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外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研究

■中国人民银行武汉分行 罗晓红

近年来，由于汇率风险的复杂，企业需通过完善汇率风险管理机制，管理的体系化和运作的专业化来加以应对。许多企业在汇率避险中，存在认知错误，汇率避险意识淡薄。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的重点在于正确理解财务中性原则，需要通过建立规章制度、打造更加成熟的外汇市场、发挥自律机制作用等手段落实汇率风险财务中性管理要求。通过梳理近年来汇率避险方面的研究成果，本文着重分析了中小企业在汇率风险管理方面的现状和难点，并在此基础上从企业自身和监管部门两个角度提出了加强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的措施。

一、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的现状

（一）涉外企业汇兑亏损普遍

根据Wind数据，汇改16年来A股上市公司汇兑亏损企业面基本呈上升趋势（2017、2020年例外），截止2021年10月18日，A股上市公司共计4464家，2018、2019年汇兑亏损企业分别为2480、2355家，占比均超过50%；2020年A股企业意识到汇率避险的重要性，在加强风险管理的情况下，汇兑亏损企业大幅减少，但仍有近千家（详情见表1）。A股上市公司作为我国大型企业代表，尚且难以有效应对复杂多变的汇率波动趋势，广大涉外中小企业更是难以应对汇率波动，相关资料显示，对中部某具有代表性省份的50家中小外贸企业长期跟踪，超过一半以上的中小企业出口利润率在3%以下，绝大多数企业近年来经常出现汇兑亏损，且汇兑亏损面呈上升趋势。

表1 A股非银行上市公司“财务费用明细—汇兑损益”企业分布个数

（二）结购汇择时能力有所欠缺

随着人民币汇率市场化程度的显著提升，汇率不再呈现单一的升值或贬值走势，在汇率波动环境中，中小企业合理选择结汇、购汇时点的难度加大，择时能力方面尤其欠缺：一是存在盲动性，部分涉外中小企业对财务安排缺乏整体规划，不能将结售汇有效匹配，承担了不必要的汇率风险。二是存在随意性，在择时过程中缺乏合理逻辑，追涨杀跌，放大了自身汇率风险。三是存在滞后性，涉外中小企业在择时中缺乏前瞻，一味跟随趋势，当意识到趋势逆转时，自身已经出现严重汇率风险暴露，难以有效规避汇率风险。总体来看，涉外中小企业很难把握合适的结汇或购汇时点，若不采取有效的避险措施，将面临严重的汇兑损失。

二、中小企业当前汇率风险管理方法

（一）运用外汇衍生品锁定汇率

中小企业日常的应收应付账款因存在一定账期导致确认款项和收付汇、结售汇有时间差，企业可针对该笔款项，结合自身对汇率走势的判断，以及银行相关产品特色和报价，办理外汇衍生品业务，如远期、期权等，通过提前锁定收付款时的汇率，进而确定到期收益或购汇成本，有效降低汇率风险，实现财务的有效控制。

（二）运用交易中的相对优势地位转嫁汇率风险

基于进出口企业与海外客户的合作关系，企业可以通过在合同中增加汇率约束条款的方式，实现汇率风险共担，将部分风险转嫁到客户身上，从而降低自身的损失成本。从长期跟踪来看，转移汇率风险对企业自身要求较高，中小企业一般难以采用，但也有少数企业由于跟交易对方合作多年，通过提供较优的付款方式等手段，使交易对方愿意共同承担汇率风险。

（三）减少购结汇行为有效规避汇率风险

在汇率双向波动期间，中小企业锁定汇率和转嫁风险均只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风险，控制成本，但改变结算币种或调整收付汇方式则能有效减少企业的购汇结汇行为，规避汇率波动风险。一是采用人民币结算。在当前人民币国际化不断推进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国家接受以人民币进行交易，企业可积极与客户洽谈，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实现财务成本及利润的可预见，能完全避免汇率波动给企业带来的汇兑风险。二是适当保留外汇头寸。对于既有进口业务也有出口业务的企业而言，在人民币贬值导致企业购汇成本上升时，可将收到美元不予直接结汇，而是留存在一般外汇账户，待需要使用时直接对外支付，避免因汇率波动造成购结汇成本增加。

