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帅
媒体人类学:人类学视角的数字化社会研究
黎 帅
(铜仁学院 人文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作为人类学研究的新领域,媒体人类学突出关注“媒体化实践”,并分析媒体与社会、经济、文化及政治的内在关系。媒体人类学研究既继承了人类学研究的相关理论、视角,亦通过借鉴传播学理论,阐释当今社会的文化传播现象;既延续了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亦探寻出多点民族志、网络民族志等适应现代社会方式的研究方法;既关注媒体自身的传播系统的内在时间,亦将文化传播现象放置于人类社会系统之中,考察媒体与经济系统、社会结构、文化差异及政治框架的动态关系。媒体人类学研究将愈来愈多地切入信息生产、传播和反馈的全过程,并分析数字化社会与现实社会的区隔与联系,从而推动数字技术、民族志研究融合的研究方法的革新。
媒体人类学; 文化传播; 网络民族志; 发展趋势
21世纪以来,伴随着信息通讯技术的发展,互联网、新媒体在社会发展、经济流通、文化建设等领域发挥重要作用,成为社会交流的“动脉”,并迅速扩展至社会的每条“毛细血管”。在此情形下,人类学在研究实践中,信息通讯技术发展、运用互联网技术已经成为日常研究的必备技能,并取得了诸多媒体人类学研究的成果。本文旨在梳理媒体人类学研究的历史脉络,分析其研究视角及方法,从而总结媒体人类学的发展趋势和重要价值。
媒体人类学作为人类学与传播学的交叉学科,经过70多年的发展,相关研究已经较为清晰地阐明了媒体人类学的概念,并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菲利普·布德卡认为:“媒体人类学是对(民众、大众)媒介实践进行的民族志研究,能对文化差异进行精细的分析,是一种利用人类学理论和方法论去理解明确的媒介化实践跟其他实践暗含的媒介化实践之间关系的(跨学科)批判性建构。”[1]
人类学家对媒体研究的关注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远距离文化法”。在这一时期,由于世界局势的动乱,人类学田野调查难以系统、深入地展开,因此许多人类学家针对电影、小说、报纸、宣传片等媒体文本进行解读,旨在揭示“动态心理变量”[2]。其中,鲁思·本尼迪克特的日本文化研究名著《菊与刀》是重要的代表作。在《菊与刀》中,本尼迪克特写道:由于“正在交战,这一事实难免对我严重不利。这意味着我必须放弃实地调查,而这种调查乃是文化人类学者最重要的研究方法。”除了大量阅读有关日本的文献资料,本尼迪克特“还看了不少在日本编写、摄制的电影——宣传片、历史片以及描写东京和农村现代生活的影片,然后再和一些日本看过同样影片的日本人一起仔细讨论”,并发现“我感到迷惑不解的地方,他们觉得没什么。他们对剧情和写作动机的理解与我也不一样,他们是从整部电影的结构来理解的。”[3]《菊与刀》等这一时期对媒体的研究主要是以媒体文本分析为主要特征,但没有直接以媒体实践为主要研究对象,“所以在讲到‘媒体人类学’时,通常不会把他/她们作为有关媒体的研究纳入媒体人类学的范畴。”[4]随着战争的结束,西方人类学家开始深入到媒体结构开展调查研究,涌现出豪腾斯·鲍德梅克、莫顿·威廉姆斯、斯图亚特·霍尔、阿多诺等关注媒体文化产业、内容生产机制并开展文化批评的专家学者。其中,豪腾斯·鲍德梅克的《好莱坞梦工厂:一个人类学家对电影生产者的考察》针对好莱坞电影产业进行了多点民族志的系统考察,揭示出好莱坞电影制作中的“文化工业”性质。类似的研究也体现于学者们对于新闻编辑室的分析。这些研究大多由传播学者和社会学者完成,但总体揭示了作为新闻编辑室组织结构、人员角色以及内容生产与控制的相关机制。其中影响较大的有D·曼宁·怀特的《把关人:一项关于新闻选择的案例研究》、盖耶塔齐曼的《做新闻》《新闻网》、彼得·戈尔丁和菲利普·埃利奥特的《新闻部门与广播组织:客观性的制度化》、赫伯特·甘斯的《什么决定新闻》等。
