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与其《传习录》之要义

2022-02-03 17:10刘兆伟胡永成
理论界 2022年4期
关键词:传习录天理王阳明

刘兆伟 胡永成

王阳明,名守仁,字伯安,1472 年生于浙江余姚。其家世代书香,祖上王览是晋朝初年大将军,王羲之是其第三十四世祖。祖父、父亲都是进士。父亲王华,号龙山公,官至明留都南京的吏部尚书,封新建伯。

明朝开始,朱元璋建都南京,其孙建文皇帝继位不久,即被其四子、小皇帝的四叔明成祖朱棣取而代之了。协助者是朱棣的同母胞弟朱权。朱权封地在现在赤峰宁城,故称宁王。他本不愿从成祖夺权,成祖骗其出城,烧了宁城,逼其同行。现在宁城那个塔是辽代的,城墙根是明代的。后来王守仁在江西擒获的造反的宁王朱宸濠就是朱权的后代。因其祖助明成祖夺权,功劳大,几代皇帝都让其三分,导致朱宸濠跋扈僭越。富有担当精神的王阳明及时组织地方力量平定了朱宸濠之乱,为朝廷立了大功,亦封新建伯,官至兵部尚书。当初,明成祖夺权后,把国都迁到北京;南京亦未放弃,官府衙门、办事大臣照样设置。所以,北京有兵部尚书,南京亦有兵部尚书;北京有吏部尚书,南京亦有吏部尚书。王守仁的父亲就是南京的吏部尚书。

王阳明老家本在山东琅琊,后迁到南京,复因权势者聚安江南,南京米贵,望族逐渐再往南迁,其家于是迁到了绍兴。王羲之墓就在绍兴兰陵,王守仁的墓在兰陵旁边2.5 公里。其家曾一度迁到余姚,王守仁的父亲又从余姚迁回了绍兴。1472 年10 月31日,王守仁生于余姚。其父当时于北京做官,所以他11岁即到北京,学经书之余,接触各色人物,包括看相的、算命的、占卜的等等。还曾跨过长城,跑到塞外,去了解边塞烽火。王阳明十五六岁就琢磨国防事务,很有家国情怀,每欲筹谋良策以止外族入侵。

王阳明17 岁成婚于南昌,岳父诸养和,是江西布政使参议。18岁,王阳明携夫人归余姚,乘船路经广信,即江西上饶,拜见理学大儒娄谅(号一斋),一见而为终身之师。他向先生学习格物致知之学,先生甚是喜欢。王阳明22岁参加科举考试未中。而与其父亲来往者皆为达官贵人,或有开其玩笑者,阳明很为不满,便说“汝以不及第为耻,吾以不及第动心为耻”。26 岁再考,恰遇被他斥责者做主考官,自然落榜。28岁考中进士,曾任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山东主考官等。34岁遇上了湛若水即湛甘泉,一见如故,成为真朋友,乃一并开始讲学。35岁遇到了方献夫,他比王阳明官大,听了王阳明课后即行拜师,王阳明拒绝不得。同时,有黄绾者,字宗贤,与王阳明、湛若水三人一起讲学。几年后黄绾坚拜王阳明为师。

王阳明开始讲学,时当明孝宗刚去世,明武宗登基。南京谏官戴铣因宦官作祟,对中正之士加以迫害,而上书指斥太监刘瑾等。为此,刘瑾等唆使皇帝下旨,从南京把戴铣等押往北京。王阳明为救戴铣等给皇帝上了奏折,请求皇帝,佑护忠臣,以彰圣德。太监从中作梗,不由分说打其四十大板,当时击毙,幸运至甚,他竟然神奇苏醒。

后因此事王阳明被发配到贵州龙场驿(今修文县)。龙场驿本是古驿站。现在路况好,穿山洞25公里就到贵阳。原来走山路到贵阳得有百余里,难于行走。其地毒蛇猛兽出没,瘴气肆虐,没吃的,没住的,周围都是言语不通的少数民族。当时王阳明37 岁,面对险恶环境,自己琢磨,首先必须得活下去。《传习录》中讲,修养的最大问题、最大考验还是生死的考验。他所以讲得那么确切,那么有说服力,就在于自己经历过。所谓龙场悟道,首先悟的是必须活下去,既而悟到向内修,不要向外求;不要看别人的毛病,要看自己的毛病。于是他活下来了。有一天,他睡着睡着,就大呼大喊: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明白了怎么做人,怎么立于世。要活下去就得从自身、自心学圣人之道,行圣人之道。

然后,王阳明讲格物就是要格己心之非,不是去格外部的事物,不是格别人身上的问题。从此王阳明浑身清爽,精神振作,给病人熬药喝,与当地人交朋友。破泥碗、破瓢舀酒,当地人喝了,轮到他拿过来就喝,既而说,这就是尧、舜时的生活呀!这就是尧、舜时的快乐呀!这就有了活下去的条件了。他写诗道:“寄语峰头双白鹤,野夫终不久龙场。”我王守仁绝不能久居龙场,一定会好的。有这个期盼,有这个信心,不但和当地人相处融洽,而且还给能明白一点事理的人讲做人之道。他刚到龙场,住的地方叫玩易窝,就是一个石砬子上的石头窝。现在有的书说成是什么石椁、石棺,说王阳明就躺在里边说我不明白就不起来了,这都是荒唐的,这都是演绎的,没有那个事。还有的说凿个石棺材,有那条件吗?连个铁器也没有,哪能凿出来个石棺材?不可能的。就是个石头窝,弄点儿草一靠,就睡觉了。后来老百姓拥戴他,就给他在二里外的高地建了个简易房,就是现在的阳明广场里边。什么何陋轩、君子亭,就是老百姓帮助他搭了个窝棚、草棚,然后他取“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之义,在木板上写下“何陋轩”“君子亭”,挂上了。王阳明就搬到这个地方给大伙上课,所谓办学就这样搞起来了。当时王守仁38岁。

与之同时,在贵阳还有一个被贬谪的人,叫席书,字元山。时为贵州提学副使。他闻王守仁在此地讲学,就去听课。说你讲得这么好,到贵阳去讲吧。由此开始讲“知行合一”。于是贵阳修了一个阳明书院,现在还在。不久,皇帝下令将王阳明调到江西吉安府庐陵县当县令,那年他39岁。王阳明只做了七个月,就做成模范了,不用整人、杀戮、惩罚等手段,大量精力都用在说教上,特别见效。他40岁时回北京述职,短暂时段,便于大兴隆寺讲上课了。王阳明开始研究朱陆之学,和黄绾等又重新聚会,时年41岁。接着,任南京太仆寺官员。又借机回乡探亲,同徐爱在夜间乘船,开始讲《大学》,这就是《传习录》之始。他到南京后,42岁时,一度到滁州督责军需兵马。在醉翁亭下环龙潭边讲学,坐了一圈人,有时一讲就到半夜。那时他讲的还是知行合一,涉及了天理,但还未涉及致良知。真正的致良知,把它作为一个定论,非常有信心地向别人宣讲,是50 岁以后。他43 岁时,到南京做鸿胪寺卿,学生更多。45岁时,他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地。

王阳明46岁时,平定赣、漳等匪患,改授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在赣州推行十家牌法。十家牌法就是十家一组,每天一家值日。一块竹牌子上面写着值日,挂到谁家门上,谁就要看管这十家所有的人丁今天都上哪儿去了,特别是青壮年的男丁上哪儿去了。假如负责的这天,人要是跑上山去当土匪了,不但抓值日者,还要抓他家长,十家都要连坐。所以不但是一个值日的人管这十家,这十家也要互相瞪大眼睛,就怕别人家的孩子跑上山,互相监督。这法儿厉害,硬是把强盗的后续给掐断了,没有上山继续当土匪的人了,也没有人送饭送粮给土匪。一面镇压,一面说教。先说服,再镇压。当然这个法儿也不是他的独创,商鞅变法提出过类似方法,只是没完善。商鞅变法注重治,不注重化;而王阳明注重教化。当时王阳明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后来他在教学过程中,也说“破心中贼难”。私心杂念,不诚之处,这个心中之贼时常被掩护,所以破心中这个贼难。“心中贼”破了,天下就长治久安了。

