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敏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62)
勒内·格鲁塞(1885~1952年),法国历史学家,亚洲史的学界泰斗,他一生潜心研究东方历史文化,著述颇丰。其中,他对中国历史发展进程兴趣盎然,并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草原帝国》为格鲁塞中国史研究的代表性著作,细读并认真领会其内涵,对于我们突破中原文明史观,从另一个视角认识和理解草原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几千年的交往史大有裨益。
在漫长的人类历史发展史上,游牧民族缘何而起,在世界历史进程中扮演何种角色,游牧文化和农耕文明碰撞与融合机制是笔者思考的主要问题,希望能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局下多民族国家有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草原帝国》是一部研究中亚的通史著作,以草原民族在欧亚大陆的整个历史脉络为主线,对文明历史发展初期至清朝终结这段漫长的时间轴内,整片欧亚大草原内无数游牧文化与农耕定居文明之间的角逐和迁徙做了详细的梳理。前者不断破坏后者文明,同时又不断为后者较为先进的文明所影响,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不间断的碰撞撕扯、交融共存,共同构成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
古代史上,欧亚大陆草原地域广阔,游牧民族生产生活方式较农耕定居民族更为随心所欲,民族关系错综复杂,迁徙和征战时有发生,但他们的历史往往只零星地出现在东西方古老文献书籍中,较定居文化更为神秘,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判定草原游牧文明落后的凭证。事实上,生存空间的差异性和社会行为模式的多元化决定了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多样性。就文化层面而言,其本质上并无优劣之分。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恰恰是这些分散于世界广阔地域下的多元在持续而不间断的碰撞和融合中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格局。
地理环境是由各种自然条件、自然要素相互联系构成的有机整体,包括地形、山脉、森林、河流、湖泊、海洋、土壤、矿藏、气候、动植物等。[1]地理环境是人类社会和文化发展的前提和土壤,文化是人类适应区域地理环境的产物,研究草原游牧文化必须从孕育文化的地理情境着手。
欧亚草原主要分布在欧亚大陆东部,由于地形的原因,约在北纬40°~50°之间东西连贯起来,从中国东北大兴安岭向西延伸,首先覆盖了蒙古高原大部地区,然后穿越阿尔泰山和天山之间的宽阔谷地,沿西伯利亚森林南缘过中亚地区,最后西渡乌拉尔河可达多瑙河乃至大西洋沿岸,向西南则包括伊朗高原的大部地区。这一地区地域辽阔,地形复杂,仅仅气候就包括了蒙古大草原的高寒草原气候、新疆准噶尔盆地和中亚大部分地区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南俄罗斯草原及匈牙利草原在内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地中海特征的伊朗和阿富汗的亚热带干草原等不同类型。[2]不仅如此,这一地区还有着复杂的地形地势,沙漠、草场、森林、河流、湖泊、高山等星罗棋布,独特的地理环境是游牧民从事畜牧业的资源保障和物质基础,但这种流动迁徙、靠气候时令放牧的原始的生产方式也在无形中增加了游牧民生存与利用环境的难度。
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3]人的生存和发展总是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进行的,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条件决定了人类的生存状态和思想意识。[4]欧亚草原的自然生存环境较平原农耕地带恶劣,这无形中增加了生存的难度,对游牧民族的生存技能要求也更高。上古时期以来,整个欧亚草原上活跃着多样人种的游牧族群,如突厥斯坦和西伯利亚东伊朗种的斯基泰人、萨尔马特人,阿尔泰山以东以匈奴为代表的蒙古利亚人等。他们通常“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5],逐水草而居,初无定日,因地制宜。草原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游牧民族特殊的文化形态,众多游牧部落生活在这片地区,共同塑造了早期草原特色文化——“游牧文化”。
“游牧”,从最基本的层面来说,是人类利用农业资源匮乏环境的一种经济生产方式,利用食草动物之食性与它们卓越的移动力,将广大地区人类无法直接消化、利用的植物资源,转换为人类的肉类、乳类等食物及其它生活所需。[6]昼夜温差大、降水量不稳定、海拔较高、日照量不够、土壤环境、生态环境脆弱等众多不利于大规模农业种植的自然环境因素下,逐水草而居的无固定生存状态成为游牧的最优选择。据此衍生的游牧民族则是以游牧方式生活的民族群体,他们的生活节奏也随着羊群、马群和驼群的迁徙而调节,他们穿皮革、盖毛裘、住毡帐、骑马狩猎、食奶酪肉食。