20世纪80年代,媒体信息生产与流通随着全球化进程而加快,全世界信息生产与流通不平衡却出现两极分化现象,并爆发了“新世界信息秩序”的广泛讨论。人类学家突出关注信息贫穷国家的媒体实践,代表性著作有《媒体世界:人类学的新领域》(费·金斯伯格等)、《国家戏剧:埃及的电视政治》(里拉·阿布·布赫德)、《信号与噪音》(布莱恩·阿金)、《观文化,看政治:印度后殖民时代的电视、女性和国家》(普尔尼马·曼克卡尔)等。这一时期的媒体人类学著作将媒体实践研究置于国家政治权力之中,突出考察媒体行业及媒介人士在信息产品生产与传播中的复杂关系。
与西方媒体人类学研究相比较,国内人类学界对媒体的关注与研究相对较晚。据学者郭建斌梳理,国内“媒体人类学研究”与“民族志传播研究”“传播社会研究”在研究对象、研究领域及研究方法上具有高度重合性。国内对媒体人类学的研究实践大致在2000年前后开始发展起来,主要集中在高校硕博论文、期刊文章以及著作等方面。
代表性研究论文有李飞的《西方媒体人类学研究简述》(2006)和《媒体人类学与传媒研究比较引申的讨论:本土契合》(2009),李春霞、彭兆荣的《媒体化世界里人类学家与传播雪茄的际会:文化多样性与媒体人类学》(2008),王学文的《拉近的异域与推远的自我——一个水族村寨的电视媒介分析》(2010),孙信茹的《家庭照片:作为文化建构的记忆——大等喊傣族村寨的媒介人类学解读》(2012)、《传媒人类学视角下的媒介和时间建构》(2015)、《微信的“书写”与“勾连”——对一个普米族村民微信群的考察》(2016)、《再思“嵌入”:媒介人类学的关系维度》(2020)、《社交媒体在地化:一种进入整体情境的方法论》(2021)等,朱靖江的《中国人类学影像民族志的文本类型及其学术价值》(2013),周建新、王有的《新媒体语境中的客家文化传播》(2014),熊讯的《民间游戏的视觉仪式——对“中国民间体育摄影展”的媒介人类学解读》(2015),郭建斌的《媒体人类学:概念、历史及理论视角》(2015)和《雾锁“田野”如何在媒体机构内做田野调查——兼对〈什么在决定新闻〉的方法学梳理》(2017),朱琳的《宏观符号的象征与想象——穗东北客家村仪式的媒介人类学解读》(2015),张放的《微信春节红包在中国人家庭关系中的运作模式研究——基于媒介人类学的分析视角》(2016),阮艳萍、王雯的《新媒体时代的参与式文化遗产保护——以丁村为例的媒介人类学研究》(2017),冯济海的《人类学视野中的现代数字媒介与寺院生活变迁——以湖北省丁寺为例》(2017),杨云鬯的《民族志与原住民电影:相互融合的社会实践》(2018),等等。此外,周大鸣从互联网所承载的“快速交通”角度较为系统地展现出互联网研究与人类学研究的结合与创新。
代表性研究著作有郭建斌的《在场:流动电影与当代中国社会建构》(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9)、《电影大篷车:电影与滇川藏大三角地区社会变迁》(民族出版社2018)、《寻找“格桑梅朵”:西藏昌都地区流动电影放映田野研究实录》(民族出版社2015)等,孙信茹的《广告语民族文化产业》(人民出版社2011)、《熟悉的陌生人——村落视野中的传播、交往与互动》(民族出版社2017),杨星星、孙信茹的《田野中的传播与乡村社会》(民族出版社2015),刘华芹的《天涯虚拟社区:互联网上基于文本的社会互动研究》(民族出版社2005),周雷的《网络黼黻与比特研究计划:对中国西南的媒介人类学反思》(江西人民出版社2011),巴胜超的《象征的显影:彝族撒尼人阿诗玛文化的传媒人类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邓启耀主编的《媒体世界与媒介人类学》(中山大学出版社2015),等等。总体来看,国内对媒体人类学的研究较多地将媒体研究与传统人类学的社区研究、族群研究相结合,从而探讨媒体在社会实践中的独特性和嵌入性。
