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大学生的话语接受特点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建构

叶荣国，王倩倩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8)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与思想政治教育效果紧密相连，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只有为受教育者所理解认可，才有可能接受话语背后的思想观念、政治观点、道德规范、价值取向。因此，通过话语艺术，解决话语“入耳”问题，是实现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入脑”“入心”的前提。当前，把握当代大学生的话语接受特点，运用契合大学生接受特点的话语提高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是当前亟需解决的重要课题。

一、当代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的价值意蕴

思想政治教育功能实现的重要方式是“言教”，即教育者通过话语实践，实现对受教育者的思想引领、政治引导、精神塑造。从大学生接受的视角出发，我们不仅要解决好“说什么”的问题，更要解决好“如何说”的问题。

(一)大学生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接受主体

思想政治教育具有满足社会发展的工具性价值与满足个体发展的目的性价值。一方面，它承担着宣传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培养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的任务；另一方面，它具有帮助大学生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学生一生的成长奠定科学的思想基础的重要作用。从根本上来说，两者具有内在的统一性，但社会发展的主导性要求与学生个体发展的现实需求并不是完全同质同步的。作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代言人”，教育者往往更多地重视其对国家、社会的价值，而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了学生的合理诉求。相应地，其话语主题和内容关注更多的是宏大的政治叙事，却对学生个体人生成长过程中的思想困惑、对学生关注的社会热点问题、对学生合理的利益诉求，欠缺精准而科学的回应。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要想被大学生接受，不能仅仅从教育者的愿望出发，而是要从学生的现实需求出发，在国家、社会、个人之间追求利益“最大公约数”，以利益共同体的形式激发他们积极参与对话，引导他们自觉地从“小我”到“大我”的转变。因此，提高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有效性，教育者首要任务是精心设置话语主题与话语内容，将国家、社会的“大义”以“微言”的形式落小、落细、落实到大学生日常的学习生活之中，展现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现实力量，提高大学生的话语接受效果。

(二)选择契合大学生接受特点的话语方式是教育者的责任

大学生正处于自我意识觉醒的关键时期，他们希望获得尊重，渴望得到肯定，而且具有青春期的逆反情绪，命令式、灌输式的刚性话语，即使教育的内容是事实、是真理，也可能会因为无法满足大学生的情感需要而被拒之千里。与之相反，情感式、探讨式的柔性话语由于满足了大学生爱与归属的情感需要和尊重其自我实现的价值诉求，易于为他们所认同和接受。这是由于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是基于事实的价值性接受，主体在接受过程中的理解、认识、选择、内化、外化环节都要经过主体的价值判断，也就是说，客观理性的话语内容，人们可以相信它，但不一定选择接受它。对于大学生来说，同样的教育内容，启发式的、富有感性的话语表达比说教式的、冷冰冰的话语表述更具有说服力、感染力和引导力，这是大学生的话语接受特点所决定的。

(三)良好的话语情境是提高大学生话语接受的精神纽带

话语总是在一定的情境下展开。一方面，良好的话语情境会生成轻松、愉悦、真诚、民主、平等的话语氛围，有效地拉近教育者与大学生因身份、角色、年龄、阅历等方面的差异而产生的心理距离，受教育者才有可能敞开心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基于此，教育者进而把握大学生的思想脉搏，才能提高话语的针对性；另一方面，“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感是教育者和教育对象达到心理共鸣的中介”。[1]良好的话语情境是教育者与大学生彼此尊重、相互理解、情感相通、心心相印的产物，自然会潜移默化地对大学生产生积极的情感体验，满足大学生“尊重的需要”，从而激发大学生话语接受的内在动力。需要说明的是，选择契合大学生接受特点的话语内容、表达方式与话语情境并不是迁就、迎合他们的不合理需求，而是在坚持从学生的视角出发，用学生易于接受的方式让“忠言”更“顺耳”，进而达到“入脑”“入心”的教育效果。

