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华 杨海莉
“资本主义向何处去、人类社会向何处去”是马克思主义理论要回答的重大时代命题。应当说,马克思主义所有理论都是聚焦、回应、解决这一重大时代命题。1848 年,在为共产主义者同盟起草的党纲——《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向全世界庄严宣告,“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这就是著名的“两个必然”思想。显而易见,“两个必然”正是对“资本主义向何处去、人类社会向何处去”时代之问的回答。在资本主义高速发展的时期,马克思和恩格斯就以敏锐的眼光概括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特殊规律以及资本主义灭亡的趋势。
从字面上来看,“两个必然”在《共产党宣言》中的原文实际上是“两个不可避免”,而“两个必然”正是对这句话的概括和简称。值得注意的是,“两个必然”并非马克思、恩格斯本人所进行的概括,而是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为了更好地理解和把握“两个不可避免”对其进行了中国式地概括和简称,诸如熟知的“三严三实”、“四项基本原则”等等。虽然两种表述有所不同,但是表达的思想是一样的,都是在阐述人类社会发展的大趋势,即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大趋势。
实际上,“两个必然”的思想,在1848年以前就已经孕育和生成。但对“两个必然”的经典表述,则是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的文本中才鲜明地表述出来。当然,“两个必然”不仅是一个科学性的论断,而且是一个预言性的论断,因为它直指未来社会。当然,这个未来社会需要人们去博弈、去介入,而人们博弈的方式、介入的方式将决定这个未来社会将会以何种方式存在。
“两个必然”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重要的科学论断。正确认知“两个必然”,必须回到其提出的历史脉络,追溯其生成缘由。
资本主义所有制虽然改变了过去封建主义的剥削制度,但是也只不过是用一种剥削制度代替了另外一种剥削制度。广大的劳动人民刚刚从封建统治中解放出来,就被套上了资本主义的枷锁。正如马克思所说,“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2]但是,随着“法术”般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日益显现并趋向激化,经济危机频繁发生而难以跨越,资本主义俨然成了无法支配的“魔鬼”。显然,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已经完全无法容纳生产力的发展,逐渐变成了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桎梏。由此,马克思总结到“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了它本身所创造的财富了。”[3]但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并不会随着时间自然消除,也不会因为资本主义的自我调适而消失。相反,只有彻底铲除“压迫者”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难题。否则,经济危机、政治危机、人的危机等将会常态化、日常化,难以从根本上消除。因而,更能适应生产力发展的新的生产关系必然摧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取代旧的生产关系。与之相适应的,新的社会形态必然否定进而代替旧的社会形态,从而实现社会制度的更迭和演变。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也就具有了逻辑必然性和历史必然性。
虽然,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具有逻辑必然性,但是任何新的社会形态取代旧的社会形态都不是自然而然、自动实现的,而要依靠一定的历史主体,通过激烈的革命实践活动才能最终实现社会形态的更迭。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在分析资本主义固有的内在矛盾的同时,也分析了推翻资本主义剥削制度、建立共产主义新社会的革命力量——无产阶级。
在《共产党宣言》里,马克思把更多的笔墨用在研究阶级斗争方面。《共产党宣言》指出“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4]由此可见,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都是阶级社会,都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阶级矛盾,这种矛盾在人身上则集中体现为:剥削阶级和被剥削之间的矛盾,被统治阶级与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矛盾则具化为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两大阶级之间的矛盾。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为了资本积累,不断使用新的生产工具、采用新的生产机器进行社会化大生产,相应的,无产阶级的工资会逐渐减少,资本主义需要的工人数量也会大幅度减少,这就造成了无产阶级人数的相对增多,形成了大量的相对过剩人口。也就是说,出现了“机器排斥工人”的现象。由此出发,马克思指出,“伸出来乞求工作的手就像森林似的越来越稠密,而这些手本身则越来越消瘦。”[5]不言而喻,无产阶级过剩人口的出现只会进一步加剧无产阶级贫困的程度。显然,资本积累已然造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后果,一方面给资产阶级带来巨大的社会财富,另一方面给无产阶级带来了巨大的贫困。但是,无产阶级的贫困化并不是相对的,而是绝对的;无产阶级的贫困化也不是暂时的,而是长久的。在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属于典型的“三无”人员:经济上无钱,政治上无权,社会上无保,无法保障人最基本的生存底线。现代工人“并不是随着工业的进步而上升,而是越来越降到本阶级的生存条件以下。”[6]在此背景下,无产阶级必然起来打败“压迫者”,无产阶级革命也就具有了现实必然性。正如马克思所说,“无产者只有废除自己的现存的占有方式,从而废除全部现存的占有方式,才能取得生产力。”[7]马克思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的劳动出现了“异化”。因而,政治的解放还必须深入到经济层面,也就是所有制层面,通过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克服劳动的异化,从而建立新的社会。这个新的社会就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由此看出,“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8]无产阶级既有推翻阶级统治的能力,也有实现彻底解放的革命动力,也只有这个阶级才能担当起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新世界的历史使命。因此,无产阶级必然是革命最坚决最彻底的阶级。这就从阶级斗争的角度论证了“两个必然”的现实必然性。
