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的认同路径

2022-03-15 21:17
重庆社会科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重构中华民族建构

吕 颖

(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云南昆明 650091)

认同(identity)直接涉及“认识你自己”的反思性理解,这种理解直指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的核心理念。探索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以下简称“《决议》”)认同路径,即是反思《决议》所关涉的认同问题。我们深入探索《决议》精神实质后,从中不难发现它所呈现出来的三种认同路径。更为根本的是,这些认同路径是人们理解或把握中国共产党之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意义与经验的来源。

一、合法性认同

合法性认同(Legitimizing identity)由那些处于支配地位的社会行动者所建构的一种认同。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行动中,这种认同始终规训着社会行动者并予以扩展化和合理化。从历史视角来看,我们党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过程中构筑一种合法性认同经历了苦难辉煌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奋发图强的社会主义建设、锐意进取的改革开放和守正创新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征程。

(一)在革命时期党创造了根本的社会条件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决议》中阐明了党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反帝、反封、反官僚资本主义,“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创造根本社会条件”[1]14。鸦片战争以后,帝国主义的入侵不仅打开了中国的国门使其被迫成为半殖民半封建社会,而且与封建统治腐败相结合,使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为了拯救民族危机,我国各阶级轮番进行了一场伟大的斗争。在此斗争中,农民阶级最先遭受劫难而发动了三元里人民反英运动、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地主阶级感受到了统治的危机而进行了一场自我革命的洋务运动;资产阶级维新派为了开辟资本主义道路而进行了一场变法维新的政治运动;资产阶级革命派认识到民族危机进一步加深、社会矛盾进一步激化而掀起了一场资产阶级的革命运动。这些运动和革命最终都未能完成拯救民族危机的使命,中国迫切需要新的思想引领救亡图存运动,迫切需要以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为代表的新组织凝聚革命力量。这样,中国共产党在时代的召唤下诞生了,带领中国人民完成了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的任务,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创造了根本的社会条件。因此,从逻辑上讲,党只有完成了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的历史任务,才能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党只有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才能有机会建构中国社会的支配性制度;党只有建构了社会的支配性制度,才能有机会为它的合法性地位创造根本的社会条件;党只有占据了合法性地位,才能真正实现关于它的合法性认同。总之,在革命时期,党在完成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任务的过程中,不仅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伟大目标,而且为自己的合法性认同创造了根本的社会条件。

(二)在成立之初党迎接挑战开启伟大斗争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党在军事上、经济上、国际上面临着很多严峻的挑战,解决这些挑战的过程展现出了伟大的斗争精神。从军事上看,当时国民党还有一百多万军队盘踞在我国西南、沿海岛屿和华南等地持续侵扰新生人民政权。从经济上看,党面临着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和投机猖獗等问题,这些问题都是国民党统治时期所遗留的问题。从国际环境上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帝国主义国家不仅不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而且在我国获取联合国合法席位时极力阻挠。因此,中华人民共和国虽然向全世界宣告了成立,但无论从群众还是国际友人或是敌人角度看,党能否站稳脚跟、管理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仍然受到质疑,要靠实践来自证。进一步来讲,党通过新民主主义革命仅仅获得了建构一种合法性认同的可能性,但还需迎接挑战开启伟大斗争。换而言之,党仍然面临着严峻的挑战。这些挑战既来自国内力量如国民党反动派残余武装力量、土匪、经济困境,也来自国外力量如帝国主义的武装威胁、政策的孤立与经济政治围剿。但在如此境遇下,党带领人民肃清了军事威胁、摆脱了经济困境、捍卫了国家安全、彰显了国际地位,从而巩固了党和人民能够“做蛋糕”的基础条件。