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以农耕为主的定居民族,温暖的气候、适宜的降雨量、单位土地产能高,使得他们与土地有着天然的联系,先进的耕作方式和技术、城镇聚集、自给自足的生活模式是其主要特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很大程度上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其中首当其冲的因素便是地理环境。这也是近些年来史学界从游牧经济生态观点探讨游牧文化不可忽视的一面,勒内·格鲁塞所著的《草原帝国》、欧文·拉铁摩尔所著《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7]、王明珂所著《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部族》[8]等皆是代表著作。
如格鲁塞在《草原帝国》一书中多次提及环境对游牧民的影响,粗野的狩猎生活锻炼了游牧民超人的忍耐力,草原环境限制下部落的季节性作战、蒙古马能吃苦且适应性强、甚至对被征服者的残暴等,格鲁塞都将其归结为生活环境的原因。这种对草原根深蒂固的依赖,即使是对文明地区征服以后也无法驾驭文明,即便是英明睿智如成吉思汗,“他对农业、都市经济和城市文明的无知……每征服一地他们很自然的想法就是把城市夷为平地,破坏农田使之成为草原”[9]。如果说坚毅的性格、强悍的体魄、肆意的掠夺是游牧民的固化特征,那自然地理环境就是“始作俑者”。
不同的自然生态环境塑造出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迥然不同的生产生活模式和社会组织形式。以畜牧经济为主的游牧民更容易受到气候环境的制约,游牧迁徙活动及国家层面上的军事行动等都要充分考虑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否则便会使畜牧经济损失惨重。如史书《汉书·匈奴传》中记载,“其冬,单于自将数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馀,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十一”[10],“会连雨雪数月,畜产死,人民疫病,穀稼不熟,单于恐”[11]。勇猛剽悍如游牧民族,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仍不可避免地成为“弱势群体”。
对游牧生活来说,信息至关重要,每个游牧民必须随时掌握周围环境的最近状况,了解的空间越大越好,信息越新越好。[12]唯有如此,才能突破空间的限制,适应多变的生活情境。
乌恩在《欧亚大陆早期游牧文化的几点思考》一文中提到“以先进的黄河流域农业文明为依托,是游牧业得以形成并长期存在的根本原因”[13]。由地理环境衍生出来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态,农耕与游牧,在社会政治形态、生产生活方式、意识形态等方面存在差异,但是在物质资料和生产技术上存在着相互依存和补充的关系,当面临无法规避的天灾人祸时,(游牧族群)如何更好地利用广大的外部资源(贸易与劫掠)生存便成为不得不为事情,当两者无法平衡时,以军事掠夺为主要形式的冲突便不可避免。
因此,自然地理环境成为我们改变传统“中原”角度,以新的“边缘”视角认识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关系的新支点。
生态环境的不同,要求人类适应自然规律以谋求生存利益最大化。在此基础上,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衍生出截然不同的游牧世界和农耕世界。
吴于廑先生于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世界中世纪史研究会”上所作的学术报告《世界历史上的游牧世界与农耕世界》中对此观点有较为详尽的阐述:人类由食物采集到狩猎的过程中分化为以植物驯化为主的农耕和以动物驯化为主的游牧,欧亚大陆上,以兴安岭、燕山、阴山、祁连山、昆仑山、兴都库什山、高加索山直到欧洲的喀尔巴阡山为大概分界线,分割为南方的农耕地带和北方的游牧地带。农耕地带基本以自给自足和少量贸易为主,有相匹配地更为稳定发达的文明和完善的政治结构;游牧地带囿于环境影响,经济增长和社会体系较为缓慢和落后。南农北牧,南富北贫,随着国家的形成,无形中形成的边界成为两方冲突地带,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碰撞由此不断蔓延开来。[14]
以黄河流域的汉朝农耕政权和蒙古高原一带的匈奴政权为例,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3世纪,匈奴作为北方游牧政权的代表与两汉政权有着漫长、丰富的文化碰撞史。自西汉建国,汉与匈奴之间历经和亲之约、关市贸易、贡赐关系直到兵戎相见,相较于自然生态环境上的弱势,游牧民族在军事上的强悍和惊人的行动力使其一开始就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出现,南击华夏,西击月氏,由此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使希腊化特征在阿富汗地区不复存在,帕提亚的伊朗也受到较大的冲击,月氏的势力开始延伸到印度地区,甚至西匈奴西迁欧洲后,还曾引起罗马世界和日耳曼世界的极大恐慌,被称作惩罚文明的“上帝之鞭”。