王阳明47岁时,平定浰头山匪患,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刻古本《大学》《朱子晚年定论》,学生徐爱去世。王阳明48 岁时,镇压宁王叛乱。平叛这个过程,足见王阳明有大修养、大智慧。他到了江西,了解当地老百姓的感受、流言,就确定宁王必反。他曾给皇帝写过奏折,闪烁其词地建议对宁王应有防范。但皇帝以亲情恩德给搪塞回去了。《论语》说:“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王阳明正是此等贤人。宁王更是防备王守仁,跟朝廷大臣勾结,促使皇帝使王守仁离开江西,到漳州、汀州做官。王守仁走得很慢,就怕宁王把他打发走了,就造反。刚到丰城,宁王果然宣布反朝廷,并挂上自己的旗帜。王阳明马上返回吉安,和知府伍文定召集兵马,组织江西能组织的人力物力,抵抗宁王叛军。如等朝廷旨令,就是用快马,来回也需要十天,那什么事就都来不及了。宁王欲从南昌经鄱阳湖,到九江,顺着长江打到南京,在南京称王。这是很迅速的,等到朝廷来了兵马,他已经布局好了。所以,王守仁立即组织兵马抵抗,充分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镇压了朱宸濠。朱宸濠被抓住之后,对王守仁说,娄妃是娄一斋娄谅的女儿,是贤人,多次谏我不反,我没听。后来她投水自尽了。请予安葬。宁王清楚,娄妃父亲是王阳明老师。王守仁派人把娄妃打捞上来,将其安葬了。这种情谊,不只是正面人物这么理解,这么去用,反面人物也知道要这么用,这么做。正如王阳明所说,良知人人皆有,坏人只不过是良知被蒙蔽了。就像做强盗的,一叫他强盗,听了脸也会红,重者也会感到非常难过。王阳明认为这就是良知,良知没有泯灭。王守仁镇压朱宸濠立了大功,尽管有些波折,还是被封为新建伯。

当时,王守仁50岁,父亲71岁。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兵部尚书。其父说,一般人没有这般荣耀,我们今天父子团圆就算到了极点。做事应退让,要谦和,我们取得如此功名,一感谢皇上,二感谢上天。同时一定要知道,从此我们逐渐要走向衰落了。不久,其父去世,王阳明在家守丧,逐渐又开始讲学,他54 岁时夫人去世,55 岁时有了小儿子,年谱记载此子为继室张氏所生。1527年,王阳明56岁,朝廷命其到广西剿匪,赴任时,其学生从绍兴来送,一步一步走得都很艰难,走不出去,不愿意让他走。途中,他都是在讲学。到了南昌附近,漳江分汊的地方叫南浦,学生三百余人都聚集到那儿,许多老百姓也想看看王阳明,挤得不得了。后来临时设一暂驻之地。阳明端坐,老百姓东进西出,与之见面。有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再站排,再与之见面,足见当时其影响之大。之后王阳明就到了赣州,从赣州再到南安,通过广州到了广西。

1528年,王阳明57岁时,平定了广西叛乱,于南宁、思州、田州皆办学校。然后其旧病复发,时常吐血。给朝廷写奏折请辞,未获准。他觉身心不支,遂决定往回来。王阳明去广西有两个官职,一个是总督四省兵马,四省兵马大元帅,四省就是江西、湖广、广东、广西。另一个官职是两广巡抚。王阳明回来时,把这个巡抚就交给了学生王大用。王大用予其置办了一副棺材板,随船带着走,有事马上就能用得上。他一边写奏折,一边往回来。就在喘不上来气,要死了的情况下,还通过广州到五世祖王纲立功地增城祭祀了一下,还到湛若水的家乡看了一眼。然后越过梅岭,到了江西境界南安府,现在叫大余县,在漳江边又上了船,愈觉严重,气喘吁吁。南安府有一个推官名周积,是王阳明的学生,听说老师病了,急忙跑上了船,问老师病情如何。王阳明摆摆手说,近来进学如何?周积汇报后,去找医生,医生说无力回天了。去世前周积问有何遗言,阳明先生微笑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瞑目而逝。按公历算,1529 年1 月9 日,王阳明去世于青龙铺漳江边船上。

王阳明灵柩回程路上,地方迎送,学生护行,灵船到了南昌,官民留之过年,不让走,在南昌过了春节。节后到广信,王畿和钱德洪为首的弟子前来迎灵。据《年谱》载,先生葬于绍兴城外洪溪,离兰亭五里。会葬之日,门人千余人,麻衣衰屦,扶柩而哭。四方来观者莫不交涕。〔1〕

众弟子迎灵于广信,聚会时决定,老师去世了,遗言不能丢,要在三年之内,大家尽力搜集,集中到钱德洪那里,然后加以整理刊刻。三年后,钱德洪的母亲去世了,就暂缓了此事。后来,学友曾才汉将钱德洪当年整理而没有刊刻的文稿刻出来了。但怕草率,请钱德洪重新审核。钱德洪再次审核,删去一些,补充一些,就形成了现存的《传习录》下篇。

《传习录》的上篇,主要是王阳明讲学语录,是从王阳明41岁给徐爱讲《大学》开始的。徐爱把老师讲课内容整理成稿。薛侃字尚谦,把徐爱整理的稿本刻成书。就是今天的《传习录》上篇。王阳明为父守丧,在家讲学时,绍兴知府南大吉听课后,心境豁然,于是修了稽山书院,建了尊经阁。南大吉又将老师论道的八封信件刻版成书,称为《传习录》下篇,称徐爱、薛尚谦所刻部分为上篇。后来钱德洪在先生去世后,整理刻印的部分,再加上朱子晚年定论作为下篇之后,南大吉刻的这部分就变成了中篇。〔1〕

王阳明自给徐爱讲《大学》始,一直到下篇结束,其思想体系都是一脉相承的。但是由于谈话对象、指导对象不一样,方法、切入点当然不同;对那个人讲了,但这个人还没听到;那时是在绍兴讲的,这回要在赣州讲,故再讲一遍的章节也有,而绝不会无个性地重复。但是无论怎么讲也没离开王阳明的思想体系,正如孔子言“吾道一以贯之”。〔2〕

《传习录》“传习”二字,取自《论语》,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2〕取要传、要习之意。王阳明理解这个习就是实践,传道就是要践行。在王阳明之前,朱熹与吕祖谦编辑了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的语录集,名为《近思录》。“近思”二字,取自《论语·子张》,“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2〕王阳明的《传习录》也会受到朱熹《近思录》的启发。近思、传习,朱熹注重思,王阳明注重习、践行。

《传习录》上篇

一、《大学》与“亲民”

王阳明认为,所谓大学问是什么?大学问就是“明明德”“亲民”,就是把做人的道理学明白。天给我们的善性别丢掉,使它更善一点,更善一点就能更好一点。天赋予我们的善,如是萌芽的,就要把它弘大了。弘大的具体体现是什么?是“亲民”。学道不“亲民”就是佛,就是老庄,不是给百姓服务。儒与佛、老庄,还有其他宗教不同之处就在于“亲民”否。王阳明认为佛教是弃人伦的,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而实质上都只是成就他一个私己的心。他要清闲,他要成佛,他不管别人疾苦,这是毫不负责任的。〔1〕

“圣人之学明,则仙佛自泯。”〔1〕这话不是王阳明说的,但他没反对。王阳明说过,“佛氏不着相,其实着了相;吾儒着了相,其实不着相”。〔1〕佛氏外表的这个相,他不着世间的生生死死,富贵贫瘠,他不管这个。但其实他着了相,他是怕别人累了他,才逃离了家庭去修养。那对别人的事就更不管了,这是最不负责任的。这就是表面不着相,其实着了相。儒家表面着相,其实不着相。表面是没离开生死,没离开富贵,没离开穷达。但其实他不着相,他修养到高境界,在人世间修养,他处理问题要循天理,节人欲,要灭掉非分的欲望,这其实是不着相的。所以,儒是什么?儒是中华民族自己的佛,佛是印度人的佛。儒家中名副其实的儒者,就是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上进步的中国人,先进的中国人。孟子讲,天之生万民也,有先知,有先觉;有后知,有后觉。先知先觉者承担着责任去教育引导后知后觉的人。〔3〕

王阳明与朱熹的分歧是什么?朱熹把“亲民”改成了“新民”。朱熹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王阳明认为,新民,是使令他新,教化他新,引导他新,主客体鲜明,不是自然的,是外加的。亲民,是以情感、情义化民,以友情助民,亲亲仁民而爱物。君民一体,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老百姓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反对什么就不做什么,这叫亲。所以比新要好,更进一步。历史上传下来的是亲民,朱熹给改成了新民,王阳明改回来亲民是对的。〔1〕

