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场,退场(外一章)

2022-02-09 03:19宗晶
辽河 2022年12期
关键词:公粮退场出场

宗晶

窗外,那是一棵高大的松树,偌大的鹊巢出场有些隆重,它走出落叶经久不息的掌声,收藏秋风秋雨喑哑的造访,并用它们来编织一个美丽的宫殿。一同坠入童话王国的还有一条小溪,小溪不仅将颤动的音符送给萧瑟的秋,还把瘦削的曲线留给岸,至于如何静候冬雪的出场,似乎等着岸边的卵石、杂草来发言。

隆重出场的喜鹊还是退出了我的视野,我没有看清它们是退入了鹊巢,还是退入了更远的山林,是安于厮守还是另辟蹊径。直到夜幕降临,山林退入了暮色,我退入了小我的世界,也没有看见它们再出场,或者它们一直在场,一个更大的场。不像我一直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衔枝筑巢,填色修补。一支素笔拽出困惑与奢求,也拖曳出希冀与憧憬。于是,我常常想念小时候门前的那片池塘。雷雨过后,溪水暴涨,最壮观的是披着夜色出场的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呱”声,没有哪一支乐队可以与它们相媲美。然而,每当秋风送来收割的信息,那声音便销声匿迹了,来也匆匆,退也匆匆。

与此相关的似乎还有露天电影,它总是在我们这些乡村孩子们翘首以盼中出场,又在我们的无限不舍中退场。夕阳下沉,蹲在雪地里的孩子们,仰着红紫的脸蛋,将视线锁定在屏幕上。对于一个乡村孩子而言,即使冒着被母亲提着烧火棍追撵的风险,也要在开演前挤到幕布前方。没了孩子们出场的电影,是少了欢笑的喜宴。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出场,但无法决定哪位演员出场,他们欢喜悲伤的决定权也不在他们自己的手里,而在编剧手中。生活是最有魔力的编剧,决定你何时出场,何时退场,以及是精彩,还是平淡。

抬高视线,星河璀璨,今夜会有多少人因它们而出场或退场?

出场则安之,退场亦安之。

一瞬,永恒

那个秋天的早晨,白雾如熬煮的糖浆般黏稠、浓郁。我正走在上学的路上,猛听身后响起一阵脆硬的皮鞭声,我不由自主地转身。

“哈哈!果然是大外甥姑娘。”“三舅!”我惊讶地跳了起来。

三舅勒住马的缰绳,从马车上跳下来说:“我看前面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样子像你,又不敢叫,太巧了!我们去公社交公粮,特意给你带的‘奶梨’。”没等我反应过来,三舅已经从马车前面边角的地方掏出一个大布袋子。满满的一袋奶梨。“拿回家去啊!我们得快点儿,不然怕排不上队!”三舅洪亮的声音在马鞭的脆响下小得可怜,以至于我还没听清他后面的话,覆盖成小山包似的大马车已钻进浓雾。

“奶梨”是一种小小的野秋梨,三舅知道我喜欢吃,趁给生产队交公粮便特意给我带来。只是,我一直没问三舅如果那天早晨没碰见我怎么办?是放在学校门口传达室,还是交完生产队的公粮后给送到我家?

放学后,我边扛着口袋,边往嘴里放“奶梨”,被霜打过的“奶梨”酥软娇嫩,放到嘴里,只需舌头稍稍用劲儿往牙床上一顶,肉与皮便自动分离,舌头、牙齿与果肉再轻轻相逢,暖暖糯糯的果肉便随着津液下肚了。

如今,梨的品种繁多,“奶梨”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那个秋天早晨,晨雾中马鞭的脆响,三舅跳下马车的身影,让我每回望一次,心里便明亮一次,温暖一次。

两地分居的那些个日子,周末的我是在沈阳至大连的动车上度过的。四个半小时的车程短暂而漫长,有着催眠曲似的温情,也有着侠骨柔肠的悲壮。一个周末的傍晚,驶出沈阳北站的火车像一条巨龙盘桓在北方的原野上,刚刚收割后的田野裸露着北方人特有的粗犷与豪放,又裹挟着那么一点点的小忧伤。坐落在褐黄土地上,零零散散的红瓦房像一个个处子,明亮、清爽;飘游漫逸的袅袅炊烟似羞涩的农家女,无限娇美,无限柔媚。

瞬间,就在那一个瞬间,远处墨痕一样的山尖上,一轮行将谢幕的落日在起伏的群山中弹唱、跳跃。山在动,夕阳在动,霞光满溢的天空上一轮落日醉意萌动,妖娆妩媚。那粲然的橘黄是明亮的,更是忧郁的,裹满爱的呢喃、嗔怒,吹弹可破。一秒,两秒,我忽地一下站起,伸出了双手,可就当我的手碰触窗玻璃的一瞬,火车呼啸着钻入山洞,黑暗袭涌。

待嘶鸣的火车钻出山洞,沉沉暮霭,黯然静雅。除了麻木的手指的痛是真实的,一切恍然若梦。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那些白驹过隙的馨香,是穿缀在记忆之屏上的珍珠,辉映着暖与希冀,又像人生路上一枚枚永恒的徽章,几多光彩,几多遗憾,闪着荧光,淌着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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