作为人类学与传播学的交叉研究,媒体人类学一方面不断吸收、融合传播学的相关成果,另一方面又将田野调查、整体观与比较观等人类学研究理念融入研究实践之中,从而逐渐拓展出众多较为新颖、独特的研究视角,为充分理解媒体实践及其与社会的互动注入了活力。总体而言,媒体人类学研究的基本视角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在媒体实践中,传媒信息一方面高度地反映、还原现实社会生活,另一方面又在积极通过技术手段、信息重组营造出与真实社会相区别的媒介环境。关于这一论题,既有传播学学者戴扬和卡茨提出的“媒介实践”,也有库尔德里所提倡的“媒介仪式”。虽然两种理论在学术视角上存在着差异,但是它们却都从人类学理论出发解释了媒体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刘建明教授指出:“媒介实践着重阐释大众媒介在特殊时刻整合社会的功能,取向于功能主义的、新涂尔干主义的学术理路;媒介仪式着重揭示大众媒介建构社会中心的社会,取向于反功能主义的、后涂尔干主义的学术理路”,并认为两种理论皆从文化人类学的“仪式”理论视角研究媒介与社会的关系[5]。在关于媒介与社会关系的讨论中,德波在《景观社会》中认为,当代社会是一种景观化的社会,即“一种被媒体制造出来的可观的景象、景色”,并“在真实的世界变成纯粹影像之时,纯粹影像就变成真实的存在”[6]。受德波影响,科尔纳提出了“媒介景观”的概念,认为“当今美国,主流传媒公司把时间、新闻、信息以媒介景观的形式进行处理,把故事煽情话、庸俗化,直到下一个景观出现。与媒介实践一样,媒介景观超出媒体平日的常规流程和关系,注重美化和吸引眼球的效果,”[7]并将媒介景观理解为“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的冲突和解决方法戏剧化的媒介文化现象”[8]。
由上可见,从媒介景观视角出发,我们可以较为充分地理解和阐释当今媒体实践及其内容生产、消费的内在逻辑。例如,陈展琨和张冠文运用“媒介景观”理论清晰地阐释了《疫情二十四小时》中火神山和雷神山两座医院建设的慢直播的情景呈现,并认真通过这种呈现“构建真实的‘遥远现场’”,将因疫情而彼此隔离的人们“整合到了同一时空”,从而“缓解了民众压力”,“加强了国家与民众之间的相互联系”[9]。在媒介信息生产与消费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以“李子柒”“念乡人周周”等为代表的乡村短视频呈现出平实纯朴的“田园隐居”生活,从而在乡村与都市生活的戏剧化表征中引导人们的社会价值观。
随着媒介技术的更迭,媒体不仅营造出独特的拟态环境,更进一步深入、嵌入至社会的各类行业、空间,从而使得信息通信系统成为当今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变量。
对于前者而言,拟态环境的营造,一方面需要对社会新近信息的报道,从而反映社会的动态环境,另一方面媒介本身逐渐形成较为独特的虚拟空间,从而营造区别于现实社会的拟态世界。在虚拟空间营造方面,网络技术的出现与发展所衍生出的“虚拟社区”最具代表性。Howard Rheingold首先提出并认为,“虚拟社区”是“互联网上出现的社会集合体,在这个集合体中,人们经常讨论公共的话题,成员之间有情感交流并形成人际关系的网络。”[10]刘华芹运用人类方法研究天涯虚拟社区的社会互动发现,“与现实社区相比,虚拟社区与传统社区(特指农村社区、城市中的传统小区)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方说社区生产与社会分层、社会组织与权力结构等。”[11]在虚拟社区中,不仅有“积分”为代表的网络“货币”,更有“网婚”“冲突”“社区意识”等与现实社区相类似的社会要素。从中我们可以窥见媒体在营造拟态环境方面的强大能力。
对于后者而言,信息传播技术的不断革新,使“地球村”由概念变为现实。吉登斯在全球化理论中认为以信息传播技术为承载的“信息管理与社会监控”系统已经成为现代国家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周永明教授在《中国网络政治的历史考察:电报与清末时政》一书中,详尽地考察了以电报为代表的信息传播系统对于清朝末年政治参与、公众政策制定以及国家控制等方面的重要影响[12]。周大鸣教授在《互联网、快速交通与人类学研究转变》一文中指出,“移动和链接”不仅导致了“人际关系的标化”,还对“城乡结构”“个人与群体界限”“隐私与透明”等方面带来深刻的影响,并提出人类学者应充分利用学科优势研究“快速交通和互联网带来的影响”[13]。
