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团峰 孟雪 夏晴 徐宗盛 牛弘川 张玉坤 赵元立※ 刘献增
海马硬化(hippocampal sclerosis,HS)或颞叶内侧硬化是颞叶癫痫的常见病因,而杏仁核作为边缘系统和颞叶内侧结构的重要组成之一,在颞叶癫痫中的作用尚未得到足够重视。文献报告,伴杏仁核肥大(amygdala enlargement,AE)颞叶癫痫可能是颞叶癫痫的特殊亚型,其临床特征相对特异,相关研究报告逐渐增多[1-16],尤其在日本[2,6-7,10-11,15],而国内学者仅有少数报告[17-20]。本研究拟回顾性分析总结伴单侧AE颞叶癫痫的临床资料,并随访预后,进一步探讨AE与颞叶癫痫的关系。
1.1 研究对象连续收集自2016年1月至2020年12月就诊于本院神经疾病中心的伴单侧AE颞叶癫痫患者。入组标准:临床诊断为颞叶癫痫,同时MRI提示单侧AE。AE的影像学诊断参照SONE等[10]的研究,在轴位和冠状位MRI上,一侧杏仁核较对侧增大,由2位高年资神经病学专家共同阅片,进行杏仁核体积定量测定。排除标准:颞叶钙化、囊变、强化、微出血、边界异常清晰的局灶性T2信号,缺血缺氧性脑病、脑梗死、脑出血、脑血管畸形、脑外伤、中毒、脑炎等。若患者在MRI检查前2周内有成簇癫痫发作或癫痫持续状态,则排除。本研究经本院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批通过[伦理批号:2021-053(BMR)]。
1.2 资料收集记录患者的临床资料,包括姓名、性别、起病年龄、病程、癫痫发作形式、合并症、抗癫痫药物(antiepileptic drugs,AEDs)种类及剂量、既往史、家族史、实验室检查结果等。药物难治性癫痫参照2010年ILAE制定的标准[21],癫痫发作形式参照1981年ILAE制定的标准[22]。
1.3 头部MRI所有患者接受3.0 T西门子MRI检查,采用T1加权三维磁化预备快速采集梯度回波序列采集颅脑图像,层厚1 mm,层间隔0 mm。利用MRI自带后处理系统,参照WATSON等[23]制定的杏仁核边界标准,以冠状位图像为主,逐层勾画杏仁核轮廓,计算每层杏仁核面积,累加得出杏仁核体积。
1.4 脑电图与核素显像使用Nicolet 32通道视频脑电图仪记录头皮脑电图(electroencephalography,EEG),参照国际10~20导联放置头皮电极,手术患者术前捕捉发作期EEG。部分患者完善发作间期头部FDG-PET或SPECT协助定位。
1.5 手术及病理手术患者均接受标准前颞叶切除术,手术切除范围包括海马、杏仁核、前颞叶。通过术中或术后MRI判断致痫灶是否完整切除。病理诊断参照2011年国际抗癫痫联盟局灶性皮层发育不良(focal cortical dysplasia,FCD)最新分类[24],2013年HS诊断标准[25]和2007年WHO中枢神经系统肿瘤分类[26]。
1.6 随访与预后通过住院、门诊或电话随访,随访至少1年。单纯药物治疗患者癫痫无发作(seizure free)定义[21]:最后一次随访前1年无发作或大于3个最长发作间隔无发作。手术患者预后评估采用Engel分级[27]:Ⅰa级,术后癫痫发作消失;Ⅰ级,仅有发作先兆或仅在停药时出现发作;Ⅱ级,癫痫发作<2次/年或发作频率减少90%以上;Ⅲ级,癫痫发作频率下降75%~90%;Ⅳ级,癫痫发作频率下降<75%。
