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杰 丁晓强
(华东师范大学,上海200241)
习近平总书记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强盛,总是以文化兴盛为支撑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华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1]文化兴则国兴,文化强则国强。文化之于一个国家、一个政党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顾名思义,文化观,即对文化问题的认识、观点和态度,它在各式各样的文化理论体系中占据核心位置。当前学术界对于中国共产党文化观的研究成果汗牛充栋,研究视角主要有:一是某个历史节点以来(如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改革开放以来)党的文化观(偏重于文化战略、文化政策)的嬗变;②二是党在某个历史阶段(如新民主主义时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阶段)的文化观;③三是领袖人物、国家领导人的文化观(如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观、习近平的传统文化观);④四是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如李大钊、陈独秀)、抗战时期党的理论工作者(如艾思奇、何干之)的文化观;⑤五是文化观的比较研究。⑥除此五点之外,还有党的政治文化、红色文化、文化自信、文化自觉、文化使命等视角⑦的相关研究也逐渐呈现出井喷之势。无疑,这些都抓住了中国共产党文化观中的一些重要规定性,同时也为后续学者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研究理路,但是还不够全面。基于前人的研究,笔者将探索新的研究视角的可能性,即依据“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大逻辑选取建党以来思想文化界的三次论争,以此深化对于中国共产党文化观的进一步研究。论争既是一种斗争,也是一种合作,更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文化现象。论争有益于思维创新,更是推动人类思想文化进步的动力之一。历史实践表明,一种富有战斗性理论形态脱颖而出的路径主要有两条:其一,是在实践中获得人民群众中的大多数;其二,是在与其他竞争性理论的辩驳中获得决定性胜出。真理愈辩愈明,无论是马克思主义的诞生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展历程,始终伴随着论争。因此,中国共产党人就文化问题所形成的诸多观点,所构建的诸多体系也概莫能外。根据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的辩证关系原理可知,文化论争,特别是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化论争,或发生在社会政治、经济的重大转折期,或发生在关乎民族、国家前途命运的危机时刻。中国人民大学杨凤城教授认为:“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在文化问题上形成的基本观点一直延续至今,尽管具体表述在不断调整、不断与时俱进,但内核或深层理念始终如一。”[2]因此,笔者希望通过本文,能够讲清楚以下两点:其一,百年历程中三次文化论争的背后是什么?其二,进一步理解中国共产党文化观的三重维度是什么?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深化对中国共产党文化观的研究是很有必要的。回顾党的百年历程中的三次文化论争,有利于深化对共产党执政规律、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以及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接下来,笔者将以三民主义论争、真理标准问题论争和文明交往范式论争为研究对象,试图破解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的密码,以期为开启新百年提供思想动力!
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一直是学界研究的热点,尤其是在中共党史领域。实际上,还在孙中山驰骋于历史舞台的时候,三民主义一经提出就受到了极大重视,新三民主义成为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政治基础;孙中山逝世后,人们纷纷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对三民主义进行研究,从而形成林林总总的三民主义的各种解释,衍生出形形色色的“三民主义”。围绕如何继承孙中山三民主义理论遗产的问题,抗战时期思想文化界充满着激烈的斗争与冲突。中国共产党人对三民主义的研究始终秉持“挈其瑰宝,而绝其淄磷”的文化态度,在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中对真假三民主义进行了辨析。
1.“假三民主义”
1939年4月26日,中国共产党在《中共中央为开展国民精神总动员告全党同志书》中首次提出“真三民主义”与“假三民主义”;同年6月,毛泽东在延安高级干部会议上所作的《反投降》报告中又进一步细分了真假三民主义。通过梳理文献,笔者将“假三民主义”划分为蒋介石集团(戴季陶、蒋介石等)儒家化、道统化、法西斯化的三民主义和汪精卫“投降主义”的三民主义,鉴于篇幅所限,笔者着重对前者进行论析。