朱熹提出“格物”是了解天下万事万物,学习天下万事万物,在今天教育学生这样做也是不错的。但是了解它,就能正确对待它吗?人若无良心,怎能正确对待万物呢?人若有良知,万物才能各得其所,各尽其用。所以格物是格己心之非。只有不断地格己心之非,一事一物都格己心之非,才能致良知,才能讲良心。只有讲良心才能真诚。只有真诚才能讲良心。一事当前,一利当前,考虑人家的感情,人家对我们怎么看;我们对人家怎么样,合于礼义廉耻否。把这些都格透了,这才利于致良知。只有反省良知,才能把这个事、这个物格透了。只有格透了,具有良知了,才真能做到诚。诚者自明。明了、诚了,再去照别人。格物、致知、诚意都做到了,心还能不正吗?正心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国、平天下”就是“明明德”;“明明德”就是“亲民”。真正“亲民”、爱民,才是“止于至善”,才是修养的最高境界。这就是《传习录》上篇里第一重要的问题。

二、知行合一

关于知行合一,王阳明所举的例子,本身也是诚,只有理解诚,才能真正理解知行合一。在文字定义上,《传习录》中王阳明几次谈到诚,那么诚是什么?“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好好色,恶恶臭,这是自然的,这是天然的,这是诚的。如果我们对待万事万物,对待与别人相处的问题,能像好好色这样自然,像恶恶臭这样真实,那就是真,那就是诚。知道它是好色,知道这个牡丹花开得好,芍药花开得好,知道是知;而同时,喜欢这个花了,知和行已经合一了,知道这个花,同时就好了,就喜欢了,这时的好、喜欢就是行。知和行是不可分的,不是有一个知的过程,知好了,弄明白了再决定好,又有一个好的过程,不是的。从自然意义讲,知行是合一的,“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不行,知是没效用的;不知,就没有行的开始。

王阳明为什么强调知行合一?他说你们和我论来论去,到底是知行合一,还是知和行是两回事?这个不重要。关键是你们要明白我立言的宗旨,我为什么提出知行合一?就是因为社会上知行不合一。知行不合一最大的体现就是全国上下都学四书、五经,但对待老百姓的疾苦问题上、水旱灾害上,就不是按照圣人“亲民”的思想去办。考试,中了进士去当官,都用圣贤思想做标准,但是当了官对待老百姓就不用圣贤思想做标准了。如此类事不解决,学习圣贤书有什么用呢?正因为存在这类问题必须解决,我才提出知行合一这个对症的药。〔1〕

三、天理良心

理皆在心中,心中如不讲理,那还有什么理?所以就是要在具体事上学存天理,尽人性;在具体事上明明德,致良知,讲良心。人心、道心只是一颗心,未杂染于人欲之私,这颗心就是道心;道心杂染上私欲的非分念头,就是人心。人心得正,就是道心;道心失正,就是人心。何为主一?主一个天理,就是主一。或说专心做工作,一丝不苟,这叫主一。这话亦不错,但王阳明说的不是这意思。如专心做事就是“主一”,主一做坏事,主一好钱,主一好色,主一好利,这就叫主一了吗?不是的。主一就是“主一个天理”,主一个天理、良知。只念念要存此天理,这就是主一。念念存此天理,事事存此天理,这也是立志。要立志这么做,能不忘乎此,久则自然在心中凝聚,才能使得此天理恒定长存。驯至于美大圣神。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亦只存此一念存养扩充去耳。也只是存此一个天理之念,而把它扩展出去罢了。越扩充就越成规模,就成了美大圣神了。所以,只是抓住一个天理,对照所做的事合乎天理不?合乎良心不?总敲打自己,老提醒自己,这样无论是做事、做人都不会错的。

传圣人思想精神,需要贤达之士。圣贤传下之书,皆形状大略,里面的精神气概,需要贤达人士去传。为使后世学圣贤文化不走样,就要努力传其真。庶人为名利传,不能保持圣人的精气神耳。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的功夫,临事便倒。离开社会,只静养,不与世间名利接触。如果不用克己的功夫,有事时就会手足无措。只有在事上磨,在事上克己复礼,在事上格物致知,在事上练诚意,方能立得住。对别人诚不诚,真不真?就像过去在农村铲地,高粱、谷子的小苗儿还细小,苗旁的草都容易超过它,这个草就叫护脖子草,在铲地的时候,稍不注意就把苗儿铲倒了。或者不认真的人,用锄头一钩土,就把草盖住了,当时省事,过后草又长出来了,这样庄稼是不会长好的,不会打粮食的。而我们在修养问题上就像铲除那个护脖子草一样,要把心里的草一根根都锄掉,这才叫诚。如果总是谅解自己,就像那个不好好铲地者用土盖草是一样的,遇到大事就垮台了。所以,在人家对我不起的事上,别较真儿;我对不起别人的事上,要较真儿。都是这么一辈子,钱再多最后也是别人的,那为啥不叫自己胸怀坦荡些呢?要对得起别人,要对得起良心,要对得起一生的工作。这就是较真儿,这就是在事上磨,这就是在事上诚,能做到这样,就是静亦定,动亦定。心里不慌、不长草,就不会患得患失,自然合群利群。

只要去人欲,存天理,就是功夫。静时念念不忘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不忘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以循天理为主,何尝不宁静?而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天理。学在用,用得好才是明,才是灵觉精察,自然就是知行合一。只要有良心,外表所有的功夫,所有的德行都会长久存在的。

“何思何虑”,这是《易经》上的话。王阳明说过多次,何思何虑,考虑什么?只思一个天理,只考虑一个良心就够了。还要什么标准?只要有天理良心,什么事也不会差得太远。虽终日应酬,而不出天理,就是良心在腔子里,没有跑掉。如果良心没在腔子里,人就没有灵魂了。要保住天理、良心,得需要养,按照孟子的话,“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所以要养,怎么养?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怎么养?集义。不断做好事,经常做善事,经常做关爱民众的事,关爱大家的事,一点点小事都能体现心里有别人。有人会说,那人太多了,怎么关心?先从近处来,第一个范围的关心完了,再关心第二个、第三个范围的,这就是养天理,养良心。永保天理、良心,就是永保做人的高尚。〔1〕

四、修养在磨镜上用功

诚是什么?王阳明说,一面镜子上面不落纤细的灰尘,灰尘一点点都没有,透明的,照得高的就是高的,矮的就是矮的,什么德行就是什么德行,这就是明镜。王阳明所批评的一些官、一些教师只在照上下功夫,不在明上下功夫。不管是什么破镜子,拿过来就要照别人,然后就说别人是丑的,别人是错的。这个镜子如本身就是污浊的,照出的东西是不准确的。所以王阳明说,要在诚上下功夫。

镜子磨得越来越光亮,天理良知就更明。所谓磨镜的问题,就是要在磨心镜上下功夫,不要在照别人上做功夫。心如明镜,无纤尘方照得准。心镜之明,在于纯正天理人心。或有人心地不正不良,却躲过种种惩治,且过上了好生活,以至于后来的子孙也不错。这又作何理解?人们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或在其子,或在其孙,或在其临终时,他们扭转了错误的思想与行为。还没有两三代,都是做恶事、坏事、不当的事,还能够富贵长久下去的,没有这样的。可以掩盖一时,但是不会长久。

王阳明说,精神、道德、言语、动作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从道的角度来讲,收敛为主是对的。《易》中义,谨慎、小心、谦让、恭敬,还包括朋友相处互相让一步,这些都是收敛。处朋友,“务相下则得益,相上则损”。王阳明很实际,教育学生、告诉朋友的话有许多不是官话,朋友相交,一定互相谦让,那么彼此都是受益的;如果都相上,争来争去,则皆受损伤。

道无方体,不可僵化。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道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求道之人不能偏执。如果拘泥于某种文字的表述,那样就离道远了。需要酌情,大道无方,在执行过程当中,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任何一个高明的指挥官都不执着,如果要呆板,那就没有长征胜利了;如果就一条道跑到黑,那就不会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巧渡金沙江了。这就是道无方体,没有固定的框框,但有应变的灵觉。影影绰绰的,用在这儿可能这么框框,用在那儿可能那么框框,有的可能还斜着点儿。万事万物不断地变,人们掌握的道也要不断地随着变化,一个好方法用起来别一根筋。《孟子·离娄下》:“汤执中,立贤无方。”〔3〕说的也就是这个。所以说,圣贤给我们留下的智慧确实很了不起,就在于我们要把它用得具体、灵活、恰当。