媒体实践的重要影响之一便是,大规模信息的传播促进大众的态度、观念以及行为的变化。人类学家格尔茨将文化定义为:“文化是从历史沿袭下来的、体现于象征符号中的意义模式,是由象征符号表达的传承概念体系,人们以此达到沟通、延存和发展他对生活的知识和态度。”[14]信息传播系统所传递的信息内容可以塑造人们的价值,进而影响舆论,参与政治。近年来,媒体人类学的诸多研究就揭示了媒体与政治之间的显著关系。里拉·阿布·卢赫德在《国家戏剧:埃及的电视政治》一书中,以人类学多点民族志的研究方法,将电视视为“国家的显著机构”[15],指出埃及电视在丰富埃及人民文化生活的同时,悄然地重塑着人们的身份认同和国家认同。普尔尼马·曼克卡尔在《观文化,看政治:印度后殖民时代的电视、女性和国家》一书中,围绕印度电视剧的叙事分析了“国家化的电视”和“电视家庭”的关系,指出正是由于电视剧在认同方面的塑造力,出现了“国家”“地方”与“宗教”的“天空之争”[16]。
从上述研究案例可知,由于以大众媒体为代表的信息传播系统在塑造认同方面具有强大效力,国家政治不仅通过约束媒介体制、规模、发展方向等方面影响媒体实践,而且还通过“在场”方式加强对信息内容的把关,从而强化民众的国家认同。
媒体中的国家在场,不仅表现在国家通过各项努力影响媒体发展与信息流通,使之符合国家利益,而且还体现在民众通过媒体参与国家政治,甚至获得政治权力。周永明通过晚清电报的发展研究,指出:“作为一项新的传播技术,电报既为政治统治也为政治参与提供了新的手段。关键点是电报为谁利用以及如何利用。它既能被清政府用来为其统治提供便利……;或用来提高国家防务能力……。这项技术同时还可为都市(如上海、新加坡、旧金山和横滨)里的华人精英用作政治参与的手段”[12]120。这种利用媒体获得政治参与机会的现象在当前仍然普遍存在。例如,“人们通过媒介资源塑造景观而获得政治机会,景观成为权力角逐的重要因素。在2019年乌克兰大选中,喜剧演员泽连斯基因为在热播连续剧《人民公仆》中扮演从普通教师到乌克兰总统的‘瓦西里’一炮走红,凭借巨大的知名度与美誉度在剧外实现了从政治素人到高票当选总统的转变。”[17]郭建斌基于滇川藏“大三角”地区流动电影研究,提出了“国家电影”的概念,指出:国家电影“从实践层面来看,包括‘大三角’在内的中国流动电影放映的确构成了一道全球独一无二的‘媒介景观’”[18]。总体来看,以媒体实践为主要代表的信息传播系统不仅具备公共性、跨国性等文化传递特征,而且还表现出国家通过各种途径,如媒介制度、传播限制、内容约束等方式,实现国家在媒体中的在场,从而塑造民众的国家认同。
与人类学的社区研究相类似,媒体传播所营造的“社区”环境仍然存在着群体、规则与文化边界,体现出一定的“社区”属性。在刘华芹的“天涯虚拟社区”研究中,我们发现天涯社区不仅存在着大量的“居民”,还有社区的“分层结构”“组织体系”及“公共管理”,而且“居民”这一群体还大量存在着“社区活动”“社区冲突”,甚至还存在着一种新的婚姻形态——“网婚”[11]。与此同时,我们更多地感受到媒体传播的“社区”与现实社区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不仅体现于媒体社区“居民”的匿名性、流动性,还更深层次地体现在社区边界的开放性、文化流动的节点性和虚拟性。周大鸣分析了互联网人类学研究与传统人类学研究田野调查的差异,认为:“过去我们人类学研究的社区是有界限的,但是互联网的空间好像是无边界的,它是一种开放的结构。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互联网的研究一开始所面临的问题,跟我们人类学传统的研究面临的问题不一样。我们人类学的传统选择一个村落,或者选择一个邻里去作研究,或者选择一个单位的社区去作研究,很容易,但是现在作互联网的研究,首先就面临这方面的问题。”[13]那么媒体人类学如何应用田野调查方法考察、记录这种媒体实践呢?
