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网络言情小说的叙事特征

黄荣 王奕祯

【摘要】 网络言情小说作为近年来发展迅猛的新文学样式，具有以女性为主的叙事角度、类型化的叙事结构和个性化的叙事语言等叙事特征。这些叙事特征一方面使网络言情小说逐渐走向影视化道路，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网络言情小说的发展。

【关键词】 网络言情小说;叙事角度;叙事结构;叙事语言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5-0034-03

20世纪末，随着互联网在中国的快速发展与普及，网络文学也随即诞生，进而开启了中国的网络文学时代。1998年中国台湾作家痞子蔡发表了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标志着中国网络文学创作时代的到来。进入新世纪，网络文学市场一片繁荣，大量网络小说相继问世。这些作品风格自由，题材不一，主要有玄幻、武侠和言情等类型，其中言情小说发展最快且最受欢迎，呈现出了独特的叙事特征。

一、女性化的叙事角度

自我精神的追求、女性文学的创作与接受，使网络言情小说逐渐形成以女性视角为主要叙事角度。叙事角度也称叙事视角，是叙述语言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叙述的特定角度。要分析小说的叙事角度，首先要分析小说叙述者和故事的关系，对于这二者的关系，目前学界并没有统一的规定。斯坦采尔采用三分法：全知作者方式、第一人称兼人物方式和第三人称人物视角式。波尔提尔·隆伯格提出了四分法：全知作者叙述、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叙述和客观叙述[1]。类似的分类还有许多，无论分析得怎么复杂，都体现了叙事文学作品的两个最基本的要素：一个故事;一个讲故事的人。在小说中，怎样把握这二者的关系决定了小说的叙事角度。从古至今，许多的作者和叙事学家在反复研究中得出了各种观点。法国叙事学家兹韦坦·托多罗夫把叙述视角分为三种形态：全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热奈特称之为“零度角点叙事”“内焦点叙事”和“外焦点叙事”[2]。全知视角叙事中叙述者无处不在，无事不知，他可以开启上帝视角来窥探每个人物的内心，掌握人物的言行。而在内视角和外视角叙事中，叙述者或以某一人物的眼光来观察叙述，或以旁观者的身份描写，不做任何主观的评价和分析。在这两种视角下，叙述者的叙述具有一定的限制性。

在写作中，作者会根据创作需求灵活地选择叙述角度。《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主人公“痞子蔡”亦是作者本人，小说采用内视角的叙事方式让作者直述个体经历与真情实感，进而使故事内容更显真实可信。而一些篇幅较长的小说，故事人物较多，生活场景广阔，作者为了更好地叙述事件和塑造人物，往往会选取全知视角叙事，有时也许会选择某一人物的视角来进行叙事，对于整个故事的呈现也不受限。如桐华的《步步惊心》就大多以女主人公若曦的视角和口吻来叙事。

女性叙事视角是网络言情小说在叙事角度方面最显著的特征。这一特征包含两方面内容：一是叙述人以女性口吻叙述;二是小说核心人物为女性。“叙述者的性别不同，往往会影响着叙事模式及其意义。”[3]网络言情小说对女性书写的解放，使网络言情小说的叙事角度逐渐趋于女性叙事视角。

进入新世纪，女性作家逐渐占据了网络言情小说的创作阵地。匪我思存、桐华、顾漫等女性作者以个人角度，从女性自身出发进行创作。顾漫的《微微一笑很倾城》《何以笙箫默》等作品受女性读者的欢迎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作品女性化的叙述口吻。这种擅长以女性口吻来写的言情小说，无论是柔婉细腻还是青春活泼的风格，都能够吸引大量读者。网络言情小说的核心人物大多数都是女性，故事也一般圍绕其展开。如天下归元的《凰权》叙写女主人公凤知微复仇之路上发生的故事。

小说的叙事角度虽然不直接决定叙事人称，但却会受其影响。早期网络言情小说出于表现自我的需要和当时网络文学写作风格的影响多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以“我”的故事来与读者交流，抒发内心真实的情感。如安妮宝贝《无处告别》中的一段：“我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的眼睛开始晕眩，我看到天空中的云朵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4]而近年来随着架空历史、穿越等多种题材出现，虚构想象的部分在小说中占比越来越大，加之网络言情小说的篇幅越来越长，第一人称叙事已经难以满足写作需要，因此第三人称叙事更适合较长篇幅的网络言情小说。如《杉杉来吃》《凰权》等深受读者喜欢的小说都采用第三人称角度。

另外，阅读交流的便捷使作者在创作时容易受读者意见的影响，读者对于第三人称小说的偏爱使作者们逐渐放弃了第一人称叙事。当然还有一些仍以第一人称为叙事角度的网络言情小说，如桐华的《步步惊心》、匪我思存的《东宫》等，但是更多的作者基于市场需要选用第三人称来叙事。

