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清代锡伯族戍边屯垦及其经济意义

2022-03-17 10:52杨思远张玉倩
关键词:锡伯卡伦锡伯族

杨思远 张玉倩

(中央民族大学经济学院,北京100081)

乾隆年间,西北边疆安全存在严重隐患,内部分裂势力层出不穷,外部沙俄侵袭的压力不减,为稳定边疆,清朝从内地调兵驻守,其中包括盛京的锡伯兵,连同家眷西迁新疆。至新疆后,这部分锡伯族人组建了锡伯营,自此,锡伯族开始了西北边疆戍边屯垦的历史。锡伯族屯垦的贡献首先在于守卫了西北边疆的安全,这体现在两个方面,即军事守卫与保障军民供给。锡伯族作为驻防军队在保卫边疆的同时,以旗屯生产方式实现自给。其次,锡伯族屯垦还促进了边疆经济发展,迁移至新疆伊犁地区的锡伯族带去了先进的农耕生产方式,同时修建了边疆的农业基础设施。对于发展生产而言,边疆安全是前提;对于边疆安全而言,发展生产提供了守卫的物质基础。

学界关于清代锡伯族戍边屯垦的研究多是围绕其历史背景、过程展开,论述了锡伯族对于保卫边疆安全与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的史实①关伟:《略论锡伯族西迁及其历史贡献》,朱诚如,徐凯主编:《明清论丛》第16辑,故宫出版社,2016年,第353-367页;吴作新:《锡伯族的迁徙》,辽宁省民族研究所:《锡伯族史论考》,辽宁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135页;吴元丰、赵志强:《锡伯族西迁概述》,《民族研究》,1981年第2期;蒋静:《锡伯族西迁与清朝西北实边策略研究》,《新疆社科论坛》,2014年第1期。,但未曾讨论边疆守卫与开发之间的内在联系。笔者不揣谫陋,从少数民族经济史角度出发,关注经济安全与发展之间的关系,揭示锡伯族万里戍边的双重贡献,希望对清代锡伯族西迁屯垦研究有所助益。

一、锡伯族戍边屯垦的背景与过程

清初,在伊犁游牧的准噶尔部,是一支强大的割据势力,控制了天山南北,与清朝抗衡。经康雍乾三朝的努力,清朝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至乾隆二十四年(1759)的三年间,先后平定了准噶尔及大小和卓叛乱,最终统一了新疆。

新疆统一后,清朝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巩固统一局面和维护边疆的稳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决定战争胜负走向的重要经济因素。如在西北边疆驻兵,必须先解决军粮问题。新疆统一伊始,伊犁地区百废待兴、土地大量荒废,以致“伊犁地方贫困,不能取办兵丁口粮”[1]1026。若从内地调运,则路途遥远,靡费巨大。汲取以往经验,唯有移民屯田,开垦被废弃的荒地,才能保证军粮供应,从而加强边防,巩固统一。

伊犁“地处极边,形势四塞”[2]624,且“数十年以来,兵革相寻,群遭涂炭”[3]11,该地区已是人烟稀少,防务全废,亟须驻兵防守。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外孙阿睦尔撒纳逃亡沙俄,存在着再次爆发战争的危险。同时沙俄继续向外扩张,新疆面临的外部压力不减。面对这种形势,清政府在从南疆移民屯田的同时,也必须从内地派兵屯垦。乾隆二十五年(1760),清政府令阿克苏从内地调兵至伊犁驻守,据《钦定新疆识略》记载,“由阿克苏率满洲索伦骁骑五百名、绿营兵百名、回子三百名,越木苏尔达巴罕至伊犁,镇守办事,搜捕玛哈沁,招抚溃散之厄鲁特,即以绿营兵筑城,‘回子’乘时兴屯,开渠灌溉”[4]815。嗣后,清朝陆续由内地增派兵丁驻防,并于乾隆二十七年(1762)设立伊犁将军,任命明瑞为首任将军,治所设在伊犁惠远城,总理天山南北两路军政事务。