(三)在建设时期党奠定了“站起来”的安全屏障和制度条件

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实现国家工业化是新生人民政权的主要任务。机器代替人力实现工业化是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工业文明的标志,因而国家实现工业化提高其供给能力,满足国民的需求就成了党的努力方向。也就是说,这时“做蛋糕”才是党和人民需要着重努力的方向。为了提高“做蛋糕”的能力,党和人民逐步地、有计划地建设了国家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在农业生产条件、教育、文化、卫生、科学、体育上取得了巨大成就。正如《决议》所指出:“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夕,党领导人民完成社会主义革命,消灭一切剥削制度,实现了中华民族有史以来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实现了一穷二白、人口众多的东方大国大步迈进社会主义社会的伟大飞跃。”[1]23在实践过程中,党和人民虽然遭遇了这样那样的挫折,但是取得了理论的创新和实践的辉煌成就,为改革开放和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提供了正反两方面的治理经验、理论积累和物质条件。事实上,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奋发图强的结果是,奠定了中华民族得以“站起来”的国家安全屏障,以及构建了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并成为我国的根本制度。这样,“身份识别”直指合法性认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身份意味着被一系列社会主义的组织和结构所规导,其结果就是:一旦该公民(社会行动者)认同了自己归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那么其社会行为将被合理化、标识化,尽管有时是以一种冲突的方式出现。

(四)在改革时期党构筑了“富起来”的体制保证和物质条件

在改革时期,党面临的主要任务还是继续提高“做蛋糕”的能力,为中国人民“富起来”提供更加充满活力的体制保证和更加充足丰富的物质条件。也就是说,以邓小平同志、江泽民同志和胡锦涛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进一步解放和发展“做蛋糕”能力的同时,还要构筑起中国人民得以“富起来”的体制保证和物质条件。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市民社会包括各个个人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的一切物质交往。它包括该阶段上的整个商业生活和工业生活,因此它超出了国家和民族的范围,尽管另一个方面它对外仍然需要以民族的姿态出现,对内仍然需要组成国家的形式。‘市民社会’这一用语是在18世纪产生的,当时财产关系已经摆脱了古代的和中世纪的共同体。真正的资产阶级社会只是随同资产阶级发展起来的;但是这一名称始终标志着直接从生产和交往中发展起来的社会组织,这种社会组织在一切时代都构成国家的基础以及任何其他的观念的上层建筑的基础。”[2]也就是说,依据唯物史观,生产力决定了生产关系,由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共同构筑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同时,生产力、经济基础也同时受制于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正因如此,才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经济建设上的同时,持续推进制度(上层建筑)改革以期实现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决议》指出:“党的十二大、十三大、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根据国际国内形势发展变化,从我国发展新要求出发,一以贯之对推进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作出全面部署,并召开多次中央全会专题研究部署改革发展稳定重大工作。”[1]26在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共同推进的过程中,通过进行制度改革而解放了农村劳动力、确立了市场资源配置的优先性,从而奠定了我国基本的经济制度和分配制度。总之,经过中国共产党人接续奋斗、锐意进取的改革实践后,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不仅摆脱了“做蛋糕”能力弱小的状况,而且实现了人民生活的“蛋糕”越做越大、“分蛋糕”越来越公平的梦想,推动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伟大飞跃。