二、类型化的叙事结构

网络言情小说的叙事结构类型化主要表现在人物与情节两个方面。

首先，网络言情小说的人物多为扁平人物，类型化特点明显。网络言情小说的人物类型化表现为相似性的人物设定。小说作者为了满足市场需要和不同读者心目中的幻想，会有意使小说女主人公趋于“完美”。这类女主人公有两种形象：“公主”和“灰姑娘”。前者要求女主角拥有非比寻常的出身，她们或是富家小姐，或是王孙贵族，生来就与众不同。后者往往命运悲惨却具有某种特质，虽然会遭受许多苦难，但最终一定会有“王子”出现将其拯救。网络言情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不但具有与众不同的身份，而且必须拥有出色的外貌。除了出身和美貌，她们通常也因聪明善良、才识过人而很容易被大家所注意，因此多有爱慕者的追求。这种相似的人物设定在近期流行的“女强”文中有集中体现，如凤知微（《凰权》）、凤卿尘（《醉玲珑》）和孟扶摇（《扶摇》）等。

如果说网络言情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是幻想中的自己，那么男主人公则代表了女性读者对理想男性的期望和要求。一般而言，网络言情小说男主人公必须具备两个特质：一是“三高”;二是钟情。“三高”即高颜值、高地位、高收入。女性作者和读者都比较钟爱精英男性，因此“总裁”形象成为近年来最受人欢迎的网络言情小说男主角。“总裁”不单指公司总裁，而是有权多金的高品质男性的统称。代表人物有封腾（《杉杉来吃》）、何以琛（《何以笙箫默》），他们不仅事业有成，而且深情专一。他们身上寄托了女性对伴侣的期望和对爱情的追求。作者塑造出这种类型的男主角来满足不同读者的要求，为女性读者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大众情人”。

总之，这种类型化人物往往缺乏个性特色，形象扁平，虽然有作者能在类型化的基础上使人物呈现出不同魅力，但仍然不能挽回网络言情小说人物形象走向定型化的趋势。

其次，网络言情小说类型化的叙事结构还体现在相似的情节安排上。“小说的叙事结构可以被视作一种框架结构，在此基础上，故事或叙事的顺序和风格被展现给读者。”[5]

20世纪90年代的网络言情小说，并没有形成规范的叙事结构。这些小说的目的是表现自我和抒发情感，作者们并不严格遵循叙事规则，故事情节随意松散，虽然更加灵活地向读者展示了人物的内心活动，但是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阅读障碍。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网络言情小说在不断的发展中叙事结构逐渐固定下来，呈现出类型化的倾向。小说情节一般分为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等四部分。网络言情小说作者在发表小说时，会在正文之前安排一个类似于一般小说序幕的前言部分——不仅交代人物的关系和故事背景，还标明小说的主配角、作品风格、视角和内容标签。如priest的《有匪》：“终有一天，你会跨过静谧无声的洗墨江，离开群山环抱的旧桃源，来到无边阴霾的夜空之下……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主角：周翡，谢允;内容标签：三教九流、天之骄子……”[6]这种精炼的内容概括，能够让读者迅速获取小说信息，吸引读者注意。

在网络言情小说的开端，作者往往以不平凡的开头来刺激读者神经，吸引读者的注意。例如《何以笙箫默》的开头就写男女主角分手七年后在超市不期而遇;《步步惊心》则写白领张晓从梯子上摔下来穿越。这种富有冲击力的开端十分抓人眼球。为了使小说更加精彩，作者往往会构建一波三折的矛盾冲突，以助推情节的发展。他们善于安排各种冲突性情节来塑造人物、叙述故事，因此，网络言情小说中的主角总是在磨难中成长，经历种种误会后才可以相守一生。

此外，作者还常常安排那些虽然在现实生活中较少发生，但却十分浪漫的一见钟情、破镜重圆等经典情节，以飨读者。网络言情小说的结局，通常是大团圆式的。虽然有一些小说以主人公生离死别作结，但大多数小说仍选择圆满的结局。读者阅读网络小说的目的是为了轻松愉快，所以圆满的结局不但慰藉了读者的身心，也包含了圆满爱情的祝愿和渴望。网络言情小说通常还在正文结束后多加几个番外，番外内容一般是主角圆满结局的延续或交代配角的感情归宿。番外部分不但弥补了正文的遗憾，使小说更加完整，而且使作者获得更多的收入。

此外，网络言情小说的叙事结构类型化还体现在叙事空间的选择上。作者通常会以城市作为叙事空间，如现代言情小说中的北京、上海和古代言情小说中的京城、金陵、长安等。以都市作为叙事空间，更有利于塑造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展开。总之，类型化的叙事结构使网络言情小说千篇一律，缺乏创新。