于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对未来社会做出了科学性的预言: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这一科学论断不仅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大势,指明了人类前进的方向,体现了共产党人的价值追求,而且鼓舞了无产阶级的斗争。也正是在这一思想的指引下,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在19世纪的欧洲不断达到高潮,欧洲也成为世界社会主义思想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源地。
“两个必然”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论断,但也是随着理论发展和实践检验不断丰富和完善的思想。马克思和恩格斯曾对世界革命做出预言,1848年后的欧洲革命会达到新的革命高潮,无产阶级革命将获得最终的胜利。但是,之后的欧洲革命和马克思、恩格斯的设想并不一致,并未达到无产阶级革命的高潮,反而表现出工人革命时的退却。正如后来马克思在谈到1848年革命结果时所说的,“1848年革命的掘墓人,竟成了它的遗嘱执行人”[9]。究其原因,马克思、恩格斯当时对无产阶级革命过于乐观,错误地低估了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空间,因而对1848年革命后的高潮抱有一定的幻想成分。但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并不是停滞不前。随着资本主义“充分性”的发展,他们深刻察析到资本主义的生产力仍然有“发挥”的空间,因而不断地去修正自己带有时代局限性和认知局限性的一些观点或者判断。1850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为《莱茵报》秋季出版的最后一期合刊号(5—10月)所写的《时评》时,就已经抛弃了对于无产阶级革命高潮的幻想。他们在《时评》中就已经表明了这样的观点,“在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力正以在整个资产阶级关系范围内所能达到的速度蓬勃发展的时候,也就谈不到什么真正的革命”;“但新的革命正如新的危机一样肯定会来临”[10]。这段话其实已经孕育着“两个决不会”的思想萌芽。由此看出,1848年欧洲革命的失败显然将马克思从理想拉回到了现实。
后来,恩格斯在反思他们对欧洲革命做出的预测时讲到,资本主义“在1848年还具有很大的扩展能力”[11]。因而,“在1848年要以一次简单的突然袭击来实现社会改造,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12]。“历史表明,我们以及所有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都是不对的。历史清楚地表明,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的程度”[13]。当然,马克思对19世纪欧洲革命高潮所作的错误预判并非因为“两个必然”不科学,而是因为把无产阶级革命看得过于简单,过高地估计了无产阶级的成熟程度,同时低估了资本主义的“扩展能力”。
在总结了欧洲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把握资本主义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规律以后,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一切政治事件都要追溯到最终的经济原因。于是,从1850年开始,马克思又开始着手研究经济工作。正是对经济工作的深入研究,马克思才开始逐渐地摆脱幻想的色彩,更加清晰地把握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以及资本主义社会中日益明朗化的阶级矛盾。因而,他在1859年1月写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明确提出,“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4]。这就是著名的“两个决不会”的思想。由此,马克思对“两个必然”进行了进一步地论证、补充和完善,“两个必然”也成为兼具科学性和真理性的论断。可见,“两个必然”思想发展完善的过程正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探索不断相结合的过程,在实践中发展,在实践中完善,不断展示出“两个必然”的真理力量和生命力。由此可见,“两个必然”并非头脑中臆想出来的“乌托邦”,而是“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的科学结论。
从“两个决不会”的内容来看,马克思已经洗刷了过去自己对革命中的幻想成分,直指现实。“两个决不会”的旨意在于:虽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具有历史必然性,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但是这种必然性、这种规律的实现需要一定的客观条件,并非自然而然。只有当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彻底容纳不了生产力的发展,成为生产力发展的严重阻碍,同时社会主义的物质条件成熟时,“两个必然”才会成为现实、才会成为真的。换言之,当生产力尚且存在发展的空间,生产关系还可以容纳生产力的发展时,新的社会形态取代旧的社会形态“决不会”发生。鉴于此,“两个必然”的实现虽然具有逻辑上的必然性,但同时还具有现实的历时性。
从“两个必然”和“两个决不会”的逻辑关系来看,“两个决不会”并没有否定“两个必然”,反而进一步深化、补充、完善、论证了“两个必然”。“两个必然”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两个决不会”强调的是“两个必然”的实现过程和实现条件。显然,“两个决不会”深化和细化了“两个必然”,它诠释了实现“两个必然”的客观条件和前提,指明了社会主义的历史发展进程,说明了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时性,从而进一步增强了“两个必然”的科学性和严谨性,两者属于量变和质变的关系。失去“两个决不会”的条件,“两个必然”便无法实现。反之,没有“两个必然”,“两个决不会”也就失去了意义,二者具有高度的统一性和整体性。
从1848年到2022年,“两个必然”思想已经有174年的历史,但是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核心内容,“两个必然”仍兼具科学性、客观性和真理性。今天,资本主义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产力高度发达、科学技术尤其是高新技术迅猛发展、劳资矛盾等社会矛盾有所缓解,于是一些人对“两个必然”开始持怀疑甚至否定的态度。因而,正确认知“两个必然”,对于我们正确认知资本主义的新变化、科学看待社会主义发展进程,坚定建设社会主义的信心具有重大意义。