关于用人的问题,一定要做到随才成就。王阳明在孔子的因材施教基础上,提出随才成就。是啥材料,就往哪方面培养,如果他不是那个料,你硬要培养他成为一个什么材,费挺大劲也做不到。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说的就是有没有后劲、有没有潜力的问题。一个人有没有潜力,这是要考虑的。朱熹的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4〕讲的也是这问题,圣贤都是共通的。

人的举止言行,处理大事小事,回到家里或在单位,如只是少事做到和,少事做到中,这不能叫作天下之大本也、天下之达道也。而修养到自然而然的无所不容,无所不合,什么事、什么场合都中都和,这才叫大本,这才叫大道。

五、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3〕

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不同,孟子不动心是不断地“集义”,不断地积累正义,进而涵养浩然正气。正气怎么积累?不断地做好事,做善事,做利于群众、利于国家的事,这叫“集义”。不断地集义,那么由是养成正气,养成不动心,这是自然的。而告子的不动心是控制自己的心,掐着自己的心叫它往正道上去思考,是把捉着自己的心,强迫着自己的心。这样好不好?好。但是一松开手,它就又回去了。要想像孟子那样不动心,就必须一件一件地做善事,做好事,积累善事,积累好事。集义成功之后,这个人就充盈了浩然正气,就能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善性善意。

每人之心所及之物,均需以天理制约,凡能用天理制约心里所及之物,就叫万物皆在吾心中,心外无物。心外无物是什么?不是认为心外不存在万物,而是心外无我良知所及之物。我良心跟它们没打交道,所以心外无物。

圣人存天理而无人欲染着,犹如精金。诸位圣人都在不同程度、不同分量上持有精金。持有精金的人,都可以称为圣人,虽然分量不同。王阳明说,尧、舜可能有一万镒;周文王、孔子有九千镒;禹、汤、武有八千镒;伯夷、叔齐可能有三千镒。〔1〕都是圣人,分量有所不同。在此意义上讲,普通人只要努力严格要求自己,可能有一两、有二两,再少也是精金,所以普通人也可以成为圣人,这不是空话。在事上做到“存天理,去人欲”,就有圣人之质。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有精一精神者即可谓之圣。

修养的问题,不求日增,但求日减。不是说我学了圣贤的思想要增加什么,而是要减少欲望,减少私心。减得一分人欲,则复得一分天理。惟患夺志,人怕的就是志向被销蚀了。《尚书·泰誓上》讲:“惟人万物之灵。”〔5〕人是万物之灵。蚂蚁遇到了挫折,它还要向前爬,无论如何都向前爬,怎么重的物也不放下,人也应该有这个劲头。如果一点儿志都没有了,什么事都是所谓的看破红尘,这不应该是人类思想主流。要避免夺志,志向要坚定。立志为善,决不旁骛。日久天长,“必有事焉”,修而不辍,勿忘勿助,日夜培植,立志贵专,专则能中,中而不迁。

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需格物。格物以致其知,着实用意,便是诚意。如一味地好善,一味地恶恶,则有失于中,却成偏好了。若是有所目的地做善事,或有所目的地恶恶事,那就有失于偏。圣人之学简易、广大、忠恕、仁爱,修道即是修人性,就是修天理。王阳明说:“汝但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纯是天理,便自然见”。〔1〕学道需要悟,明白了,说不明白,要知道怎么去做。王阳明比喻说:“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你要知此苦,还须你自吃。”〔1〕这几句话很形象生动,很深刻,要扪心自问,要将心比心,要自己身临其境去感受。王阳明教育人非常实际,认为如此才是真知,才是真行,才是实学。

《传习录》中篇

一、知行之本体

王阳明学说与佛教的“明心见性”“定慧顿悟”〔1〕有何区别?

阳明学说始终不离在事上修养,不脱离社会实际,在具体事上用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功夫;而佛教主张抛掉情义,离开社会,故不同。王阳明学说主张的是亲民,不离开社会,所以致良知,存天理,去人欲,和明心见性本质上不是一回事。顾东桥等提出这个问题,王阳明告诉他,万变不离其宗的就是“亲民”,不离社会,在事上磨,在官任上修养,在判案上修养。办理公务,处理案件,一件一件地考虑自己是不是致良知,是不是知行合一。区别在此。

真知必然行,真行自然知。顾东桥实质是赞同知行合一的,但不同意行即是知。王阳明说:“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1〕行的过程当中非常透亮,脑袋非常清楚,明觉精察,到了这个程度,就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离,只为后来的学者把它分成两节用功,失去了知行的本体,所以才创立知行合一之说。“真知即所以为行,不行不足谓之知”。“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无心则无理,心即理也。外心以求理,此知行之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门知行合一之教”。〔1〕只看了书本不做事,学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根本没关心社会的事,就讲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讲不明白的,本质上是不知的。王阳明之所以讲得起作用,行得起作用,就在于他和社会是结合在一起的,他不脱离社会万事万物。

学、问、思、辨、行,五者为一体,源于《中庸》。反对王阳明的人提出,学问思辨是知,笃行是行,这本来明显就是两样嘛!前四个字是知,是学;后一个字是行。如果知行是合一的,何必再单列出一个行啊?王阳明说,真正的学必有行,学行是合一的,问行是合一的,思行是合一的,辨行是合一的,学问思辨行都是合一的。如果不行,比如说问和行的关系,问了不行和问的过程当中不含行,坐而论道是问不清楚,问不明白的,什么事都不能脱离开行。思也脱离不开行,没有行的思就是佛的思,而行的定义就是联系社会、老百姓。王阳明说:“知不行之不可以为学,则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为穷理,则知知行之合一并进而不可以分为两节事矣。”〔1〕

二、修养要因人而异,皆需务本

王阳明主张,修养者不同,基础、程度不同,要区别对待。修养者多不能做到生而知之,安而行之。修养者多不是圣人,做不到生知安行,所以不能责之以“尽心、知性、知天”。像要求圣人那样是不可以的。而世人多为“困而学之,学而知之,勉而行之”,故当多责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困知勉行”,所以应当多督促他们做到不管长寿短寿,都没有二心,要学致良知,要学知行合一,做人应该是这样的。做好自己,至于什么时候安排提拔,那是组织上的事,这叫“修身以俟”,就是修身等待。王阳明主张,“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1〕

修养的问题,最关键的就是一事一念,均以天理察之,善则充之,恶则遏之,“志也,天聪明也”。所以,王阳明学问的根本,就在这个意念上。“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一念一发就知道它是善、是恶,善的扩充,恶的把它堵住。这就是圣贤传下来的修养之士最高的志向,天给的聪明。“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学此”。〔1〕圣人只不过就有这个罢了,学人就应学这个罢了。王阳明说:“不于吾心一念之微而察之,则何所用其学乎?”〔1〕不在我心、最潜在的一念之微而察之,那还往哪儿用我这些学问呢?我学这些学问有什么用啊?这就是王阳明倡导的修道之根本。

修道在日常,平常讲良心,天天如此,事事如此。偶发节目时变,仍然是以良心对待,所以绝不会错的。修养有规矩,抓住良心;无成法,都是因时因事而宜,遇事而格,用良知,求良知,即格物而后致良知,有良知而后自然诚,诚而后自然正。故“舜不告,武不葬”〔1〕则可。

任何大人君子之壮举,皆须合乎念念之正,念念之诚。不然,其所举则不义,即暴虐。忽视良知,丢了诚,即使呕心沥血,百计千方,也不会成事;即使成事,自己也不会安然无恙,也长久不得。《易·大蓄·象》 说:“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5〕如果以蓄德为目的去学习,读什么好书都可以为蓄德服务,只不过学经书更为集中一些罢了。以前的事、以前的话多学多行,以蓄其德。我们自己德性的积累,得向圣贤学。

王阳明强调内修,心即理,心地澄明,无一毫人欲之私。而同时强调知行合一,凡修养事,皆在事上磨,恰到好处,不极端。所以,怎么修也不会像佛家那样修道忘民,忘了自己的义务。他强调亲民。国家治理、教化的根本在于统治者。“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2〕统治者心有不良,纵有千般招法,也是纣王式的人物,害人而己。王阳明反对“星术浅陋之士,推步占候”,其妄称无所不知晓。尧舜之知而不偏物,虽尧舜亦未必能之也,而曲知小慧之人反夸佞道。王阳明还认为,“封禅之说尤为不经,是乃后世佞人谀士所以求媚于其上,倡为夸侈,以荡君心而靡国费。盖欺天罔人无耻之大者,君子之所不道,司马相如之所以见讥于天下后世也。”

