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语言学视域下网络流行语身份构建研究

2022-03-17 17:52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流行语语言学身份

宋 丹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

一、引言

在当前生态破坏趋势愈演愈烈的情形下,实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以及维护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成为我们关注的首要问题。语言是人类重要的交际以及思维工具,反映了人类的意识形态,同时也影响人类的价值观建构。语言学家们从生态视角审视语言,发现生态与语言之间的重要关系以及语言如何影响人类行为、人与人和人与自然的交互方式,由此,生态语言学应运而生。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快速发展,网络全球化已经成为不可逆的趋势,网络流行语作为一种新的语言功能变体开始进入人们的语言库存并迅速普及成为大众日常交际的一部分。语言不仅描述了人类眼中的现实世界,在传达人类社会认知和意识形态的同时也按照特定的方向投射或改变世界,身份意识是意识形态中的核心,只有身份的改变才能对人类行为产生真正的影响。[1]通过生态语言学视角检验网络流行语可以探索包括当下人们的社会特性、价值观和行为的身份构建,帮助人们认识到作为“生命共同体”的生态有益性身份,自觉抵制生态破坏性身份以及如何重塑自我生态身份的重要性。本文以2016年至2020年间的十大网络流行语为研究语料,分析网络流行语的生态身份构建,并深入讨论网络流行语身份构建的生态属性。

二、生态语言学与身份构建理论回顾

人类生于自然,成长于自然,同时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然而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经济增长成为人们生活的首要目的,在追逐利益的过程中,人类不可避免地忽视了大众福祉以及其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现在我们面临的各种生态问题越来越多,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缺失、环境污染、土地荒漠化等现象不仅预示着人类在疏离自然,也在警示人类解决这些生态难题已成为当务之急。“生态转向”开始出现在人文和科学领域,人们不再孤立地看待自然中的生态因子,而是批判把它们看作与自己具有相同生态身份的命运共同体。[2]语言学家们也开始从生态视角探索广泛的语言范式,批判破坏生态的语言形式,以期发现有助于实现生态系统可持续发展的语言形式。当前,生态语言学研究以语言和环境为基础,主要分为两大范式:豪根范式(1972)也叫生态隐喻范式,把语言看作生物,语言环境比作生物生态环境,强调语言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3]韩礼德范式(1990)即非隐喻范式,关注语言与环境的关系以及语言对环境的影响。[4]近年来,国内外涌现了一大批致力于生态语言学研究的学者,其中Fill作为国际生态语言学研究的奠基人,于1993年出版了《生态语言学引论》,详细阐释了生态语言学的理论、相关问题及其解决方法,为之后的生态语言学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5]斯提比作为新生代生态语言学研究的领军人,在2004年成立了国际生态语言学学会,他将生态语言学定义为:“生态语言学通过分析语言来揭示我们信奉和践行的故事,根据某种生态观来评判这些故事,抵制反生态观的故事,并致力于探索新的可信奉和践行的故事。”[2]斯提比还强调通过生态话语分析来关注“受压迫”的群体,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动物后代、森林还有生命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寻找可以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积极语言模式。[2]国内以华南农业大学黄国文、陈旸和北京外国语大学的何伟为代表的一些学者通过新思路、新方法开拓了语言学发展的新领域,推动了中国生态语言学研究的发展。黄国文认为生态话语分析应该以生态系统中的所有参与者之间的可持续关系为分析目标,基于“和谐”、“一致”的原则,鼓励人们从生态语言学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和规范自己的行为。[6]何伟基于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结合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为生态分析构建了“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7]并以此生态哲学观为基石,构建了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的评价系统和主位系统,为生态话语分析开辟了一条和谐之路。[8][9]

