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刑事风险与防控

张其娟 杨云霞

（1.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郑州 450046；2.河南首鼎律师事务所 河南焦作 454003）

风险，一般指收益或者损失所具有的不确定性。企业风险，通常定义为未来的各种变化对企业经营目标的实现带来的影响。在市场经济运行的过程中，现代企业既有机遇又面临着诸如自然风险、商业风险、法律风险等各种企业风险。在所有的企业风险中，法律风险贯穿于其他风险之中。其中，企业法律风险的刑事风险是企业所要面对的最严峻的风险。在国内外复杂多变的经济形势下，企业在经营、发展阶段，遇到刑事风险的概率有可能会增大，如何积极防范和控制企业的刑事风险尤为重要。

一、企业刑事风险的现状分析

企业刑事风险，是指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企业本身活动行为或者企业员工的行为触犯刑法，或者企业外部人员对企业施加的行为违反刑法，使得企业本身需要承担相应刑事责任的风险。从公开的裁判文书得到的数据，2013—2018年，牵扯到企业家的刑事案件超过7000 件。2020 上半年，中国证监会向公安机关提起的涉嫌证券犯罪的案件和线索达59 件。《2019—2020 企业家刑事风险分析报告》数据显示，2020 年，企业家获刑的主要罪名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达到647 次，占据所有罪名的比例为27.72%，其次是职务侵占罪，达到372 次，占比为15.98%。这说明，经济发展中企业的刑事风险时有发生，不可小觑。因而，重视企业的刑事风险是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

现阶段，企业刑事风险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一是责任双重性。企业的刑事责任可以由企业和自然人共同承担，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1条规定：“单位犯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判处刑罚。”在实际的司法过程中，企业刑事责任的处罚一般为罚金，而企业负有责任的人员会受到刑罚。可见，企业刑事风险，按照法律，不但单位会受到罚金刑的处罚，而直接负责的主管人或其他直接责任人也将受到人身刑的刑事追责。企业刑事风险的责任双重性，会使企业信誉清零，资源流失，企业负责人被剥夺人身自由，给相应的家庭带来危机，这些都体现了企业刑事风险的严重性。

二是易发性。企业刑事风险的易发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就企业而言，企业在发展的全过程，一些违法犯罪行为潜藏较深，刑法处罚不及时，导致企业极易滋生违反刑法的行为；另一方面，从法律角度考量，现行刑法中，单位可构成的罪名多达160个，具体条款中罪与非罪的界限不清晰，实践中难以有效识别刑事风险，这样企业就很容易遭遇刑事风险。因此，企业刑事风险潜藏在企业发展的每个阶段，在企业创立、经营，甚至破产的过程中都可能会发生一定的刑事风险。

三是致命性。企业在运营的过程中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风险。与普通的诸如盈亏风险、自然风险、技术风险、行政风险等风险相比，刑事风险带来的伤害是巨大的，其决定着企业的生死存亡，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可估量的，比如带来企业裁员、员工失业、政府税收减少等不良结果。企业如果受到刑事处罚，必将造成财产损失、信誉丧失、资源流失等致命性打击，甚至会破产倒闭。比如，上海普天因财务造假，6 名高管被判刑，刑事处罚给公司带来剧痛，公司已于2019年5月终止上市。

四是延伸性。企业刑事风险的延伸性体现在企业与其人员、企业与其合作伙伴之间。前者一般依靠“推定”的方式进行认定，即通过企业人员本人的行为来推定这种行为是不是企业集体意志的体现，如果是的话，就可以判断这属于企业单位的犯罪，当然这种犯罪还会根据企业相关责任人的岗位和职责进行责任的认定，也就意味着企业与其人员的刑事风险有延伸为对方的可能性；后者体现在企业与其合作伙伴之间的延伸，即企业与合作伙伴存在业务来往，企业的刑事犯罪波及其合作伙伴，尤其是企业如果配合其合作伙伴进行了特别的交易，有违正常商业规则，那么企业面临的刑事风险就会剧增。

二、企业刑事风险的成因探索

企业刑事犯罪引起的刑事风险是企业刑事风险的根源。企业刑事犯罪，主要来源于企业的行为违反了刑律。企业的行为触犯刑法，一般都是企业负责人行为造成的。企业负责人在经营企业中有的涉嫌职务犯罪，比如贪污受贿、非法牟利等；有的涉嫌渎职失职罪，比如重大责任事故罪、危险物品肇事罪。企业负责人的这些犯罪行为给企业带来了刑事责任。企业根据刑事风险产生的原因，总体上可以分为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