修养要“拔本塞源”。〔1〕此为《左传·昭公九年》中的词语。拔去根本,堵塞本源。在这里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三代之后逐渐邪说横行,佞道成风,利熏众心,官不官,儒非儒,民非民,皆违名分,从根本上拔掉了圣道之本,堵塞了圣道之源。第二层意思是,王阳明要把那些错误的拔掉,把圣道之本的恶本拔掉,把恶源堵塞住。那怎么拔?就是知行合一、致良知、心即理、亲民。这就是拔掉这个毒根的法儿。堵塞恶源,用天理良心来堵塞私心、私欲。这些做法要灵活运用。今天对社会一些恶劣的行为,就是要拔本塞源。

三、学者当立志不移

王阳明把关于立志的问题看得非常重要。他说:“吾人为学紧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尝病于困忘,只是一真切耳。”〔1〕人要修养主要在立志,一切的记不住、困了、忘了、没时间等,王阳明认为这都是志欠真切。如果这个志真切,那什么困难都没有了。他说好色之人,对于好色就没有困的时候,还没有忘的时候。为什么?只是一真切耳。真是这样,真这么想的,真正追求的,就没有困忘。有困忘、疲惫,种种原因,说出多个理由来,根源就是志欠真切。所以办事时,对某事坚持不下来,自己就得考虑这事想不想做下去,想做下去,这个志立好了,就不论什么条件,一定能达到目的。王阳明讲要立志,要立志体认天理,致良知。“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体认,如以无星之秤而权轻重,未开之镜而照妍媸。”〔1〕就像用没有星的秤去称物件的重量,用没有磨光的镜子去照美丑,那就叫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不从良知天理上体认,是辨别不了真正的孰是孰非的。所以应该有事无事,只是坚持自己的志向,只是坚持自己的体认天理、致良知。

莫论人之是非,当论己之是非。当然,是非问题不可不论,但要看从哪个意义上去论。王阳明说:“攻吾短者是吾师,师又可恶乎?”〔1〕谁揭我的短,谁就是我的好老师。这样的老师还讨厌吗?真正的明白人,都有一些能够对自己提出批评意见、讲真话的好朋友、好领导,所以垮不掉。每个人都应该有几个能攻我短的朋友,亲戚、兄弟、邻居都可以,总之得有几个能跟我讲真话,指责我缺点的人,那就垮不了。

王阳明曾说:“思、孟、周、程无意相遭于千载之下,与其尽信于天下,不若真信一人;道固自在,学亦自在,天下信之不为多,一人信之不为少。”〔1〕是指子思、孟子、周敦颐、二程,假如这些大家都同时遇到一起了,与其得到天下所有人的流行信任,不如一人真信他们。真信圣人之道,真行圣人之道的人,即使少,却也是精金,精金不怕少,精者方能传承圣道精髓。而怕的是似是而非的潮起潮落,没有精纯良知之根本。《孟子·离娄下》载,孟子曰:“苟为无本,七八月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3〕

四、性、气之论

无气则无性,人要无气就没有人性了。这个气是生气,生动的、有活力的,是物质层面的。同时王阳明说,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原本是人性善的开端,但也是气。只论人性而不论气不可以,那就不完备;如果只论气不论性,那就不清明。孟子说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3〕就是指这种气。“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气和生命的气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又不是截然分开的。善养吾浩然之气,养的这个气是物质的,是有生命的,是动的。说它大,充满天地之间;如果修养不够,这个气就馁,就瘪了,就散了。这个气要坚持下去,就得要“集义”,集聚正义,不断地聚义,积累正义之事,积累自己的美善行为,这个气才能够永远满盈着,不会散去。比如文天祥被拘在元的土牢里,住了二年,里面是臭气、腥臊气、土气,各种各样的恶气,而文天祥身体孱弱,疾病缠身。可是,其于土牢活得很精神,以一正气抵七种腐败恶臭之气,所以作了《正气歌》。这就是文天祥善养的浩然之气。这个气是大无畏的气势,阳刚的风貌,正直不屈而坚毅不拔,也包括英雄人物敢于拼搏、敢于牺牲的血性。如果没有这种气,良知、善良,美好的心境,就不完备,也不完美。只有有这种气,才能在关键时展现担当精神、责任意识,修养的善良人性才能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如果没有善性,只论气,只是血性,只是担当,那方向和目标就不明确,不准确、不精确。气是动力,是能量;性是原则,是方向。所以性和气二者必须很好地结合,修养才能落到实处。

王阳明讲求的修养不离开事,不离开人民,不离开社会,都落在实处,事上看,事上磨。如果逃避,如果不亲民,那与求仙、学佛无异,修养得再好,也就是佛、道而已。这里说的是性、气的关系,实质也是修养和担当的关系。“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1〕所以,需要通过学去掉这些良知上的障蔽、遮挡。良知不能超然于体用之外,体是良知之体,用是良知之用。良知离不开用,不用良知,久而久之就没有良知了。

只要以良知主之,静亦定,动亦定;在任何工作活动中,总不会动邪心、邪念,即是定。无论何时何事,皆以良知为主,有事无事,皆以良知为主,则无论动静,皆不能影响修养。修得良知、天理,已发、未发都是天道人心。

王阳明说:“欲存乎天理,则必须防于未萌之先,而克于方萌之际。”〔1〕此正是《中庸》的戒慎恐惧,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也是《大学》的致知、格物之功。舍此之外,别无功矣。这就是修养的好办法。有了良知,前念易灭,后念也不会生了。

五、道不离众与智慧行道

《中庸》说:“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道不离众,道不能离开民众。道如果可以离开民众,那就不是道,它就是一个脱离民众的道,一个高高在上的道怎么去治理群众?道不可须臾离众,不可须臾离社会。圣人之乐与民同耳。真正是圣人,他所好和民所好是一致的。如果领导人和民众不同乐,那就是不正常;正常的是同乐,是同道。圣人有天理良知而珍惜之,众人原来也有良知而放弃之。庶民需要受了教育后一念一念开明,这个开明是个动词,把蒙蔽挑开,使之透气、透光、通善。庶民一念一念地开明,一件事一件事地明白,渐而诚明,也就有圣人之乐了。

致良知之功需“至诚无息”,不停止地至诚,不间断地至诚。如不诚的病根在,虽未发病,也要致良知,循天理,治之不辍。若信得良知,只在良知上用功,虽千经万典,无不吻合,异端曲学,一勘尽破矣。只要抓住致良知,一切尽可勘透。这个勘字,是看破之意。真要是处处良知,处处诚,社会就会好治理得多。

关于扑人逐块。〔1〕这是佛家的语汇。有人手里拿块金子,别人想抢,直接盯在这块金子上,往往抓不到。聪明的人,他不瞅这个金子,他盯这个人,把人抓到了,那块金子也就得到了。这就是讲,修养好了处理问题,能抓住要害,抓住主要矛盾。这里一是谈修养,另外也处处闪现着王阳明处理问题的智慧。尽管他在《传习录》里也好,还是给皇帝写奏折也好,时时很小心谨慎,非常掩盖锋芒,回避自己的一些高明的见解,但是怎么也躲藏不了他的智慧。这也是导致朝廷有人说他诡诈的缘由。但王阳明做到了,第一是忠于朝廷,关键时候不怕牺牲自己,具有为国担当精神;第二他教诲别人,自己先做到了,他不是空谈,他自己带头践行;第三就是他的教育,对国家、对学生都是正向的,他教育学生的追求和国家整个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他之前教育的学生都参加了科举,并且多数都考中了进士;他后来收的学生也都是进士,所以他的教育思想与国家的大政方针都是一致的。他有智慧,但他的智慧不是用来和国家分庭抗礼的,是用来组织学人忠心耿耿地做好官,忠于朝廷,很好对待百姓的。这样就使得王阳明的一些做法很值得我们后人借鉴,因为他是正确的。

如果思想主流是致良知,一切应酬往来莫非致良知,一切社会活动当皆为致良知。思不可少,思什么是关键。孟子说:“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3〕不得是不得什么?是不得良知,不得善性。要思良知,去私欲,所以思不可少。