孙中山曾说:“余之谋中国革命,其所持主义,有因袭吾国固有之思想者,有规抚欧洲之学说事迹者,有吾所独见而创获者。”[3]据此可知,三民主义思想体系中的确含有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而这恰恰成为孙中山晚年用以振奋国人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源泉。然而,在另一方面,这也成为戴季陶、蒋介石等人对三民主义进行系统的儒家化、道统化、法西斯化解释以实现专制政治的“挡箭牌”。在孙中山去世后的第四天,戴季陶就发表了一篇题名为《孝》的悼文。在这篇文章中,他处心积虑地将孙中山与孔子联系在一起,将孙中山一生最伟大的成就认定为以三民主义复兴中国文化,要求人们诚意地对孙中山“尽孝”。随后,在蒋介石的大力支持下,戴季陶又相继抛出了《孙文主义之哲学基础》与《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两本小册子,标志着“戴季陶主义”的正式形成。他标榜自己的反共理论是“纯粹的三民主义”,并深刻影响了以后国民党人的反共思想。蒋介石沿袭了戴季陶的思想,自诩继承了孙中山的“知难行易”学说,认为“知难行易”学说,是从哲学思想上建立“力行”哲学信仰。蒋介石在对孙中山的“心为万物之源”进行借题发挥的基础上,提出了“诚”的思想,鼓吹“诚者成也”“不诚无物”。在对其力行哲学中的“知”进行阐释时,他说“知的本源在于人类的本性,不必外求。就表面上来说,我们求知,要接受民族的经验和教训,要学习外国的科学和技术。然而就实质上说,只是如果‘无得于己’,便不能算是真知”。[4]不难看出,蒋介石所谓的力行哲学实际上是一种抬高迷信、贬低科学的封建复古主义,是一种唯心主义的愚民哲学。1943年3月,蒋介石以个人名义发表了《中国之命运》一书,由陶圣希⑧执笔完成。此书出版后数月,日本就全文翻译出版,盛赞它为“方向没有错误”的“名著”。然而,美国评论家却认为这本书带有浓厚的法西斯主义色彩,称其为“中国的《我的奋斗》”。爱波斯坦在其《中国未完成的革命》中指出,“《中国之命运》谴责诸如‘英美自由主义和俄国共产主义’等‘外来’意识形态,但没有攻击法西斯主义。在一份官方的周刊上不可理解地出现了把希特勒列为历史上伟大人物之一的文章”。[5]纵观全书的八个章节和一个结论,可以看出,《中国之命运》实际上是将中国的封建文化与法西斯主义进行杂糅,以蒋记三民主义即改头换面的三民主义为招牌,以实现“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为最终目的的“中国式买办封建的法西斯主义”。为了强化自己的法西斯统治,国民党加紧围剿革命文化,他们一面禁止书报,封闭书店,颁布出版法,通缉著作家,一面用最末的手段,将左翼作家逮捕、拘禁,秘密处于死刑。据统计,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秘密制定的《取缔反动文艺书籍一览》开列查禁的文艺书籍竟多达564种。
2.真三民主义
蒋介石集团对三民主义的歪曲解释、对革命文化的围剿不能不引起共产党人的警惕。以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以及王稼祥、艾思奇、陈伯达、范文澜等为代表的党的理论工作者在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前提下,对国民党顽固派和汪伪政权的假三民主义进行了尖锐的、不屈不挠的斗争,以实际行动捍卫了真三民主义。毛泽东对假三民主义的批判和揭露主要体现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新民主主义论》和《反投降提纲》中。他指出:“在思想斗争问题上,两年来,尤其是半年来,代表国民党写文章的人包括托派叶青等在内,发表了很多不但反对共产主义而且也是反对真三民主义的‘分歧错杂的思想’,亦即假三民主义或中间三民主义的思想,应该加以严正批驳。”[6]在中国共产党人构建三民主义认知体系的过程中,毛泽东是居功至伟者,他始终站在无产阶级的鲜明立场上,强调中国共产党人应以马克思主义研究三民主义,并且指出,“新三民主义或者真三民主义,是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三民主义”。[7]针对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周恩来在《论中国的法西斯主义——新专制主义》报告中斥责其为“中国法西斯主义”,并将蒋介石的哲学观、民族观和国家观分别定为“极端唯心论”“彻头彻尾的大汉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特务统治”。张闻天在《共同防共即是灭亡中国》中从理论到实践论证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陕甘宁边区是全国实行三民主义的样板,这篇文章为随后的《中央为开展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告全党同志书》中提出真假三民主义问题奠定了认识基础。后来,张闻天发表在《解放》第81期的《拥护真三民主义反对假三民主义》⑨一文,在区分真假三民主义的认识史中具有前瞻性地位。王稼祥于1939年8月24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作了题为《关于巩固党的几个问题》的发言,该发言明确指出孙中山三民主义与蒋介石集团的“三民主义”的差异,将后者视为“资产阶级化了的三民主义”。同年9月,在《关于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⑩一文中,王稼祥又从“假三民主义的两种表现”等四个方面对“真三民主义”与“修正的三民主义”进行了辨析。作为哲学家的艾思奇,以马克思主义哲学特有的战斗力、说服力和思辨力,对假三民主义进行驳斥,从而构成了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人研究三民主义的又一个视角。艾思奇将陈立夫的唯生论、蒋介石的“力行哲学”与孙中山的哲学思想进行了对比,在承认了前两者与后者在“某些论点”上的“渊源关系”后,又着重指出了“思想本身和社会性质”上的改变,即前两者代表着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世界观,而孙中山的思想中蕴涵着革命的民族资产阶级性质。在《〈中国之命运〉——极端唯心论的愚民哲学》中,艾思奇又进一步比较了孙中山的“心为万事之源”与蒋介石的“诚”,认为孙中山哲学思想虽与科学的辩证法唯物论之间有着很大距离,它有保守的唯心论方面,但又有进步的唯物论方面;蒋介石则完全丢弃了中山先生哲学思想中唯物论方面,最终彻底滑向唯心主义的深渊。此外,陈伯达的《评〈中国之命运〉》、范文澜的《谁革命?革谁的命?》以及延安《解放日报》连续发表的《中国思想界现在的中心任务》《抗战与民主不可分离》《中国共产党与中华民族》《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根绝国内的法西斯宣传》等社论文章均对儒家化、法西斯化的“假三民主义”进行了猛烈抨击。