人类使用语言进行交际的同时也实现了对自己身份的构建。身份具有多样性和动态性的特点,体现了语言使用者在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位置。[10]早在20世纪60年代,Labov开创了变异语言研究范式,探索语言与社会身份的关系。[11]语用学家们如Verschueren(1999)从说话者的文化、民族、教育程度以及社会阶级等方面研究语言使用者的社会身份。[12]一些心理学家也通过研究每个年龄段人的共同语言特征认识到人们的生命身份包括性别身份、职业身份、年龄身份等。批评话语分析学者综合语言与身份的构建关系,突出人在社会构建过程中的主体作用。[13]斯提比也描述了身份的社会和个人特征:“身份是人们脑海中与成为某类人相关的故事,包括外表、性格、行为和价值观等要素。自我身份是不断演变的故事,人们告诉自己也告诉别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2]积极的身份可以帮助人们实现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而消极的身份可能会加速生态系统的破坏。新古典经济学话语中所描述的为实现个人满足而不考虑他人的“消费者”以及只对个人利益最大化感兴趣而不顾社会福祉的“管理者”身份很明显无法对生态系统产生积极的影响。[2]Thomashow(1995)认为“生态身份扩宽了社区的概念,使其超越了有限的人际关系的范畴。”[14]确立生态身份可以帮助人类转换看待事物的角度,使“利益最大化”的前提转变为“生态最大化”,从利用生态转变为尊重生态,加强人类与自然的联系,使其真正融入自然,抑制破坏生态环境的冲动。网络流行语身份构建的认知可以帮助我们在网络全球化背景下的信息时代中以网络流行语为利刃,建设和维护有益于生态系统发展的积极身份。

三、网络流行语的生态身份构建

本文以生态语言学为基础,以2016年至2020年期间《咬文嚼字》发布的十大网络流行语语料为例,分析网络流行语的生态身份构建问题。

1.生态有益性身份

随着各种网络媒体与大众生活的逐渐融合,网络流行语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人们的交际和表达方式,同时也投射出当前社会的热点现象和舆情民意。斯提比根据话语所传达的意识形态是否与生态观相悖将话语归为三类:“有益性话语、中性话语和破坏性话语。”[2]作为积极语篇的有益性话语所传达的意识形态有助于实现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促进社会公平以及改善人与自然逐渐恶化的关系。有益性话语认为人类、动物、植物以及其他所有生态系统参与者都是内群的一部分,其所构建的生态身份是积极的,可以鼓励人们将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口号付诸实践。

例1 不忘初心(《咬文嚼字》,2017年十大流行语)

例2 命运共同体(《咬文嚼字》,2018年十大流行语)

例3 文明互鉴(《咬文嚼字》,2019年十大流行语)

例1-例3都属于有益性话语,说话者可以通过有益的网络流行语构建积极的生态身份。例1中,“不忘初心”即不忘记最初的心愿,来自于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的重要讲话:“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老子在《道德经》中将初心解释为“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教育人们要像孩童一样保持一颗善良纯真的心。“不忘初心”这里传达了一个始终如一坚持最初美好信念,不随时间而改变的积极形象,这是一个符合社会期待,能够承担社会责任的身份。例2中“命运共同体”源自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不断提到的“坚持和平发展道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将地球、国家、城市、人类、动物、森林等所有生态因子至于内群之中,构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友好身份,为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指明了方向,同时也彰显了中国大国责任感的身份。例3中“文明互鉴”意思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其不仅成为中国网络热词,而且火遍全球,在世界各个国家广泛传播,得到了热烈的响应。“文明互鉴”符合“和谐多元,交互共生”的生态哲学观,[7]表现了平等、包容的生态身份。张骞出使西域、郑和下西洋、中国人积极学习西方科学技术、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四大文明推动欧洲文艺复兴等都体现了人类和而不同,兼济万物的和谐价值观,这种和谐生态身份的构建为人们提供了积极的精神支撑,有助于人类携手共同解决彼此面临的各种挑战。同时,我们也要自主能动地接受和汲取积极的社会文化,鼓励人们采用生态有益性身份,并维护和推广这种生态身份。

2.生态破坏性身份

人类的行为经验被其思维方式所影响,以人类主义为中心而不考虑其他生态因子的经济活动参与者的非生态身份通常是对生态系统具有破坏性的。新古典经济话语中使用“个人利益”、“诱惑”、“贪婪”、“野心”等话语把政治家描述成了只为外在价值观驱动的身份。[2]一些有志于成为政治家的人在阅读这些话语之后,很有可能会接受其同等的价值观念,从而成为这些话语所塑造的身份的人,这种身份很明显具有极大的生态破坏性,我们要自觉抵制这种生态破坏性身份。

例4 吃瓜群众(《咬文嚼字》,2016年十大流行语)

例5 巨婴(《咬文嚼字》,2018年十大流行语)