二、当代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的特点

当代大学生生活在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的时代背景下，成长于我国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日益成熟、经济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明显改善、中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历史机遇期，他们的思想认知、价值取向、政治观念呈现出明显的代际特征，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上也显示出当代大学生的群体性镜像。

(一)务实理性的话语内容需求

随着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日益完善，市场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行为习惯、交往方式和价值取向。当代大学生生活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他们的思想观念深受市场经济的浸染与熏陶，在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接受上也体现出务实理性的特点。其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讲究平等竞争、追求自主自立、倡导公平公正。表现在话语诉求上，他们希望平等地获得展现自身才华的舞台与机会，以及平等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与思想的途径；他们具有独立思考的自觉意识，不再轻易而盲目地接受社会或他人的观点与思想，希望通过自己的思考自主决定是否接受。其二，市场经济遵循价值规律、追求效益至上。当代大学生更加重视自身的利益，这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利他倾向，而是与自身利益相抵触的时候，往往更加重视从自身发展的角度思考问题。表现在话语内容的选择上，他们对所谓于己利益无涉的话语主题与话语内容往往“心不在焉”。其三，市场经济强调自由竞争、优胜劣汰。当代大学生要想在市场选择中显示出竞争优势，需要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由此，他们更关心自身能力的培养和未来发展的前景。同时，他们面临着学业、就业、人际交往等方面的压力，促使大学生更重视关涉自身生存与发展的“眼前利益”，更关注自己成长成才过程中遇到的现实问题能否得到及时有效回应的话语内容。

(二)民主平等的话语表达诉求

2000年后，网络在中国快速发展，互联网也深刻地影响到当代大学生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他们内心平等、自由的意识并不完全是教育出来的，而有互联网环境的赋能与加持。多媒体时代，身份的虚拟、角色意识的淡化、交往去中心化更是让网络成为表现自我、平等交流、自由表达的理想场域。当代大学生是伴随着移动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一代，这些被标签化为“网络原住民”的青年大学生通过互联网、移动客户端、大数据等方式获取海量的信息资源，教育者已丧失了掌握知识的优先权和话语权，“照本宣科式”的话语对于他们来说缺少吸引力，“苦口婆心式”的日常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模式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感召力。正如米勒·玛格丽特所言，“今天，无论年轻人生活于其中的社会是多么的遥远和简单，整个世界却没有哪一处的长辈知道晚辈所知道的一切。过去存在若干长者，凭借着在特定的文化系统中日渐积累的经验而比青年们知道得多，但今天却不再如此”。[2]85

当代大学生成长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阶段，他们亲身见证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快速提高。相较于他们的父辈成长于大家庭的环境，为了维系家庭的成员和谐共处而需要建立的规范和长者权威，大学生家庭规模的小型化则使得家庭成员之间能够更加民主、平等相待，代际传递的规训也较少。大学生父母的教育方式也随着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而日趋文明、理性，他们尊重子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像朋友般地与子女相处，重视孩子的人格独立。当代大学生自幼在相对轻松、民主、平等的家庭氛围中逐渐养成敢于表达自己见解、发表自己看法的习惯。同时，大学生正处于自我意识觉醒的关键时期，他们脱离了父母的羁绊，生活上开始独立，思想上具有独立自主的意识，表达自我的欲望强烈，希望通过平等交流、自由辩论等方式，获得更多的情感体验、更多的思考空间和更多的思想启迪，由此“水到渠成”地得出的结论或获得的理性认识往往更深刻，也更容易为他们所认同和接受。

(三)开放包容的话语心态

当代大学生是我国全面推进改革开放的时空境遇下成长起来的一代。相较于“80后”“90后”大学生的成长环境，我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国家开放逐渐提速，中国也日益融入世界，由此带来的经济发展红利普惠成千上万的家庭。因此，大学生生活在物质更加优越的年代，他们不仅可以有条件在国内参加学术交流，参与丰富多彩的社会活动，而且有机会走出国门去世界一流大学学习深造，有能力成为“睁眼看世界”的新一代，由此他们在中外比较中逐渐形成开放包容、尊重差异的话语心态，文化多元化则加速了这一趋势。当代大学生虽然追求个性化表达，但不强求别人与己一致；他们善于表达，希望获得展现自我的舞台，但尊重他者的话语权。

