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祥, 王 聪
(华东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620)
在建党百年之际,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如期实现,中国进入到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发展阶段。农村依然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短板,但同时也是现代化建设的最大潜力和后劲。因此,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在新发展阶段要“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建党百年大会的讲话中指出,在百年的奋斗历程中,我们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五个文明”协调发展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因此,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追求的是全面协调的现代化。因此,作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举措,在乡村振兴中要处理好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关系,实现两者的有机融合,决不能用工具理性代替或超越价值理性。本文选取乡村振兴中的主体之一——农民,从农民现代化的视角探析乡村振兴中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有机契合。
在《经济与社会》一书中,马克思·韦伯在进行社会行动的分析时提出了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范畴。其中,工具理性是指在行动中“完全理性地考虑并权衡目的、手段和附带后果”,侧重于手段的选择运用。价值理性对“终极价值有着清晰自觉的阐述,并将这些价值观念一以贯之地体现在具体的行动进程中”,这种价值可能是伦理的、美学的、宗教的,侧重于价值的全面贯彻。从马克思实践论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工具理性注重的是实践,价值理性侧重的是认识,两者应该是辩证统一、互促融合的,而不是机械对立的。首先,价值理性是工具理性的规范和导向。没有价值理性的引领,缺乏人文关怀,工具理性可能会产生越俎代庖的结果,“导致人与社会陷入畸形发展状态。”[1]其次,工具理性是价值理性的前提和基础。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强调,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价值理性如果没有坚实的物质保障,那也只能是“空中楼阁”。借助工具理性的客观性,价值理性的主观性才能得以客观化和现实化。最后,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统一于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人的实践活动是有目的的,有了一定的目的,才会引发人们对相应工具的需求。”[2]价值理性体现了人类实践活动的目的,工具理性体现了人类实践活动的手段,两者统一于具体的实践活动,从而推动社会的不断发展。
然而,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特别是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理性越来越蜕化为形式化的工具理性,它的价值关怀的内容被完全抽象掉了。”[3]工具理性逐渐膨胀,甚至是“越位”,价值理性却逐渐衰微,甚至是“缺位”。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分野最终带来了一系列的发展问题。如马克思提到的异化,卢卡奇提到的物化,这充分说明物质财富的极大发展并没有带来人的全面发展。如今,现代科学技术得到飞速发展,人们每天都在享受着现代科技所带来的便利,但人们更多的是注重科学技术的工具理性而忽略了价值理性的建设,使得科技异化问题逐渐凸显。同时,一味追求经济发展的效率,过分地进行资源开采、环境利用,从而使得人与自然的矛盾逐渐加剧。除此之外,文化危机、政治危机等各类社会危机层出不穷。
乡村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传统习俗的重要载体,依然保留着浓厚的传统性色彩,而在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乡村中的传统性不可避免地要与现代性发生碰撞。首先,在农业生产方面。过去,务农收入是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如今,随着粮食作物生产成本的逐渐提高,外出务工的便捷以及高收入,农民进行农业生产的意愿越来越低,越来越多的青年劳动力选择将土地进行租赁转让而外出务工。其次,在人际交往方面。过去,乡村是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依靠这个“熟人”圈子,基本上可以实现经济生活、情感交流等方面的需求。如今,随着市场经济观念的流入和青年劳动力的流出,乡村社会中的交往频率和交往规则都在逐渐发生变化,“熟人社会”的经济共振、情感交流功能逐渐减弱,过去的“熟人社会”逐渐向“半熟人社会”甚至是“陌生人社会”转变。最后,在生活方式方面。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与普及,越来越多的信息化设施逐渐进入农村,但由于乡村的老龄化、受教育水平低等原因,这些数字技术的效用没有得到有效发挥,出现了人群间的数字鸿沟等问题。
