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种上太阳花

文／浙江省杭州第九中学 童 言

图／朱大凤

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忙于手中的功课，所有人被临近中考的巨大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我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托着下巴往外看，一片渐变的墨蓝色，点缀着一弯新月。为什么不是圆月呢？我想象着“海上生明月”的情景，诗人看到的肯定是满月吧，这样才显得弥足珍贵。

“杜玫，杜玫。”我这么想着，鼓起勇气戳了戳同桌问她，“你去过海边吗？”

同桌的笔仍然动个不停，她有点焦躁地回我：“当然去过，谁没去过海边啊？又不好玩，不就是一大堆水吗，还有沙子。”

“啊……好的。”我低下头，假装看书。其他同学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不足为人道的插曲。

谁没去过海边啊？当然是我。

我喜欢大海，还收藏了许多大海的照片，什么颜色的海水都有。我觉得很神奇，一捧捧起来是透明的水，为什么堆到一起就变成了玄妙的蓝？更神奇的是，那里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在海里生活，也可以浮到海面上看红日或明月。它们在水里游得那么开心，那么舒展，我觉得它们像鸟儿那样在自由地飞翔——只不过一个是在大气里飞翔，另一个是在大海里飞翔。

我还在脑海里想象着大海的样子，结束晚自习回到家,妈妈正在打扫卫生。我发现自己床上海洋生物的玩偶撒了一地，正要小心地捡起来，却被妈妈用扫帚狠狠地扫到了旁边：“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床都挤满了，睡得下人吗？”我不敢说话，心疼它们被当成了垃圾，却不能够做些什么。

次日中午，才想起来有表格要交的我拿着它悄悄地走进了翻新不久的心理咨询室。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里：墙壁是浅浅的黄色，就像阳光洒满大地；桌子是原木的，发出好闻的清香；桌上的笔筒里插着很多可爱的笔，远处的墙上贴了很多海报，好像都是学生作品。房间被一个2 米多高的书柜隔成2 个区域，我按捺不住好奇，穿过去参观了一下“隔间”。奶白的沙发上，堆了几个奶酪色的抱枕，小矮桌上还摆放着一盆小向日葵。我用指尖试探性地捻了捻，居然是真花。

我放下表格，正打算偷偷溜走时，在门口撞上了一位老师。这位年轻老师我没见过，小小的个子，穿一袭白裙，黑色长发披在肩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像个温柔的女大学生。老师微笑着叫住想要逃走的我，让我跟着她进了咨询室。坐定后，她笑着开了口，说她是新来的心理老师，姓蓝。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当真有人姓蓝吗？

蓝老师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908 班的，我叫童方。”

“哦，你就是童方同学呀。欢迎你来参观，不知道你注意到我贴的海报墙了没有？正中央那张可是你画的呢，是所有海报里我最喜欢的。”我一下子变得无措起来，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一张海报是我画的。仓皇间，我跟蓝老师说了“再见”，夺门而出的前一刻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蓝老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填好的表，静谧得像一朵开在海边的浪花。

回到家里，我在饭桌上跟妈妈提起了我的海报被老师夸奖一事。却不想，她突然愤怒起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心思花在没有用的地方，画画再好能当饭吃吗？……”后面的声音我逐渐听不到了，反正就是惯常的那一套。我安静而迅速地吃完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妈妈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发火，也许是她平日里工作太压抑了，才会在我面前爆发出来，我这样安慰自己。但脑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那些伤人的话：“你不要每天净想听好话，坏的一句都听不进去”“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早知道你这么叛逆，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怀里抱着暖乎乎的玩偶，我心里却一阵悲凉。

从那以后，我跑心理咨询室跑得很勤。蓝老师每次看到我都很高兴，还时不时请我到隔间的沙发上坐，给我倒上她自己煮的果茶喝。蓝老师说，如果我喜欢她这里的茶，可以多来坐坐。她加上一句，如果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也可以来问她。我沉默着对她笑笑，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暗藏着我的心事，缓缓向外散发出酸酸的水果气息。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过去，乏善可陈。我习惯了每天午休去心理咨询室，跟蓝老师讲讲我今天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学到了什么……偶尔有同学来这里找蓝老师，我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晒太阳，想着心里那片从未去过的海。

我送给蓝老师一个漂流瓶，小心地问她喜不喜欢蓝色。

“蓝色我当然喜欢啊，很深沉的颜色，我的姓氏也是蓝呢。”蓝老师瞥见了我深蓝的书包，含笑问我，“你喜欢蓝色，对不对？”

“嗯，因为我喜欢大海。”

“怪不得你总是在画大海。不过蓝色虽美，但会给人距离感，太安静了。黄色就不一样了，它是亲切的，给人提供暖洋洋的活力，被它环住会感到安心。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所以我的办公室也是黄色的。”蓝老师拿起桌上的小盆栽，“还有向日葵，多漂亮的花啊，它会自己寻找太阳。它还有个别称，叫‘太阳花’，多好听的名字。”

蓝老师回赠了我一个太阳花的小挂件，说是她亲手织的，和我的包很配。她还说，如果我想自己种，等明年办公室的小向日葵结了籽，她可以送我一些。

“真的吗？”我很期待地问。

“真的呀，我骗过你吗？”蓝老师弯着眼睛冲我笑，如阳光般温暖。

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班主任给我们一人发了一张心愿卡，让我们把愿望写在上面。

我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下“去看一次大海”，想了想，又一笔一画地添上一句——

在海边种上太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