在调拨锡伯兵至伊犁前,清朝调至伊犁之兵的人数已经很多,包括甘肃凉州、庄浪的满洲官兵,原驻于陕西、甘肃的绿营兵,黑龙江的索伦及达斡尔官兵,以及张家口外察哈尔官兵。[5]258为加强边疆兵力,清政府决定继续增派。但考虑到全国的调兵情况,实感蒙古、绿营、索伦、达斡尔官兵已调甚多,不便再调,并且满洲官兵驻守举国重镇地方,也已不敷调遣,当时仅八旗之锡伯兵“近几年出征时,未曾遣派”[6]259,因此抽调锡伯兵,连同家眷由盛京西迁至伊犁,设营驻防,是当时的必然选择。

伊犁地处边陲,战略地位非常重要,需要强兵驻守。明瑞奏称:“若即于伊犁携眷满洲、索伦、察哈尔兵内派出换防,则凉州、庄浪之满洲兵,皆携眷来驻,初从戎行,其步射、枪法尚可,而马背技艺,一时不能谙练,即之苦练,亦需数年之暇”,“察哈尔兵,本选无能,情愿来居者移之,迁至伊犁后,方始操练,亦不能即成强兵”,“布特哈索伦兵,来年方能到齐。若后年春即遣住塔尔巴哈台,则其家眷尚未定居,亦有不便之处”[6]64。在此之际,明瑞听闻远在盛京驻守的锡伯兵曾以狩猎为生计,而今未弃旧习,军事技艺尚可。因此,明瑞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向清朝请求增派锡伯兵,于盛京挑选优良者,充实守边兵源。[6]64

锡伯官兵骁勇强悍,善于骑射,正适合清朝的用兵需求。锡伯官兵的这些素质得益于长期的渔猎游牧生产活动。渔猎游牧生产方式中的基本矛盾是人的需要与野生动物之间的矛盾。狩猎生产方式使得猎民面对凶猛的野兽,养成勇敢坚强的民族性格,其听觉、视觉和嗅觉十分发达,这是长期同猎物较量的结果。[7]12

乾隆二十九年(1764)正月七日,盛京将军舍图肯接到兵部咨文,令锡伯官兵移驻伊犁。清朝“从盛京所属各城,调遣携眷驻防塔尔巴哈台之锡伯官兵一千零二十名,连同眷属共计三千二百七十五人”[8]56,分两批出发西迁伊犁,盛京所属各城被选中的锡伯族官兵到盛京集中,分编两队,“第一批内安排防御五名,骁骑校五名,兵丁四百九十九名,连同眷属共计一千六百七十五名,交由协领阿木胡朗管带,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四月初十日启程前往;第二批内指派防御五名,骁骑校五名,兵丁五百零一名,连同眷属共计一千六百人,交由噶尔赛管带,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四月十九日起程”[8]57。

实际到达伊犁的锡伯族人数比上述史料记载的要多,因为在行军途中陆续出生了很多婴儿,从盛京起程时还有很多官兵子弟及亲属自愿跟随而来。据乾隆三十年(1765)九月十八日参赞大臣爱隆阿、伊勒图等奏称:“据管带携眷驻防伊犁一千名锡伯官兵之协领阿木胡朗、噶尔赛具称:去岁,我等由沈阳起身,前来伊犁时,除已入册之人口外,途中相继出生婴儿已达三百五十余人。此外,经我等在途中查出,从原籍自愿跟随而来的男女已有四百余人。其中,男二百四十七名,妇女一百五十八名。伊等实系起程时夹在队伍中随从而来,并无他故,惟印册内无其名额。”[5]259实际到达新疆伊犁的锡伯族官兵及其家眷应为4000余人。