（四）合理配置外币资产负债结构降低风险敞口

企业的汇率风险敞口等于企业持有的外币资产减去外币负债，在人民币汇率波动期间，合理配置外币债权类资产布局能有效降低风险敞口。如在人民币贬值期间，中长期应收账款较多，则可一定程度增加外债比例，形成对冲；或通过分散币种投资，减轻单一币种贬值压力等。中小企业虽然难以通过配置外汇债务来合理调整外汇风险敞口，但少数企业已经通过有选择性的外汇贷款和贸易融资等方式来适度调整自身风险敞口。

三、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存在的问题

（一）中小企业普遍缺乏汇率风险中性认识

大型企业汇率风险意识普遍较强，部分企业建立了汇率避险机制，有专业的人才小组，结合企业自身进出口业务特色制定了针对性应对措施。但绝大多数中小型民营企业管理意识、风险意识、中性意识不强，日常业务更倾向于“即期收、即期结，即期购、即期付”的懒人做法，面对汇率波动时要么无动于衷、要么不知所措。还有一些企业存在“投机”思想，盲目自信，自我推断未来人民币汇率走势来管理汇率风险，寄希望于人民币破点位，严重缺乏财务中性理念，任由自己企业的汇率风险敞口暴露，被动承受汇率波动造成的汇兑损失，事后经比较，若发现到期即期汇率反而优于套期保值汇率，会认为套期保值不值得，无法正确面对损失，忘了企业提前锁定风险成本规避不确定性的初衷。

（二）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策略欠缺

中小企业规避汇率风险仍主要以经营性方式避险为主，如调整收付汇方式和结购汇周期，改变结算币种，在客户合同中增加共同承担风险条款等；认为外贸融资产品和衍生工具运用相对复杂，且不能保证收益，于是很少主动选用外汇衍生品工具避险。少数企业利用外汇衍生品进行套期保值，其中更多地也仅使用远期产品提前锁汇，对更为灵活的外汇掉期、外汇期权及衍生品组合产品运用较少。

（三）中小企业普遍未设置汇率风控部门或岗位

汇率风险涉及企业前期材料采购、中期产品销售和后期账务处理等各个环节，但大部分中小企业未设置汇率风险管理部门或岗位，主要由层级较低的财务人员兼顾汇率风险管理，影响了决策的有效性。如果企业汇率风险管理部门或岗位层级较低、局限于某部门，其调配人员和协调部门的能力较弱，不但不能全面了解企业订单合同条款、资金账期和具体交易等各环节，信息的不对称往往造成其不能全方位识别潜在的外汇风险点，不能根据外部风险变化适时分析、综合管理，更无法从人员配置上调配专业金融人才，熟练运用相应的避险工具来专业化管理汇率风险，最终影响企业汇率风险管控的有效性。

（四）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考核机制导向错误

从汇率避险的初衷来讲，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人员如果利用合适的成本锁定汇率风险就是成功的避险，但通过抽样调研了解，近半中小企业在采用外汇衍生品进行避险的同时，将比价损益纳入员工业绩考核，采取“只罚不奖”的汇率风险考核机制，主动管理汇率风险敞口，给企业带来收益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奖励，如果锁定汇率不如交易时点的即期汇率，则认为该笔汇率避险是失败的，并且会直接对汇率风险管理人员考核带来负面影响。这种考核模式极易让汇率风险管理人员产生“不做不错”的观念，严重影响具体经办人员的业务积极性。

（五）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人才缺失

大型企业由于涉外业务多，有的本身还在境外上市融资，企业普遍比较重视汇率风险管理，同时有较强的汇率风险的驾驭能力。中小企业由于自身实力有限，难以吸引高层次外汇人才，往往直接由高管和财务管理人员兼任。由于这些非专业人员难以准确判断国际金融形势、对金融避险工具只是一知半解，不具备通过熟练运用金融工具规避风险的能力，同时财务和管理人员本身业务繁忙，难以兼顾汇率风险管理事宜。

（六）中小型企业能够采用的汇率避险方式较匮乏

大型企业汇率避险选择方式多样，中小型企业开展汇率风险管理的门槛较高。一是经营性汇率风险管理措施对企业市场地位有较高要求。企业能否采用经营性汇率风险管理措施规避风险，往往取决于其产品行业地位，产品的不可替代性决定了其国际议价能力，产品竞争力不强的弱势企业，很难通过议价和合同约定分担风险的方式来规避汇率风险。二是外汇衍生工具的复杂性和高成本限制了企业选择。当前汇率风险套期保值交易集中于大型企业，中小企业普遍由于资金实力弱，银行授信额度低，对开展外汇衍生品所需的交易成本较敏感，不愿支付银行高额交易保证金，加之银行为追求利润更倾向于为业务规模大的大型企业服务，而更依赖银行的中小企业难以得到银行对外汇衍生产品的宣传，因不了解相关产品，又缺乏专业指导，中小企业对外汇衍生品套期保值交易望而却步。