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给党和国家带来沉重的灾难。灾后的中国,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从噩梦中走出的人们,痛定思痛,希望能够找寻“文革”这种反常现象的根源。实际上,随着粉碎“四人帮”的伟大胜利和揭批“四人帮”运动的开展,很多干部群众已经初步摆脱“左”的错误思潮。然而,就在全党、全国广大干部和群众开始对“文革”进行深入反思,并进一步思考中国究竟向何处去的问题时,“两个凡是”的口号却成为人们身上的又一道精神枷锁。这无异于是对全面拨乱反正和刚刚处于萌芽状态的思想解放运动的当头一棒。历史的滚滚潮流势不可挡,压力越大,反弹也就越大;自然辩证法如此,历史辩证法亦是如此!因此,一场论争也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论争的一方坚持“两个凡是”,另一方反对“两个凡是”,坚持实践标准。论争的导火线是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⑪(以下简称《实》)一文。此文就像一道霹雳,冲击了中国的现实大地,迅疾地引发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也称“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
1.“两个凡是”
“两个凡是”出自“两报一刊”于1977年2月7日联合发表的社论《学好文件抓住纲》,集中体现了华国锋的政治指导思想。在随后3月份召开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华国锋强调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以“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为指导,对“文化大革命”进行了七分成绩、三分错误的划分。显然,“两个凡是”是在“大树特树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是对林彪、“四人帮”曾大肆鼓吹的“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精神万能”“绝对权威”的延续;是与马克思主义相背离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作为一种错误的社会思潮,“两个凡是”绝不仅仅只是一场囿于哲学领域的哲学事件,而是与一些人的政治利益、政治立场相勾连的政治事件。应运而生的《实》文并没有点“两个凡是”,更没有摆出咄咄逼人的争论架势,而是采取了平心静气的说理态度,试图澄清和纠正多年以来理论和实践关系的颠倒问题。对此,“凡是派”⑫却粗暴地进行了阻挠和压制,给人大扣帽子、横加罪名,并以种种责难对《实》文进行曲解。在《人民日报》转载《实》文的当天,一位坚持“两个凡是”的党内高级领导干部就给报社打来了电话,他措辞严厉,认为文章犯了方向性错误,理论上也是错的,政治上问题更大。后来,分管宣传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更是指责《实》文问题很大。在其指示下,作为党中央理论刊物的《红旗》杂志,对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采取“不卷入”(或“不介入”)的沉默态度。在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的浪潮中,激起层层涟漪的除了“下禁令”“设禁区”“砍旗论”等一些坚决支持“两个凡是”的声音之外,还有一篇与《实》文针锋相对的文稿,标题为《重温〈实践论〉》。这篇文稿在阐释了毛泽东《实践论》中的一些基本观点后,又大加发挥了一些很值得注意的观点。其一,文稿提出“实践标准的二重性”的观点,所谓“实践标准的二重性”,就是“绝对性和相对性的统一,确定性和‘不确定性’的统一”;其二,文稿对林彪、“四人帮”颠倒理论与实践关系这一真理标准问题上的要害避而不谈;其三,文稿提出对革命导师著作中的词句采取分析态度。以上三点足以看出《重温〈实践论〉》的基本倾向,即这是一篇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与完整地准确地掌握毛泽东思想背道而驰的文稿。⑬
2.“实践标准”
《实》文的发表拉开了真理标准问题大讨论的序幕。该文的作者是南京大学哲学系教师胡福明。⑭纵观全文,虽无一处提及“两个凡是”,但成为批判“两个凡是”谬误的战斗檄文。由于极为特殊的历史条件,出于斗争艺术的考量,该文采用了“迂回曲折”的办法。文章的逻辑架构依次表现为四个部分:“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革命导师是坚持用实践检验真理的榜样”“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显然,《实》文是以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中的“实践”概念为逻辑起点,以实践与理论的辩证关系原理为基本原则,以革命导师尊重实践的科学态度为依据,来深刻揭示“两个凡是”反马克思主义实质。因此可以说,正是因为《实》文的横空出世,才有了接下来“实践标准”与“两个凡是”之间的论争。只是在论争之初,《实》文就遭到了“凡是派”的强大压力,他们试图将这个论争扼杀在“摇篮”里,从而致使处于萌芽状态的论争起初有一段时间陷入了“不太明朗”的混沌局面。然而,促使论争在举步维艰的时刻冲破重重阻力,继续坚持下去,并逐步形成真理标准大讨论热潮的直接动力是来自邓小平明确而强有力的支持。1978年6月2日,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讲到四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讲实事求是,第二个问题是讲新的历史条件,第三个问题是讲破和立,第四个问题是讲以身作则。⑮这次讲话针对“两个凡是”思潮,明确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同时也是对“完整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的进一步阐述。随后,邓小平接见文化部核心小组负责人时再一次强调了他对《实》文的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说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文章,是驳不倒的。