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霞
(包头广播电视台新媒体中心,内蒙古 包头 014030)
一谈到编辑工作,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报纸、期刊编辑等诉诸文字的编辑。此外,广播编辑与节目制作是更具个性特征、更有专业难度的编辑工作。广播编辑首先接触到的是记者采写回来的文字,这些文字不是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而是经过播音员、主持人之口,把文字转化成声音,通过电波传送的。在这个书面语言向有声语言转化的过程中,广播编辑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广播编辑面对的是两种语言,即书面语和口语。要在这两种语言之间自如地转换,广播编辑的素质就需要有更高的要求。只有熟谙广播之为媒介的独特性,掌握口语、书面语各自不同的特征,才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广播编辑工作者。
做好广播编辑工作,要明确以下四个方面的边界。
报纸编辑工作中,版面是工作思维的基本单位,编辑稿件通常都是以版面的容量和板式的美观来考虑的。要选择字号、字体,要琢磨线条、色彩等。[1]而广播节目则不然,更需要关注有声文字(语言)、音乐、音响等内容。节目编辑工作是一种复杂劳动,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编辑要做大量的工作,不仅要选题、选稿、组织录音、配发评论、配置稿件、配置音乐音响,还要写串联词、写新闻提要,直到精心编排和合成制作,为广大听众奉献一道精美的精神大餐。
如果说报纸编辑是空间的艺术,广播编辑就是时间的艺术。节目是在一定的时间段里播出的,这是对编辑的限制。用歌德的话说,有限制,方能显出大家本色。戴着镣铐跳舞,跳得舒展、跳得妙曼多姿才是真本事。一般来说节目的时长是固定的,节目播出的时间段也是固定的。新闻节目从5分钟、10分钟、20分钟到半小时、一小时等都有,没播满或时间不够用没播完都是不允许的,编辑要有时间意识,精确到分秒。这样的本领是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练就的,是经验的积累和直觉的判断。初涉这一领域,觉得是一种束缚,做得久了会享受这样的挑战,并在迎接挑战中获得成就感。电磁波以每秒30万公里的速度传播,可以把正在发生的新闻事件同步播出,这种即时性足以令人振奋。如果说别的行业容易产生职业倦怠,做广播编辑是可以满含着激情去投入工作的。
企业界喊出的口号是:“顾客就是上帝。”我们可以不用“上帝”的说法,但树立听众观念则是毫无疑问的。从听众的角度出发,怎样吸引听众,是广播编辑的必修课。围绕这个问题,广播编辑要殚精竭虑,努力以新夺人、以精夺人、以响夺人。
节目的个性化也是编辑要考量的重要指标。从中央台、省台,到地市级、区县级电台,广播电台众多,听众的选择余地很大。怎样从众多电台中脱颖而出,节目的个性特色就显得尤为重要。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进行差异化处理,克服同质化的趋向,从本地区的特点出发,力争把节目办出地域特色。在这方面创造的空间很广阔,同时也对广播编辑的要求也更高。广播编辑不能等米下锅,不能被动地编辑自然来稿,而要积极策划选题,给记者、通讯员布置任务,从而获得能体现编辑意图的优秀稿件。要做到这一点,就不能把自己拘囿在编编播播上,而要胸有全局,了解当前的中心工作,了解本地区在全省乃至全国所处的方位,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及其在现实中的作用。总之要视野开阔,博学广进,并能用高阶思维去驾驭,做出剖肌析理的研究,才有望推出一组精彩的节目。