作为媒介内容生产的机构,媒体不仅是一个组织严密、有明确目标的机构,而且在媒体工作的记者、编辑等工作人员亦有其职业角色、职业期待以及生存压力。将媒体机构和媒体工作人员作为研究对象,传播学界已经取得了较多的成果。这些成果或理论,较多地集中在“新闻室观察研究”主题之中,并且揭示出“把关人”“媒介社会控制”以及“文化霸权”等实践机制。然而这些研究较少涉及媒体生产实践相关的政治、经济及文化领域。坚持整体论和相对观的文化人类学家逐渐将媒体实践视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工业”加以考察,揭示媒体实践的内在逻辑和外部关联。其中,较有代表性的国外研究成果有鲍德梅克的《好莱坞梦工厂》、布莱恩·拉金的《信号与噪音:尼日利亚的媒体、基础设施与都市文化》以及丹尼尔·米勒的《手机:一项传播人类学的研究》;代表性的国内研究成果有郭建斌的《独乡电视:现代传媒与少数民族乡村日常生活》、孙信茹的《微信的“书写”与“勾连”——对一个普米族村民微信群的考察》、刘华芹的《天涯虚拟社区:互联网上基于文本的社会互动研究》等。
在研究实践中,学者们秉承人类学参与观察的经典手段,长时间、近距离地深入媒体实践之中,或观察、或访谈,从而总结、提炼出媒体生产及社会联系的实践属性。例如,金斯伯格、卢赫德和拉金在《媒体世界:人类学的新领域》“导言”中指出:“对人类学家而言,研究媒介对全球不平等的逆势书写来说特别有用,正如阿布-卢赫德所言,‘这迫使我们去再现偏远村庄的人们,视他们为我们所居住的相同文化世界的一部分——一个有大众传媒、消费且散落的想象的共同体’(1997:128)。然而,研究媒介的人类学家所处的社会和地理位置,使他们与研究对象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通常是参与的,有时是共谋的,极少数情况下是中立的。”[19]41-42孙信茹在《微信的“书写”与“勾连”——对一个普米族村民微信群的考察》一文中写道:“2015年末,笔者加入了一个名为‘大羊青年’的微信群。该群的成员都是云南省怒江州兰坪县河西乡大羊村的普米族年轻村民,唯有笔者一人是来自昆明的研究人员。在此之前,笔者已经在这个村进进出出5年多,展开访谈和其他形式的田野考察,结识了很多村民,包括这个微信群中的很多成员。加入这个微信群是笔者‘在场’的一个自然步骤。”[20]正是通过“微信群”这一沟通媒介的长期考察,孙信茹指出了微信与现实生活的“双重勾连”效应。这种线上与线下交织的田野方法,也逐渐为深入研究媒体实践提供了与传统人类学田野研究相区别的研究方法。
随着互联网以及新媒体技术的兴起与普及,网络空间、社交媒介得到广泛运用,日益成为当前人们日常交际、媒体参与及文化实践的重要场域。对网络社会以及新媒体的研究,逐渐形成新的热点。由于网络空间具有匿名性、流动性、开放性的特征,传统的民族志研究方法亦面临诸多困难,因此许多学者将利用民族志考察方法针对网络空间研究的“线上+线下”方法称为网络民族志。例如,孙信茹指出:“网络民族志的研究,不仅应关注被研究者的行动、意义,也应注意到研究者完成网络民族志的过程,实则也是研究者‘触网’的文化实践。进而提出,‘编织’与‘讲述’是网络民族志研究者完成研究实践的两个步骤。”[21]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网络民族志是人类学民族志研究方法的延伸,其研究对象是网络空间或新媒体空间,研究手段一方面结合了网络传播技术,如网络社区、微信、微博等,利用现代化传播工具进行资料搜集和访谈,另一方面也采用参考考察的手段,通过“触网”实现网络空间的“参与观察”。与此同时,我们还应看到由于网络空间的流动性、开放性等特点,对于网络事件、网络社区的考察,网络民族志常常与多点民族志或线索民族志相互结合,利用“线上+线下”考察方式针对研究论题展开多维度、多层面地追踪考察。下面,我们从刘华芹的“天涯虚拟社区”研究对网络民族志方法加以分析。
“天涯”社区是较早的网络虚拟社区。刘华芹为细致地对这一社区加以研究,采用了“民族志方法”进行考察。在考察中,她总结了“进入调查地”“田野调查”“资料整理与分析”等操作方法。在“进入调查地”方面,作者认为:“与其他类型的社区相比,虚拟社区具有可进入性。首先,研究者既不需要开介绍信,也不需要做到边远地区的准备,大多数情况下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房间或办公室……其次,进入虚拟社区更容易被社区成员认可……第三,进入虚拟社区不存在性别问题。”在“田野调查”方面,“可用的方法有观察和访谈……观察分间接观察、直接观察和参与观察……访谈分间接访谈(网上访谈)和直接访谈(面对面的访谈)。”在“资料整理与分析”方面,作者认为:“在某些方面,做虚拟社区的民族志相对容易一些,因为我们可以用电子的形式记录谈话和访谈的内容,而且准确性也有保证。得益于电子的形式,资料的整理可以在收集的过程中一并完成……最重要的是,如果在整理与分析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有遗漏的东西,我们可以立即返回调查地进行补充调查,而不必考虑时空的限制。”[11]294-299从刘华芹的研究过程,我们可以看到,对于虚拟社区的研究,网络民族志方法有某些特有的优势,而不容忽视的是,线上考察往往需要开展线下考察加以补充,从而构建出虚拟社区的全貌和运行机制。