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两个必然”的论断,但是长期以来,很多人对“两个必然”缺乏深刻的认识,对资本主义尚有的扩张力认识不足。实际上,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在当时也是低估了资本主义自我调节的能力以及应对危机的能力。所以,在《共产党宣言》发表后的11年,他又明确提出了“两个决不会”的思想。
今天,资本主义社会出现了很多的新变化,社会福利、社会待遇、医疗保障等不断提升,劳资矛盾等有所缓解,资本主义也一直不断地进行自我调节、自我改革。但是,这种自我调节、自我改革只是相对延长了资本主义灭亡的时间,并没有改变它固有的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今天,资本主义世界在科技创新等领域仍然保持着世界领先的地位,在世界上占有很大的优势,但是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存在着经济危机、政治危机等,这些都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外化的表现。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和它的灭亡趋势并不矛盾。
20世纪末,美国著名的政治学教授弗朗西斯.福山曾经认为,资本主义已经达到了政治文明的顶峰。然而,从2011年开始,他的立场就出现了退却,不断地去修正自己的观点,他认为“西方的自由民主制现在正处于困境和衰败中”。福山之所以会产生立场的巨大变化,正是因为他认识到了世界发展的趋势,认识到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客观地认识到,尽管“两个必然”是应然规律,但还面临着“两个决不会”的实然,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还需要很长的历史进程。邓小平同志说:“社会主义经历一个长过程发展后必然代替资本主义。这是社会历史发展不可逆转的总趋势,但道路是曲折的”[15]。首先,作为一种新的更高的社会形态,社会主义本身需要强大的物质力量。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人们为自己建造新世界,……他们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首先必须创造新社会的物质条件,任何强大的思想或意志力量都不能使他们摆脱这个命运”[16]。而且,社会主义并非和马恩的预测一致,社会主义并没有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同时爆发并取得胜利,反而是在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和中国爆发,并且由俄国和中国率先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决定了中国必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因而,中国要想成为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生产力水平高度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本身就需要很长的历史进程。同时,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社会主义国家也都遇到了一些挫折,现实一再说明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时性。其次,作为一种旧的社会形态,资本主义内部的矛盾尚未激化到不可调和的状态,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仍然可以容纳它的生产力,尚未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资本主义仍然与社会主义共存于世。鉴于此,我们应该动态地去看待“两个必然”,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去把握“两个必然”,才能正确认知和把握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问题,从而避免犯本本主义的错误。
《共产党宣言》出版以后,革命的火种、希望的种子便撒向世界各地,鼓舞和激励了世界各国的无产阶级运动,其中也包括中国的无产阶级运动。
今天,中国共产党走已经过了101年的光辉历程,一百多年的发展进程中,共产党员人数已经由成立之初的58名发展为9671.2万名党员。而理想信念一直是共产党人政治灵魂,实现共产主义一直是共产党人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显而易见,“两个必然”是共产党人一直努力的方向。无论是在社会主义革命还是建设、改革时期,“两个必然”犹如一座灯塔,一直照亮着共产党人前行的道路,一直指引着共产党人前行的方向。然而,在社会价值多元化的今天,党的建设仍然面临着许多新的挑战,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也出现了“新表象”。在此背景下,深刻认识和把握“两个必然”的思想,对于“自我革命”的共产党人坚定理想信念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世界社会主义已经有506年的历史了,五百多年的发展进程中,社会主义运动实现了三次飞跃:从空想理论到科学体系、从理论到实践成功、从一国实践到多国发展,每一次飞跃都把社会主义发展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虽然,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也遇到了诸如东欧剧变的挫折与失败,但是社会主义发展史上的三次飞跃已然证明了“两个必然”,已然证明历史发展的总趋势。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我们看待任何一个事物都应该把它放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去把握,而非因为其中的某个阶段去否定整个历史发展趋势。事实上,东欧剧变决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破产和失败,决不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失败,它只是表明苏联社会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实践失败了,只是表明摒弃马克思主义的失败、摒弃科学社会主义的失败。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就,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两个必然”论断的科学性。可以说,从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两个必然”就一直处于证实、再证实的阶段。因此,重新讨论和深化“两个必然”,有助于我们坚定建设社会主义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