(五)新时代党夯实了“强起来”的物质基础和制度优势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想要“活得久”,党和人民必须要在物质基础和制度竞争上下功夫。通过细读《决议》中的内容,不难发现,改革开放以来,虽然逐步完成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伟大飞跃,但在领导力、治党、经济、深化改革、政治、法治、文化、社会、生态、军队、维护国家安全、坚持“一国两制”、推进祖国统一和外交等方面仍存在着一些问题。具体来讲,在领导力上,党中央不是要管一切而是要领导一切,管理指向具体而领导直指原则、方向和立场;但在领导认识和落实党的领导时存在着模糊化、弱化、淡化和边缘化等问题。在治党上,管党和治党有两个基本途径——人治和法治。前者涉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党员、干部的政治信仰出现问题,选人用人方面就会出现各种主义(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山头主义等);后者则关涉人与制度之间的关系,只有落实好主体责任和监督责任,才能把权力关在制度的笼子里而推动治党的全面进步。在经济上,全党致力于经济建设固然抓到了核心问题,但是在“做蛋糕”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分蛋糕”的公平性,甚至因其片面追求规模化粗放型发展模式而导致了经济结构性矛盾突出、经济高质量发展失衡、传统粗放型发展模式难以为继等问题。在深化改革上,它牵扯着体制机制以及利益固化问题,改革需要进入刮骨疗毒的阶段。在政治上,它的主要问题在于以“三权分立”为基础的所谓民主政治思潮的侵蚀与腐蚀。在法治上,人执行制度时出了问题,制度的生命力在于执行,执行是否到位仍然取决于制度是否完善,制度不完善就会在守法、执法和司法上出现不依、不严和不公的问题。在文化上,来自新自由主义为核心思想等错误思潮的侵蚀,导致了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极端个人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的盛行。在社会上,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我国人民的生活需求已然从“吃得饱”转向“吃得好”的方向迈进。在生态上,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关系日益突出,这些矛盾既来自人民日益增长的需求,也来自人们长期粗放式发展经济的社会行动。在军队上,曾出现以郭伯雄、徐才厚、房峰辉、张阳为典型的严重毒害人民军队政治生态的腐败分子。在维护国家安全上,不确定性日益增加、突发事件时有发生,以核武器为代表的传统安全威胁继续存在、以网络安全为代表的非传统安全也存在着巨大威胁。在坚持“一国两制”上,反中乱港分子串通外国势力搅乱香港局势,破坏香港的社会秩序。在推进祖国统一上,倚美谋独的“台独”分子分裂活动猖獗,阻碍了祖国和平统一的进程。在外交上,世界的不确定性持续增加,当今世界对和平发展的威胁因素还在不断上升。进入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站起来”和“富起来”的基础之上,带领人民以伟大的历史主动精神、巨大的政治勇气、强烈的责任担当,有效解决问题,从容应对危机,进一步夯实了中华民族得以“强起来”的物质基础和制度优势。

综而论之,《决议》通过叙述历史事实来论证党之所以能够获得合法性的根据,也遵循历史线索,阐明了党在解决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的任务过程中逐步建构了社会主义的支配性制度,塑造社会主义社会。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但凡有民主和教化的地方就会出现一种内在支配和一种未分化的、规范化的、强制化认同的合法化。在理论上,支配性制度与社会行动者之间互为先在性。也就是说,因为社会行动者建构了支配性制度,所以它成为后者的时间先在性;因为支配性制度能够产生结构化的、组织化的社会行动者,所以支配性制度成为社会行动者的逻辑先在性。在此过程中,社会行动者将充满着荆棘与希望、冲击与压力。

二、反抗性认同

反抗性认同(Resistance identity)是由那些不同于或相反于支配性社会体制的社会行动者所筑起的防卫性认同,这种认同将会导致某种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于2019年9月27日在全国民族团结表彰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出了五个认同,即“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3]。换言之,面对破坏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同的行为,社会行动者们筑起了抵抗的战壕,建构了一种反抗性认同。深入解读《决议》中的内容之后,不难发现,在党团结和带领全国各族人民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中,为应对一系列内在和外在力量的冲击与压力而建构了反抗性认同。