在媒体实践中,信息内容的生产与传播具有高度的流动性和开放性(在互联网时代还具有虚拟性),因此人类学家在追踪媒体实践的过程中不能仅仅围绕“新闻室”,还需要进行多点民族志的探索。多点民族志是在反思传统民族志研究的“表述危机”中产生的,并通过多个田野点或研究线索的多链条的持续跟踪,适应了现在社会的地理流动性、信息生产与传播的跨文化性以及传播身份的变动性,因此成为媒体人类学的重要研究方法。关于多点民族志,马库斯的阐述是最为系统的。他在《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一书中认为经典民族志,如马凌诺夫斯基及格尔兹等人,旨在通过较为全面、细致的参与观察,探寻“他者”的观点,从而展现整体性,而经典民族志作者“并没有展现出其细致观察的文化世界是如何嵌入于更大的、更非个体化的体系中的。他们也没有描绘出这些文化世界在各种构成历史的实践和过程中所担任的角色,……民族志的描述空间本身似乎不是一种适于这个这类关于更大秩序之概念问题的语境。”马库斯提出,现代主义民族志(即多点民族志)有两种文本构建的模式,“第一种做法是,通过连续性的叙事和共时的效果,民族志作者可以尝试在一个单一文本中来表现多重的、随机相互依存的场所,对每个场所进行民族志式的探索,而这些场所又通过发生于其中的行动的预期和非预期的结果而相互连接在一起”;“第二种做法是一种更易把握的模式,即民族志作者围绕一个策略性选定的地点来构建文本,而将体系作为背景,并始终认识到,在一个设定了边界的对象事件中,体系是其文化生活整体的构成因素。”[22]209-218郭建斌研究认为,马库斯所言“多点民族志”“是对处于某个‘体系’中的不同点上的社会实践的民族志研究,其目的不在于找寻某个(或某些)点上与众不同的方面,而在于探究共处于一个‘体系’中的不同点之间的关系或是勾连。”[23]
由上可见,多点民族志研究方法一方面运用了经典民族志的“周密地观察、记录、参与异文化的日常生活”[24]的田野工作法,另一方面结合了“追踪人,追踪事,追踪隐喻,追踪情节、故事或语言,追踪生活史,追踪冲突”[23]的研究策略,从而成为媒体人类学重要的研究方法。这种对研究问题的追踪考察,体现出人类学的线索追踪策略。“线索的追溯贯穿于人类学田野调查的日常。研究者正是在线索的追溯中深刻理解文化。田野调查中线索随处可见,很多事物、事件、人物、场景成为我们深入了解此地文化的突破口。”[25]赵旭东从“可观察性、可理解性、可追溯性、可关联性、可启发性、可把握性、可容廓性及可改变性”八个方面对线索民族志追溯方法进行了总结[26]。在具体研究实践中,鲍德梅克的《好莱坞梦工厂:一个人类学家对电影生产者的考察》一方面利用经典民族志的参与观察法系统地考察、分析了电影产业的内部环境,另一方面利用多点民族志追踪事的方式,分析了电影产业中制片人、导演、演员等职员的角色,从而为我们展现出电影产业的生产实践过程;郭建斌在对“电影大篷车”的研究中,既选取了“云南迪庆、四川甘孜以及西藏昌度三个地州各县、线阵电影放映员的访谈以及放映活动的观察”,又关注了电影“发行、放映和观看”几个主要节点,从而展现出“流动电影放映车”在滇川藏“大三角”地区的放映实践。
传播学家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中提出“媒介即讯息”“媒介,人的延伸”等重要观点,并指出:“所谓媒介即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27]随着信息通讯技术的更新,我们清晰地感受到媒介在现实生活日趋增强的影响力。随着第五代通讯技术的应用与普及,人类学应进一步关注媒体,研究媒体实践的相关内容(如何定义媒体、媒体如何生产信息、媒体影响社会的机制等),从而拓展人类学研究的应用领域。通过对当前媒体人类学研究的梳理与分析,笔者认为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媒体人类学应该突出关注以下几个研究领域。
媒体技术的普及,一方面使得媒体可进入性增强,普通民众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自媒体展示自我的生活影像、发表言论,从而参与社会生活、经济贸易,另一方面使得大众传媒时代的舆论引导日趋严峻,传统媒体面临着考验,如何适应新的媒体环境,吸引受众,提升媒介内容的关注度、抵达率,迫使传统媒体进一步革新信息的形式和内容。对于前者而言,媒体人类学研究应该关注在交通闭塞地区的自媒体创作团队。这些自媒体创作团队充分利用新媒体技术手段,利用“信息高速公路”,扭转了以往交通闭塞、关注度不高的现实困境,从而得到社会的广泛认知并产生深刻影响。这种现象一方面广泛存在于许多乡村的“网红”团队,另一方面也较多地分布在各个旅游景点的直播“打卡”当中。对于后者而言,我们需要对传统媒体的转型发展进行深入研究。自2014年8月《关于推动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通过审议后,我国传统媒体在媒介融合方面日益深入。媒介融合最为直观的表现就是媒介内容的文本变化,传统媒体改变信息内容的呈现方法,巧用互联网思维和词汇,注重受众接受和反馈,从而获得了较高的社会认可,增强了舆论引导能力。对这些现象,媒体人类学应该加以关注并深入研究。