（七）外汇衍生品市场发展现状难以满足中小企业日益增长的汇率避险需求

一方面，银行外汇衍生产品单一，银行的金融衍生产品主要集中在远期结售汇和以此为基础的组合产品上，种类的不丰富和缺乏针对性，很难满足不同类型外贸企业的避险需求。另一方面，外汇衍生产品操作流程复杂，各家银行的外汇衍生品办理方式、规定均有所不同。有的银行开发了企业客户端软件，企业可以自主进行询价和交易，操作便捷，保证金比例也较低；有的银行则需要人工询盘和操作，响应慢效率较低，保证金比例也偏高。企业往往因报价到确认流程多、时间久，导致签约价格错过最好点位。

四、政策建议

（一）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措施建议

一是提高汇率风险管理意识，树立“财务中性”思想。随着汇率市场化进程加快，涉外企业必须深刻认识到汇率风险给企业经营业绩带来的重大影响，提高汇率风险管理意识，树立财务中性理念，汇率风险管理的初衷是为了规避未来汇率不确定性可能带来的重大财务损失，提前锁定利润，而不是通过汇率风险管理投机盈利。

二是建立科学的汇率风险管理机制。中小企业内部应建立合理的汇率风险测算和风险管理机制，通过整合企业资源形成合力，同时善于借助银行专业团队，适时关注和测算企业外汇风险敞口，灵活自主地选择合理避险方式。另外，有条件的公司还应当引入有汇率风险管理经验的第三方咨询机制，加强外部合作，借力建立和完善企业自己的汇率风险预警机制，以发挥各自的业务专长，提升企业规避风险的能力。

三是强化企业竞争力，提高企业避险措施的可选择性。中小企业应当更加重视产品研发，提升研发能力，增强自身产品的不可替代性，加强核心竞争力，提高品牌溢价，从而增强企业在国际市场的定价、议价及谈判能力，有效提升企业经营性避险措施的可选择性，从根本上增强抵御汇率风险的能力。

（二）对监管部门措施建议

一是稳定市场预期，做好预期管理。通过监管部门、自律机制组织、金融机构等多层次进行汇率市场化宣传，加强和完善与市场的沟通机制，重视对市场主体的预期调查，通过对话保证信息传递的有效性，通过举办汇率波动讲座、发布外汇形势分析报告等多种汇率风险宣传方式，正面解读汇率问题，让涉外企业充分认识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的长期性和常态化，提高市场主体灵活机动运用避险工具自主调节的能力，强化涉外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

二是加强汇率避险宣传培训，提高企业避险能力。加强企业汇率避险成功案例总结，以案例形式加强汇率避险宣传，让更多企业熟悉银行避险产品；聘请外部专家及行内业务能手为进出口企业进行授课，引导企业根据自身业务特点合理选择避险产品；组织召开银企对接会，方便银行点对点为企业量身打造避险产品，帮助企业减少外汇敞口，锁定汇率波动成本。在宣传中，加强案例运用，通过不同类型企业成功避险案例，帮助企业人员理解外汇衍生产品，利用手机银行等更便捷的方式，帮助企业理解外汇避险产品，锁定汇率的方式和成本，让企业更便捷、高效地获得相关信息，降低企业询价成本，提升客户体验。

三是鼓励银行提升外汇业务服务水平，提供更多针对性强的外汇衍生产品。银行作为外汇市场中拥有信息优势的一方，必须加强对外汇衍生产品的研究力度，推出更多针对性强、成本相对低廉的外汇避险方式，进一步降低运用外汇衍生品的门槛，使得不同类型、规模的企业能够更便捷的进入外汇市场。同时，关注企业发展，降低交易费用，提供更多融资选择，全面助力重点支持企业产品升级，提升企业议价能力，从根本上抵御汇率风险。

四是适时推出外汇期货，丰富汇率避险工具。在我国现行通过银行做市，仅提供场外交易避险的情况下，中小企业由于规模小，利润薄，跟银行议价的能力较弱，市场上处于弱势。因此，适时在境内推出以标准化合约形式，“价格优先、时间优先”为准则撮合交易的外汇期货产品，能真正为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纾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