在迁徙途中,锡伯族军民路经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扎布哈朗特)与科布多一带时,先后因气候、瘟疫、雪崩等因素导致队伍再难行进,后在蒙古族军民的物资帮助下方得以继续前行。锡伯族军民“于八月二十四日、五日行抵乌里雅苏台过冬,因未能赶上青草季节,牛竟不活,且遭瘟疫倒毙,迄今为止,查首队先后倒毙之牛一千三百九十五头,现仅存二百二十七头,第二队先后倒毙之牛一千二百零一头,现仅存二百一十三头”[9]167。所带马匹也“大半疲瘦,生癞者众,虽经稍加购买补充,亦无济于事”[9]167。在这样的情况下,管带协领阿木胡朗等呈报交涉,乌里雅苏台将军成衮扎布奏准给予锡伯族官兵接济物资,“每两户给马一匹、驼一峰,由此地官牧场共拨马五百匹、驼五百峰给之,并令协领阿木胡朗、噶尔赛等,将此等驼、马,沿途妥善饲养使用,抵达伊犁后,照数交还”[9]168。但是当队伍行至科布多一带地方,又遭遇自然灾害阻碍,当时正值阿尔泰山积雪融化,数河俱溢,不能行进,驻扎多日,河水仍然未退。所以绕科齐斯山而行,但是兵丁之口粮所剩无几。由乌里雅苏台借用的驼、马也倒毙甚多。在食粮、畜力不足,行军极度困难的情况下,阿木胡朗等一面咨文伊犁将军,请求派人前来接济,一面带领官兵及其眷属,采集野菜充饥,克服困难,继续前进。乾隆三十年六月十二、十五日,第一队行至诛尔虎珠、察罕霍吉尔等处,与前来接济的索伦佐领蒙武哩相遇;六月二十四日、二十六日,第二队行至阿勒坦额墨、沙喇乌苏等处,与前来接济的侍卫舒敏相遇。受到接济的锡伯军民最终完成了西迁使命。[9]168由此窥见,锡伯军民顺利西迁,离不开其自身的勇敢刚强,也离不开民族间的经济交往。

锡伯官兵抵达伊犁后,因锡伯族曾是“打牲部落”,因此清朝令其驻守在适宜该生产方式的地区,以便于他们生产生活。明瑞和爱隆阿等察访后,方知“锡伯兵在原籍之生计,与民人杂居城寨,仅以务农为生”[8]48,于是奏称:“前次,臣明瑞等误以为伊等习惯放牧。故商议先在雅尔地方安置驻防之兵,以振声威,再在博尔塔拉驻防官兵之事,就俟锡伯官兵到达之后,视其情况,由锡伯、察哈尔两项官兵之内指定驻防博尔塔拉等情,业已奏闻在案。今观锡伯官兵不仅不谙游牧之业,且察哈尔两昂吉暂时移驻博尔塔拉以来,其耕种、放牧均有收效。今就让察哈尔两昂吉驻守博尔塔拉之外,臣等相度锡伯官兵驻防之地点,以为伊犁河南岸,与惠远城相望之巴特蒙克巴克,绰合尔拜兴以西霍吉格尔巴克一带地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其地冬夏放牧牲畜,打草砍柴等诸事都很近便。拟将锡伯官兵,就安置于此,与该部落大有裨益焉。再据地理形势而论,亦可隔河相望,相互声威,故议定将锡伯官兵安置于巴特蒙克巴克一带”[8]61。对此建议,乾隆三十一年(1766)正月二十五日奉朱批:“知道了。钦此。”[10]61锡伯军民的驻地由此确定下来,他们凭借在东北地区驻屯时掌握的农耕生产方式开始屯垦,自给自足。

二、锡伯族屯垦维护了西北边疆安全

稳定边疆是清朝统一新疆后最为关注的问题,屯垦“外有守御之备”[11]2989。移民实边、于边疆驻军屯垦是清代边疆治理的重要措施。清朝调派锡伯族官兵至西北边疆,换防台站、巡边、平定内乱、抵御外侮,同时以屯垦方式为军队提供给养,实现了以屯守边、屯守兼备的双重目的。

