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逊
自古以来,江南一直流传着一句俗语:下雨天,留客天,人不留客天留客。正是情意绵绵的江南小雨,一次次将远方的客人留下来。
年轻的时候我喜爱诗歌,许多写雨的诗句烂熟于心。像韦庄的“绿杨春雨,金线飘千缕”;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志南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还有张志和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苏东坡的“欹枕江南烟雨”等名家名句,我都一一抄录在笔记本上,时常吟诵。但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写一首江南雨的诗歌或歌词流传下来。
最近,我在《读者》杂志读到一篇《落雨的时刻》的散文。作者说,在江南,下雨是一种日常,也是天的性情。随时都会下雨,阵雨,中雨,毛毛细雨。下得最多就是毛毛细雨了,毛毛细雨成了江南的典型氛围。我深以为然。
作为一名驻守江南的军人,我熟悉江南小雨如同邻家小妹,轻盈、活泼又调皮,有几分可爱,也有几分温柔、几分率真。在你秉烛夜读时,雨点敲击窗棂与你絮语;在你外出漫步时,雨花打湿衣衫与你游戏;在你举杯欢聚时,雨滴轻轻起舞为你助兴;在你惜别送客时,雨丝牵着衣袖为你挽留……江南美,美在雨!因为有雨,山更妩媚,水更清澈,花更娇艳,人更多情。朝朝暮暮,晴晴雨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喜爱江南的我来说,雨是知音,雨是知己,雨是最长情的陪伴,点点滴滴在我的心扉,留下了难忘的温馨记忆。
促使我动笔创作江南雨题材的歌词,起源于一次接待中国音乐文学学会首任主席乔羽先生的创作采风活动。四十年前,我在无锡惠山脚下一所绿色军营,迎来了一批尊贵的客人——中国词坛泰斗乔羽带领《中国革命之歌》这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的文学创作人员,来到我们部队深入生活。部队首长高度重视,指定我参与接待工作。在师部招待所小桃园,我亲耳聆听乔羽等音乐文学大师们的创作高见,如春风化雨,浸透心扉,终身受益。连续数日,漫游鼋头渚,登临三山岛,观看师史馆,欣赏二泉月……分别的日子到了,天公有情,连续落雨,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我一早赶往小桃园招待所,向乔羽先生转达师领导的挽留之情,并讲述了本文开篇时的江南俗语。慈眉善目的乔羽先生笑呵呵地说:“好哇好哇!人也留,天也留,那我们就再留两天。不过,葛逊同志呀,我给你布置一项创作任务,两天内,写出一首江南雨的歌词来。”乔羽先生一席话,使我心中燃起一团创作的火。
当夜,在潇潇夜雨中,我在酝酿构思中想到,写江南的歌词很多,写江南雨的作品也不少,这首新词一定要不落窠臼,必须独辟蹊径,既写别人意中所有,更写别人笔下所无,创造性地运用拟人手法,把江南雨比喻为好客又多情的江南少女。有了水灵灵的江南少女形象,歌词便在雨打芭蕉声中飘然而至。我在《江南雨》中倾注了对江南的满腔挚爱和真情,把江南的雨赋予了江南人温婉如玉、柔情似水的属性,让江南更温柔、更多情,也更美丽。
第二天一早,我把誊抄一新的歌词呈送给乔羽先生,乔先生连声夸赞:好好好!并当即拍板在他任主编的中国文联《词刊》杂志发表。这首歌词刊发后,由于别出新裁,别具一格,深受作曲家喜爱。谷建芬、吴贤、崔新等著名作曲家纷纷为之谱曲,程琳、朱晓琳、董文华、孙青,还有军区和地方的许多知名歌手都分别争相演唱。其中崔新谱曲的《江南雨》,被江苏人民广播电台作为“每周一歌”。那一周,每天早晨,绿色军营的高音喇叭就会播放这首歌。我也因为这首歌在当地部队成为音乐“名人”。
四十年后的今天,著名作曲家吴小平老师再次为《江南雨》谱曲,有着“江南百灵”美誉的陈明华倾情演唱。这是又一个《江南雨》,更新、更美、更加值得期待的《江南雨》。
今夕,请君来江南,一起去听雨:
江南人,留客不说话,
自有那小雨悄悄地下。
黄昏雨似雾,
清晨雨如纱,
遮住了林中路,
打湿了屋前花。
多情的小雨唱支歌,
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
音乐教育与创作2022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