实际上是强调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我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讲了,同意这个观点和文章。”⑯与此同时,《解放军报》发表的《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以下简称《马》文)一文成为真理标准讨论的又一个动力。该文进一步阐明了理论与实践的关系,剖析了错误观念,驳斥了种种指责,澄清了三种模糊认识:其一,被实践证明了的马克思主义客观真理仍然需要继续接受实践的检验;第二,“逻辑证明”不能离开实践;其三,正确路线的形成和贯彻执行也要继续接受实践的检验,并在实践中得到补充和发展。《马》文洋洋洒洒数万字,以犀利的文笔、周密的逻辑论证、恢宏的气势旗帜鲜明地支持了实践标准,堪称《实》文的“姊妹篇”。至此,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的局面逐渐清晰明朗起来。1978年12月18日到22日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运用实践标准批评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高度评价了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重新确立了党的思想路线。至此,历时半年之久的真理标准问题论争取得完全的胜利!
关于文明,《尚书·舜典》(孙颖达注疏)中有这样的概括:“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在古代中国先哲的视域里,文明就是普照天下的光耀。在18世纪的西方,“文明”被选择出来的最初动因是为“野蛮”寻找反义词。后来,由于进化论思潮的影响和价值判断标准的分化,文明又被赋予了社会发展较高阶段的含义,特指不断向前发展的社会进程。⑰从东西方对文明的源初释义可知,文明既是包容的,又是动态的。与万物生长有其自然规律一样,文明的生长亦是有“迹”可循的。阿诺德·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以二十一个文明标本为载体,以比较研究的方法系统阐述了“文明的起源”“文明的生长”“文明的衰落”与“文明的解体”。正如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世界上亦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文明。文明的“轨迹”是各式各样的,有的只是昙花一现,有的则闪耀如初;有的历经沧桑后重新走向巅峰,有的跌落神坛后一蹶不振甚至销声匿迹。也正是因为这些纵横交错的文明轨迹,才有了世界文明百花园里的姹紫嫣红。因此可以说,交往是文明前进的动力之源。当前,在世界上诸多文明交往范式之间存有较大论争的两种是文明交流互鉴观与“文明冲突论”。
1.“文明冲突论”
2019年5月15日,亚洲文明交流大会在北京拉开帷幕,习近平总书记在开幕式上作了题为《深化文明交流互鉴 共建亚洲命运共同体》的主旨演讲。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太平洋彼岸的美国重新刮起的一股“文明冲突论”的妖风。此论源自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事务主任基伦·斯金纳4月29日在智库“新美国组织”活动上围绕美中竞争与冷战时期美苏竞争的差异所作的不当发言。斯金纳声称:“这是一场与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和不同的意识形态的斗争,这是美国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同样引人关注的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有了一个非白种人的大国竞争对手”。[8]实际上,斯金纳承袭的正是20世纪末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所提出的“文明冲突论”的衣钵。世界在历经了20世纪90年代的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所引发的强烈震荡后,持续了将近半个世纪之久的冷战格局宣告结束。对此,弗朗西斯·福山在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信仰、共产主义信仰进行极力歪曲、讽刺后抛出了“历史的终结”的命题,认为全球政治中重大冲突已宣告结束,即将到来的是一个相对和谐的世界,并将西方自由民主制度奉为人类政府的最终形式。亨廷顿却不以为然,他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将冷战结束后的异常欢欣时刻视为“和谐的错觉”,认为“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最普遍的、重要的和危险的冲突不是社会阶级之间、富人和穷人之间,或其他以经济来划分的集团之间的冲突,而是属于不同文化实体的人民之间的冲突”。[9]在参考奎格利、汤因比、施本格勒、麦克尼尔、巴格比、布罗代尔、梅尔科等学者对历史上曾经存在的文明总数的观点之后,结合“我们认识当代世界的目的”,亨廷顿将世界格局划分为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东正教文明、西方文明、拉丁美洲文明以及非洲文明(可能存在的)等七大或者八大文明体。以此为依据,亨廷顿认为冷战后时代的冲突不再是由经济或意识形态所引起,而是爆发在不同的文明实体之间,尤其是文明的断层线上。亨廷顿以“西方—非西方”的范式代替以往“西方—东方”的范式,将中华文明和伊斯兰文明视为西方文明的最大威胁。应该说,作为冷战结束后新的地缘政治理论,亨氏的“文明冲突论”不乏一些深刻的洞见,在某种程度上为观察世界体系变动提供了新框架,然而,就其本质而言,依旧是一种裹着浓厚政治意识的文化霸权,这依旧没有走出冷战思维的窠臼。另外,亨廷顿试图以“文明间的战争”掩盖资本主义世界的基本矛盾以及“西方的没落”,看似一种“障眼法”,实际却是一首“斯宾格勒式的挽歌”。⑱
2.文明交流互鉴观