（一）企业刑事风险产生的内部因素

企业法律意识淡薄、企业内部治理紊乱、企业管理人员能力素质低下、缺乏现代企业治理结构等问题的存在，很容易酿成企业的刑事风险。究其根本，主要还在于企业自身的管理体系不健全，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企业管理人员经营企业中对法律的功能认识不足。我国法律有五个方面的作用：指引作用，企业要用法律要义指引自己应该怎么作为；评价作用，企业要对自己的行为是否违法作出判断；预测作用，企业对法律熟知的情况下预测某种行为是否会受到法律制裁及受到怎么样的制裁；教育作用，法律教育企业负责人及员工如何遵纪守法；强制作用，对企业违反法律会有强制措施制裁企业。许多企业经营者，不了解法律的以上功能，漠视法律权威，不学法，不懂法，法律意识不强，遇到问题时更不会拿起法律的武器去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企业重大决策往往以“经验主义”主导，不信任法律的预防作用，更不明白法律赋予企业的权利和应承担的义务。这样企业没有在法律的“指引”下，会出现在法律上“决策失误”的漏洞，从而给企业埋下刑事风险的伏笔。

第二，企业财务管理体系缺失加大了企业经济犯罪风险。企业良好的发展，离不开完善的财务管理体系。财务管理体系包括五大方面：企业的全面预算管理体系，是企业进行预算编制、审批、执行等的一系列财务体系；企业的内部控制管理体系，是企业为了效益管理而建立的一套自查调整内部活动体系；企业的成本管理体系，是对企业成本进行管理、控制的管理体系；财务信息管理体系，是对金融企业财务信息进行科学的收集、整理、分析、预测和监督的管理体系；企业的财务队伍管理体系，是对财务专业人员进行有效管理的体系。企业规模不断扩大，企业各方面的不足就会暴露出来，尤其在财务管理体系方面，不容任何差错。财务管理上的一点瑕疵可能会给企业酿成经济上的刑事风险——企业的财务管理制度的缺陷，如虚报利润、偷税漏税、大肆行贿等，都会成为企业刑事风险的潜在因素；企业财务内部审计制度的缺失，对企业管理人员的约束降低，管理人员为所欲为，善于独断，这加剧了企业的刑事风险。

第三，企业过度攀附权力形成企业的刑事风险。企业是社会组成的一部分，有着自己的目标和利益。政府是社会利益的代表。企业逐利无可厚非，但企业行为要符合政府的导向。企业意识到和政府保持良好沟通的重要性，这种沟通本身也是政府需要做的日常工作。有的企业为了得到更多资源，获取更大经济利益，往往认为政府有可靠关系就可以把一切事情办好，常常误入歧途。特别是企业通过行贿权力部门人员来换取资源，以达到利益交换目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反腐力度加大的背景下，一旦企业所攀附的负责人受到处罚，会在很大程度上牵扯到相关的企业。企业很难置身事外，可能会遭遇刑事问责。企业过度攀附权力，不仅破坏了市场经济公平竞争的秩序，也会给自身招来刑事风险。

（二）企业刑事风险产生的外部因素

企业所处的法治环境和外部联系与企业的刑事风险密不可分。

从法治环境来看，刑法的滞后性给企业带来刑事风险。刑法为了保证其严厉性，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具有稳定性。由于时代不断变化，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经济高速发展，特别是在计算机网络、无线通信领域及电子商务活动等方面，刑法的约束相对薄弱，不能及时有效阻止这方面的犯罪。因此，刑法规范对新型的企业犯罪难以有效遏制，比如利用网络监管的漏洞。企业如果涉嫌犯罪，需要相应的监管部门对网络监管体系进行立法完善。但现实状况是，与新型犯罪在时间跨度上比较，刑法立法较为滞后，违法的网络企业没有及时得到处罚，会使网络企业的犯罪行为增加。

从企业外部联系来看，外部协调不当也会给企业引入刑事风险。在市场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企业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健康地发展，就需要提高自身的实力，以良好的口碑去赢得市场。然而，有的企业只顾眼前利益，唯利是图，采用不正当手段参与竞争，抢占其他企业的商业机会，损害其他企业的利益，也给企业自身带来了刑事风险。企业之间是合作伙伴，是一种交换资源，取长补短的合作。如果企业与合作伙伴工作开展得好，企业就可以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可以让企业的利益达到最大化。有的企业由于未能处理好与合作伙伴的关系，甚至不经意间落入合作伙伴的圈套，一旦合作伙伴陷入刑事案件泥潭之中，与其存在利益来往的关联企业就有可能会受到连累，进而给关联的企业带来刑事风险。