“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这是《论语·宪问》上的话。如何才能做到?不逆诈,不主动去考虑别人的奸诈,不主动考虑别人不信义;但是别人一旦做坏事,立即能觉察到。王阳明认为,只有良知莹澈者,有良知者,对方一旦不信而诈,自然觉察其欺,非刻意防其欺。这就是比较高的修养了。孔子说的“不逆诈,不亿不信”,对方有了错一下子还能觉察到,还能控制得住,这是贤达之士。良知莹澈者才能做到,良心修养得非常透彻的人能做到,这还是含糊话,而这含糊话还不能被别人都很信服。如理解为不主动琢磨人家坏,不主动地研究人家,但他坏不等于我不知道,他一旦干坏事,我立即就觉得不奇怪,马上应对的办法就有了。这样好像还能接近事实,大家好明白些。如果空洞地说,良知修养到莹澈的程度,那就能“不逆诈,不亿不信”,他有了毛病我立即就知道,这好像还有点不太好理解。一般认为王阳明这么讲,也包括《论语》上的注释,都有点儿空,有点儿太原则的大道理意味,与落到实处有距离。这就不太好学,不好操作。而总怕别人欺者,经常警惕别人,这就流入了逆亿之心,即主动地去猜测别人、防范别人,则流入非君子所为。

王阳明引用《易·系辞下》的话:“尺蠖之屈,以求申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这段话本身表明王阳明的主张,在致良知的前提下,要注重中,要讲智慧,要善于保护自己。王阳明一生做到了。龙场悟道,他能活下来,是智慧;到了江西,发现宁王阴谋,镇压朱宸濠立功,更是智慧。他处理一些问题,善于保护自己,也善于保护部下,善于为民请命,当然也更善于维护皇帝的利益。如只善于给老百姓请命,总说皇帝不对,那这个官就不用做了。这些都能做到,不容易,王阳明真是大智慧者。

王阳明认为,孟子批评杨朱,因其为我之宜过矣。为我不是错,恰到好处是正,过了即错,杨朱就是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批判墨子之兼爱,因其仁而过矣。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皆有失中。所以,孟子不是批判兼爱,也不是批判为我,是批判为我之过、兼爱之过。

王阳明说,过去对我学说非笑者有之,置之不足以辩议者有之,谩骂攻击者有之,而我坚持致良知,不是照样有人相信嘛!这种坚持致良知的精神,颇有孔子周游列国弘道、传道的境界。所谓道,就是做人之道,治人之道,为事之道。所谓讲学,就是讲做人的身心之学。

六、属意聂豹文蔚为传道之士

王阳明认为,聂豹可以传道,他看中了聂豹的气度与胆略。聂豹是吉安永丰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据《年谱》载,在王阳明去世的前两年,1526年,聂豹以御史身份巡按福建,他久闻王阳明大名,就渡过钱塘江,到绍兴见王阳明,觉得收获颇丰。别后致书阳明,阳明回书。关系愈来愈醇厚,但此时并没有拜师称弟子,在信件中和见面时都称后生、后学。阳明去世后四年,也就是1532年,聂豹任苏州太守,找到了钱德洪、王畿,说:“吾学诚得诸先生,尚冀再见称贽,今不及矣。兹以二君为证。”具香案拜先生,遂称门人。据《明儒学案》载:“豹知华亭县时,拔徐阶”。徐阶后来做了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聂豹被冤,阶为讼冤,并提拔聂豹做了兵部右侍郎。豹一生中正,临暴不惊。他正讲课时,进来一伙人就抓他。他说我跟你们走,但得把这课讲完,讲毕《中庸》而去。聂豹很有胆识,很有气魄。王阳明初见即认为豹能传道,很有担当精神,望其传承大业。

王阳明说,君子不被肯定,仍不违大道,方是君子。传道,致良知是君子的天职。惟因有良知,方能东西南北、万古文明伦常不变,不然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所以到任何时候,教化和法制必须很好地结合。只有法制不完善,只有教化也不是完善的。学道就是要有天下的责任心、担当精神,良知是教人化民、合舟共济的,其意义大矣。坚持良知化天下,是富有担当精神、责任意识。不虑他人的冷言、讥笑,坚持正道直行。孔子、孟子传道尚且十分艰难,王阳明遇上讥讽,实为正常。不求人们理解不理解,只求对天下万民有益,就坚持传道。王阳明说,我虽不才,不能与孔子相比,但愿我的学友们共弘良知学说,以救社会,而聂豹就是最好的同志。王阳明在广西病入膏肓之际,把军务、政务都处理妥帖之后,给聂豹写了一封信,主要论及的是,讲学之要应该是什么。“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他强调,一定要着重讲“必有事焉”的功夫,必有事是什么?天天克己,天天致良知,天天怕出错误。天天必有事,就是天天在“集义”。如果我必有事焉,坚持不忘,就没有忘的问题了;我不急不火,就没有助的问题了。助就是揠苗助长,忘就是间断。他认为聂豹等是继承自己传道的最好人选。

时代不同,人群不同,风气不同,而功夫只有一个,就是致良知。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讲不讲良心的问题。千变万化,所有美德就是一个致良知,就是一个讲良心。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惟精唯一,其根也是致良知。守住良心,什么杂染,亦无大碍。世间杂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候自己出出进进各色杂染,亦无大碍。王阳明对四书理解得透彻,今人只知四书的外表,其深意太欠缺。欠缺什么?欠缺的是从内心来解决自己克己复礼的问题,所以不学四书就学《传习录》《近思录》会很困难的。

七、论儿童教育〔1〕

关于儿童教育的问题,王阳明认为,第一,教育儿童,“惟当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为专务,以歌诗发其志意,以习礼肃其威仪,以读书开其知觉”。大声朗诵诗歌,来发抒心智,学习礼仪来整肃威仪,以读书开其智慧与觉悟。今天看,小学到初中阶段,学生年龄有变化,性情有变化的时候,需要用诗歌去导引性情。郁闷了,朗诵诗歌来发抒情绪,使劲背诵诗歌,他的不痛快就喊出来了,即“呼啸咏歌以宣泄幽抑结滞”。古时候的体育活动不像我们今天这么强调,但是也很注重血脉的流通,气力的运作。“周旋揖让,动荡其血脉”,通过频繁揖拜,以期解决血脉流通的问题。

“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受教育小孩如果不喜悦,他把学校当囹圄,把老师当狱卒,那他绝不会学好的。所以,一定要使儿童活泼欢快,自然就争先恐后地学习。教育要“调理性情,潜消鄙吝,默化粗顽”。儿童教育应该调理性情,潜在不知不觉地消除每个儿童的鄙吝,鄙吝就是粗鄙、愚鄙、吝啬、小气,缺乏群体精神。在教学当中,潜滋暗长地使他消除粗吝、顽劣的性情,要使学生充满正气,生机盎然地向上向善。

《传习录》下篇

一、身心之论

王阳明认为:“身、心、意、知、物,是一件。”“耳、目、口、鼻、四肢,身也,非心安能视、听、言、动?心欲视、听、言、动,无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故无心则无身,无身则无心。但指其充塞处言之谓之身;指其主宰处言之谓之心,指心之发动处谓之意,指意之灵明处谓之知,指意之涉着处谓之物,只是一件。”〔1〕这个身就是外在的躯壳,用佛家常说的话,一具臭皮囊而已。装满了思想的,装满了人性的这个体魄叫身。身也好,思想也好,是谁主宰?是心。意是心之发动。非常精明的地方就是知。意也好,心也好,想到什么事、什么物上,那这个事物就叫物。想到车,想到马,想到洪水来了,那这个洪水、车、马就是物。即你的意涉着了什么,放在哪上了,那个所涉点就是物。所以王阳明认为,耳、目、口、鼻、四肢是身,身、心、意、知,都离不开物,物其实和心、意、知都是一体的。如果没有物,心、意、知就不存在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身、心、意、知、物只是一件事,是一体的。“意未有悬空的,必着事物”,一定得落到一个事和物上。“故欲诚意,则随所在某事而格之。去其人欲而归于理,则良知之在此事者,无蔽而得致矣。此便是诚意的功夫。”比如想到马,就在马上去格己心之非。那么格什么呢?就格怎么对待马,怎么认识马,喂它草料对不对。小时候我放过马,并且是和放牛的在一起放。牛是走着吃草,马是站着吃草,马要是跑跑颠颠地吃草它吃不饱。那个小孩骑着牛,牛就一边走,一边舔着草就往肚子里咽,它也不嚼,到时候它反刍。我小时候不懂,我骑个马,别人骑个牛,就这么跟着走,回家了马吃不饱,越放越瘦。要格自己内心对马的认识,有错误,要纠正过来,这就是格物,这也是诚意的功夫。

王阳明说,实无无念时。实实在在地说,没有没念的时候。就像说我在这儿静养,我就不想别的,我无念,一刹那硬不念可以,过一会还得有念。关键是什么念。如念的是想要这个好,想要那个好,在这个上帮他,在那个上帮他,这就叫静,这就叫定,这就叫最高修养。如果入静了,什么都不想,别人有难就有难吧,距离很远。如果这样的话,再静,再定,都不是王阳明提的修养标准。定就是以良心主之,以良知主之。