从在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总部的发言,到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的讲话,再到在亚洲文明对话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围绕对文明存在状态的阐发和文明演变规律的揭示,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诸多内涵丰富、系统完善的新理念,并最终形成文明交流互鉴观。习近平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对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赓续,是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世界视野的创新,更是对当今国际社会逆全球化思潮与贸易保护主义语境下卷土重来的“文明冲突论”的积极扬弃。首先,从存在状态来看,多样性与差异性就是文明本来的面貌和本体论特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育一方文明。特定的文明总是以特定的自然地域条件为依托,从而形成各具千秋的文明样态。不同的民族在不同的地域创建了不同的文明,这些风格迥异的文明样式共同成就了世界文明之树。故而,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诚如习近平所说:“每一种文明都扎根于自己的生存土壤,凝聚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非凡智慧和精神追求,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人类只有肤色语言之别,文明只有姹紫嫣红之别,但绝无高低优劣之分。”[10]习近平总书记还曾多次以自身对世界许多地方的实地访问为例,表达他对韵味不同的文明的高度认可。由于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因此不同文明在交往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生各种摩擦。从这个角度来看,亨氏的“文明冲突论”是有其合理性的;但如果仅仅囿于此,那么对于亨氏理论的认识就未免浮于表象了。亨氏的概念里的“冲突”指的是没有任何缓和余地的绝对冲突,他以中西文化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将西方文明与中华文明置于战争与冲突的边缘。他过分夸大文明因素在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中的作用,过分沉湎于西方文明优越论(西方中心主义)的幻想之中,因此根本看不到世界上其他文明可资借鉴的优点,凸显了他的傲慢与无知。其次,从发展趋势与规律来看,文明间的交流互鉴是推动文明成长的动力之源。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与他者的互通有无一方面可以折射出自身文化生命力的旺盛与否;另一方面可以丰富自身的内涵。任何文化的进步一般都会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适应环境的变化(包括人的环境和自然环境),一种是接触外来文化。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文明“通过活力而生长起来,这种活力使文明从挑战通过应战再达到新的挑战”。[11]中华文明之所以能够绵延不绝数千年,之所以能够保持生生不息活力并持续焕发出新的生机,主要得益于她始终坚持以海纳百川的胸襟与气度与世界上其他文明之间进行“文明对话”。早在1697年,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就以开阔的学术胸怀在其《中国近事》中的开篇这样写道:“人类最伟大的文明和最高雅的文化今天终于汇集在了我们大陆的两端,即欧洲和位于地球另一端的——如同‘东方欧洲’的Tschina。”⑲[12]歌德和马克思概念里的“世界文学”实际上也意味着各个民族和地区之间文化的相互沟通与欣赏,与当今的“全球文化”颇有几分相似。在谈到推动文明交流互鉴所要秉持的态度和原则时,习近平总书记说:“文明是多彩的,人类文明因多样才有交流互鉴的价值……人类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和发展了多姿多彩的文明。”[13]显然,习近平总书记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一种处理自我与他者的积极文明观,而亨氏的“文明冲突论”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进言之,它是一种蓄意制造的,裹挟着各种经济目的、政治目的“文化壁垒”。诚然,亨廷顿在1997年12月6日为《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所写的中文版序言中确实提及“文明的对话”,但如果纵观全书便会发现,这只是其精心设置的一个“巧妙的脚注”而已,他所倡导的“对话”只是冲突大背景下的“对话”,也就是说,他已经预设好了前提。无论亨廷顿,还是步其后尘的斯金纳,他们都在满不在乎地举着冲突的旗帜肆意伤害着文明的多样性与平等性。
众所周知,中国共产党诞生的思想文化背景就是如火如荼的五四新文化运动,因此,自建党之初,党就深刻认识到文化问题的重要性。时光辗转,如今中国共产党已经走过100年的风雨历程。站在新时代这一历史新方位回溯,党在各个历史时期形成了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的文化观,如革命时期的新民主主义文化、改革开放初期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新时期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以及新时代高度凝练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从历时性来看,这些鲜明地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文化观中的“变”,即根据不同历史阶段、不同时代背景、不同的社会主要矛盾以及不同的任务所进行的文化选择和采取的文化战略。那么,有必要追问,中国共产党文化观中的“不变”又是什么?接下来,笔者将在三民主义论争、真理与标准问题论争以及文明交往范式论争三次文化论争考察的基础上,试着从以下三重维度理解诠释中国共产党人的文化观。
