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泥
进入九月,就进入了北方最好的季节。一直到十月底供暖期到来,这期间俱是不冷不热的爽朗天气。这时候行走在卫工河畔,你就会看见晴空湛蓝,浮云如雪,河水清澈,就有了一种恍惚的舒适感。
关于九月,自古文人墨客多辞赋,杜牧在《秋夕》里写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辛弃疾亦慨叹:“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俱有洞世伤怀之感。
当代青年诗人海子在《九月》里写道:“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恍惚里掺杂鲜花与死亡。诗人们聆听自然,思考着灵魂栖处,而普通百姓的思考则是现实的生老病死与柴米油盐。进入中年,我就一直与恐惧相伴,身体的每一处不适都能引发丰富联想,而且这也是当下都市人的通病。
今年春天,忽然就感到头顶上莫名的疼痛,用手一摸,像一个肿块,心情忽地就沉重起来,但随着生活的忙碌就渐渐忽视了。某个周日休息在家,忽然想起此事,和媳妇说我是不是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媳妇问,你怎么啦?查什么?我说了头顶疼痛的事。媳妇听了说,不用查,听我的没事。我说,你又不是医生。媳妇哈哈大笑,说你忘了那次做饭你“哐当”下磕橱柜角上了,就是那地方。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还真是!心里雾霾尽散,我说今晚咱包三鲜馅饺子吧。仿佛逃过一劫。
七月的时候闹牙疼,老是丝丝拉拉地疼。也不是牙疼,左下侧的大牙早就没了,其实是牙床子疼。有个朋友是牙医,告诉我一个方子,就是服用阿莫西林加甲硝唑,一般的牙龈发炎吃两天就好。以前也试过,挺有效的。这次不同,一晃吃了半个月,似有减轻但没全好。这样带带拉拉疼了一个月。常识告诉我,看似小毛病,如果长时间不好就很可能有问题。
八月十三日早晨,我去了家附近的医院看牙科,医生说里边应该有埋伏牙,先拍个片子吧。片子出来后里边没有牙,有一片阴影,医生初步怀疑是囊肿,说还需拍CT彻查。CT结果出来后,初步考虑是下颚骨囊肿,需住院手术治疗。我对医生说,幸亏是囊肿不是肿瘤。医生笑了,说,囊肿就是肿瘤,至于是不是良性的,得把东西取出来做病理才能最终确定。我心里一沉。医生说你也别紧张,根据我的经验看应该不是恶性的,你看它的边缘清晰整齐,如果是恶性肿瘤,边缘就不会这样整齐,由于它对周遭组织的腐蚀,所以会出现不规则的毛刺状。但这些不是绝对的,一切都得以病理结果为准。
医生说,这是小手术,别有负担,术后几天就能出院。完成诸多检查后,手术定在了周四。手术那天家人都来了,我说只是小手术而已,你们干吗都来了?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充满了感激,这样的时候有人站在身旁,心很踏实。我听见医生在和妻子交代一些事情,好像是说,手术需要全麻,麻醉有风险,患者有可能会因为各种无法预料的问题而醒不过来,需要家属签字才能实施……我想,这大概是一种例行交底吧。
记得前几天和弟弟说起手术的事,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帮我照顾儿子。弟弟说,没事呀,别有负担。在等待进手术室前,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一会儿就上手术台了,兄弟们为我加油!