媒体人类学应更加充分地吸纳、运用传播学理论知识,并利用学科优势,修正传播学过程理论的不足,增强学科对话和融合。从“新闻编辑室观察”到近期对网络社区的研究,我们发现媒体人类学利用人类学学科的特有优势与新闻学、传播学展开了一定程度的学科对话。然而作为交叉学科,媒体人类学的研究实践对新闻传播学的相关理论借鉴不足,对媒介发展的趋势和最新现象的跟踪需要加强。例如,互联网的移动和连接特性,一方面信息内容可以突破时间和空间的束缚而得到广泛传播,另一方面媒体已经成为一种“快速交通”深刻地影响了人际关系、社会交往和经济贸易。因此,媒体人类学的研究实践应充分融合人类学和传播学的相关理论和研究方法,对当前媒体传播过程进行人类学解读和重构,从而推进媒介研究走向融合。此外,对媒体传播过程的研究,亟需考量技术的视角。当前媒体传播现象往往具有深刻的技术内涵,对媒介技术的深入挖掘有利于我们揭示信息传播的流量及其影响,更有利于扩展媒体人类学研究的深度和广度。
信息通讯技术的链接特性促使媒体实践内嵌于社会生活、经济与政治之中,从而逐渐走出“虚拟”迈向实体。一方面,以媒体生产、通信、消费为主题的信息通讯产业成为国家与社会之间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以“互联网+”“链接+”以及“5G”通讯为代表的信息技术促进了媒体实践向更广泛的领域拓展,使社会呈现出高度融合样态。对这种融合发展趋势的研究契合了人类学长期以来对“整体观”的研究策略。可以预见,媒体人类学必然会随着媒体实践的发展而得到更为广泛的重视和运用。从当前国家和社会需求来看,媒体人类学应该突出关注媒体实践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播、“三农”自媒体、智慧城市以及民族文化传播等相关问题。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播为例,长期以来学界较为关注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及数字化利用,而对其传播问题重视不足。随着新媒体的广泛运用,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已经突破了传统的师徒、行业体制,众多自媒体对非物质文化的采集、传播,极大地促进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及。对这种现象的研究有助于学界拓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场域的解读,更有助于文化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和融合。
现行媒介运行的规则强调信息传播的规范及思想引导的媒介“社会化”取向,即媒体的运行及信息的制作、传播与呈现往往越来越趋向于现实社会的形态。在此基础上,媒体人类学研究的方法仍然沿用参与观察为主的民族志研究策略。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5G网络的大规模运用以及以AI算法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必将重塑媒介运行的底层逻辑,从而推动整个社会的数字化转型。阿尔文·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一书中认为:“文明越是多样,技术、能源和人民的变化越多,就越需要大量的信息在它当中流通,特别是当各组成部分必须作为一个整体组合在一起,而又经受着巨大变化的压力时,更是如此。”[28]大量信息的流通,致使以参与观察为主的研究方法难以真正运用于考察较大区域、群体的媒介生存情景。以数字计算工具为辅助的研究策略将会成为众多媒体人类学研究者的必然选择,从而进一步推动人类学、传播学与信息技术研究的广泛融合。可以预见,未来的媒体人类学研究者必须具备信息技术研究基础,并将之运用于小规模虚拟社会的信息传播实践研究,从而考察虚拟社区运行的深层规则和具体形态。这一研究方法的转型,一方面将充分发挥人类学整体社区研究的优势和深层思考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对学者切入媒体研究、虚拟环境研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数字化转型已经成为全社会突出关注的热点话题。数字化社会的营造与运行离不开大规模的信息传播,而媒体正是承载数字信息的重要载体。