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楼佳钰
作家纳博科夫在自传《说吧,记忆》里,记述了他能看到字母色彩的“特异功能”:字母q 比k 的棕色更深,字母s 不是c 那种浅蓝,而是天蓝色和珍珠色的混合……纳博科夫的天赋来自他的母亲,她不仅对字母有着同样的色彩感,其视觉还会受音符的影响。
无独有偶,画家康定斯基在他的画作里表现了音乐的律动,他在《论艺术的精神》中说:“淡蓝色像是一支长笛,蓝色犹如一把大提琴……最深的蓝色可谓一架教堂里的风琴……”
他们的这种“特异功能”,叫作联觉。
联觉,出自古希腊语,又被译为通感、移觉或联感。2000 多年前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分析过联觉现象。联觉曾一度被认为是错觉或幻觉,近些年来,神经科学家们通过各种实验(包括脑部功能性核磁共振造影)证明了联觉是一种感观触发的刺激,在唤醒相应感知的同时,引起了另一种或几种感知的现象。联觉并不是知觉错误或知觉障碍,它具有无意识性、稳定性和遗传性,有联觉功能的人通常被称为“联觉者”。
美国神经学家理查德·西托威克通过长达15 年的研究,得出了“较稳定的联觉感知在人群中的发生概率为1/25000”的结论。有研究者认为,这个数据过于保守。剑桥大学精神病学与实验心理学系教授西蒙·巴伦-科恩发现,出生后6 个月内的婴儿,其各种感知能力是融合的,后来随着神经系统的逐渐成熟而发生分离,只有联觉者保持了脑部各功能区的链接。目前,对联觉的研究被用于自闭症、记忆功能等多个研究领域。
将生理学、心理学领域的联觉用于文学艺术领域,就是我们常说的“通感”。通感是一种修辞手法,本质上属于隐喻,我们说一个人“笑容很甜”,就是用形容味觉的甜来比喻他的笑容。其实在汉语里,打通感官、感官挪移的词语有不少,比如“冷静”“热闹”“响亮”“尖酸”“苦寒”“甜美”等。学贯中西的钱锺书先生在他的名篇《通感》里旁征博引,提到了很多通感的应用:声音不但会有气味(哀响馥、鸟声香),而且会有颜色和光亮(笑语绿、鸡声白、鼓暗),花色和竹声可以有温度(热、欲燃、焦),鸟语有时快利如“剪”,有时圆润如“丸”……
运用通感并非联觉者的专利,写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一名句的朱自清先生,就未必是联觉者。感官大挪移的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打开自己的多个感官系统,去沉静、细致地感知丰富多彩的现实世界。我们形容一个人的声音好听,用“暖暖的,像耳畔升起一朵软软的云”可能会更有质感;而我们写初冬的阳光是“一曲蓝调萨克斯”或“一只茸茸软软的猫”,应该更能唤起读者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