乾隆年间,准噶尔及大小和卓的叛乱对西北边疆的稳定造成了威胁。清朝用武力收复新疆后,派兵戍守尤为关键,锡伯族官兵因自身过硬的军事素养被派驻新疆伊犁戍边屯垦。中华经济共同体作为一个整体既有中心地区,也有边疆地带,锡伯族戍边是维护共同体安全的重要环节。

乾隆三十一年(1766)组建的伊犁锡伯营,担负着驻守卡伦和台站(军台)、换防塔尔巴哈台(塔城地区)和喀什噶尔,每年定期巡守哈萨克和布鲁特边界的军事任务。

卡伦和台站是清朝统一新疆后对南北疆实施有效管理的一种军事手段。每个卡伦均驻有卡伦侍卫及数十名不等的士兵。锡伯营官兵驻守的卡伦和台站,本营领队大臣管辖的有10 余个,协助索伦营和厄鲁特营共守的有数个。其本营直辖的10 余个卡伦,是根据内外形势逐步增设完善的,初期设有10 个,到乾隆末年增至18个。[10]126

锡伯营领队大臣所辖:常设卡伦有固尔班托海卡伦(锡伯营领催一员,兵六名)、安达拉卡伦(锡伯营领催一员,兵六名)、大桥卡伦(锡伯营领催一名,兵四名);移设卡伦有:沙巴尔托海卡伦(春季设,秋季移察罕托海。锡伯营官一员,兵十名,厄鲁特营兵十名)、托里卡伦(春季设,夏季移额木讷察罕乌苏,秋季移托赖图。锡伯营空蓝翎一员,兵十名,厄鲁特营兵十名)、玛哈沁布拉克卡伦(春季设,夏季移辉图察罕乌苏,秋季移额哩音莫多。锡伯营官一员,兵十名,厄鲁特营兵十名)、塔木哈卡伦(春季设,秋季移察林河口。锡伯营空蓝翎一员,兵十名,厄鲁特营官一员,兵十名)等;添撤卡伦有:乌里雅苏图卡伦(夏季添,秋季撤。锡伯营官一员,兵十名,厄鲁特营兵十名)、沙喇托罗海卡伦(秋季添,冬季撤。锡伯营官一员,兵十五名,厄鲁特营兵十名)。乾隆四十二年(1777),将军伊勒图奏明:“伊犁卡伦,令各营领队大臣分管,每年春秋二季,各巡查所属卡伦一次。”[10]131

统一新疆后,对某些重要的战略地域,如塔尔巴哈台和喀什噶尔,清朝采取换防军形式。组建锡伯营之后,清政府首先调遣百名左右锡伯族官兵,与满、索伦、察哈尔等营官兵一起赴塔尔巴哈台地区防守要隘、渡口等。他们不携眷,自备坐骑、食粮等,或两年一换,或三年一换。一百多年间,锡伯族官兵为保卫边疆做出了重要贡献。《清朝文献通考》记载:“乾隆三十一年(1766),定于伊犁挈眷马兵内拨一千五百名分驻塔尔巴哈台。将从前由内地遣往换防之马兵尽行撤回。各兵由伊犁驻防之满洲、蒙古、锡伯、索伦、察哈尔、厄鲁特内轮流均派。”[10]142

八旗驻军除驻守以及换防,还要负责巡边,通常由伊犁将军任派,满洲军官率领包括锡伯营在内的数百名官兵定期对哈萨克和布鲁特边界进行巡守,以保证边境居民的安定生活。

南疆在新疆建省前先后发生过数次内乱及外敌入侵事件,锡伯族官兵为维护边疆安全付出了巨大努力。《清穆宗实录》记载,同治二年(1863)七月,谕(议政王、军机大臣等):“常清奏,俄人闯卡扑压防堵营盘,现派大臣带兵堵御一折。俄罗斯心怀叵测,屡逼边卡,兹复闯赴博罗胡吉尔卡伦。经索伦总管等将其挡回,该国竟敢施放大炮,我兵伏于两旁山梁,暗用抬炮轰击,该国大队退至科斯莫銮地方,集有五六百人,是其有意寻衅已可概见。若不力筹防剿,遏截凶锋,将来得步进步,尚复成何事体。”[10]212同治十一年(1872)三月,谕军机大臣等:“常顺、保英奏,回匪分股出窜,请调拨队防剿一折。据称,探报回匪二万余众分为两股,一股由索锡伯格图路扑犯乌科,一股由勒巴尔海、春住拜新、图赛哈诸路窜扰库伦等语。”[10]205