以媒体人类学为代表的研究实践充分融合人类学、传播学、信息技术等多学科的研究方法,能够为解读数字化社会的运行表征提供深描,对数字化社会运行规则进行规范,对数字化社会运行的深层逻辑进行阐释,从而为理解数字化社会、实现数字化转型提供了人类学视角。与此同时,人类学亦可将研究实践愈来愈多地切入信息生产、传播和反馈的全过程,并分析数字化社会与现实社会的区隔与联系,推动数字技术、民族志研究融合的研究方法的革新,从而实现数字化社会研究的人类学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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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dia Anthropology:Research on Digital Socie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thropology
LI Shuai
( School of Humanity, Tongren University, Tongren 554300, Guizhou, China )
As a new field of anthropology research, media anthropology pays great attention to "media practice" and analyzes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media and society, economy, culture and politics. Media anthropology research not only inherits the relevant theories and perspectives of anthropology research, but also explains the phenomenon of 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today's society by drawing lessons from communication theory. It not only continues the anthropological field investigation method, but also explores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multi-point ethnography, network ethnography, etc. which adapt to the modern social way; It focuses on the internal time of the media's own communication system, and also places the phenomenon of 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the human social system, and examines the dynamic relationship between media and economic system, social structure, cultural differences and political framework. Media anthropology research will integrate the whole process of information production, dissemination and feedback continuously, and analyze the separation and connection between digital society and real society, so as to promote the innovation of research methods of the integ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and ethnography research.
media anthropology, cultural communication, network ethnography, development trend
G209
A
1673-9639 (2022) 04-0082-10
2022-05-09
黎 帅(1983-),男,满族,辽宁抚顺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媒体人类学及民族文化传播。
(责任编辑 郭玲珍)(责任校对 车越川)(英文编辑 田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