悖离与异化:工具理性视域下高校虚拟管理模式的价值反思

2013-04-29 00:44任小燕
高教探索 2013年6期
关键词:高校管理工具理性

任小燕

摘要:工具理性作为现代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和急遽变革下产生的人类社会现代性的重要表征,在高校虚拟管理模式中体现出一定的公平、信任和效率。但与此同时,无可避免地导致了高校管理中人际关系的脱域、机械思维的主导、情感道德的缺场、管理权力的隐性转移、管理责任的虚化、信任危机的显现等一系列问题。

关键词:工具理性;高校管理;虚拟管理模式

高校虚拟管理模式,是指高校管理者在工具理性视域下,由管理者、计算机、通信设备、互联网等组成的“人—机”互动系统,通过综合运用各种网络平台、电子程序等现代化远程管理方式进行高校综合管理的方式。高校虚拟管理模式通过智能化、网络化管理,超越了传统管理模式难以规避的时空局限,因而具有便捷、高效等特征,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传统的实体管理模式而成为当下高校的主导性管理模式。

一、现状与问题:工具理性在高校管理中的实践隐忧

马克斯·韦伯曾将合理性分为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作为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特征,工具理性以现代技术为工具和手段,一味追求实践行动中的功利性和效益性,而无视价值、道德、情感等非功利性因素,是一种典型的工具崇拜和技术崇拜。工具理性是现代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和急遽变革下产生的人类社会现代性的重要表征。随着工具理性的急速膨胀,人类理性由原初的解放性工具,异变成为统治整个人类乃至自然的霸权性工具,人类转而由理性工具的创造者蜕变为理性工具的受役者。“私人空间被技术现实所侵占和削弱”,整个社会衍变为一种机械的模仿,即“个人同他的社会、进而同整个社会所达到的直接的一致化”。[1]

工具理性在高校虚拟管理模式中体现出一定的工具性公平、工具性信任、工具性效率和经济合理性。与此同时,在高校虚拟管理模式中遭遇到极端推崇和过度使用,得以急速扩张,极度膨胀。虽然多年来学术界对其不乏微词,且批判有加,并呼吁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融合互补,然而工具理性却依旧鬼使神差般地在高校管理的实践层面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突破了工具理性作为一种外在管理手段的应然,进而反客为主,演变为对高校管理的内在理念、人文精神乃至价值理性的一种肆意侵略和无情侵蚀,从而无可避免地导致了高校管理中人际关系的脱域、机械思维的主导、情感道德的缺场、管理权力的隐性转移、管理责任的虚化、信任危机的显现等一系列难以规避、无可小觑的现实问题与未来隐忧。

工具理性视域下的高校虚拟管理模式存在以下弊端:虚拟管理系统在高校所有管理领域的极端推广和无限制使用,使人的真实个性遭遇挑战乃至抹煞,网络虚拟群性①逐渐被规定;工具理性的特质被极度放大,高校管理以完全客观、极度精准、量化管理为追逐目标;管理程序的被动使用和无条件服从,人的思维遭遇被规定和被固化,自由创造力遭受冷遇,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技术权威得以无限度地凸显和放大,管理权力遭遇隐性转移,管理责任受到无形弱化,情感道德严重缺失。

高校作为培养高等人才和孕育文化的重要场域,其教育、培养、管理、考核的对象是“人”,关涉师生的教育教学、科学研究、教育实践、学科发展、机构建设、学生活动、教工生活、人事党务等,涉及到教研场所、教学课堂、实践基地、办公场所等活动场域。洞见人性、观照人性,多元模式,本是高校管理特质的应有之义,而排斥人性、拒绝情感、规避道德,这成为当下极度膨胀的工具理性与高校管理实践难以规避的现实悖论。