此外,还有1797年的五素甫和卓侵犯南疆、1820-1828年间张格尔作乱南疆、1847年七和卓叛乱、1857年倭里罕和卓叛乱、1865-1878年间浩罕阿古柏军侵犯并占领南疆及北疆部分地区等事件。[10]167锡伯营官兵与伊犁其他八旗官兵一起,不断被调往前线,平息内乱、驱逐外敌。

锡伯族军民的屯垦为戍边官兵提供了补给。“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12]1301,军粮是军队作战、保卫疆土的重要保证。边疆地区地处偏远,若长距离从内地运送粮草则有很多不便之处。“千里匮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屯田之利,由是兴矣”[13]6025,屯田的首要目的就是解决驻军的粮食需求。

西迁的锡伯族军民进驻察布查尔地区后,在生产方面,将主要精力放在农业生产上。他们开挖渠道,开垦荒地,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使粮食生产自给有余,并不断为其他旗营和平叛战争提供粮食支援。锡伯营的农业生产成绩,成为其他各营效法的榜样。如清政府为解决满营经济不断恶化的困境,曾多次让满营以锡伯营为范,垦荒种地,解决自身粮食。另外,锡伯营还救助鳏寡孤独、调剂社会余缺。

锡伯族军民解决了塔尔巴哈台军营的粮食供给问题。在塔尔巴哈台地区,因遭受沙俄侵略者蹂躏而溃逃的各族军民众多。锡伯营总管喀尔莽阿带领锡伯营部分官兵,将这些军民组织起来共同在塔尔巴哈台地区积极垦荒造田,以筹备军粮,缓解了该区的粮食危机。光绪元年(1875)至光绪三年(1877),锡伯营总管喀尔莽阿因率民耕种连获丰收,受到清政府嘉奖,并授予副都统衔。[9]206

光绪二年(1876)左宗棠率兵西征,光绪四年(1878)南北疆的一些重要城镇先后被收复。当时,伊犁将军金顺提出:“自应及时兴利举废,渐旧制。”金顺要求以“屯田为要务,勘明博尔塔拉及车排子地方堪以屯垦,拟分拨察哈尔、锡伯兵前往耕种”,“以兴地利而裕兵食”[1]11。

在巩留一带兴屯的锡伯族军民,每年将所收获之粮食,由水道运到二道河渡口,供给满营官兵。把木料亦交给满营官员等,以备建筑新惠远城各衙署之用。

锡伯族军民就地屯垦、自给自足对于节省清政府开支具有特殊的意义。“新疆,在京师西北八千四百九十四里”[14]10610。在古代,这么远的距离若要运送军队物资补给,所耗的人力、畜力、财力都是巨大的,运送过程中还必然会消耗掉一定数量的粮食,而屯垦就节省了上述耗费。对整个中华经济共同体的利益来讲,屯垦免去了长距离的运粮成本,这是屯垦在守卫边境安全上的经济贡献。

三、锡伯族屯垦促进了边疆开发

清朝未把锡伯族从科尔沁蒙古“赎出”前,其受世居环境的影响较大,生产方式一直以渔猎游牧为主,农耕为辅。至锡伯族被编入满洲八旗,分驻东北齐齐哈尔、墨尔根等地后,在民族间经济交往中,生产方式逐渐农耕化,并且农业生产技术有了进一步发展。