历史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总体结构及其发展规律的哲学,其核心思想主要有物质生产实践的决定作用、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人是社会的主体、阶级与阶级斗争、社会发展动力与社会形态更替的规律,等等。与黑格尔思辨的唯心主义哲学以及费尔巴哈直观的唯物主义哲学不同,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是以物质资料的生产方式为根基的实践哲学。因此,历史唯物主义的考察方法是从现实生活中、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有生命的个人出发。人是实践的主体,是生产力三要素中最活跃的因素,亦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就把马克思主义镌刻在自己的旗帜上,诚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他们(共产党人)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14]“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5]中国共产党人承继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文化,汇聚人民群众的力量,与一切反动的、黑暗的势力进行斗争。近代以来,帝国主义侵略致使中国社会的阶级结构发生重大变化,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条件下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买办阶级以及官僚资产阶级成为压迫阶级群体,工人阶级、农民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以及从这些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成为被压迫阶级群体。阶级斗争是推动历史发展的直接动力,因此,抗战时期的三民主义论争,实际上也是代表广大被压迫阶级群体利益的中国共产党人与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国民党反动派以及汪伪政权之间的论争。中国共产党认识到,只有通过论争,人们才能清楚地看到,复古主义(儒家化、道统化)、法西斯主义是与历史潮流背道而驰的,只能让中国人民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混沌无望的生存状态;只有通过论争,人民才能清楚地看到,投降主义、奴化主义只能将中华民族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能使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沦为日本帝国主义的奴隶。可以说,抗日战争时期的三民主义论争,是中国共产党人以历史唯物主义中的阶级斗争理论,逐步争取话语权,逐步引导社会思潮和引导民众的典范。在真理标准问题论争过程中,围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观点,中国大地竟然兴起了一场广泛的大讨论。实践的观点之所以会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一来得益于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敢于“拨云见雾”的理论勇气与魄力,二来在于理论本身满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迫切需要,反映了人民的意愿和意志。正如胡耀邦在党的十二大报告中所总结的那样:“在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团之后,人民对党寄以很高的希望。人民要求拨乱反正,要求安定团结,要求集中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要求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提高。”[16]显然,历史唯物主义中的人民主体理论成为中国共产党在真理标准问题论争中打破文化枷锁的“关键一招”。在文明交往范式的论争中,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所秉持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基于全球化语境下文明生长需求的新型文明观,是完全遵循文明生长规律的。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来看,文明(文化)属于社会意识的范畴,即社会生活的精神方面,是由社会存在决定的。当前,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多地联系在一起,这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基于这一社会存在,人类所创造的文明必定也需要互通。“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7]无疑,亨廷顿试图以人为制造的“文化壁垒”阻止文明交流的“文明冲突论”是一种罔顾规律客观性的傲慢与无知,本质上是与历史唯物主义相背离的。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斗争”并不是重复革命年间的残酷战争与无情打击,也绝不是指“文革”期间的批判与批斗,更不是挑起群众间的争斗,而是指我们党要有应对挑战、经受考验、破解危险、完成任务、改造环境和引领民众的决心、信心、勇气和斗志。毛泽东曾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在斗争中才能发展,不仅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必然是这样……当着某一种错误的东西被人类普遍地抛弃,某一种真理被人们普遍地接受的时候,更加新的真理又在同新的错误意见作斗争,这种斗争永远不会完结。