新时代高校思想政治教育者需要把握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特点，在话语情境创设、话语内容供给、话语表达艺术等方面下功夫，着力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才能充分发挥思想政治教育“铸魂育人”的价值与功能。

三、当代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建构的实践进路

代际更替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话语变迁是时代发展的应然趋向。思想政治教育者唯有准确把握当代大学生话语接受的特点、提升自己的话语水平与能力、创设良好的话语情境、优化选择话语内容、创新话语表达方式，让思想政治教育话语触及大学生性格特征的细微之处，才能提高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接受效果。

(一)选择适切的话语内容，提高话语的“意义共识”

马克思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3]286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作为实现人的“灵魂转向”的载体，何以走入大学生视野，成为他们接受的对象？其动因在于话语内容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而需求的背后则是他们的利益诉求。对于当代大学生个体来说，他们往往更加关注与自己密切相关的、直接的、眼前的利益，表征在话语内容的选择上，大学生偏好追求务实、理性的话语，教育者需要把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主导性要求与学生话语接受的主体性需求相统一，形成话语的“意义共识”。落实到具体的话语实践中，就是要把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内容的规定性要求和大学生的切身利益与关注的现实问题结合起来，激发他们学习的内在动力；把日常思想政治教育话语主题、话语内容与大学生成长成才过程中出现的思想迷惘、价值迷茫、道德困惑等结合起来，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和明辨是非、善恶的能力。

当然，大学生的利益需求是丰富多样且有层次的，有庸俗与高尚之分、合理与不合理之别。这就需要教育者既要把握他们的群体特点，又要针对具体而现实的个体加以正确的引导，在国家的长远利益与个体的眼前利益、社会的整体利益与个体的局部利益之间保持适度的张力，既要防止各种形式的、自上而下的“命令主义”，也要防止迎合大学生低层次需求的“尾巴主义”。为此，教育者需要提高自身的话语水平与能力：一是提高话语内容的建构能力。话语内容与学生需求的疏离是造成当下“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问题所在。教育者要把先进性要求与大学生的广泛性要求结合起来，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把具有宏大叙事的话语内容植根于大学生的现实生活世界，用他们喜欢和易于接受的方式聚焦社会热点，回应学生关切，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从思想世界降到现实世界的问题，变成了从语言降到生活中的问题”，[4]21唯有如此，教育内容才有强大的生命力和鲜活力。二是强化话语主题的“问题”意识。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围绕一定的主题展开，体现教育的目的。如果说没有主题的话语因“散漫”而缺少灵魂，那么，没有“问题”的话语主题则会因“固化”而失去灵动。尽管思想政治教育具有预设的价值导向和预存的政治立场，但大学生喜欢质疑，逆向思维突出，很少盲从，一味地灌输科学的理论、既定的“答案”或正确的“结论”，其教育效果不言而喻。因此，教育者需要运用教育智慧，让学生自己在追问中思考、理解、认同、接受，才能真正实现教育目的。