二、原初与沦变:作为现代性重要表征的工具理性的异化

关于对现代技术及其导致的工具理性的价值与信仰的沦变,早在一战期间,斯宾格勒在曾被当时学界斥责为“历史的占卜术”的《西方的没落》中,对在现代技术主导与控制下的未来文明做了可谓是一种巫术般的预言和魔咒般的描绘,对科学技术发展的致命危害做了忧虑万分、痛彻心扉,甚至惊世骇俗的批判。斯宾格勒以历史形态学的方法将人类历史看成从出生到死亡的生命周期。“机器做工作,并强迫人同它合作。整个文化活动达到了这样的程度,连大地都在它的下面颤抖。”[2]当人类的心智进入理性主义时代,抽象的概念取代了生动的生命世界,科学技术开始成为统治人类的新暴君。而当传统生活被单调的机械劳作所取代,人类原本诗意的生活状态,亦被痛快淋漓地抛弃在来时的路上。

斯宾格勒将机器描述为“越来越没有人情味,越来越禁欲、神秘、深不可测”甚至是“魔鬼”,并由于其“把神圣的因果关系交给人,由人凭借一种先知先觉的全能使其……不可抗拒地运转”,因此意味着“对上帝的离弃”[3],而这些对机器特质的描述同样是对科学技术的真实写照。从某种意义上说,科学技术的工具理性更是对人类信仰与价值存在的否定与抛弃。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的“控制的新形式”一章中指出,技术是实现现代社会控制的方式,作为“国家机器的技术结构与效率”,兼具生产性和破坏性。当代社会中,技术的控制体现了社会集团与社会利益的理性,而一切与此产生的矛盾均成为不合理,一切与此进行的对抗均成为不可能。“私人空间被技术现实所侵占和削弱”,整个社会衍变为一种机械的模仿,即“个人同他的社会、进而同整个社会所达到的直接的一致化”。[4]

梁漱溟在探讨中国传统文化中价值理性主导、工具理性缺位的同时,提出有必要合理地培育工具理性,但明确反对以消解价值理性为代价,反对一味推崇工具理性的唯科学主义倾向。二十世纪初盛极一时的“科玄论战”,科学派主张科学万能,高扬工具理性,认为价值理性无用,主张消解价值理性。而玄学派主张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的统一,反对消解价值理性。虽然玄学派对科学派的极端主张进行了极力声讨,但在学习西方、推崇科学、追求现代化的时代风暴下,多少显得苍白无力。现代新儒家也认为,过度夸大工具理性,将会消解价值理性,会如西方一般产生“单向度的人”,从而造成人类社会的意义迷失和人性异化。

三、悖离与异化:工具理性视域下高校虚拟管理模式的人性悖论

1.人际关系的脱域

传统的时空统一的交流方式被现代性的时空分离所替代,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诱导了人的惰性特质,进而必然导致人际关系的“脱域”现象。所谓“脱域”,是指“社会关系从彼此互动的地域性关联中,从通过对不确定的时间的无限穿越而被重构的关联中‘脱离出来”。[5]高校管理者仅需在相对封闭的时空下、通过机械的人机互动,便可完成那些在传统管理模式下必须通过时空开放式的人际沟通才能进行的工作。人际互动的缺失和人际关系的脱域,其导致的必然结果是,人的真实个性的湮灭,人的虚拟群性的被规定,人将只会在客观、既定的虚拟系统下进行交流。

高校管理者企图凭借高校虚拟管理系统以机械的人机互动代替传统的人际互动,试图以对真实个性的毁灭和对虚拟群性的规定为代价,进而实现高效的绩效管理。殊不知,虚拟管理系统的开发者和使用者依然是“人”自身。“人”的存在,就意味着个性的多样性、方式的多元性、理解的差异性、人际互动的必要性。每个人都具有生动的个性和独特的个体特征,都有表达个性的需求和必要,而作为培养高层次人才的高校,更应在管理上凸显人性化、个性化。传统的人际互动关系,永远无法被机械化的人机互动所取代。灵动的个性表达和自由的人际互动,必然需要彰显。

2.机械思维的主导

高校管理者在预先设定好的电子程序的控制下,机械地进行着按部就班、环环相扣的工作程序,而不能与这个预设的机械程序有丝毫不同或随机变化,否则便无法进行下一步的管理操作。每个管理者都仿佛都是这一庞杂的机械程序中的一个必然的预设环节,毫无自由、变化与创造可言,管理模式机械化、单一化,高校管理的有效性和多元化难以彰显。