四川大邑县安仁镇刘文彩的起心动念,就是要无限地聚集财富,不要说安仁镇有多大,就整个成都平原才有多大啊,刘文彩就占有三万多亩土地,为富不仁。刘文彩要扩大院落,就要买邻居的房基地,这个邻居就是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邻居有一亩土地,刘文彩把他一亩土地周围的地都买了,然后在周围买的地上挖了深沟,邻居去不了自己的地,更种不了地。硬把邻居逼得没办法,在自家院子里的橘子树上上吊了。刘文彩私欲无限地扩张,无限地膨胀,总要算计别人,暴涨自己的财富。其弟刘文辉当军长,他给弟弟当军需处长,刘文辉这一个军的给养他都承包,贪了钱买土地,因为刘文彩有了这个私念,虽口称仁义,也当校董,也培养人才,但这些都代替不了良知。所以无念、有念,关键是什么念。关键是有无良知、良心这个主心骨。

二、致良知之诀窍

王阳明说致良知有诀窍,其实也不是啥诀窍。他常讲:“自己的一点点良知是自己的准则。意念着处,是便是,非便非,瞒他不得,不要欺他。实实在在依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1〕总结起来,他说的诀窍就是以自己一点点的良知作为自己行事的衡量是非的标杆。有人没受过啥教育,也没有更深的影响,但是有一点“我就对我妈好,我就对我爸好”,这就是良知。这一点点的良知别丢,遇到别的事时,就拿这点良知作为一个标准,就按照这个标准,按照对我妈、对我爸、对我爷爷、对我奶奶、对我姥姥的这个标准去对待别人的老人。按照这个标准,是就是,非就非,对就对,错就错,逐渐发展下去,那就会格物格得准,常格物格得准就是诚,诚就是真正的致良知。所以在古代社会,无论哪个昏聩的皇帝都不反对提倡孝悌忠信,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欲求忠臣必于孝子。要想叫谁对我好,他对他妈得好,他对他妈他爹都不好,那他对我也不能好,所以再糊涂的人,也倡导孝道。“人若知这良知的诀窍,随他多少邪思枉念,这里一觉,都自消融。真个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1〕所以,孟子在孔子基础上提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3〕对我的老人孝敬,以及体谅到别人的老人,也应该对别人的老人好一点。这个事做到了,管天下,管单位,那就易如反掌啊!古人说这话不含糊,都是有着落的。对别人的情感处到那个程度,大家不用怎么管,都能按照正道去办,都听指挥。所以,王阳明说它是灵丹一粒,点铁成金。

据《年谱》记载,王阳明50岁时与陈九川说,“我此‘良知’二字,实千古圣圣相传一点滴骨血也。”“某于此良知之说,从百死千难中得来,不得已与人一口说尽。只恐学者得之容易,把作一种光景玩弄,不实落用功,负此知耳。”致良知是千古圣传之秘,但不是什么天机,圣人早已指示人,只不过被后世掩匿了。王阳明说,“我发明耳”。把它从土堆里拿出来,把土掸一掸,使它的明亮露出来了,这叫发明。有人“思绪万千,名利扰扰,明知不妥,就是停不下来”。王阳明认为,“只是致良知的功夫断了,继续旧功便好”。按照良知良心这个功夫做下去,就能好。官员无时间听课、读书,亦能学道。“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了事物为学,却是着空。即在事上学,在事上磨。各种案子,各种材料,打官司告状之间,没有不是实学的。由于精察明晰,由于良心端正,可能就减少好多人的冤枉、坏人的漏网,这就叫良知实学。

在历史上,此类实例很多。欧阳修被发配到峡州(夷陵)。《宋史·欧阳修传》载:“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也。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6〕所以王阳明讲,只要学道,在具体判案之中去体现道,无非实学。若离开事物为学,却是着空。即在事上学,在事上磨。

三、实事求是才是道

对学生宽和,各从其所长而成就之。圣人教人,只怕不简易。王阳明讲的都是简易之规。仙、佛说虚说无,皆不如圣人说“致良知”。佛道不能治天下,儒能治天下。因为儒所提出的修养未离却事物,不离开社会,而顺其天则自然。佛、道却要禁绝事物,把心看作幻相,渐入虚寂,与世间隔离,脱离群众,所以不能治天下。与人民大众隔离者,与人民大众不同者,就是异端。这是王阳明的观点。孔、孟关于舜的论说,主要是舜合群利群,善与人同。

人与万物是相通的。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天地万物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以为天地万物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万物都靠着人心的这点灵明,才能使得万物成为万物。正因为万物与人是一体,万物才能为我服务。五谷禽兽皆可养人,药石皆可疗疾。只为同此一气,故能相通耳。但是,人与万物虽然相通,还是有个亲疏远近。孟子说:“亲亲仁民而爱物”。对亲人要亲是亲情,对人民要仁爱,要关爱,但不是亲情。这个是有区别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一样,但本质上不一样。仁人对物是爱惜物,使物各当其所,各得其用,这就叫君子“亲亲仁民而爱物”。〔3〕张载提出了“民胞物与”,其实也是说的这种区别。民为同胞,物为相与。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1〕以前对于这样的说法都认为是唯心主义的,是要批判的,尤其是对陆九渊的心即理,就是批判。至于王阳明这么说对与不对,不能简单地就否定,也不能简单地肯定。这是作为他的学说当中的一个例子,他的学说中主要还是致良知,知行合一,心即理,亲民。心内有了理,到外边才能正确对待外界。从大流上给予肯定,具体例证上是唯心、唯物不必要去评判他,他有他的道理。他讲心外无理,是指心外无良知所及之理,那从逻辑上讲不是站不住的。就像此花在我没见到的时候,与我心同寂;我见到此花之后,与我心同光明,这个在逻辑上也不是说不通的。

四、学问生死与良知

怎么对待生死。“学问功夫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念头毫发挂带,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只要有一点生死的念头没有解决,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还没都通。“人于生死念头,本从生身命根上带来,故不易去。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命之学”。王阳明曾在龙场经历了生死考验,使他对这个问题有了正确认识,他说悟道,第一就是悟这个生死问题。王阳明悟道没离开孔孟之道。

孔子说,“杀身成仁”。孟子说,“舍生取义”。需要全面地看,不只是见义不怕死,而要权衡诸方的利弊,决定如何做更是为了仁,更是为了义,这不是怕死。王阳明认识到,只有活下去才能明辨是非,才能使自己的一些好想法得以实施。况且活下来,启发知行合一、致良知、亲民、心即理等学说,贡献巨大。《论语·雍也》:“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有人说井里有仁德,那怎么对待,马上也跳到井里去追寻仁德吗?孔子说,怎么能一下就跳下去呢?君子听到这事要跑去看一看,了解了解情况,这是可以的。不能一下子就跳下去,不可以莽撞。你可以被人欺骗,但不可以被人愚弄。

王阳明说,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1〕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利避害的意。这个几,是微,隐微的规律,隐微的关键,若隐若现的大道。看不清,描述不明白,感觉它确实存在。圣人明白它的存在、它的作用,又不能用语言表述出来,这叫隐、微、几、机。《论语·卫灵公》中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远虑是良知之虑,非私心之虑。一切思虑之别,在于是否致良知。但修良知,不问前程。

五、圣人不拘死格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也不可有所着。这七情如顺自然而流行,就是良知之用。如不是自然的,是勉强的,后天人为的,就不是良知之用了。这七情不可分别出善恶来,亦不可执着某一方面。“七情有着,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着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此处能勘得破,方是简易透彻功夫。”〔1〕即后来的戴震所说:“性之欲之,不可无节也;节而不过,则依乎天理。非天理为正,人欲为邪也。夫天理者,节其欲而不穷人之欲,是以欲不可穷,非不可有;有而节之,使勿过情,无不及情,可谓非天理乎!”〔7〕

“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之日,愚人如阴霾之日,虽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则一。”虽然昏明程度不同,但是他们都懂得白的好,黑的不好。虽昏黑夜里,亦影影绰绰见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尽处。人只要有这个日之余光未尽处,就是良知未泯,知道黑白,知道善恶,这就是良知。有了这个良知,再学下去,就能恢复人的善心。“困学功夫,亦从这点明处精察去耳。”