随着越来越多的农村劳动力选择外出务工,再加上农村产业的发展,农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许多农村的经济基础有了很大的改善。但经济基础的改善并没有带来农民精神生活的同步发展,农村的经济发展和精神文明建设出现了张力。大家一门心思的赚钱,许多农村居民不会也不敢将更多的时间放到休闲上来。越来越多的农村居民表示现在的农村已经没有了过去的“乡村气息”,甚至不禁感叹“生活富裕了,但精神却空虚了”。首先,出于工作、生活、学习等方面的需求,年轻人选择“逃离”农村,使得农村的精神文明建设缺乏年轻有活力的主体。其次,许多封建陋习根深蒂固,一时难以得到根除,如夸张的聘礼习俗、葬礼仪式等。同时,一些偏远落后的农村文化设施建设较为落后,缺乏开展娱乐活动的基础条件。最后,迫于生活的压力,特别是出于对子女发展的考虑,许多农村居民不敢“退休”,更不敢将过多的时间用于精神生活。
由于各种因素,中国的城市农村发展处于一种失衡的状态。新中国初期,迫于当时国际环境的压力和国内发展的现实需要,优先发展重工业,力求实现从落后农业国向先进工业国的转变。在资金匮乏、物资紧张、工业部门简单的情况下,国家对农产品进行统购统销,利用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的形式从农业中提取工业建设资本。同时控制城乡之间人口的自由流动,1958 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标志着中国城乡二元户籍管理制度的正式确立,农民与农业农村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以户籍制度为基础,城市农村实行不同的福利保障,非农业户口的居民享受到更多的福利优待。因此,城乡二元对立逐渐形成并在计划经济体制下逐渐加深。改革开放后,城乡关系实现了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由二元对立,向一体化再向融合发展的逐步转变。但城乡发展不平衡仍然是中国发展不平衡的重要体现。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计算可得,2013 年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距是17037.4 元,2017 年是22963.8 元,2019 年是26338.1 元,从中可以看出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差距在逐渐扩大。
从人的现代化与社会现代化的关系来看,农民现代化是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重要保障。美国学者英格尔斯认为,“人的现代化是国家现代化必不可少的因素。它并不是现代化过程结束后的副产品,而是现代化制度与经济赖以长期发展并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4]回顾中国近代史的发展,我们可以发现,中国救亡图存运动的领域从器物到制度最后到思想文化,从物质变革到政治变革最后到人的变革。历史的经验充分表明,只有实现人的现代化,国家现代化才能长久发展并取得最后的成功。否则,没有先进的人的参与和运作,再先进的科学技术、管理制度也会“失灵”。同样,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推进也需要农民现代化作为保障。只有彻底消除传统落后的“小农意识”,提高农民的现代意识、现代能力、现代素质,实现“传统农民”向“现代农民”的转变,才能充分发挥农民在乡村振兴中的主体作用,实现农民在乡村振兴中由“被动参与”向“主动作为”的转变,进而为乡村振兴提供坚实的主体力量。
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来看,农民现代化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最终目的。马克思恩格斯立足于唯物史观,肯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人类历史上的积极贡献,但马克思恩格斯也明确指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自身存在的矛盾。相较于资本主义将资本增殖视为发展的最终目的,马克思主义更加凸显了“人”的主体地位,将人的发展视为最终目的,将资本增殖视作人发展的手段和基础。同样,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实现农民的现代化,农业农村现代化为农民现代化奠定“物”的基础。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农村现代化既包括‘物’的现代化,也包括‘人’的现代化。”[5]