虚拟管理系统开发和普及,在给管理带来一定程度的科学化和规范化的同时,却导致了管理者对虚拟管理系统的极端依赖,以及使用者机械思维的生成与强化。对管理者而言,凡事必依赖虚拟管理系统来实施管理,凡事必经过虚拟管理系统来界定认证,甚至唯虚拟管理系统马首是瞻,实施管理非虚拟管理系统不可,离开了虚拟管理系统,管理事务必将陷于无序和瘫痪无疑。然而,虚拟管理系统的程序设计必然存在时空差异,这使得预设与现实不一致成为必然。如果现实情况不在预设之内,或者出现系统故障,许多管理与操作将难以执行和维持。对虚拟管理系统的使用者而言,长期对虚拟管理系统的机械程序的适应与运用,必然产生固化的机械思维,对管理程序的无条件服从和一味顺应,使得原初的自由性不断缺失、创造力逐步退化、人本性加速消解,进而将原本应该具有丰富的创造性和多元化的高校管理模式演变为既定的、固定的、僵死的、机械的工具性行为。

3.情感道德的缺场

人机对话代替了人际对话,人机交流代替了人际交流,虚拟空间替代了真实空间。在工具理性的控制下,本该“在场”的情感却遗憾的“缺场”。可以说,工具理性自产生之日起,就是作为情感与道德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完全客观、绝对冷静、极度精准,这些排斥情感的要素,便是工具理性与生俱来的特质。而人作为工具理性的服务对象,情感与道德的缺场,其本身就是工具理性自身的逻辑尴尬。

高校的各类虚拟电子管理系统涉及到师生的教学、科研、人事、党务、财务、资产、教工生活、学生活动等多种事项,服务主体关涉到教师、学生和管理者自身,服务地域涉及到教研场所、办公场所、课堂、实践基地等等。在各职能部门极力追求办公自动化、办公高效化的前提下,工具理性的客观与精准的特质被极度放大,甚至对教学质量、科研水平、活动能力、人事评定这些本该有着极大的人性考察和情感体验成分的考量对象,都力图通过客观与理性的电子工具来计算和衡量。这就仿佛一个有血有肉有着鲜活生命和丰富情感的人,被冰冷的现代理性工具分解为各种物质成分和化学要素去分析和考量其价值一样,论斤秤两,令人费解和发指。在这一分解过程中,充满着工具理性的虚拟管理系统毫无疑问地成了无情宰割教研生命的刽子手。既然对生命无情宰割,便毫无疑问是道德缺失者。在工具理性考量下的“物质数量”里,究竟有多少“质”;在衡量的“化学成分”中,又究竟有多少“用”。而作为被剥离了“血肉”的生命现象里至关重要的情感与道德,却无疑是被迫“灵魂出窍”。

4.管理权力的隐性转移

正如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对现代工业文明下的机器的描述那样,单纯的科学技术手段是“把神圣的因果关系交给人”,这意味着“对上帝的离弃” 。[6]在工具理性视域下,虚拟技术使用者又将自己委身于技术,且进一步将“因果关系”交给了技术本身和技术掌控者。技术知识对于使用者而言,意味着客观性、确定性、信任性、服从性,这些原则同样适用于高校虚拟管理系统。在这些原则的统摄下,管理者企图通过虚拟管理系统来实现现代化的高效管理,传统意义上的现实管理者(人)将管理事务交给虚拟管理者(虚拟管理系统,即技术)全权处理。虚拟管理者因此便具有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客观性、精准性、正确性,高校的各项管理事务和信息数据,必须经过虚拟管理者的审核、认定和处理,方可生效。这一管理过程的实质,便是将人的管理权乃至决策权移交给虚拟管理者(技术)。这是作为现代化工具理性的重要表征,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唯技术主义的工具理性更是对人类自身价值存在的否定与悖离。