1.7 统计学方法采用SPSS 17.0进行统计学分析。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采用±s描述,计数资料采用率或构成比描述,杏仁核体积两侧比较采用配对样本t检验,检验水准α=0.05。
2.1 一般资料共纳入伴单侧AE颞叶癫痫患者17例(见表1),男6例,女11例,起病年龄1~59岁,平均(29.8±14.7)岁。症状上,17例患者均有复杂部分性发作(complex partial seizure,CPS),12例(12/17)有继发性全面性强直-阵挛发作(secondary generalized tonic-clonic seizure, SGTCS),9例(9/17)合并焦虑抑郁。热性惊厥史0例,2例(2/17)患者(病例 5、11)有癫痫家族史。6例患者(病例1、2、9、13、14、16)接受腰穿检查,查血及脑脊液自身免疫性脑炎和副肿瘤综合征相关抗体均阴性。7例(7/17)患者(病例11~17)符合药物难治性癫痫,经评估后均接受手术治疗,10例(病例1~10)单纯药物治疗。
表1 伴单侧AE颞叶癫痫患者临床资料
2.2 头部MRI及杏仁核体积头部MRI示左侧AE 7例(7/17),右侧AE 10例(见图1、表1)。AE侧杏仁核体积为 1121~2516 mm3,平均(1922.0±380.0)mm3,对侧杏仁核体积为824~1389 mm3,平均(1095.3±164.5)mm3, AE侧杏仁核体积大于对侧,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1)。
图1 杏仁核肥大颞叶癫痫患者头颅MRI冠状位FLAIR序列
2.3 脑电图及核素显像17例患者头皮EEG均提示发作间期痫性放电(interictal epileptiform discharge,IED),14例(14/17)患者IED位于AE同侧颞区,3例位于双侧颞区。7例手术患者术前均利用头皮EEG监测,捕捉至少3次惯常发作,6例(6/7)提示AE同侧颞区起源痫性放电,1例无法判定侧别(表1)。5例患者(病例 11~13、16、17)完善头部FDG-PET,1例(病例12)未见异常,4例(4/5)提示AE同侧颞叶低代谢(图2)。10例患者(病例1、2、6、7、9、12、13、15~17)完善头部SPECT,6例(病例1、2、9、13、16、17)提示AE同侧颞叶低灌注,1例(病例15)提示双侧颞叶低灌注,3例未见异常。
图2 FDG-PET显像 病例13影像学为左侧AE,FDG-PET提示左侧杏仁核及颞叶内侧低代谢。
2.4 病理学改变7例手术患者,6例病理表现为杏仁核和前颞叶FCD,其中3例(病例11、15、16)同时伴HS,1例(病例14)表现为节细胞胶质瘤伴前颞叶FCD(见图3)。
图3 杏仁核病理改变 图A病例12,杏仁核病理符合FCD Ⅱb(箭头示气球样细胞),HE染色, 400×;图B病例14,杏仁核病理符合节细胞胶质瘤,HE染色, 200×。
2.5 随访及预后10例单纯药物治疗患者,随访12~51个月,平均(26.2±14.5)个月,8例(8/10)达到癫痫无发作。7例手术患者,术后随访37~58个月,平均(45.9±8.8)个月,术后Engel Ⅰa级4例,EngelⅠ级1例,Engel Ⅲ级2例(表1)。