良知同,便不妨有异处。王阳明说:“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若良知修得好,从哪个角度谈问题都没有害处。“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1〕据《年谱》记载,王阳明在为父亲治丧的过程中,严守丧礼的同时,并不拘执:“百日后,令弟侄辈稍进干肉,曰:‘诸子豢养习久,强其不能,是恣其作伪也。稍宽之,使其各求自尽可也。’”王阳明对丧礼不拘死格,从实际出发。对外来吊丧的高年老者也给肉吃。“后甘泉先生来吊,见肉食不喜,遗书致责。先生引罪不辩。”

修养不能死修养,要修养活了。或认为,为了不犯错误,“不和那些人去鬼混”。什么叫鬼混?自己端正,鬼能影响你吗?社会上需要有些人要和不同的鬼混,都和人混,对鬼能了解吗?只要加强修养,和鬼在一起,也能坚持人性。如果一辈子不接触鬼,修养未必成功,是把捉着心坚持在正道里。不去接触社会繁杂的问题,那么生动活泼的社会气息就没了。圣人给我们留下的典要,如死盯盯地固守,那么事实上圣人的天下情怀与群众精神、群众性就受到滞碍了,甚至于是死了。现实中这样的事比比皆是。比如:“我不太了解你的朋友,一桌用餐,你朋友可靠不可靠?我坐不坐啊?我不能与之同坐。”今儿也不能接触,明儿也不能接触,你也不能接触,他也不能接触。这样的修养是把捉着自己的心,避免沾染。但是时间久了,活泼泼的社会生机、融洽的社会性就会受到影响、滞碍。而学养深厚的人,又那么活泼泼的,那么文明,那么朴实,又是那么理解上层意思,又是那么的不脱离群众。这个修养的标准最初接触,将信将疑,这怎么能做到啊?王阳明认为,学好了天理良知,万事皆诚,全身心通透莹澈,不染私念,自然能做到。王阳明讲得透亮,做得明白。

有父子讼狱,先生断之。言不终辞,父子抱头大哭。〔1〕王阳明怎么断的呢?他说,舜是大不孝之人,瞽叟是个大慈之人。舜常以为自己不孝,所以能孝;瞽叟常以为自己是慈父,所以不能慈。然后又讲了舜对待弟弟象的问题,风之、化之、熏之、陶之。慢慢熏,急不得。《尚书·尧典》讲:“烝烝乂,不格奸。”〔1〕为了用好良知,保持良心,王阳明提出,“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1〕有点闲工夫,就要弹琴、鼓瑟、看书,这样人心就不放。回到家里就看书,这样的干部能不好吗?他始终是以书上圣贤的思想和理性精神归拢自己,收束自己。

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用东北话说,粗拉拉的就是天道,太细微、太精专了反而拘泥了。照顾孩子也是,粗拉拉的最好,什么环境都可以,什么路都能跑,什么人都能交流,什么东西都能吃,也还挺好;太仔细了,什么都注意,都干净,比防疫都注意,吃的东西也非常小心,结果却不怎么好的大有人在。

王汝止说,见满街都是圣人。先生说,你看满街都是圣人,满街人倒看你是圣人在。〔1〕先生送邹谦之于浮峰。别后慨叹不已说:“江涛烟柳,故人倏然在百里外矣!”何以如此?先生说:“曾子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若谦之者,良近之矣!”〔1〕

六、天理良知是安身立命之根本

“圣人无所不知,只是知个天理;无所不能,只是能个天理”。〔1〕认准一个天理,就无所不知,就无所不能。圣人本体明白,故事事知个天理所在,便去尽个天理。保持天理,天性即善,本性即善。过与不及即恶。故曰善恶一体。善恶怎么说它是一体呢?天理人性,都是一体的,人性一过就是恶,人性不及就是恶,所以过与不及和中都是一体的。王阳明说,人但得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便是圣人。一般人好恶总是夹着私心杂念,故圣人之学,只是一个诚字而已。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就转糊涂了。就是在实事上用良知,这个事要真做了,真见效。

王阳明说:“吾教人致良知,在格物上用功,却是有根本的学问。日长进一日,愈久愈觉精明。世儒教人事事物物上去寻讨,却是无根本的学问。方其壮时,虽暂能外面修饰,不见有过。”〔1〕社会上普通的读书人所谓修养,表面收敛,装潢一些,没有根本学问,壮年时也看不出啥毛病。“老则精神衰迈,终须放倒。”严格要求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完全松懈了,丑陋的思想掩饰不了了,所以最后放倒了。“譬如无根之树,移栽水边,虽暂时鲜好,终久要憔悴。只要良知真切,虽作举业,不为心累。”纵有累,也会及时克之。良知不碍举业,举业者有良知,诸事可通。人要永远致良知,即如天地万物时时在发展进步。如间断了良知,自己思想即是一潭死水,与天地万物即脱离了。故圣人也要不断努力跟上大自然运转,与时偕行。有良知才能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有铁铸的身板,而有了良知,生死问题也看得更加分明,为正义,为正事,为国家大事就是死了也在所不惜。所以,良知是点铁成金的法宝。王阳明50岁时,在南昌给邹守益信中说:“近来信得‘致良知’三字,真圣门正法眼藏。往年尚疑未尽,今自多事以来,只此良知无不具足。譬之操舟得舵,平澜浅濑,无不如意,虽遇颠风逆浪,舵柄在手,可免没溺之患矣。”〔1〕

主宰正,视听言动皆可正。修身根本在正其心,正心关键在诚意,诚意之本在致良知,致良知之本在格物。只有严于格物,才不至于使得诚意、致知落空。格除恶,即真的不做恶事了,这是学实事,做实事。“这里言格物,自童子以至圣人,皆是此等功夫。但圣人格物,便更熟得些子,不消费力。如此格物,虽卖柴人亦是做得,虽公卿大夫以至天子,皆是如此做。”〔1〕

心不是一块血肉,凡知觉处便是心,如耳目之视听,手足之知痛痒,此知觉便是心也。

王阳明说:“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只要着实用功,致良知,格物,即使有些妄想,久而自消。

人生大病,只是一个傲字。历史上多少名人,只是因为一个傲字,便了了一生。“谦者众善之基,傲者众恶之魁。”〔1〕曾国藩也有类似的论断。弟子舒国裳中过状元,还要王阳明为之写《孟子·告子上》语:“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弗思甚也。”状元还需诵此以求警。王阳明倡导学生多思多问,曾举子贡、颜回为例,“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加精神”。

《中庸》说:“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尊德性者必问学求道,不问学求道者,也不能尊德性;广大者是由集义、尽精微而成;不尽精微、不集义者就不可能致广大;极高明者仍然学中庸不已,如不学中庸,也不可能高明。致良知即中庸之道也。

总之,《传习录》全书提出四大论点:一是亲民;二是知行合一;三是心即理,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四是致良知。王阳明56岁时,在出征思州、田州前,与钱德洪、王畿提出四句教的心学要诀:“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1〕王阳明在给王嘉秀、萧子玉的送别诗中说:“吾道既匪佛,吾学亦匪仙,坦然由简易,日用匪深玄。”〔1〕这就道出了阳明学说的真谛,即广泛而深远的心学实践价值。王阳明《睡起偶成》诗云:“四十余年睡梦中,而今醒眼始朦胧。不知日已过亭午,起向高楼撞晓钟。起向高楼撞晓钟,尚多昏睡正懵懵,纵令日暮醒犹得,不信人间耳尽聋。”〔1〕此诗充分展示了王阳明爱国拯民的担当情怀以及坚毅不拔地为良知、良心信仰而奋斗不息的精神。《传习录》提出了四个修养方法:第一,由《大学》入手,学好格物、致知、诚意、明明德,而后自然致良知。第二,在心上一念之微处,辨别充遏善恶是非,引程颢语:“宁学圣人而不至,不以一善而成名。”细工慢火,终生坚持。第三,在事上学,在事上磨。《年谱》载,王阳明于1527 年给黄绾的信中说:“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时,其功夫之难十倍,非得良友时时警发砥砺,则其平日之所志向鲜有不潜移默夺,驰然日就于颓靡者。”“彼此但见微有动气处,即须提起致良知的话头,互相规切,凡人言语正到快意时,便截然能忍默得;意气正到发扬时,便翕然能收敛得;愤怒嗜欲正到胜沸时,便廓然能消化得。此非天下之大勇者不能也。”就这么磨,就这么学。第四,教人、化人,不拘死格,持中,致良知,而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具体指向地去化育。《传习录》有传承,有创见,对于儒家思想,对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新的高峰,使得中华民族在其后500 年间,积聚了厚重的民族精神、民族信仰,为中华民族融通世界奠定了文化自信的思想精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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