(一)外在因素主导下党建构了反抗性认同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阻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这三股力量。在这三股力量的压迫下,中华民族逐步从自在向自觉的转变,倒逼出了中华民族的共同体意识。也就是说,在这三股力量的促逼下中华民族成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以国家和民族为凝聚核心的政治共同体与以汉文化为凝聚核心的文化共同体共同塑造了反抗性认同。有学者指出:“从历史的进程来看,中华民族从自在向自觉的转变过程主要是由外部力量所致,而这个自觉的民族实体的内在动因并未完全建立,因此才需要进一步进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4]费孝通先生也曾指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5]概而言之:其一,近代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的入侵带来了外在压力与知识体系,也促进了中华民族的觉醒;其二,中国社会以汉族为凝聚核心的文化共同体已然经历了几千年,但以国家为凝聚核心的政治共同体则不到两百年的历史,以中国共产党为凝聚核心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则才有一百年。进一步讲,外在因素主导力量使得中华民族得以凝聚并形成了一种反抗性认同意识,但因其时间过短而内在的力量和凝聚共同体的因素尚未全面系统地建立。故此,这个时期党虽然通过与三股力量进行对抗而建构了一种反抗性认同,但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建设尚未完成。在此过程中,党属于被排斥者,它在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对抗中生存下来,在重塑中华民族共同体进程中筑起了抵抗的战壕,从而建构了一种反抗性认同。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党的主要任务是创造一切可创造的机会、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调动的积极因素来反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压迫,建构一种反抗性认同,为构筑一种支配性制度而扫清障碍。所以,党在构筑合法性认同过程中,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股力量充当了排斥者,而党和人民成为被排斥者,被排斥者在应对排斥者的排斥时产生了一种反抗性认同。

(二)内在因素主导下党内形成了反抗性认同

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内在因素主导下才形成了一种反抗性认同。从历史视角来看,党的八大所提出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路线未能完全坚持下来,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党践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实践。实际上,为了巩固红色政权领导下的社会主义制度,党和人民付出了艰辛努力。诚然,任何社会规律、经济规律深植于人的需求和供给能力,尊重社会规律、经济规律就是适应人的需求和供给能力。也即是说,试图用主观的意志努力取代客观的经济社会发展规律,忽视人的需求和供给能力之间需要相匹配的客观要求是行不通的;试图用阶级斗争来推动这一时期的社会进步和发展,忽视在外部环境总体安全之下提高国家供给能力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才是关键之所在也是不行的。由此可见,在这一时期,我们没有抓住人的需要和供给能力之间的匹配性、基础性和关键性,不仅直接阻碍了经济社会的持续进步与发展,而且也间接地激活了一种反抗性认同,出现了排斥者和被排斥者的现象。也就是说,在这些政治实践之中被排斥者表达的是对排斥者的排斥,从而在排斥者与被排斥不断强化边界的同时翻转价值判断。于是,排斥者阵营和被排斥者阵营所建构的认同之间的相互沟通将成为一个重大问题。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依托于经验的历史的事实,即党和人民只能依托时代发展并找准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才方可有为。在社会主义建设和探索时期,党和人民的主要任务是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努力发展生产力(提高供给能力),而不是专注于解决已处于次要地位的阶级矛盾。党内选择了以阶级斗争为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从而形成了两种阵营的对抗性认同——奉行以阶级斗争为纲者充当了排斥者,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者成为被排斥者,被排斥者在应对排斥者的排斥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反抗性认同。

(三)内外双重因素主导下党构筑了反抗性认同

改革开放以来,党始终面临着内在力量和外在力量的冲击与压力。首先,从内在力量来看,随着我国城镇化和市场化的推进,促发了人口和资源流动的加速以及配置模式的转型,国内产生了市场与政府、效率与公平之间的争议,甚至出现前者(市场和效率)取代后者(政府和公平)作为资源配置的主导力量,使国内区域、城乡、群体之间的发展差距进一步拉大,社会多数人出现了相对剥夺感。其次,从外在力量上看,《决议》指出,“进入新时代,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单边主义、保护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对世界和平与发展威胁上升,逆全球化思潮上升,世界进入动荡变革期”[1]58;另外,在全球范围内出现了气候异常加剧、贫富差距扩大、恐怖主义侵袭、网络安全危机上升、自然灾害频发等现象,它们正在威胁着全人类的生存状况。最后,从更为深刻的变化上看,在全球化浪潮中迎来了信息化变革,使得各个国家面临着实体(国家)边界模糊与消解的巨大挑战,即认同竞争与认同冲突日益突显。