与此同时,长城的修建作为抵御北方游牧民族代表性的军事工程,是农耕文明屡遭冲击和积极防御的有力证明。自秦长城修建,长城便作为农耕和游牧的分界线被古代中原统治者寄予厚望,他们莫不期待它成为不同政治、军事、文化的分水岭,正所谓“长城以北,引弓之国,受命单于;长城以内,冠带之室,朕亦制之”[15]。事实上,人为划定地域分界线妄图阻断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冲突和交流的行为无疑为吹网欲满,游牧民族南下是基于自然生存条件的限制进而维持自身生存和发展的必然,军事上的强悍与经济上对农耕民族的依附相结合,促使游牧民族在与农耕民族的冲突产生中处于相对主动的地位,冲突无法避免。
《草原帝国》中贯穿着游牧民族的文明征服史,勒内·格鲁塞认为仓莽的草原并没有提供给游牧民族足够丰富的资源,却使他们保存了原始的、野蛮的生命气息,在定居文明统一且强大时,游牧文明会选择和平的外交手段来保护自己的生存空间;当定居文明自身走向衰落或分裂时,剽悍的草原骑士必然成为其挥之不去的噩梦。[16]这段描述也与中原王朝正史史料中游牧民族与华夏政权冲突规律基本相吻合。不置可否,在华夏文化发展史上,“游牧民族对定居文明的进攻和劫掠,是农耕者所面临的来自外界的最大威胁”[17]。无论是出于生计性的劫掠还是战略性的掠夺,来自南方和西方的更为稳定、迥异的、先进的文明对于居无定所、深受环境所累的游牧民族都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它们“跟随追逐牧场的牧群而形成的……他们在袭击的对象身上,发现一种不同的、令他们产生贪婪的生活方式。他们向往南方温暖舒适的气候和肥沃的黄土,但又不理解较为先进的文明生活”[18]。
历史上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对峙持续了很长时间,公元前7世纪斯基泰人侵入西亚标志着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第一次进入南方古文明地区,到蒙古人的铁蹄横扫欧亚并建立庞大帝国,最终17世纪女真人征服中原,这是对文明的破坏史,也是不同文化间的交流史,打破、交融、吸收、同化,最终构成了欧亚世界几千年的历史发展脉络。
所有的历史都是世界史。[19]抛开固有偏见,客观来说,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冲击除了造成现有文明的破坏之外,也对世界历史的发展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
自上古时期,欧亚大草原上征服者就掀起了中亚四大文明互动的历史,斯基泰、匈奴帝国、突厥帝国以及蒙古帝国风起云涌,欧亚大陆政权几千年间历经兴衰,不同的民族、语言、文字从相互陌生闭塞到互通有无,各地区、各国家、各民族文化融会贯通发展成为世界整体性的历史。可以说,正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碰撞、撕扯起到了连接文明的桥梁作用。格鲁塞《草原帝国》中讲道:“正是这沙漠边上的草原之路,对这一地区的塔里木盆地的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条弱似蚁虫跋涉而蜿蜒漫长的路线,却连接了当时世界的几大文明板块,即地中海文明、印度文明、伊朗文明和中国文明,这就是著名的丝绸之路和朝圣之路。”[20]这些由斯基泰人、萨马尔特人、匈奴人、阿瓦尔人、可萨人、佩切涅格人、钦察人、蒙古人等众多民族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游牧之路,维持了四大板块之间的贸易往来、宗教传播和文化艺术交流,促进了四大文明的交融和传播。
不置可否,游牧民族曾经的暴虐和破坏力,它们摧毁高度繁华的希腊文明及佛教长达5个世纪的灿烂文化,用最野蛮的屠城方式来对待占领的国家,使定居文明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浩劫。格鲁塞认为,这种行为源于他们文化的落后,没有摆脱原始野蛮及对定居生活、城市功能和农业耕作的一窍不通,他们幸运地占有一座高度文明的城市后,却不知道大城市能发挥的功能,更不懂得如何利用它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政权,每征服一地,他们很自然的想法就是把城市夷为平地,破坏农田成草原。但是,与此同时,游牧民族也在这个过程中将世界各种文化融会贯通,大大促进世界各地的商贸往来,甚至整合了欧亚发展史上各民族长期征战的混乱局面,推动了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大统一。
