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强
小说《祝福》是鲁迅先生的经典代表作品,历来是我们研究和学习的重点,该小说塑造了许多人物形象,其中“祥林嫂”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是我国小说人物刻画的典范。小说透过返乡知识分子“我”在本家四叔进行“祝福”时碰见他家女工猝死的经历,描绘出祥林嫂悲惨的一生,表达了对封建时代女性的同情和对封建制度的批判,同时更深刻地揭示了当时国人的麻木、迷信和彷徨的心理特征,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该小说也是鲁迅践行本人“画眼睛”人物塑造方法的重要展现,就是将人物的精神和心理特征透过“眼睛”这个器官进行全方位的展现,起到“以小见大”和“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达到“以眼传神”的目的,让人物形象更加真实,立体可信。纵观整篇小说内容,祥林嫂的“眼神”具有不同的含义,“全景式”地展现出她人生各个阶段的性格和精神状态,对于主题的揭示和升华具有重要的作用。
小说中多次写祥林嫂的眼神,有的是鲁迅一笔带过,有的做了详细的描绘,透过这些不同的“眼神”可以窥探出祥林嫂不同人生时期的境遇及心理和性格的变化,即此时的“眼神”具备了文字和语言背后的“符号化”内涵,具有了一定的象征意义和表意价值。
小说中第一次对祥林嫂眼神的描绘采用的是倒叙的创作技巧,通过“我”回鲁村见到“此时”的祥林嫂并且对她的眼神通过“四婶”的视角进行了第一次的刻画“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因此“顺着眼”是对她眼神的第一次描写,表现出此时她“安分守己”和“吃苦耐劳”的优良品格。根据全文内容可知,此时的祥林嫂刚刚守寡,悲惨的人生开始了,她背着自己的婆婆偷偷跑了出来,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力更生,并且当时还算年轻,具有新时代女性的“自觉”和“自立”,但是这种美好只是短暂的,随着她的被抓走,以后的悲剧接踵而至,为她人生的翻转铺垫了伏笔。这种行文技巧的应用,带来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艺术效果,带给读者更大的心灵震撼。
根据小说中情节的推进和发展可知,祥林嫂的悲剧从开始就己奠定,并且这种悲剧是一直延续的,且一次比一次加深,也让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悲戚和忧伤。“眼神”的变化是人生变化的展现,经过一次又一次家庭的巨变和至亲的死亡,祥林嫂的心理和情感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影响到她的眼神传达上。
第二次“眼神”的描写出现在小说的开头,“我”再次回到故乡鲁村,碰到了她,此时的祥林嫂“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根据小说中原来的内容可知,在经历了第一次的家破人亡以后,不幸的祥林嫂被狠心的婆婆抓回并卖到了深山,本来凭着丈夫的吃苦耐劳已经过上了相对稳定的生活,即卫婆子口中所谓的“交了好运了”,再次组成家庭以后的祥林嫂还生了个可爱的儿子——阿毛,日子还算幸福。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自己的丈夫突然得了伤寒而去,让刚刚变好的生活再次破灭。好在她还有自己儿子的陪伴,让她有了生活的希望和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作为一出“悲剧”的戏码,就像鲁迅先生自己所认为的那样“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事情打碎了给观众看”,结合本文创作的背景及目的,需要爆发“悲剧”的力量,振聋发聩,惊醒当时麻木的人。“祸不单行”和“雪上加霜”无疑可以增加该小说和人物的“悲剧性”,增加“悲剧”的力量,达到唤醒世人的根本目的。这样的意图之下,祥林嫂的儿子阿毛被狼叼去,她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脸上整日的挂着泪痕,“眼神也没了从前的精神了”。所以说,眼神的变化是祥林嫂悲惨人生的再次写照,令读者更加的震撼。
绝望往往不是一次形成的,在小说中祥林嫂两次遭遇家庭的变故和至亲的死亡,并且不断地受到众人的排挤和嘲笑,将祥林嫂心理的防线一次次被打破,最终失去了自我,对社会不再抱有幻想,对世人也失去了应有的热忱,眼神中透露出更多的“恐惧与无奈”,她曾试图通过宗教来进行灵魂的救赎,但是宗教也是“俗”的,也需要金钱,早就失去了宗教本身的意义,更增加了小说的讽刺和批判意味。
小说中将这一时期祥林嫂的眼神用“直”和“瞪”来进行刻画,生动地展现出祥林嫂经历各种遭遇以后的恐惧与无奈。再次回到大家视野的祥林嫂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大家依旧叫她祥林嫂,也和她讲话,但是语调和笑容都变了,变得更加冷漠。原文中写道“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她张着口怔怔地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她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两个“直”和一个“瞪”字形象地描绘出祥林嫂此时的神态,神情呆滞,目光涣散,展现出她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尤其是当柳妈说她死了以后两个男人来争时,她心底的恐惧达到了极致,并且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来捐门槛进行赎罪,“眼神黑了一大圈”,可见在当时传统观念依然浓厚,宗教救赎的道路是行不通了,这样就将人物的形象刻画得更加立体,也升华了小说的主题内涵。
小说中本来是给祥林嫂和读者留下转机和希望的,想要通过宗教救赎来拯救世人,但是宗教无法救人,这是对当时社会和思想的真实写照,是对变革的热切呼唤与感应。“捐门槛”以后的祥林嫂眼神中重新有了光,也对以后的人生有了新的希冀与期望,但是悲剧使祥林嫂彻底的绝望。即使救赎了自己的灵魂,祥林嫂依然无法与众人平起平坐,无法感受到“祝福”。这既是祥林嫂个人的悲剧,也是众人的悲剧,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剧,尤为“祝福”的内涵更增添了讽刺的意味,具有“反讽”的艺术效果。尤其是随着“四爷”的一声大喝,彻底击碎了祥林嫂最后的希望,眼睛便“窈陷”下去,随着眼神的寂灭,整个人生也跌倒了谷底,遭到嫌弃的祥林嫂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成为了开头“我”遇到的一个乞丐,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当祥林嫂询问“我”关于灵魂的时候,眼睛里又有了一缕的“光”,但是这种光的力量太小了,并随着答案的给出变得更加黯淡,最终带着绝望祥林嫂离开这个世界,给读者造成巨大的人生幻灭之感。由此,整个文章的主题也得到了新的升华,由对祥林嫂个人悲剧的揭示升华到对当时的时代和民族悲剧的揭示,实现了悲剧内涵的延伸,增加了小说的讽刺意味。
祥林嫂的悲剧是当时国人的悲剧,是整个社会的缩影和映射,祥林嫂是麻木和无知的中国人的典型代表,借由鲁迅“画眼睛”的手法被不断地放大,透过她“眼神”的转变折射出她悲惨的一生,也给当前留下无尽的思索与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