何者为长?’曰:‘使某见得长底时,岂复存其短底?只为是二说皆通,故并存之。然必有一说合得圣人之本意,但不可知尔。’复曰:‘大率两说,前一说胜。’(拱寿)”[25]438,即子在所谓“非有高下去取”,而又揭诸说皆通时,盖前说为胜。《朱子语类·论自注书》中又有讨论如何理解朱子说与程子说不同:“问:‘先生解经,有异于程子说者,如何?’曰:‘程子说,或一句自有两三说,其间必有一说是,两说不是。理一而已,安有两三说皆是之理!盖其说或后尝改之,今所以与之异者,安知不曾经他改来?盖一章而众说丛然,若不平心明目,自有主张断入一说,则必无众说皆是之理。’”[25]2626

又按:“于正文”,文渊阁《四库》本作“与正文”,《新校》本失校。

1.黄氏(榦)《论语注义问答通释》条。引《宋志》云:“十卷。”未见。注云:“《一斋书目》有之。”

按:《宋志》 “朱熹《论语精义》十卷,又《论语注义问答通释》十卷”,又有“黄榦《论语通释》十卷”[5]5069。属《论语注义问答通释》于朱熹名下,而以为与黄榦《论语通释》为两书。

陈宓《孝经本旨序》云黄勉斋“著《论语通释》”[26]358,另有多篇书信序跋言及此书:

(1)《与通判李司直燔札》:

见刻勉斋先生《孝经本旨》已成,纳呈一本《论语注义问答通释》次第亦成,此书出,于《论语》可无遗恨矣。[26]420

(2)《跋〈论语集义或问通释〉》:

勉斋黄先生榦作《论语通释》一书,所以紬绎文公朱先生之意尽矣。某尝版于延平郡庠,与学者共之。吾乡士友欲观是书,不可多得,往往转借艰滞,莫惬见闻。郡文学温陵苏君思恭,潜心理义,岁月深久,分教莆垒,专以是道诲人,学者确然知理义之可说。既有以兴起其志矣,可无书以开导而启发之乎?郡庠旧有《集注》,于是直取《集义》《或问》《通释》,别为一帙以足之。俾学者互观参考,且可以家有其书。此苏君汲汲诲人之意也,学者毋以易得而忽诸[26]361

(3)《论语通释题叙》:

先生合文公《集注》《集义》《或问》三书而通释之。盖《集注》之辞简而严,学者未能遽晓,于是作《或问》一书,设为问答,以尽其详,且明去取诸家之意。先生恐学者不暇旁究,故直取疏解《集注》之辞而列之于后,以便观览。然《集注》《或问》间有去取之不同,发挥之未尽,先生追忆向日亲炙之语,附以己意,名曰《通释》,于是始无遗憾矣。呜呼!文公年七十一,自弱冠至于易箦,未尝一日不用其力于此书。先生弱冠从文公游者三十余年,未尝不执经在左右,其去取之论无不与闻。先生年亦七十,从事是书亦五十年。晚岁得闲归三山,生徒云集,讲论余暇,率夜坐至四鼓,未晨而兴,手释二十篇,比成而逝。其用心坚苦如此,学者其可以易观哉![26]570

“郡庠旧有《集注》,于是直取《集义》《或问》《通释》,别为一帙以足之”,知当陈宓时,《论语通释》有单行本。将“追忆文公亲炙之语,附以己意”之《通释》,附之于《集注》《集义》《或问》后,合四书为一帙,则成《论语注义问答通释》,故书名繁复如此。《论语集义或问通释》《论语注义问答通释》《论语通释》为一书之异名。严格来说,《论语集义或问通释》《论语注义问答通释》中当同时包含朱子三书与黄氏书,而《论语通释》或为简称,或为别行之单本。

《一斋书目》即《世善堂藏书目》。陈第(1541-1617),字季立,号一斋,书目故名,《经义考》中时有参考,或称《一斋目》。《世善堂藏书目》卷上云:“《论语通释》十卷,黄勉斋。”[27]498《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于“《四书集成》”下言《论语通释》“今已佚”[28]157。黄榦生平见于前文。本条卢本、《儒藏》本、《新校》本均误作“黄氏幹”。元胡炳文《四书通》、明胡广《四书大全》等征引黄榦《论语通释》,今可据以考察恢复《论语通释》原貌。

1. 《论语或问》条引“王应麟曰”云:“文公初编次《集义》,辑二程之说,又取张、范、二吕、谢、游、杨、侯、尹氏九家,初名《要义》,改名《精义》,最后名曰《集义》,三十四卷。又本注疏,参以《释文》,会诸老先生之说,间附以闻于师友、得之心思者为《详说》,旧云《训蒙口义》者也。既而约其精粹,为《集注》十卷,又疏其所以去取之意,为《或问》十卷,其后《集注》删改,日以精密,而《或问》不复厘正,故其去取间有不同者。”

按:出自《玉海·艺文》之《淳熙论语孟子集注或问》,原文如下:

朱文公熹撰。淳熙四年六月癸巳成。初,编次《集义》,辑二程之说,又取张、范、二吕、(希哲、大临。)谢、游、杨、侯、(仲良。)尹氏九家,(初名《要义》,改名《精义》,最后名曰《集义》。三十四卷。)又本《注疏》,参《释文》,会诸老先生之说,间附所闻于师友得于心思者,为《详说》。(旧名《训蒙口义》。)既而约其精粹为《集注》,(十卷。《论语》。)又疏其所以去取之意,为《或问》。(十卷。)其后《集注》删改日益精密,而《或问》不复厘正,故其去取间有不同者。[3]314

《经义考》征引时有删改。括号中原为小字注,此条引用时,全不分别,或将注文径删,或窜入正文中,《新校》本、《儒藏》本从之。《详说》为书名,《新校》本、《儒藏》本均未加书名号,颇为疏漏。

2. 本条又引“陈振孙曰”云:“朱子撰《集注》既成,复论次其取舍之所以然,别为一书,而篇首述二书纲领与读书者之要法。其与《集注》实相表里,学者所当并观也。”

按:出自《直斋书录解题》卷三“《论语或问》《孟子或问》”条[6]77,与此处引同。“朱熹撰”,明撰者姓名,如《语孟集义》《论语集注》后均有“朱熹撰”,是著录项目之一,《新校》本、《儒藏》本未断开,不妥。

二书纲领即《读论孟集注纲领》,读书者之要法即《读论语孟子法》[29]119-121。

通过上述校理,知朱氏不乏考证详核之处,以直引、转引、节引等征引方法,剪裁历代公私目录、文赋序跋,使条目内容翔实可据。但又难免疏失,存在讹、脱、衍、倒,对书名、卷数把握不准确,未能判断文献真伪等问题。总之,为补充完善《经义考》的整理文本、发现朱氏得失,《经义考》的校理工作仍需不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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