5.信任危机的显现

传统的信任方式是在共同在场的“当面卷入”式的互动中发生的,“基本信任的维系是通过诸如目光凝视、身体姿势及手势,以及正经谈话等习惯性方式得以完成的。”[7]而在现代工具理性话语体系中的高校虚拟管理模式,其信任机制的主要特征是虚拟管理模式下的管理者与使用者对于虚拟管理系统这一抽象体系的无条件信任和无条件执行。然而,这一脱域机制下的、理念性的工具信任,在管理实际中往往显得有些纤弱,甚至令人质疑。这种纤弱和质疑,源于对虚拟系统开发者的程序设定的技术拷问,源于对虚拟系统管理者所制定的客观指标的有效度的质疑,源于对虚拟系统使用者在运用虚拟模式时的指标理解的有限性,以及技术掌握的有限性。当传统的“当面卷入”式的互动方式渐趋消弭,当人的交流更多地通过抽象体系下进行机械性互动时,这种抽象体系下的高校虚拟管理模式,带来的却是难以规避的信任危机。

四、转向与限度:工具理性视域下高校虚拟管理模式的生存空间

高校虚拟管理模式无疑遭遇了这样的尴尬:在高校虚拟管理模式中,人的关系被电子数据所表征,人的思维被规定在电子系统的机械表达能力之内。正如弗洛姆所说,人变成了一架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作为生产机器的一个齿轮,成为物而不再为人。层出不穷的新管理工具的开发与运用,是否就真正得到了预期效果?工具设计的合理性如何?多种工具之间的兼容性如何?程序设定的开放性如何?不得不说,不同职能部门各自为政,其开发的虚拟管理工具之间,以及同一管理工具在不同事件处理中,都缺乏应有的兼容性与开放性,由此导致许多不必要的重复劳动,以及本该简单却人为复杂化的环节。

“技术仿佛是一种潜力竞赛,不断增长是它固有的特性;这种增长一点也不根植于现实的必然性,即‘经验的必然性中……其基本任务就是扩大技术潜能范围……以这种方式来考察的最复杂的科学化了的技术看起来就像是为艺术而艺术。”[8]而当人的全部生活都成为技术所支配和操控的综合体之时,当人们开始为了技术而技术之时,人便失去了其特有的社会性和能动性,人性也被撕为零散的碎片,只好被动地发挥其机械性的功能。[9]

更不必说,许多情况下,管理工具往往随着管理者的更替而同步更替,随意性和人为性极大,新老工具之间亦缺乏应有的稳定性、继承性和发展性。从表面上看,高校管理工具百花齐放盛世繁华,实则却成了满足某些人沽名钓誉、追逐利益的名利角逐场,而高校师生和管理事务,无疑成了这种名利角逐的共舞者和牺牲品。

当然,这不等于否认先进的科学技术给工作带来的便捷。但是一味地追求科学技术带来的工具性便捷,而将“人”及其情感、创造、人际互动等种种本该“在场”的要素统统排斥在管理场域之外,从而忽视高校管理之根本所在,无异于得鱼忘筌、舍本逐末,终将沦为工具理性所必然导致的技术崇拜。毕竟,工具理性视域下的高校虚拟管理模式,只能是高校管理的辅助工具,不会也不可能成为优化高校管理职能的治本良方。因此,工具理性在高校管理中,其生存空间应当是设定的和有限度的。毫无节制的使用和过分拓展,不仅无益于高校管理,反而会诱发诸多难以规避的现实问题和未来隐忧。提高高校管理水平和工作效率的根本与关键,还应当聚焦于“人”,以实现高校管理理念的转变和由此生发的高效管理机制的深度改革。

注释:

①虚拟群性,在本文中是与真实个性相对立的表达,特指人在虚拟环境下所遭遇的强制性的行为规范和思维规定,进而无可避免地形成的一种被动意义的去个性化和同质性。

参考文献:

[1][4][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9.

[2][3][6][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467.

[5][7][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19,87.

[8][苏]格·姆·达夫里杨.技术 文化 人[M].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169.

[9]吴文新.科技与人性——科技文明的人学沉思[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38.

(责任编辑于小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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