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就收到全国各地文友发来的近百条祝福、慰问、加油信息,令我非常感动。军旅作家绿汀发来短信说,我下午去看你。我说,别来,术后我可能说不了话。他说,没事,你不能说话我和你说。
手术室里的空调开得很大,我事先听从了弟弟的建议穿上了袜子。手术麻醉前需要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我孤单地躺在手术床架上开始输液。麻醉师和医生讲着一些趣闻,麻醉师说上周有一个患者做的是腰以下半麻,患者在术前显得很亢奋,不停地唱歌,唱完美声唱民歌,后来又唱起京剧和摇滚,怎么劝都没用,把医生和麻醉师都唱崩溃了。
医生听了哈哈笑,说这种人怎么没给他做全麻呢?我问,患者是男的女的?麻醉师说,男的呗,女的胆小,一般都比较老实。
麻醉师是一位大姐,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她用皮带束缚住我的两个手臂后,开始给我注射麻醉药,她轻声地说,现在给你麻醉,别紧张啊,睡一觉就好了……
五个小时后我在麻醉师的呼唤中醒来,机械地看着眼前晃动的脸,一一辨认出麻醉师、医生以及我的家人们。术后六小时是危险期,按医嘱:两小时内不能抬头、不能翻身、不能喝水,八小时后可坐起喝水,二十四小时后才能下床活动。
回到病房后绿汀来了,我还是机械地看着他,他坐在我的床边说,你别说话,你就听我跟你说。他跟我讲他在部队的事,讲了很久……我就迷迷糊糊地望着他,随着麻药过劲儿,我的伤口非常疼,嘴里不停地流着带血的口水。过后,我同病房的病友和我讲,你的那位朋友可真能讲,他可能怕你睡觉就不停地在那里讲。我说当然了,他是团政委,做思想工作的嘛。
第二天医生查房,跟我讲了手术过程,他说你这个手术相当于刮骨疗毒,剥开牙床,露出颌骨,然后剔除颌骨里的囊肿。比较麻烦的是囊肿里包裹着神经,要去除囊肿就难免会碰到神经,可能术后短期内会有面部麻木现象,可逐渐能恢复,眼下给予消炎和营养神经治疗。
术后五天我就出院了,医生嘱咐下周五来医院拆线、看病理报告。
术后五天我几乎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点儿牛奶,嘴里是密密麻麻的线头,一动就特别疼,体重掉了十四斤。终于熬到了拆线,拆掉了嘴里的线头后,可以吃一点儿稀粥类的东西了。病理报告也有了结果,和医生的判断一致:良性囊肿。我觉得又逃过了一劫。
二十天后,嘴里的肿胀全部消失,可以正常吃饭了。但新问题又出现了,我的左下侧嘴唇和牙床没有知觉,神经损伤问题凸显出来,一吃东西就咬嘴,嘴里布满了血口子。咬嘴是因为神经麻木导致的咀嚼不同步,是下意识的,那种不经意间就“咯噔”来一下的声音令我心悸不已。这确实是一个小手术,却令我遭了大罪。
出院后,我一直在吃甲钴胺,这是一种治疗周围神经的药,服用后麻胀感会减轻一些。如今我已服用了一个多月,说明书上说如果服用一个月以上无效,则可无需服用。我现在吃东西已经不咬嘴了,这算不算已经有效果了,还是自然恢复的结果?但我不敢停药,我怕那种“咯噔咯噔”的声音再回来。
养病期间一直有全国各地的文友、作者,通过电话、微信发来慰问,令我感动不已。谢谢你们的鲜花、音乐和温暖的话语,让病痛中的我深感慰藉。还有沈阳的许多朋友不断发来微信询问恢复情况,说出院后要给我好好补一补身体。
众多关心我的好友里边就有我的小雅妹妹,她是一名冲锋在矿山一线的编辑、记者,也是我辽宁文学院高研班的同学。小雅聪明、勤奋、又充满活力,她主持编写的“小雅在一线”,及时、精彩、有温度,矿工们朴实的面容和在现场作业的身影,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她的文学作品也很好,一篇叫《哑父》的散文曾读得我热泪盈眶。
得知我手术的消息后,小雅妹妹第一时间发来慰问,详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通过屏幕我能感受到她的心疼。她说要来沈阳看我,也看看在沈阳的一些同学朋友。但她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我只有期待她早日成行,届时我们好好团聚一场。
八月里发生的故事,九月里仍没有结束,我只有期待。期待身体尽快好起来,期待见到小雅妹妹和我的一干作家文友,把酒尽欢,表达谢意。
岁月苍白,人心却是有温度的,让这人间有了动人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