总而言之,无论从主动还是被动上看,排斥者属于支配性社会制度下的社会行动者,而被排斥者归属于相反于它的社会行动者。在民族复兴过程中,党在建构合法性认同过程中充当了主动扫清阻碍力量的排斥者,在构筑反抗性认同过程中充当了被动对抗障碍力量的被排斥者,从而在营造了以中华文化为凝聚核心的文化共同体的同时,还塑造了以中国共产党为凝聚核心的政治共同体。由此可见,无论内外因素属于何种力量,这种力量既是合法性认同何以可能的理由,也是反抗性认同得以激活的关键所在。更为重要的是,在此力量的影响下激发出了一个强有力的主体,这个主体在承担主体责任时重构了一种新的认同。

三、重构性认同

重构性认同(Reconstitution identity)综合了正反两方面的文化材料而诉求一种全面转型的认同。这样,合法性认同被理解为处于支配性地位的社会行动者所建构的一种认同,他们提供正面的文化材料;反抗性认同则是处于被支配地位的社会行动者所构筑的一种认同,他们供给反面的文化材料。基于此,想要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务必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主体来承担主体责任。有学者指出:“主体并非个体,即使它是由个体、在个体中所产生。”[6]该主体的唯一特性是集体的社会行动者,个体被视为主体时才能呈现出完整的意义。因此,通过中国共产党组织,党员才在自身的经验中获得了完整的意义。同样,通过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共产党才能在自身的经验中获得了完整的意义。

(一)党的百年奋斗历史意义中的重构性认同

从历史意义上看,《决议》阐述到党的百年奋斗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人民的前途命运,开辟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展示了马克思主义的强大生命力,深刻影响了世界历史进程,锻造了走在时代前列的中国共产党。在这些意义中,始终贯穿着一个主体(社会行动者)即中国共产党。从党员视角看,党是以角色为中心回答了一个人做什么的问题;从党组织视角看,党是以组织为中心解答了一个组织是什么的问题。有学者指出:“一种完整的认同理论既应该包括是什么(being),也应该包括做什么(doing),因为无论‘是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是一个人认同的核心成分。”[7]深探《决议》内容之后,我们从中不难发现,在各阶段,中国共产党人始终围绕着“是什么”和“做什么”的根本问题来认识和推动社会主义的事业。一是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正确区别和处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基础之上,提出了一系列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思想;二是以邓小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总结了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初步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三是以江泽民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坚持党的基本理论、基本路线基础之上,进一步深化了什么是社会主义和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还回答了建设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的问题;四是以胡锦涛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新形势下把握了什么样的发展和怎样发展的重大问题;五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新时代系统回答了坚持和发展什么样(是什么)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做什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以及回答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是什么(什么样的)和做什么(怎样建设)、马克思主义政党是什么(什么样的)和做什么(怎样建设)等重大时代课题。这就表明了,无论从角色还是组织视角上看,党想要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务必要围绕着、回答着“是什么”和“做什么”这一根本问题。也就是说:党领导人民经过波澜壮阔的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做什么),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中国人民的前途命运(是什么);党领导人民不懈奋斗、不断进取(做什么),才可成功开辟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正确道路(是什么);党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做什么),才可展示马克思主义的强大生命力(是什么);党既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也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做什么),才可深刻影响世界历史进程(是什么);党始终坚持性质宗旨、坚持理想信念、坚守初心使命、勇于自我革命、在艰苦斗争和持续奋斗中经受住各种风险考验(做什么),才可锻造走在时代前列的中国共产党(是什么)。因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党只有不断解决“做什么”的问题,才可以重构其“是什么”的认同。