这是真理发展的规律,当然也是马克思主义发展的规律。”[18]斗争以其普遍性、客观实在性以及实践性的精神品格促使真理战胜谬误,以其开拓性的理论特质推动社会历史的向前发展。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同一性和斗争性是矛盾的两种基本属性,二者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共同推动事物的运动发展。因此,有矛盾,就必然有斗争。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在思想文化界进行的三民主义论争、真理标准问题论争以及文明交往范式论争无不是基于矛盾的客观存在。具体说来,三民主义论争实则是半殖民地半封建旧中国下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与无产阶级、农民等人民大众之间的矛盾;真理标准问题论争实则是“文革”结束后继续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左”的政治力量与要求拨乱反正、安定团结、集中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中国最广大人民之间的矛盾;文明交往范式论争实则是全球化大潮之下个别国家继续沿袭冷战思维人为制造文明壁垒,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地区和民族对文明交流互鉴的热切愿望之间的矛盾。中国共产党人不喜斗,也不好斗,然而,每当错误社会思潮肆意横行的时候,也是党开始“亮剑”的时候。实践证明,党不仅敢于斗争,而且更善于斗争。在三次批判错误社会思潮的思想斗争过程中,党的斗争艺术也得以淋漓彰显。在三民主义论争中,中国共产党的斗争艺术表现为以社会主要矛盾的发展变化、抗日战争的发展态势以及国民党和汪伪政权政治态度的转变为制定斗争策略的主要依据。在大革命时期,对于国民党右派蒋介石、戴季陶等人道统化、儒家化的三民主义,中共持以正面斗争;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期间,中共既联合国民党又警惕其反共倾向,而对于汪精卫投降派的态度则始终是揭露批判的。在真理标准问题论争中,以邓小平、罗瑞卿、胡耀邦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斗争艺术表现为以讨论说理式的“温和斗争”,营造了民主的氛围和生动活泼的政治局面,从而避免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式的“激烈斗争”。在文明交往范式论争中,中国共产党以“一带一路”为载体,推动沿线200多个国家和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文化、文明间的互通。“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与某些挥舞意识形态大棒的西方政党不同,中国共产党致力于搁置分歧、协调合作。综上,在三次思想斗争中,中国共产党以敢于斗争的理论勇气和善于斗争的艺术魅力,铸就了独特的斗争文化。
所谓共同体,指的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个体组成的有序群体。在这个有序群体中,诸个体既是独立的,又是构成整体的要素,个体的独立程度与整体的有序(组织)程度大致呈正相关。文献研究表明,共同体是一个涉猎政治、经济、文化、法律、宗教、社会、生态等多个领域多视角的综合体。多种多样的共同体存在样态滋生了色彩斑斓的共同体文化。从家庭共同体、社区共同体、城市共同体、国家共同体、跨国共同体、跨洲共同体、生命共同体到人类命运共同体,依据深厚的文化土壤和文化逻辑,共同体实现了边界跨越与自我超越。质言之,文化是共同体存在的基础和发展的内生动力。从历史经验来看,中国共产党人所秉持的共同体文化,既不是康德、黑格尔等西方古典哲学家们主客分离的抽象共同体,亦不是安德森用以解释民族与民族主义问题的想象共同体,而是充分汲取中国传统大同思想养料,且以马克思恩格斯的真正共同体为价值旨归的文化结构。从上文的三民主义论争、真理标准问题论争、文明交往范式论争来看,中国共产党分别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思想统一战线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诠释了共同体文化的深刻内涵。在三民主义论争中,面对日本帝国主义蓄谋已久、步步紧逼的侵华战略,中国共产党以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整体利益为重,以三民主义为政治基础,与国民党以及全国各党各派各界组成最为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汇聚起最为磅礴的爱国之势。在国共第二次合作期间,国民党时时不忘在政治上、军事上打压共产党,在思想上消融共产党,曾数次掀起反共浪潮,鼓吹“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然而,中国共产党并没有因为国民党的反共倾向以及国共两党对于三民主义的不同解读而否认三民主义作为统一战线的政治基础。“因为为了要从抗日中取得胜利,所以必须组织民族统一战线”,[19]而在此过程中,中国共产党既要坚持与国民党合作抗日,又要高度警惕其反共倾向;既要坚持党在政治思想上的独立性,又要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力争使其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在真理标准问题论争中,邓小平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带领中国共产党打破“两个凡是”的笼罩与禁锢,毅然决然地将全党和全国人民的思想统一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最终以思想上的拨乱反正成功实现了思想统一战线的建构。