1982年,GLOOR等[28]发现杏仁核与颞叶癫痫存在密切关系。1999年,TEBARTZ等[29]首先在颞叶癫痫伴恶劣心境障碍患者的MRI上报告了AE。2003年,BOWER等[1]首先报告了1例伴AE颞叶癫痫的病理改变。随后伴AE颞叶癫痫的临床研究逐渐增多,约14%的伴HS颞叶癫痫同时可见AE[5],在MRI阴性颞叶癫痫中,AE可达12%~63%[1,4,6]。本研究同时纳入药物治疗和手术治疗伴单侧AE颞叶癫痫患者,为国内首次报告。
文献报告,伴AE颞叶癫痫可能是颞叶癫痫的特殊亚型。伴AE颞叶癫痫起病年龄较大,常大于伴HS颞叶癫痫和无AE颞叶癫痫患者,平均起病年龄16~44岁[1-4,6,8-11,13-18],最新的系统综述报告为36.2岁[30],SONE等[10]发现11例患者起病年龄大于60岁,本研究为(29.8±14.7)岁。CPS是伴AE颞叶癫痫的最常见发作形式,62%~100%的患者有CPS[2-3,5-8,11,13,15-17],本研究所有患者均有CPS,与文献报道相仿。SGTCS出现率为7%~56%[1-8,10-11,13-14,17],个别研究可达74%~82%[15-16],本研究12例(12/17)患者出现SGTCS。杏仁核为边缘系统重要结构之一,与精神心理症状密切相关。LV等[17]发现,90%的患者伴焦虑抑郁。本研究9例(9/17)存在焦虑抑郁症状,但未进行系统性心理量表评估,提示需加强对癫痫共患疾病的重视。与HS相比,伴AE颞叶癫痫热性惊厥史[1-6,9-11,14,16-17]、癫痫家族史[4-5,14,16]少见,本研究与文献报告一致,提示伴AE颞叶癫痫可能存在相对特异的发病机制。
目前,杏仁核体积的定量测定主要有3种方法,包括手动勾画杏仁核轮廓、基于体素的形态学研究、Freesurfer等测量软件[30]。本研究首先采用视觉阅片判定AE侧,之后采用手动勾画杏仁核轮廓计算杏仁核体积,发现定量测定结果与视觉判读完全一致,AE侧杏仁核体积显著大于对侧。文献报道, AE侧杏仁核体积为 1162.4~3179.0 mm3,正常对照人群杏仁核体积为783.0~2046.0 mm3,由于杏仁核解剖边界复杂且研究方法各异,杏仁核体积测量结果变异度较大[30]。本研究AE侧杏仁核体积为 1121.0~2516.0 mm3,对侧杏仁核体积为 824.0~1389.0 mm3,与文献报告基本一致。
EEG表现上,伴AE颞叶癫痫IED常位于AE同侧,一致率达62%~100%[7-9,11,16-17],83%~100%的发作期EEG痫性放电起源颞区也与AE侧别一致[9,16],与本研究相仿。但也有报道,45%~52%的患者发作期痫性放电源于AE对侧[4,31]。SUZUKI等[15]利用颅内电极分析发现,8例伴AE颞叶癫痫患者中,7例发作起始区和易激惹区位于杏仁核和海马,1例仅位于杏仁核。FAN等[18]在5例患者中植入立体定向电极,发作期EEG均起源于肥大侧杏仁核和海马。动物实验显示,杏仁核较海马更容易点燃,由于杏仁核点燃非常快,杏仁核和海马容易同步化放电[32-33]。在索曼毒剂诱发癫痫模型中,发现杏仁核胞外谷氨酸浓度升高最早,且升高最快,杏仁核结构广泛受损[34]。提示杏仁核在癫痫起源中有重要作用,伴AE颞叶癫痫致痫区可能位于肥大侧杏仁核。最近,MAKHALOVA等[35]利用立体定向脑电图,发现多数药物难治性伴AE颞叶癫痫患者致痫网络广泛,AE更应该视为广泛致痫网络的标志,而非简单的致痫灶。核素显像在癫痫的术前评估中同样有重要定位价值,文献报道,62%~100%的伴AE颞叶癫痫患者,发作间期FDG-PET显示AE同侧颞叶低代谢[30],77.8%的患者发作间期SPECT显示AE同侧颞叶低灌注[7]。本研究,5例患者完善FDG-PET, 4例(4/5)提示 AE同侧颞叶低代谢。10例患者完善SPECT,6例(6/10)提示AE同侧颞叶低灌注。