锡伯族军民西迁戍边屯垦,将农耕生产方式带至驻地,促进了边疆经济开发,这主要体现在锡伯族军民对伊犁地区与该地其他民族农业发展的贡献上。

锡伯族军民对伊犁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首先锡伯族军民修建了多条水渠,包括察布查尔大渠、黄渠等。借助开辟的水渠,他们开垦了大量荒地,使荒凉的伊犁地区变为农业发达之地。

锡伯族官兵初到伊犁时,为了给屯田提供充足的灌溉水源,疏通了伊犁河南原有的绰豁尔大渠(又称锡伯营渠或锡伯旧渠)。后来,锡伯官兵沿大渠进行屯田,“镶白旗驻绰豁哕之西,俱引用河水灌溉”[2]22,引水灌溉土地高达10 000 多亩,沿绰豁尔大渠的农业得到了开发。[8]72

随着人口渐增,现有粮食产量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人口需要,因此需要扩大耕地面积。但是“渠北地隘,虑在无田;渠南阻岸,患在无水”,清朝遂“于察布查尔山口引水,自岸凿渠”[3]28,引伊犁河水垦荒种田。嘉庆七年(1802)农历十月,锡伯营总管图伯特率全营军民,共400劳力,边挖渠边引水种田。这样既解决了新开渠的试水问题,又解决了渠工的口粮问题。经过七年的辛勤劳动,至嘉庆十三年(1808)挖成了一条深1丈、宽1丈1尺、长200余里的大渠。[5]267因渠口开在察布查尔山口,故名察布查尔渠(又称锡伯八旗渠或锡伯新渠)。

察布查尔大渠修成后,伊犁河水流进亘古荒原,锡伯营开垦了大量荒地,耕地面积有了大幅增加,“既浚新渠,辟田千顷,遂大丰殖,雄视诸部”[3]18。居住在绰豁尔渠沿岸的各牛录陆续南迁,在新渠南北两边筑起新的城堡定居下来,并很快开垦了78 704 亩土地。[3]231因此,伊犁将军松筠曾奏请,建议在各旗营中推广锡伯营“按名分给地亩,各令自耕,永为世业”[1]2485的授田法。

除开发本营所居地区外,锡伯营官兵还奉命到其他地区兴修水利,开垦屯田,积聚军粮。嘉庆二十一年(1816),伊犁将军松筠在黄草湖一带建筑堡墙,移八旗壮丁屯田。后来惠远城八旗人口逐渐繁衍,对耕地的需求日益增多。但这一带水源缺乏,道光年间(1821-1850),锡伯营总管色布星额带领锡伯营兵丁,来到伊犁河北岸,协助满营开掘“皇渠”(亦称阿齐乌苏布哈),引伊犁河水,开垦种田,解决伊犁惠宁、惠远两城满营军民的粮食供应问题。“皇渠”的开凿对伊犁河以北的农业生产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同治四年(1865),索伦部遭到伊犁“苏丹汗国”势力的攻击被迫撤往阿拉木图,后又转移到卡巴尔、达乌加尔、科科塔麻等地。这批溃逃的军民,于同治六年(1867)三四月间才回到塔尔巴哈台。此时,塔尔巴哈台发生了以米庆为首的叛乱,参赞大臣锡纶、领队大臣博尔果苏(锡伯营镶黄旗人)及本地驻军全部遇难,绥靖城(塔尔巴哈台旧城)被毁。假道俄国返回的锡伯、索伦、达斡尔等族军民在叛乱结束后进驻塔尔巴哈台地方。他们进驻后,除驻守台站和卡伦之外,又利用当地肥沃而广阔的土地和充沛的水源,努力垦荒耕种。同治十年(1871),他们在这里又开凿了一条“阿布德拉布哈”,这条大渠伸延60多里。[8]75