三、个性化的叙事语言

网络言情小说的叙述人语言简明灵活，人物语言则富于个性化。

小说的人物塑造、情节发展借助叙事语言完成，小说的结构技巧，对个性的表现和生命的思考由小说的叙事语言体现。小说的叙事语言不是简单地照搬日常生活，而是对日常生活的提炼和创造。网络言情小说的作者是追求个性解放和自我表现的年轻一代，作品的发表平台更是面向广大青少年的网络平台，作品能够反映当代社会思潮，充满时代气息要求语言更加紧跟潮流，具有个性化。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使读者疲于接受过度雕琢的复杂语言，为了满足网络言情小說的易读性，作者往往会用简洁明了的文字来叙事。网络言情小说作者很少遵循以往的分段标准，小说分段频繁，每段字数较少，怎样分段并无固定标准，基本取决于作者的习惯。网络言情小说的叙述人语言还通过改变常规的语言表达方式来达到吸引读者的目的。如“我心中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7]追求叙述语言的陌生化和新奇性，用灵活的语言表达方式使小说更具个人特色和现代气息。

另外，网络流行文化也影响着网络言情小说的叙述人语言，作者适当地插入网络用语使小说更加贴合年轻人审美，更充满趣味性。如“永远的神”“凡尔赛”“打工人”等网络热词，在2021年发表的网络言情小说中被广泛提及。

人物语言是人物性格的外在体现，写好人物语言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方法之一。网络言情小说的人物语言要恰当体现人物的身份、阅历、思想、品质和性格特征，所以人物语言必须个性鲜明。传统小说在人物语言的描写上注重技巧，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网络言情小说描写人物缺乏精雕细琢，作者往往是将自己代入到人物本身，用贴合人物内心的语言来表现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如《你微笑时很美》：“童谣！”“哎呀，真的没有啊！我跟他好久没说话了……最近看贴吧都在说阳神有了新女朋友，一个漂亮的女主播——”“啥？你不就是个女主播么？”“漂亮，女主播。”[8]

这段对话中的人物语言节奏比较明快，作者用简单的对话，将两个人物性格体现出来。童谣好友的话内容较长，句末多用问号、叹号等标点符号，体现出说话人此刻内心的激动和热心的性格。童谣的对话则为回答，语言简洁幽默。网络言情小说的人物语言个性鲜明，读者可以从人物的对话和内心独白中走近人物的内心，体验小说中人物的感受。此外，几次出现的省略号并非话语未尽，而是表现人物内心的无语心情。网络言情小说打破常规的标点符号使用规则，利用标点符号构成的“颜文字”具象化表现人物心情，为语言符号赋予图形含义，是网络言情小说个性化语言特征的又一体现。

总之，网络言情小说的叙述语言受现代社会思想和网络文化影响，较之传统小说叙事语言更加简洁灵活，更加具有个性化的色彩。网络为作者提供了畅所欲言的平台，他们可以自由地创作。然而，许多作者缺乏文学功底和锤字炼句的功力，他们的作品大多只是简单地释放自己的情感而缺乏文学性;只是网络热词和类型化情节的堆砌，可读性不强，只能一时吸引读者，缺乏长期的竞争力。大量文笔浅白，语言粗糙之作充斥市场，需要读者通过鉴赏辨别力来促使网络言情小说文学性的提高。

四、结论

综上所述，网络言情小说作为一种网络文学样式，既根植于自由松散的网络文化，又继承和发展了传统言情小说的艺术特点。从叙事学角度来看网络言情小说，可以发现网络言情小说具有女性化的叙事角度、类型化的叙事结构、个性化的叙事语言等叙事特征。这样的叙事特征一方面使网络言情小说具有易读性，吸引了众多的年轻女性读者。另一方面也造成了网络言情小说“量大于质”的现状，使网络言情小说缺乏内涵和新意。相较于传统言情小说，网络言情小说依托于网络，思想观念更加开放自由，传播方式也更加方便快捷，逐渐成为年轻读者喜爱的网络文学样式之一。

近年来，网络言情小说的影视化改编使网络言情小说呈现过度娱乐化、商业化的倾向。这种情况下，不仅需要作者提高文学涵养和写作水平，以创作出更多打动人心的佳作，也需要读者提高欣赏水平来反推网络言情小说的进一步发展，以突破目前发展的僵化局面。

参考文献：

[1]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 比较叙述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121.

[2]陈平原.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62-68.

[3]申丹.叙事形式与性别政治女性主义叙事学评析[J].北京大学学报，2004，41（1）：138-144.

[4]安妮宝贝.八月未央[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76.

[5]杨惠莹.视角·结构·空间：艾萨克·辛格小说《巴士》的叙事艺术[J].山东社会科学，2013，（8）：155-158.

[6]priest.有匪[EB/O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95385.

[7]priest.默读[EB/O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771073.

[8]青浼.你微笑时很美[EB/OL].2016-10-12.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911685.

作者简介：

黄荣，女，汉族，甘肅酒泉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研究生。

王奕祯，男，汉族，山西大同人，湖南科技大学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戏曲与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