从马克思主义人的全面发展观来看,农民现代化是劳动能力、社会关系、个性等方面的全面发展。首先,马克思指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6],这种实践活动的集中体现就是人的劳动。“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意味着人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即全面发展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自然力和社会力、潜力和现实能力等。”[7]因此,农民现代化的关键在于农民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其次,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综合,所以,“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或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8]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农村青年劳动者选择“逃离”农村,农村中传统的“熟人”社会逐渐向现代的“陌生人”社会转变。因此,农民现代化需要重塑传统乡村中的“熟人”社会,让农民能够更多地参与到当地的社会交往中。最后,马克思所强调的“人”是具体的、现实中的“人”,呈现出差异性、不可替代性。因此,农民现代化包括农民个性的全面发展,即农民群体的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能够得到充分有效的发挥,避免同质化、标准化的发展。
乡村振兴的成功要建立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统一的基础上,二者不可偏废,这样才能突破单向度的发展。一方面,注重工具理性的运用,为农民的现代化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注重价值理性的回归,推动农民的全面发展。而这两者的统一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又是相契合的。
历史和实践充分证明,“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9]同样,实现乡村振兴中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有机统一,也需要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特别是需要强化基层党组织在乡村振兴中的引领作用。这既是由中国共产党“三个代表”的重要性质所决定,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奋斗目标,即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这与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统一是相契合的。习近平总书记也明确指出,“村党支部要成为帮助农民致富、维护农村稳定、推进乡村振兴的坚强战斗堡垒。”[10]
一方面,着力于优化农村基层党组织带头人队伍。第一,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标准选拔带头人,严格规范选举程序。同时注重从退伍军人、创业能人、返乡大学生中选拔人才进入村两委,做好人才储备。对于刚刚脱贫的村、基层党组织存在问题的村,继续选派驻村第一书记,加强党组织的建设。第二,加强基层党组织带头人的培训。培训内容方面要突出对于“三农”政策、原则、工作方法等实际内容的培训,提高带头人的实际操作能力,同时注重对带头人的政治意识和理想信念的教育培训。最后,将全面从严治党深入到乡村振兴的全过程,严防基层党组织的“微腐败”。完善基层党组织带头人的考核机制,给予相应的政策和物质奖励,调动带头人的工作积极性,如在优秀农村基层党组织带头人中选拔乡镇干部等。加强监督和惩戒机制,畅通“出口关”,及时清理不合格的带头人。
另一方面,加强农村党员队伍建设。第一,注重农村党员的发展工作。从农村致富能手、返乡青年、退伍军人等群体中选拔优秀青年作为培养对象,同时加强农村优秀女青年的培养与发展,提高农村女性党员的比例。可尝试建立党员发展“空白村”制度和农村党员发展预警制度,确保每两个村或三个村至少有一个发展对象以及入党积极分子。第二,在农村党员发展过程中严把“入口关”,建立健全党员发展的责任追究机制,严防农村党员的“近亲繁殖”和“家族化”,规范党员发展流程,确保农村党员发展的群众认可度。第三,做好农村党员的管理教育。农村青年的流动性较大,因此要充分发挥现代信息技术在农村党员管理过程中的作用,运用现代信息技术加强对流动党员管理和教育,做好流动党员在流入地和流出地的信息转接工作。
产业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关键所在。首先,农业产业振兴有利于保障粮食和重要农作物的稳定供给,为国家的安全稳定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其次,农村产业振兴有利于为农村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问题,增加农民收入,增强农村发展的自我“造血”能力。最后,农村产业振兴为乡村振兴的整体推进奠定物质基础,有利于吸引农民、人才回流农村,解决“空心村”、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等农村问题。因此,在乡村振兴中要着重推进产业振兴,夯实农民发展的物质基础。