三、企业刑事风险的防控路径

企业刑事风险的产生对企业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因此，企业的刑事风险重点在于预防而不是事后补救。企业刑事风险的防控重点在于从企业内部入手，针对企业本身、企业负责人、企业职员的行为作出风险防控。结合企业的刑事风险原因分析，刑事风险的防控需要从内外两个方面入手。

（一）健全企业内部防控体系，增强企业抵御刑事风险能力

企业刑事风险体系的建立、健全，并非单纯委托法律顾问就能完成，需要从多角度、系统化统筹布局刑事风险的防控。

第一，企业要树立刑事风险意识，积极构建刑事风险防控体系。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市场经济之所以有较高的效率，主要是其内在的价值规律、竞争规律、供求规律发挥了重大作用。这种作用的发挥，需要遵循公平竞争、等价交换、诚实守信的市场经济基本法则。遵循市场经济基本法则，就需要法制上作出相应的保障。企业良好的运营，应以法律为底线，让法律成为企业正常运转的“保护神”。企业管理者应该学习刑法方面知识，提升企业刑事风险意识，规范企业的有关行为，提前预判并及时防范可能发生的刑事风险。

第二，企业要营造尊重法律的文化氛围，强化企业员工法律文化素养。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说过：“有用而有效的法律，既不是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刻在铜表上，而是铭刻在公民的内心里。”企业文化展示企业面貌，代表企业形象，是企业员工共同价值的体现，具有较强的向心力。企业在日常管理中要宣扬法律的重要性，在企业文化中融入法律要素，让尊重法律的文化氛围深入企业员工心中，法律就会内化于员工心中，进而营造信仰法律的环境。通过法律文化的培育，企业能够依法经营，增强企业抵御刑事风险能力，促进企业健康发展。

第三，企业要健全内部管理制度，严格执行各种管理制度。完善企业管理制度，是企业提高市场认可度的迫切要求，是提升企业管理效率的必然途径，也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内在要求。企业管理制度流程，一定是与法律规范相契合。企业刑事风险一部分源自企业内部管理上的漏洞，企业良好的管理制度能够堵住刑事风险的漏洞。因此，企业应该规范和完善管理制度。这些制度包括重大决策论证制度、知识产权管理制度、安全管理制度、财务管理制度、人力资源管理制度等。企业完善管理制度，能有效防范企业的刑事风险。

（二）理顺外部关系，完善企业外部刑事风险防控机制

就企业外部而言，正确处理好外部的关系，能够化解刑事风险。企业需要秉承诚实守信的理念，打造和谐的经营发展环境，建立与合作者、竞争者的良好关系，理顺与行政机关的关系，健全企业外部刑事风险防控机制。

第一，依法与外部建立相应业务联系是企业防控刑事风险的关键。企业在自我发展的同时，要坚信法律才是最强有力的后盾，不要误入寻求其他势力作为“保护伞”的歧途，比如利用黑恶势力追讨欠款、打击竞争者，这终究会给企业带来刑事风险。此外，企业要正确处理好与政府权力机关的关系，合理认知公权力，不依赖公权力获取优势资源，不破坏市场竞争秩序，确保在良性竞争基础上获取利益，从本质上防范刑事风险。企业依法与外部建立相应业务联系，要“用法律、法规乃至于政策做一把合规的尺子——法律、法规和政策所揭示的风险就是这把尺子上的刻度。了解法律、法规和政策的发展趋势和动向，从而不断地调整我们手上这把合规尺子的长短，让它变得更加精确”。企业与外部联系应以法律为准绳，对可能发生的刑事风险进行必要的定位，以确保企业不触碰这个定位点，从而避免刑事风险的发生。

第二，建立外部刑事风险预警机制是预防企业刑事风险的重要举措。一方面，外部对企业可能产生的刑事指控，企业要对其进行预判，从源头找出原因，评估刑事风险发生的概率，建立一套刑事风险预警机制，及时做出预警，主动化解矛盾，防患于未然，将刑事风险拒绝在外；另一方面，企业应以刑事法律法规为基础，建立随法律变化的相应合规制度，特别是企业的经营范围得到拓展时，应当对涉猎新领域履行的义务加以明确，以免出现违反刑事法律法规的行为。

四、结语

企业客观上存在着刑事风险，企业一些主动或者被动的行为，都有可能触及刑事法律法规。企业刑事风险的预防与控制，是企业生存之路上不可避免且需要解决的问题。企业不仅要重视自身经营带来的民事法律风险，更要重视所面临的刑事法律风险。回首过去，许多企业没有被商业风险打败，却在刑事风险中轰然倒下。企业只有正视刑事风险，构建合理的刑事合规体系，规范企业管理，才能全面提高预防刑事风险的能力，从而实现长远发展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