系统论的观点启示我们,要正确处理好整体与部分、全局与局部的关系,形成整体思维、建立全局观念。[2]广播节目的编辑亦是如此。就像一桌饭菜,要通盘考虑营养搭配、凉热搭配、色香味的效果等。哲学告诉我们,整体大于部分相加之和。只有把一组节目放在一起去运思,才会收到1+1>2的效果。比如,在一场运动式的中心工作中,各部门很难做到步调一致,有先进的也有落后的。记者、通讯员发来的新闻稿中有肯定性的,也有批评性的。编辑如何采用是个难题,只发正面的报道听众会说太假,只发负面新闻又会影响士气,甚至给全局工作带来不利的影响。只有把两方面的稿件编在一起,扶正祛邪、激浊扬清,才能收到最佳的传播效果。这样的节目播出也才会令听众口服心服。
除了稿件组合的最优化,文字、音乐、音响作为广播语言的三要素,也要协调共生。运用音响再现现实生活的场景是报纸所不具备的功能。音响作为一种媒介,直接作用于听众的感官,耳闻其声,身临其境,可以揭示环境、表明时间、显示动作、摹状事物的特征,有时还具有象征意义。把音响的这些特点和优势发挥出来,是广播的威力和魅力所在。因此,广播编辑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不能眼里只有文字稿而忽略了音响的作用。
语体,即人们在各种社会活动领域,针对不同对象、不同环境,使用语言进行交际时所形成的常用词汇、句式结构、修辞手段等一系列运用语言的特点。语体可从不同角度做出不同的类型划分。口语与书面语的二分法,是最基本的分类。“宰相肚里能撑船。”是人们挂在嘴上的一句口语,意谓成大事者要有大心胸,通俗易懂。京剧《曹操与杨修》的唱词,都是带有半文言色彩的字句,为了适应偏书面语体的需要,这句话就成了“宰相腹内能行舟”。“肚子”“船”是口语词,“腹”“舟”就是典型的书面语了。近代以前,文言文与现今正常表述话语差别非常大,其是文人墨客写出来的,满纸之乎者也,极其小众,老百姓即便识字,也无法理解其意。一百多年前的五四白话文运动,无疑是一场语言领域里的革命,言文合一,我手写我口,大大地缩小了二者的距离,但还是迥然有别,距离近了,不等于没有距离,不可混淆为一。
广播稿要播出,就得把“文”变成“话”,让人一听就懂的话。而记者写出来的稿子,是“动笔”不是“张嘴”,是“著文”不是“说话”,即便是在电台工作年头比较长的老记者,也脱不掉“文”的痕迹。播出时,必得是口语,而又不同于日常的说话,是经过提炼的口语,是介于口语和书面语之间的一种语言。我们平常说的话,让对方听明白即可,层次要清晰,通常不大讲究结构和语法。电台播出稿件,是严肃的甚至是庄重的事体,规范性是题中应有之义,严密的结构、语言上的完整性,都是不可忽略的。如何拿捏,把握好分寸,靠经验,靠优秀的语感,而建立在学理基础上的正确认知,是根本保证。
汉字是形音义一体化的文字,在汉语里,有许多同音不同义的词,如果是写出来的,白纸黑字,一目了然,不会产生歧义。而讲出来的话,因为“形”的缺失,单凭“音”的元素,理解其“义”就很困难了,弄不好会产生误解,要格外引起注意。比如,“治病”和“致病”,讲出来一模一样,而意思却大不同,方向完全相反。前者是通过治疗使患者痊愈,而后者是某种原因导致生病。遇到这种情况,就不能一味地追求简练,而要适当地增加一些字眼儿,从而让听众准确理解。“治病”可表述为“治疗疾病”,“致病”可说成“导致疾病的发生”。
现代汉语和古代汉语在词汇上的一个重要区别是,古代汉语以单音节的词为主,即一个字就是一个词,现代汉语以双音节的词为主,即两个字组成一个词,占词汇的大多数。[3]有些单音节的词,写出来理解无障碍,而听起来就未必了。因此,编辑在处理广播稿时,常常需要把单音节的词变成双音节的词。如,把“自”说成“自从”,把“可”说成“可以”。
广播语言不是绝对排斥书面语,书面语里的一些词语、成语、缩略语等,已经成为熟语,使用频率很高,是老百姓熟知的,不至于有理解上的困难,尽管拿来用。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出自《论语》,千百年来,深受儒家文化濡染的中国人,已经把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做人的信条,耳熟能详,当然可以出现在广播稿里。需要重点应对的,是一些文言、半文言的词,“故”是“所以”的意思,那就说成“所以”好了;“系”有“是”的义项,干脆直接用“是”;“均达到近十年来的最好水平”,“均”在文章里是“都”的意思,以“都”替换掉“均”。