宗教上,历代游牧民族统治者在维持自身原始宗教信仰前提下,对其它宗教持接受和包容的态度,如哈拉汗王朝对伊斯兰教的尊崇、西夏历代帝王崇尚佛教、元朝统治者多对宗教采取宽容并包的态度,鼓励多元发展。元朝时期,大批信仰伊斯兰教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迁往中国,将伊斯兰信仰带到中国各地,这都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宗教在当地的传播和发展;经济上,丝绸之路开通,打破旧有的闭塞状态,东西方贸易往来频繁,尤其是元帝国统一了所有突厥—蒙古民族、统一蒙古站赤及汉地邮译制度、开通大运河、发行纸币等措施的实施,在保证和平、促进东西方商贸正常往来及开拓通往文明之新路方面意义重大;文化上,游牧民族南下或西进建立政权后,为平息内部纷争,获得当地居民的承认并维持国家稳定,多改变原有的迁徙生活,“国家”概念逐渐产生,如北魏孝文帝改革、窝阔台时期中原式行政管理机构的建立、承认儒家学说的地位、恢复被破坏的农业、忽必烈的二元政策、对程朱理学的推崇等,文化上的同化融合表现在政治制度、经济政策、服饰文化、宗教艺术等方方面面。这种文明的传播和交融是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有利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反之,如“金帐汗国由于自身的封闭性没有吸收他国的先进文化,因此他们在俄罗斯草原上是没有历史的‘野蛮人’”[21]。
纵观游牧民族3000年的发展史,他们在武力上战胜定居民族的同时也被农耕为主的定居民族所影响,文化的融合从来都不是单向的。横贯欧亚的辽阔草原上,草原丝绸之路和绿洲丝绸之路上,有无穷无尽的战争,也有数不尽的文明交流,东西方文化正是通过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战争和贸易,潜移默化中相互传播,这种交流是双向的,不同民族间融会贯通。
恰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其实所有的民族都是不断有人被其他民族所吸收,同时也不断吸收其他民族的人。至于有人认为经济文化水平较低的民族必然会融合于经济文化较高的民族,也是有片面性的,因为历史上确有经济文化水平较高的汉人融合于四周经济文化较低的民族。民族间互相渗透和融合过程还是应当实事求是地进行具体分析。”[22]
游牧民其富以畜,其强以兵,征服是其天性。草原秘史是草原上的各部落为了肥沃的牧场而彼此吞并,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无休止迁徙的历史。[23]这种无休止的掠夺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无法自给自足的生活决定了他们过着季节性迁徙的生活,也造就了他们生性自由好战与崇尚武力的秉性。勒内·格鲁塞《草原帝国》就是以此为出发点记述了欧亚大陆上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3000年的碰撞史,书中有大量篇幅介绍成吉思汗及蒙元帝国,是本书最为精粹的部分,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作为游牧民族代表的蒙古人曾征服欧亚世界,成就庞大的草原帝国,影响深刻而长远。
抛开游牧民族与中西亚文明的碰撞,中国统一的中央帝国与其周边生存的少数民族之间的碰撞、交往、交流也一直持续了整个中国的封建社会时期,也正是在这种两种文明的激荡造就了中国大一统的历史格局。自先秦时期“五方之民”的划分到17世纪资本主义世界叩响清政府统治下中国的大门,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一次次冲击造就了中国文明,这种碰撞是间歇性的,同时又持续地贯穿了中国历史上的政权演变。这种规律正像格鲁塞所言:“游牧民族的入侵是因为中国力量衰弱引发的,以前中国强盛时这些游牧民族是可以呼来唤去的盟邦,中国衰落后他们又成了中国的掘墓人”。[24]在中原建立政权的游牧民族,逐渐被汉地文明所同化,舒适奢侈的定居环境使得他们更为温和仁慈,同时也往往走上被中原颠覆政权的道路。但是,我们必须承认他们对更为先进文明的汲取对自身发展是有利的,草原游牧文明也同样对农耕文明有良好的给予,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对于推动历史的前进也是缺一不可的。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在中国和西方列强的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它的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特色个性的多元一体”[25],费孝通先生的这段话是这段碰撞交流史最好的阐释。
面对未知的、先进的都市文明,游牧民族有短暂的无知和无措,愚昧的洗劫和掠夺、将城市和耕地变为牧场的举措都是短暂的,文明的破坏与衰退也是暂时的。历代游牧民族统治者问鼎中原后,多调整其政策,任用汉人,汲取汉族传统制度中的有益之处,学用相长,自北魏汉武帝、元世祖忽必烈一直到清王朝皆是如此。事实上,游牧民族并不缺乏英明且善于变通的君主,他们艰难地保持着传统和现实政治改革的平衡。我们也不能武断的认定,游牧民族在与农耕文明的交锋中,“在文明社会一无所获”[26],先进的治国理念、中原的思想及宗教信仰、定居农耕的稳定性等无不对其造成冲击,以成吉思汗为典型代表的游牧主也在一定程度上逐渐接受了农耕文明,他们融合了开朗自由的游牧民族情感和来自华夏的文明与崇高的思想,正是这些我们较常忽视的因素,最终奠定了多种文化碰撞下历史不断前进和发展的基础。
学习和研究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互动史,要求我们将自己抽离出来,“打破民族出於一元的观念”[27],既不能有“大汉朝”中心主义思想,也不能过分边缘视角,唯有站在更为客观公正的位置,才能正确认识事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