AE的病因目前尚不明确,慢性持续性神经炎症和发育异常是目前两种代表性假说[13,18,30]。MALTER等[9]纳入40例伴AE颞叶癫痫,接受免疫治疗和AEDs,50%的患者癫痫无发作,60%的患者AE部分或完全缓解,尽管自身免疫性脑炎相关抗体均阴性,免疫因素仍不除外。然而,LV等[17]、NA等[14]发现,仅接受AEDs治疗,伴AE颞叶癫痫同样控制良好、AE可逆,免疫因素与AE的关系需进一步研究。本研究6例患者查血及脑脊液自身免疫性脑炎和副肿瘤相关抗体均阴性,未能对所有患者完善抗体检测,为本研究不足之处。文献报道,伴AE颞叶癫痫的常见病理改变为FCD伴胶质增生(29%)、单纯胶质增生(20.9%)、单纯FCD(18.6%),部分伴HS,7%为肿瘤,包括错构瘤、节细胞胶质瘤、星形细胞瘤、胚胎发育不良性神经上皮瘤等[30]。SUZUKI等[15]发现11例(100%)杏仁核病理均未见显著异常。本研究7例手术患者,6例杏仁核病理为FCD,1例为节细胞胶质瘤,同时伴前颞叶FCD,部分伴HS,与既往研究类似[7,11,13]。尽管术前MRI已排除可疑肿瘤及HS征象,但病理仍不能完全除外肿瘤及HS。CAPIZZANO等[13]报告除了杏仁核FCD,同时可见白质内异位神经元聚集,邻近海马前回、钩回、颞极、颞横回皮层等也出现FCD或胶质增生,部分伴HS。提示杏仁核只是影像上受影响的冰山一角,实际病理受累范围较广,支持目前的癫痫网络学说。REYES等[31]发现,5.9%的特发性全面性癫痫和6.4%的正常人群也有AE征象,但显著低于MRI阴性颞叶癫痫(18.4%)。AE的详细病因需进一步研究,难治性癫痫患者的手术病理不能类推到药物反应良好的患者身上。
预后方面,67%~91%的伴AE颞叶癫痫患者AEDs反应良好[7,11,14,17],43%~62%为药物难治性癫痫[9-10,16]。随访发现,药物治疗AE可逆的患者较AE固定的患者长期预后更佳[9,14,16-17]。AE缓解速度越快,预后越好,杏仁核体积下降速度是长期预后的标志[14]。本研究纳入10例单纯药物治疗患者,至随访结束,8例(8/10)达到癫痫无发作,与文献一致。药物难治性伴AE颞叶癫痫建议手术治疗,82%~100%的患者术后癫痫控制良好[3,6,13,15-16,18],标准前颞叶切除术是常用术式。CAPIZZANO等[13]纳入10例伴AE颞叶癫痫患者,术后平均随访16个月,10例患者均达到癫痫无发作或几乎无发作(8例Engel Ⅰ级,2例 Engel Ⅱ级)。SUZUKI等[15]纳入11例患者,术后平均随访26个月,9例(82%)患者癫痫控制(Engel Ⅰ级),智力测评未见下降。PEEDCICAIL等[16]报道,20例手术患者,术后平均随访10年,12例(60%)达Engel Ⅰa级,6例(30%)达Engel Ⅱ级。FAN等[18]纳入9例手术患者,平均随访30.9个月,8例达Engel Ⅰ级,1例Engel Ⅱ级。本研究7例手术患者,5例(5/7)术后达到Engel Ⅰa级和Engel Ⅰ级。
本研究发现,伴单侧AE颞叶癫痫具有一定的临床特征,致痫区可能位于肥大侧杏仁核,FCD可能是AE最常见的病理改变,药物难治性伴单侧AE颞叶癫痫可考虑手术治疗。本研究样本量偏少,随访时未能系统复查影像学,AE的详细病理生理机制及与颞叶癫痫的关系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