光绪元年,清军分兵三路,进军新疆,收复被占疆土。锡伯族军民闻讯后,有300余人在总管喀尔蟒阿的号召下前往博尔塔拉,在察哈尔营建筑营房,筹备籽种、耕牛,于光绪四年开始屯田。喀尔蟒阿任察哈尔营领队大臣,率领军民在博尔塔拉一带开挖了一条50 里长的“哈尔博户”大渠。[8]75光绪三年,伊犁将军荣全奉旨调锡伯营官兵,派佐领色普希贤带领这些官兵赴塔尔巴哈台,在库尔喀喇乌苏、车排子等地凿渠屯田,为进军收复伊犁准备军粮。

光绪二十三年(1897),将军长庚因筹备军粮,委派锡伯营佐领爱新泰、霍敏二人,带领两营官兵前往托古斯塔柳(今巩留)屯田。在这里又开挖了“锡伯渠”,渠长20余里。

总之,锡伯族官兵从西迁到伊犁的第二年起,就开始了开荒屯垦事业。在广阔而肥沃的伊犁河谷地带以及东至库尔喀拉乌苏、车排子,北到博尔塔拉、塔尔巴哈台,西至图尔根、查林河口,南到特克斯等地,都有锡伯族军民开凿的水渠和垦荒耕种的农田,他们为开拓和发展西北边疆的农业贡献了力量。锡伯族军民还影响了相邻的察哈尔、索伦营的农业生产。

锡伯营实行与满营不同的军队供给形式,满营有银有粮,锡伯营有银无粮。满营依靠官给米面,锡伯营则以屯垦自给。嘉庆初年,满营生计出现危机。为解决此问题,伊犁将军松筠于嘉庆九年(1804)提议,满营应效锡伯营八旗之制,分以地亩,自耕自食。[15]305此外,嘉庆十七年(1812),军机处在关于伊犁八旗兵屯田问题讨论中,再次提出各营应向锡伯营习之。“应按照驻防锡伯之制,养鸡蓄豚,于生计大有裨益”[14]9387。上述情形表明,锡伯营军民的生产自救,对当时伊犁地区满营生计产生了深远影响。

例如满营仿照锡伯营,在黄草湖开垦屯田,闲散兵丁实现了自力更生。道光年间,锡伯营派色明阿、泰文太指导满营重修阿齐乌苏渠,并抽调部分锡伯兵支援修渠,加速了修渠进度。

光绪初年,锡伯营官兵在博尔塔拉、精河、库尔喀拉乌苏开荒造田,为左宗棠军队提供了粮草。光绪末年,色普西贤又率领锡伯兵丁到特古斯塔柳地区屯田。在博尔塔拉和塔尔巴哈台屯田的锡伯族军民,一方面支援了清军收复伊犁,另一方面给察哈尔营军民传授了耕种技术,积极推动了这两个地区的农业开发。

清朝在新疆屯田本有“回屯”“兵屯”“民屯”“犯屯”和“旗屯”几种形式。但由于种种原因,除“旗屯”外,另四种屯垦给国家创造的收益越来越少,渐而仅能自给,使得伊犁军粮供应出现问题。锡伯营带动的“旗屯”虽然起步晚,但发挥了重要作用,为清朝带来很大收益。锡伯营军民在伊犁屯垦的成功,为清政府继续在新疆天山南北两路进行“旗屯”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使清政府对新疆的经营决策发生了深刻变化。

西北是中华经济共同体的边疆地带。锡伯族戍边屯垦在捍卫中华经济共同体经济安全的同时,促进了共同体边疆的经济开发。边疆经济开发又为经济安全提供了新的屏障,进一步促进了边疆与内地经济的联系。

四、结语

中华经济共同体作为一个整体,从地域构成上讲包括中心、内地、边疆,每个部分都是版图的重要组成部分。有清一代,锡伯族以守卫安全为目的,不惜万里戍边,同时屯垦解决了军民生产生活需要,促进了边疆经济开发。边疆的开发又促进了共同体之区域经济平衡,从而进一步有利于共同体的安全与稳定。无疑,锡伯族万里戍边对于边疆安全与经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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