(二)党百年奋斗历史经验中的重构性认同

从历史经验上看,《决议》阐述了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人民至上、坚持理论创新、坚持独立自主、坚持中国道路、坚持胸怀天下、坚持开拓创新、坚持敢于斗争、坚持统一战线、坚持自我革命等历史经验。这些历史经验都是党和人民长期实践积累的宝贵经验、共同创造的宝贵财富,也是党何以可能获得合法性认同的依据,也是建构反抗性认同的力量源泉,更是党在新时代新征程上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的法宝。在坚持党的领导方面,有学者指出:“党的性质、宗旨、使命和奋斗目标昭示我们,更加自觉地坚持党的领导,事关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关人民幸福、民族复兴,事关治国理政的本根。”[8]换言之,任何社会想要实现全面转型的认同(重构性认同),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主体来承担主体责任。党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领导主体,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角度来看,坚持党的领导不仅是我国推进伟大事业的核心力量,而且事关中国人民的幸福和中华民族的复兴。在坚持人民至上方面,“从内涵布展来看,‘人民至上’清晰地呈现和诠释了中国共产党‘依靠谁、为了谁、我是谁’的根本性问题,具有鲜明的价值导向性,其逻辑起点是紧紧依靠人民,价值取向是不断造福人民,根本立场是牢牢植根人民”[9]。实际上,坚持人民至上意味着坚持为大多数物质和精神生产者而服务,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意味着劳动者为劳动者自己而服务。这样,坚持人民至上成为党治国理政的逻辑先在性,紧紧抓住“人民”、为人民造福已然成为实现重构性认同的一个法宝。在坚持理论创新方面,“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推动理论创新、增强理论自信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提出原创性、创新性的理论观点,推动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形成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的历史”[10]。党的理论根基是马克思主义,对它的理解与把握始终要坚持理论创新这一主线。无论何种理论如果不进行创新性转化、创造性发展,将会思想僵化而滑向教条主义。从党的发展史来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已然成为党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的另一个法宝,推动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进程。在坚持独立自主方面,独立自主既是中华民族精神之魂,“也是党和人民事业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根本保证”[11]。独立自主关涉着自主性需要,也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实现强大和振兴的关键所在。独立自主之路,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得出的历史经验,也是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的唯一道路。认同无论基于角色还是群体,始终致力于个人认同,实现个人认同就要依赖于个人的思想独立和自主能力的开发。因此,独立自主才是实现个人认同的先决条件,这也为党成为独立自主构建重构性认同的主体准备了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在坚持中国道路方面,一种重构性认同的实现,归根结底地要能够满足主体的利益需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仅可以满足中国人民的美好生活需求,而且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梦想。在坚持胸怀天下方面,当今世界已然进入经济全球化、治理全球化时代,由此必须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也就是说,时代朝着天下为公的方向发展着,坚持胸怀天下取得了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共识,建构一种重构性认同已是时代潮流,违背这种时代潮流是不可取的,也是不现实的。在坚持开拓创新方面,创新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发展进步的唯一通道。对于一种重构性认同而言,其内容务必包括理论创新、实践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等既关涉器物层面、制度层面的创新,又涉及思想层面的创新。器物、制度和思想的开拓创新意味着一个层面向更深层面的全面转型的认同。在坚持敢于斗争方面,资源的有限性是任何事物所要面临的一个难题,更为根本的是,这种资源的分配常常不取决于有限性(天灾)而取决于人为(人祸)。近代的发展史对于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而言,是人祸取代了天灾的过程,故此,坚持敢于斗争不仅是党和人民不可战胜的强大精神力量,而且也是党和人民取得一切成就的关键所在。因此,党和人民想要实现一种重构性认同,务必不能丢弃“敢于斗争”这个法宝。在坚持统一战线方面,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不仅在思想上为重构性认同做准备,而且在行动上是保持一致性、获得更大共识和力量的唯一选项。在坚持自我革命方面,“自我革命是我们党的本质属性,是党推进伟大社会革命的必要条件,更是新时代党的建设的重要要求”[12]。实质上,自我革命对于一个人、一个政党的发展来说都是重中之重;自我革命本身意味着变革一切旧事物来迎接一种新事物的诞生,它指向了重构性认同的终极目标。

