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叠词”中体悟深沉而凝重的母爱——谈《秋天的怀念》中的叠词运用

邢 华

《秋天的怀念》是著名作家史铁生的一篇感人又力量十足的散文，文章围绕作者人生经历中的两次重大打击——双腿瘫痪、母亲去世而展开，文章字字珠玑，词词生情，读来催人泪下，激励人生，行文中叠词的运用不仅增添了文章语言的诗意色彩，还给读者留下了联想和想象的空间，能让人更好地去体悟文中浓浓的母爱与亲情。

文中叠词的运用可以从三个方面做一个简单的梳理。

一是表达作者情感变化的。“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望着望着天上北归的雁阵，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听着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在这个句子里，作者运用了 “望着望着”“听着听着”这两组叠词，这里面有两点值得我们去很好地探究，一是在词语的选择上，作者为什么没有运用“望着”和“听着”这两个词呢？我想这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因为“望着望着”“听着听着”这两组叠词都表明“经历了一段过程和一段时间”或“程度进一步加深”的意思，其实“ABAB”式叠词往往具有这样的表达效果，比如“打听打听” 不仅“表明要多方打听，还表明要打听得细一点，尽可能不要出差错”的意思。再如朱自清的散文《春》中的“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句中，“舒活舒活”“抖擞抖擞”两组叠词不仅“表明了人们迎春时反复做运动的情形，还表明了人们运动时具有很强的节奏感以及随着运动的持续人们的心情越来越舒畅、精神越来越饱满”的意思，而“望着”和“听着”这两个词显然就没有这样的表达效果了。那么作者“望归雁”“听歌声”为什么要持续一段时间呢？这正是作者内心极度复杂、极度痛苦的集中体现，是作者思考人生、对比人生的集中体现。作者当时二十一岁，由于突发重病，导致双腿高位截瘫。“二十一岁”呀，正是人生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年龄，而这一切戛然而止，这对作者是怎样的打击呀！“我”以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啊？“我可活什么劲儿！”这是作者内心的真实想法，在作者心里，“死了”真的比“活着”更干脆，更解脱。二是作者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呢？作者看到的是“北归的雁阵”、听到的是“李谷一甜美的歌声”，要知道，“雁”在我国古代是美好情感的象征，比如“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寄托了诗人的思乡之情，“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表达了诗人的豪情壮志，“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表达了诗人内心的孤独寂寞以及不达目的决不放弃的决心。再来看看作者听到的李谷一“甜美的歌声”，李谷一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我国最著名的歌唱家之一，她的歌声轻巧甜美、婉转流畅。作者选择“北归的雁阵”“李谷一甜美的歌声”这两种特定的意象去反复地看、反复地听，正好与他双腿瘫痪的人生打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让作者感到了人生的绝望。

二是表现母亲对我的关爱之情的。文中描绘母爱的叠词比较多，但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直接表现母爱的，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正面描写，比如“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地，看着我。”在这个句子中，作者运用了“悄悄地”“偷偷地”“红红的”三个叠词，而且“悄悄地”还运用了两次，可以说这三个叠词每一次的运用，都折射了母亲不同的心里。第一个“悄悄地”生动形象地描绘了母亲“躲出去”时无声无息的情态，母亲为什么要“悄悄地”躲呢？就是因为“双腿瘫痪后，我的脾气变得暴怒无常……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心里明白，在“我”“暴怒无常”的情况下，再怎么劝“我”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更加刺激“我”受伤的心灵，还不如让“我”尽情地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发泄完了，心里也就慢慢地平静了，心情可能会好受一点。这既是母亲对儿子的理解与宽容，更是母亲对生活的理解和积淀。第二个“悄悄地”是在“我”发“泄”完、“一切恢复沉寂”后，母亲心里非常害怕，不知道进来后是否会再一次激起“我”心中的愤怒，所以母亲“悄悄地”进来，就是要试探一下“我”的反应。“偷偷地”是“暗暗地”意思，形容“行动避人、不易使人觉察和发现”，母亲“悄悄地躲出去”了，其实根本没有、也不会走远，她时刻在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她“偷偷地听”就是要让我的一举一动所发出的声响都要在她的听力范围之内，母亲的心里太害怕了，害怕“我”因双腿瘫痪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再来看看“红红的”这一叠词，母亲眼睛的“红”是因为母亲流泪了，儿子双腿瘫痪，这样的灾难落到哪一个家庭都是巨大的不幸，对本人、对亲人的打击都是致命的，特别是对母亲，孩子可是母亲肉上生的肉啊！

另一类叠词是通过写母亲病情的严重来衬托母爱的。“后来妹妹告诉我，她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在这个句子里，叠词“常常”强调了“一向如此”，突出了母亲肝脏疼痛的连续性，而母亲却不得不忍受着疾病给她带来的巨大的身体和心里折磨；而最难熬的是晚上，“整宿整宿”啊，母亲在一个一个的漫漫长夜中默默强忍着剧痛，白天还要强装镇定照顾双腿瘫痪的儿子，但这一切都不能告诉儿子，然而，“我”却只顾发泄心中的愤怒，居然没有去关心母亲的身体变化，“我”还算是一个合格的、有孝心的儿子吗？双腿瘫痪了，生活还可以继续，但是母亲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母亲是多么地坚强和隐忍啊！而“我”是多么地粗心和自私啊！所以当母亲又一次要“我”去北海看菊花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母亲。在“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这句中的“大口大口”这一叠词不仅预示着母亲的病情已经极度的严重，而且已经时日无多了，但母亲对于活下去的勇气没有丝毫的减退，因为她还有两个孩子呀！“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是母亲永远的牵挂。

三是通过环境描写来进行衬托的。“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唰唰啦啦”既是拟声词，也是叠词，从“唰唰啦啦”中我们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是何等地响亮，深秋是何等地肃杀，这是代表着结束还是寓意着新生呢？母亲的心思是多么细腻啊，她硬生生地把“我”往希望的道路上去引导，她不希望“我”由飘落的树叶想到生命的结束，希望“我”想到的是另一种生命的再生，她“挡在窗前”，对“我”说“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需要注意的是，这一句尽管也是商量的口吻，但也多了一些不可商榷的语气，比先前的“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这一句要硬气多了。加之“我”又知道了母亲病重的真相，“我”又怎能拒绝母亲的要求呢？是最亲爱的母亲，给了“我”战胜人生一切艰难险阻的决心和信心！

《秋天的怀念》中“叠词”的运用，增添了菊花的力量！增添了母爱的力量！增添了天下所有人战胜人生挫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