此外,还有很多规律性的知识,要掌握并运用。西风东渐,现代白话文作品有欧化的趋向,长句子、复句比较流行,附加语、句子里的修饰限制成分比较多。出现在广播稿里,说起来拗口,听起来费解,要裁截成朗朗上口的短句。忌用倒装句,多用语序正常的句子。广播是面向大众的媒体,受众群体素养参差不齐,由于其的受众定位较为广泛,因此,生僻的词语、专业性很强的术语尽量杜绝,如果非用不可,也要做出必要的解释。有时为了缩短与听众的心理距离,显得亲切,会用一些方言土语,特别是在播音主持化的节目里。但切记要适当,要慎重,点缀一下,适可而止。
现在媒体上有许多听书的节目,满足受众节省躲的需要,同时也能节省时间,一边干活一边听,两不耽误。听得多了,大家发现,听的效果还是不如读。“耳治”与“目治”,“听”与“读”,毕竟不同。这一点,加里宁早有认识,他说:“当你看报的时候,通常总是抓住最重要的而放过不重要的。这是眼睛的工作。可是当你听的时候,那么一个字的声音,以及听觉怎样感受它,都有很大的关系。假如在阅读时是视觉在起作用,那么在收听时就要由听觉和播送的声音来决定效果。”
有学者把当下的文化命名为视觉文化,媒体上动辄说“视觉的盛宴”,于是人们都成了视觉盛宴的饕餮之徒,耽溺于五光十色的感官享乐。有人把叙事媒介的演变描述为:口头—笔头—镜头,从印刷文化,到“读图时代”“读屏时代”,都过分倚重视觉。其实,中国文化有着源远流长的听觉传统。常用“听”来指涉更为精微的感知。欣赏戏剧演出,常说“听戏”,而不是“看戏”,到了现在,听戏就变成看电影了。汉语词汇里,耳目,耳在目前;闻见,闻在见前;声貌,声在貌前。麦克卢汉曾说,中国人是听觉人,他认为:“中国文化精致,感知敏锐的程度,西方文化始终无法比拟。”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在人们日常的言语活动中,听占45%,说占30%,读占16%,写占9%,可见,听居其首。[4]开掘宝贵的思想资源,用于广播编辑,是一个大课题。
广播编辑要时时牢记,让听众“听见”,是工作的中心,一切都围绕这个中心展开。编稿子,是编出供人听的广播稿,而不是眼睛看的纸质稿。摆在前面的,是顾念到主持人用嘴巴念出来,听众用耳朵听进去。所以在编辑的过程中,不能满足于文通字顺,要念一念,最好用录音笔录下来,自己先听一听。在这一念一听的过程中,会发现问题,然后去修改,才能做到有的放矢,有针对性,即针对着口语听说的特点,使之臻于完美。
让声音的魅力焕发光彩,是口语较之书面语的优势所在。据说,许多女性听众喜欢蒋勋略带沙哑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才成为其粉丝的,他所讲的内容倒在其次。经验老到的广播编辑,能根据播音员、主持人的声音特点,为他量身定做,配以相适相谐的广播语言。
播音员在播一些灾难性的报道时,比如,地震、车祸、飞机失事等,把文字转化为声音时,他的有声语言不可能是平淡的、冷漠的,而必然是饱含着深切的同情与悲悯的。在播出工业增产、农民丰收、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等喜讯时,也一定会洋溢着情不自禁的喜悦之情,从而感染听众,使听众获得共鸣。那么,广播编辑给播音员提供的稿件,就不能是所谓零度风格的,在词语的感情色彩上,在形容词的程度上,在句式的选用上,甚至在标点符号的使用上,都要体现出来。标点符号虽然不播出,但它是对播音员的语气、语调有所规约的,句号和感叹号的区别,最终要在声调中显现出来。
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指出:“对于物质的每一种运动形式,必须注意它和其他各种运动形式的共同点。但是尤其重要的,成为我们认识事物的基础的东西,则是必须注意它的特殊点,就是说,注意它和其他运动形式的质的区别。只有注意了这一点,才有可能区别事物。”[5]的确如此,我从报纸编辑调到电台工作,有着很深的体会。要做好本职工作,不仅要掌握编辑业务的共性特征,更要把握不同媒体的个性特征。组织、编写、配置稿件,编排、制作广播节目,每一个环节、每一道工序,都有它的“特殊点”,“它和其他运动形式的质的区别”,本文所论列的边界意识,正是要强调这种个性,希望能对广播编辑同行有一些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