(三)社会语境中的重构性认同

重构性认同与社会语境有关,我们无法抽象地谈论这种认同如何建构起来、由谁建构起来以及它的结果如何。摆脱社会语境或历史情境来谈重构性认同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取的。时代是出卷人、党是答卷人、人民是阅卷人,这些历史经验不会也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我国未来发展中出现的所有问题,它只是解决问题的坐标参考系,否则将会滑向经验主义。也就是说,重构性认同遵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原则,务必要始终坚持目标导向、问题导向,与社会语境相结合、与我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才能实现一种具体化、语境化的认同,才能摆脱抽象的讨论如何建构、由谁建构起来以及它的结果如何等问题。因此,作为一个主体的中国共产党,始终要牢记自身是什么和要做什么这个根本问题,把握好历史发展方向、时代发展潮流,从而实现在伟大胜利中激发奋斗力量、在弯路挫折中吸取历史教训、在风险危机中保持定力、在诱惑干扰中保持清醒,以既定目标为导向不懈推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总而言之,重构性认同综合了正反两方面的文化材料而诉求一种全面转型的认同。这种认同在党的百年奋斗历史意义和历史经验之中得以呈现,并以角色和群体为认同基础,回答了“是什么”和“做什么”的核心问题,从而实现了一种全面转型的认同。中国共产党作为领导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主体,扮演了时间先在性和逻辑先在性的双重角色。从时间先在性来讲,党带领人民在革命、建设、改革过程中,建构了合法性认同和反抗性认同,为重构性认同奠定了理论基础和物质基础。也就是说,如果党没有完成合法性认同和反抗性认同的建构,那么重构性认同就无从谈起了。从逻辑先在性来讲,没有重构性认同,其余两种认同也将失去终极目标。因此,三种认同构成了正、反、合的辩证关系。其中,合法性认同建构了正面的文化材料,反抗性认同构筑了反面的文化材料,重构性认同整合了正反两方面的文化材料而实现了一种全面转型的认同。

四、余论与结论

从古希腊人提出“认识你自己”的命题起,“认同”成为人类追问自身存在的一个哲学、社会学和心理学问题。有学者指出:“认同是揭示人类心理发展和社会行为的核心概念,也是研究文化冲突和文化适应的关键,不仅吸引了众多学科的关注,同时也使其具有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色彩。”[13]以往学者围绕认同(identity)或社会认同(social identity),发展出了社会学进路的认同理论和心理学进路的社会认同理论。这两种理论可以为理解党之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意义与经验来源提供一个理论基础,其中党关涉了角色和群体两个视角。

(一)从角色视角上看,党建构合法性认同涉及社会学进路的认同理论

社会学进路的认同理论关注的是角色认同影响的个体行为,强调的认同对象是行为角色和角色认同,把认同视为是一种动力结构。实质上,角色是一种参照他人期望的行动。也就是说,党员作为一个主体,他或她不只是一个人,其背后有着行为角色和角色认同。更重要的是,党员和非党员之间有着巨大的角色差异,这种差异不仅对党员而言是一种认同的基础,而且对那些非党员来讲也是一种身份识别的依据,从而建构了一种认同标准并起到自动调控的作用。在这个意义上,党员角色认同和党组织的社会结构构成“一体两面”关系。进一步来讲,探讨角色认同对社会行为的影响时,还涉及两个概念即认同的突显和承诺。从认同突显来看,一个人的认同突显越高、越强烈,他或她的社会行为越能与角色认同相一致。例如,在两个党员中,一人到了周末经常与朋友共度时光,而另一人则时常为群众办实事。哪个党员的角色认同更为突显一目了然。因其党员认同突显的差异,一个人的行为角色就有可能不同。从承诺来看,它包括互动承诺和情感承诺两种类型。前者涉及承诺的广度或数量,比如规定入党介绍人数量的问题;后者关涉承诺的强度,比如做一个合格党员对他或她的重要性。从这个意义上讲,党员承诺认同决定了一个人对党员角色认同的突显。所以,中国共产党若想建构一种合法性认同,那么党员始终要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自己的承诺,从而提高其认同突显的水平。