例4中“吃瓜群众”是一个隐喻,把网络上只围观不发表意见的人比喻成吃瓜群众,也指那些电脑屏幕前不了解事情真相,只知道点赞、八卦、漠不关心且将自己置身事外的人。这与鲁迅的《呐喊》中所描述的看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这里“吃瓜群众”被解读为一种内心病态、冷漠麻木、势利愚昧,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吃瓜群众”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却将他人的悲惨视为笑话,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身份在“吃瓜”的过程中是不会对他人付出,不会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网络既是人类有力的进化工具,也是几亿人的生存空间,在网络中的“吃瓜群众”很有可能在习惯这一理念之后,在现实世界继续保持“吃瓜群众”的身份,这种以外在价值观为主的消极身份对整个生态系统的发展将起到巨大的阻碍作用。例5中的“巨婴”也是塑造了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只求索取没有奉献,缺乏法律规则概念和道德约束的形象。人们常用“巨婴”批评他人,被迫接受这一身份的人可能会产生不满情绪,他可能会继续这一身份,也有可能重新审视自己,把这一消极的身份转变为积极的身份,清除剥离“巨婴”身份,让原本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可以重塑为“砥砺奋进”(《咬文嚼字》2017年十大流行语)的“逆行者”(《咬文嚼字》2020年十大流行语)。

3.重塑自我身份

网络空间是相对自由的,网络话语往往不会强制赋予人们某种身份。身份具有多样性和动态性,人类的身份是多样的也是可以改变的,积极的网络话语会给予人们有益的包容性身份,而人们也有权在不同情况下不同程度地抵制社会给我们制造的消极和狭隘身份。[2]大多数的广告话语将消费者定位成自私自利、少花钱多购买只关心自我的消费者身份,并不提及商品在制造过程中是否对环境有害,同时也使得广告读者忽略这些问题。然而,也有一些广告话语告知读者:“所购买商品都是绿色无公害的,有机的,会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将自私自利的消费者形象重塑为关心生态环境的理性消费者,虽然消费主义归根结底是以人类为中心的,但是理性身份的重塑可以激发人们对环境的关怀和环保责任感。例如“店小二”(《咬文嚼字》2018年十大流行语)在古时指的是客栈、茶馆等供人歇脚处负责接待顾客的伙计。在南宋话本、元代杂剧和明清小说中都能看到“店小二”的形象存在。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潜意识里认为“店小二”是地位低下、为顾客提供服务的群体。然而2018年流行语“店小二”在其工作内容和使用身份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政府部门和领导干部以“店小二”自称,表达自己在深化经济改革的过程中,以人民为中心,以“店小二”的服务精神当好人民公仆的决心,树立政府的公仆形象。[15]这不仅将“店小二”从职业称谓转变成一种精神口号,而且为政府塑造了一个亲切温暖的形象,拉近与人民的距离,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逆行者”(《咬文嚼字》2020十大流行语)原意指违反交通道路法律而逆向行驶的人,“逆”一字原为贬义,佛教中就有“五逆十恶罪”,然而现在“逆行者”是对英雄的一种尊称,描述了遇到困难义无反顾、迎难而上的顽强勇士形象。在新冠疫情肆虐,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健康受到病毒威胁时,一群无私奉献的英雄们如医生、护士、警察、普通市民等自愿奔赴一线,逆光而行,用忠诚践行初心,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美丽篇章,他们被授予“最美逆行者”的光荣称号。“逆行者”构建了拥有万丈光芒,让人们引以为傲的身份,这一身份意识也在尝试通过影响语言使用者来使对“逆行者”的特征描述成为现实。接受或重塑这一身份能够鼓励人们尊重和关怀各种生命形式,保护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

四、结语

随着网络的迅速发展,网络流行语的使用逐步实现普及化,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社会认知和身份构建。与此同时,生态问题是全球关注的焦点,生态语言学不仅把人类看作社会的一分子,同时也把人类归为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运用各种语言理论探讨生态系统的重要问题,为实现语言与环境的和谐开辟道路,帮助人类维持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本文以生态语言学为理论基础,以网络流行语为切入点,剖析网络流行语及其语言使用者的身份,探索其构建身份的生态属性,帮助人们通过正确地使用网络流行语识别构建自己的身份,通过自身能动性提倡和推广生态有益性身份,自觉抵制生态破坏性身份,同时也要了解到身份的多样性和动态性,积极构建或重塑友好的生态身份,投入到维护生态和谐发展的现实实践中来。本研究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建议以后的研究者可以对不同时期的网络流行语进行更多的样本收集和对比分析,发现网络流行语生态取向的变化及其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另一方面研究者在实现“人类生态共同体”的宏观生态观前提下可以对中西网络流行语进行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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