(二)追求话语表达的艺术性，提高话语的可接受性

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具有不同的优缺点。如理性话语比较客观、严谨、规范、立场鲜明，但往往欠缺亲和力和人文关怀；情感话语具有渗透性和感染力，给人以心灵的慰藉，但往往缺少思想的穿透力。两者优势互补，才能交相辉映。正如康德所言：“思维无内容是空的，直观无概念是盲的”。[5]41在话语内容既定的情况下，选择什么样的话语方式要有“对象意识”。大学生生活在越来越开放的社会语境中，多种文化的对话、观念的碰撞、信息的汇聚交融、思想的交流交锋，身处其间的大学生具有“开放、自我、独立、自信、热血”等特质。[6]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的运用则加速了这一趋势。教育者也要“因时而进”：一是要做到情理交融。大学生属于高智商群体，他们充满激情、个性彰显、充满自信，这就需要教育者既要有深厚的理论功底，将道理说透，“以理服人”，又要“寄情于理”“以情感人”，情理交融，才能内化于心，让他们“心悦诚服”。一味地“无情说理”“语言无味，像个瘪三”，[7]837假话、套话、空话、官话满天飞，自然让听者味同嚼蜡；一味地“抒情”“虚情假意”，缺少真情实感，没有思想“在场”，同样给人以矫揉造作之嫌。二是刚柔相济。意识形态性是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重要特征，传统思想政治教育因为群众的科学文化水平的局限，思想觉悟尚未达到自觉的程度，思想政治教育依靠话语权威而进行灌输式教育，政策性话语、文件话语、文本话语、宣传话语等刚性话语占据主导地位。随着人的主体性的回归与凸显，尤其对于拥有更强的学习能力、更丰富的知识储备的大学生来说，刚性话语自然让他们敬而远之，更不用说“入脑入心”了。打通公共政治生活话语与个体生活话语壁垒，实现刚性话语的柔性表达，运用“引导式话语”“鼓励式话语”“分享式话语”等充满温度与感情的话语更契合大学生的接受心理，也更符合他们的话语风格，把“有意义”的宏大叙事讲得“有意思”，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对于不同年级、不同专业、不同层次的大学生，刚性话语与柔性话语需要保持适度的平衡，做到刚柔相济，才能展现话语“征服人心”的力量。另一方面，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的“根”与“魂”在于其承载的思想观念与价值导向。换言之，思想政治教育的话语表达、话语艺术、话语魅力都不能脱离话语主题、话语内容，不能为了迎合大学生求新求异的需求，一味地追求话语形式之美而陷入形式主义。

(三)创设理想的话语情境，形成真诚表达的话语氛围

思想政治教育话语实践具有“对话”的属性，对话意味着参与互动，意味着话语双方的相互倾听与交流。轻松、愉悦、温暖、包容、和谐、友善、信任、充满爱的话语氛围会激励、鼓舞学生敞开心扉、畅所欲言、表达思想、交流感情。即使教育者与大学生之间由于人生阅历、知识背景、思维方式等方面的差异而具有不同的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即使作为社会主流意识形态“代言人”的教育者由于其地位、角色、立场与学生存在意见分歧，彼此也会在真诚表达的场域中，实现情感与情感交融、思想与思想碰撞、心灵与心灵对话，承载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话语内容也会在潜移默化中为大学生所认同和接受。为此，教育者要创设理想的接受情境。一是尊重。尊重学生的接受主体地位、尊重学生独立的人格、尊重学生的话语表达权，从而激发学生表达的欲望和参与对话的热情，而“对话便是真理的敞亮和思想本身的实现”。[8]12二是平等。平等是对话的先决条件。教育者与学生之间没有身份、地位的差距，有的是平等以待；没有自上而下的规训，有的是在思想交流中相互理解；没有外在强制性的灌输，有的是内在精神的相遇、价值的分享和共识的生成。三是包容。在价值多元多样多变的时代境遇下，教育者与学生之间存在价值冲突、观点相左是客观存在的现象，教育者不能为了追求“一致意见”，采取“压服”的方式消除差异，而要用宽容的心态，正确看待彼此之间的意见分歧。事实上，大学生并不是盲目地全盘接受，而是经过理性思考、合理的质疑，最后形成批判性的接受才是实然状态。

“话语不只是用于相互理解的交流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这个世界必然是精神在自身与对象之间通过它的力量的内在活动而设定的”。[9]246当代大学生个性鲜明、视野开阔、追求独立、喜欢思考、善于表达、敢于挑战权威，灌输定性的结论或正确的价值预设已经在实践中被证明是低效的。走出话语的贫困，教育者不仅需要提升自身思想理论水平和话语能力，更需要读懂大学生，把握他们的话语接受特点，既要“言之有物”，满足他们合理的利益诉求、提高他们话语接受的动力，又要掌握精妙的话语艺术，在良好的教育情境中实现话语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统一，这是提高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话语接受效果的应然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