一方面,打造彰显特色的农村产业。立足各地农村的资源禀赋,结合新兴的平台和载体,打造特色农村产业,避免产业的同质化发展。首先,充分挖掘当地的产业价值,立足于当地乡村的特色文化、特色农产品等资源优势,发展当地的优势产业。如少数民族地区的乡村可以充分开发自己的特色文化,发展民俗旅游等文旅产业。具有特色农产品的乡村可以通过招商引资的方式,延长产业链,增加农产品的附加值。其次,充分利用各类平台和载体,打造农村产业发展的新业态新模式新载体。促进农村电子商务的发展,加强与拼多多、淘宝、京东等线上平台以及相关物流的合作,通过网店的形式拓宽农产品的销售渠道。再次,充分发挥专业合作社、龙头企业的带头作用,提升农村产业经营的组织化、规模化水平。同时,在提升组织化、规模化经营的过程中要避免农民利益的边缘化。最后,坚持绿色发展理念。乡村产业发展决不能走竭泽而渔的发展模式,要将“两山论”的发展理念贯彻到产业发展当中。一方面,提高农业生产的信息化和智能化,加强农业产学研一体化发展,促进农业创新成果的应用。另一方面,充分发挥乡村发展中的“绿色优势”,坚决打击和惩处农业用地非法转化为非农业用地,在必要的地区采取保护性耕作的方式,实现产业发展过程中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三者的有机统一。
另一方面,鼓励支持返乡与下乡创业。乡村振兴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乡村能留得住人,解决乡村空心化、老龄化等问题,重新焕发出乡村的烟火气息。首先,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为返乡、下乡创业提供基础保障。加强公路、通信、水电等基础设施的建设,为企业能够进得来、留得住奠定硬件上的基础。其次,给予税收等方面的支持,鼓励吸引更多的人才与企业返乡、下乡创业。对于相关的企业、人员进行税收减免、物质补贴,同时在土地、水电费等方面给予一定支持。最后,进行创业培训,发挥创业带头人的引领示范作用。
从器物变革到制度变革再到文化变革,中国近代史的崛起充分说明“唯经济论”是走不通的。中国现代化的发展同样也是如此,在经济发展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础上,思想文化的现代化也至关重要。特别是在乡村振兴的背景下,农业农村现代化重要的是要实现农民现代化,而农民现代化不能仅仅是富其口袋,还要富其脑袋。不能认为农村经济发展起来,就可以解决农村的一切问题,这是“唯经济论”的错误思想。作为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家,在漫长的农业发展过程中造就了浓厚的乡土文化,这是中华文化延续发展的“源”与“根”。因此,要实现农民的现代化,就要在推动农村经济发展的同时注重农民思想观念的发展,在乡村振兴中注重乡村的文化振兴。
首先,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先进的意识对于实践具有指导和促进作用。“乡村精神家园赋予了乡村发展灵魂与活力,是整个社会发展的稳定器,对于乡村振兴的全过程和全领域都具有重要引领和推动作用。”[11]第一,激发农民积极有为的动力。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乡村振兴不是坐享其成,等不来、也送不来,要靠广大农民奋斗。”[12]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要注重农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将农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内化为积极有为的内在动力,同时外化为积极作为的行为。第二,移风易俗,破除封建落后的思想观念。要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引领下,破除婚丧嫁娶等方面的陈规陋习以及封建迷信,宣扬节俭、科学的思想观念。第三,重塑乡村道德观念。通过村规民约、家风建设等方式重塑乡村道德。特别是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进行敬老爱幼、和谐夫妻等模范评选,发挥其榜样示范的作用,在基层党组织的领导下,实现乡村法治、自治、德治的有机结合。
其次,挖掘优秀本土文化。乡村文化振兴要注重对乡村本土文化的挖掘、保护与利用。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科学把握各地差异和特点,注重地域特色,体现乡土风情,特别要保护好传统村落、民族村寨、传统建筑,不搞一刀切,不搞统一模式。”[13]利用这些独具特色的乡土文化可以发展文旅产业,增强本土文化的参与感、体验感,从而实现对于优秀本土文化的生产性保护。同时,要树立正确的文化认知和价值判断,对于本土文化不可盲目批判,也不可过度吹捧。要立足当地实际,汲取优秀本土文化,切不可将封建落后文化视为“经典”而大肆宣扬。
最后,丰富乡村文化生活。第一,继续深入开展文化惠农工程。特别是要推进落后地区的信息化、网络化建设,实现数字资源的均等共享。同时,在政府的主导下,积极发挥文化企业、社会组织在丰富农村文化生活中的作用,开展文艺汇演下乡、书法培训、广场舞培训等。第二,加强村与村之间的合作交流,同时加强与当地小学、幼儿园的合作,利用节日、纪念日等时间契机,组织排练文艺活动,开展体育类的竞赛等,从而丰富农民的文化生活。第三,切实做到乡村文化站建设、管理、使用的有机结合。如今,许多乡村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人力建设了文化活动中心,但这些活动中心的利用率仍有待提高。因此,要坚决破除乡村文化建设的形式主义,在不断提高完善乡村文化硬件设施建设的基础上,加强管理,提高使用率,让村民在平时也可以进入文化中心进行学习、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