(二)从群体视角上看,党建构反抗性认同关涉心理学进路的社会认同理论

心理学进路的社会认同理论关注的是群体中认同的创造性作用和行为的群际效应,强调的认同对象是社会身份类别,把认同视为一种相对静止的角色特征。类别化是社会认同的起点,正如有学者所指:“认知要求认知者与认知对象分离。”[14]因此,社会认同是一种以群体为基础的认同,它经历了由社会分类经社会比较再到积极区分这样的心理过程。从社会分类来看,分类或纳入不同的类别范畴是人们理解人或物的前提。比如,在社会交往过程中,当党员的身份变得突显时,人们会主动放大党员与非党员(外群)之间的差异,而将同是党员(内群)的个体差异最小化,从而出现了积极向内群体靠拢并远离外群体的情况。从社会比较来看,群体成员想要获得一种认同就要进行群际间的比较,更为突出的是,人们倾向于以积极的特征来标定内群体,同时用消极的特征来界定外群体。例如,《决议》在描述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王明“左”倾教条主义、“四人帮”等反面材料时,采用入侵、腐败、残酷和错误等负面字词,反之描述党、人民和国家等正面材料时,采用坚持真理、坚守理想、践行初心、担当使命、不怕牺牲、英勇斗争、伟大的祖国等正面字词。从积极区分来看,在社会比较的基础之上积极区分出内群体与外群体之间的优劣,积极主动地突显出内群体的优势,满足了内群体自我激励和自尊的需要。这样的结果会导致内群体与外群体之间演变为一种偏见、敌意和冲突。由此可见,从社会认同理论看,党在建构一种反抗性认同的过程中,要进行敌我分类,比较敌我双方有何特征(是什么),积极区分(做什么)敌我之间的差异来增强内群体成员的优势,满足其获得自我激励和自尊的需要。

(三)从两种理论的整合出发,重构性认同为理解《决议》提供了一个“合”的视角

这种视角的解析关涉哲学思维方式,它关注的是认同理论和社会认同理论的共性。具体来讲,其一,两种理论以激活为契合点,论述了认同的突显概念。以角色为基础的认同理论,认为突显是一种在特定情境下被激活的概率;以群体为基础的社会认同理论,认为突显是一种在特定情境下被激活的状态。其二,个人认同是两种理论都予以关注的概念,它属于微观层面的认同,角色属于中观层面的认同,群体属于宏观层面的认同。其三,无论从角色还是群体上看,进行社会分类是它们的共性。其四,从时间维度上看,认同突显在长时段中诉求结构性因素的影响,而在短时段中寻求情境性因素的影响。以此为据,深探《决议》的精神实质后,不难发现三种认同都以是什么(群体)和做什么(角色)为核心问题,它们都需要被激活而突显为一种认同——合法性认同是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股力量的激活下所突显的一种认同,反抗性认同是在内外因素的激活下所突显的一种认同,重构性认同是在目标需求的激活下所突显的一种全面转型的认同。更为根本的是,在三种认同之中仅有重构性认同是从“合”的视角来寻求全面转型的认同,这种“合”的思维方式契合哲学思维方式。它需要产生一个统合一切有利于全面转型认同因素的主体,即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来为实现重构性认同服务,从而让该主体在自身经验中获得完整的意义。进一步来讲,重构性认同既要保留以角色为基础的认同理论所赋予的动力结构,又要继承以群体为基础的社会认同理论所给予的相对静止的角色特征,它始终在动静结合中进行一种积极的扬弃活动,从而为主体提供“合”的视角。总而言之,重构性认同可以为中国共产党提供一个“合”的视角,在此基础之上,它可以积极作出一种社会分类,并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激活一种长时段结构性的影响因素以及在特定情境下激活一种短时段情境的影响因素,从而在“个人认同—角色认同—群体认同”之间实现一种动态互动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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