邓小平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主题报告中指出:“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20]在历史的紧要关头,全党全国人民所形成的思想上统一战线犹如一道道铜墙铁壁,及时捍卫了党和国家的安全,最终形成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滚滚洪流。在文明交往范式论争中,中国共产党秉持的文明交流互鉴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向度是高度契合的,即都是为了“促进和而不同、兼收并蓄的文明交流”。[21]在逻辑起点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出发点是“人类”,即由地球村上每个个人组合而成的人类,绝非某些“西方中心论”的偏执者们狭隘概念里的“西方”;在逻辑旨归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符合马克思恩格斯普遍交往历史进程中的共同需要和共同利益,以共商、共享、共建、共赢的的核心理念试图寻求一条通达更高“共同性”的即实现跨文化认同的共同价值目标。因此,中国共产党的文明交流互鉴观是聚集文化合力,消弭文化冲突,旨在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擎画出符合全世界各国人民根本利益的最大同心圆的新型文明观。
中国共产党在思想文化界的三次论争,实际上也是思想路线的论争。正如邓小平所说:“思想路线问题不解决,党的正确方针路线就无法制定,制定了也无法贯彻执行下去。”[22]思想路线的正确与否,决定了党对客观形势的判断是否正确,决定了党所制定的政治路线是否正确,更加决定了正确的政治路线能否得到贯彻实施。关于三次思想路线的正确与否,历史已有定论。习近平总书记说:“每到重大历史关头,文化都能感国运之变化、立时代之潮头、发时代之先声,为亿万人民、为伟大祖国鼓与呼。”[23]历史和现实都已证明,坚守初心与使命的中国共产党在关乎道路的三次文化论争中均已做出正确的历史选择。
历史永远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从历史和现实相统一的角度加以反思,我们仍能清晰地听到三次文化论争在中华大地上激荡起的阵阵回声。位于新时代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应当从三次文化论争中汲取何种思想启示,从而将我们正在进行的事业推向前进?对于这个问题,笔者将从“定海神针”和“内外兼修”和两个方面展开相关思考。启示一:任何时候都要坚守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工作的指导地位。在三次文化论争中,面对繁杂丛生的错误社会思潮,马克思主义这一“定海神针”总能在历史的关键时刻助力中国共产党人披荆斩棘、勇往直前。当前,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依旧十分严峻!以文化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民族虚无主义为典型代表的各种虚无主义借着层出不穷的新媒体或明或暗地虚无传统文化、虚无近现代史、诋毁党史、否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从而模糊了公众认知,破坏了社会共识,使得一些人对我们的历史文化和主流价值观产生了彷徨感、疏离感。在国际上,以“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中国病毒论”为典型代表的各种污蔑和诽谤中国的不实言论大行其道,极大歪曲了“中国形象”,严重误导了世界人民。面对国内国外如此复杂的环境和诸多挑战,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的中国共产党要继续坚定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不动摇,自觉运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武器批判、抵制错误社会思潮,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聚起汇集14亿国人、9100万党员的磅礴之力。启示二:任何时候都要增强文化对内的凝聚力和对外的影响力,以“内外兼修”实现文化自信的进一步提升。相比于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24]百年历程中中国共产党与国内其他政党、与自我、与国外政党所进行的三次文化论争,实际上也是党的文化自信不断提升的过程。文化自信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无论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两创”(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还是革命文化的继承与弘扬,抑或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守正创新,实际上都体现了文化自信的动态过程。当前,正值中国人民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奋斗之际,文化自信的动态性则具体表现为“力”的不断提升,即文化对内的凝聚力和对外的影响力:对内使人民基本文化权益得到更好保障,使社会文化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使人民精神风貌更加昂扬向上;对外则通过发展文化产业和利用新兴的文化传播方式在国际上讲好中国故事,让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相融合,让世界了解中国、倾听中国,让中国走向世界。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要继续发扬伟大的斗争精神,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以肩上的文化使命推动中华文化的不断自信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注释:
①本文相关范畴的界定说明:1.辞书中对“论争”“争鸣”“论战”“辩论”“争论”“论辩”等概念的解释很相近,均指不同观点、不同意见之间的碰撞与交流,因此可以说这些词是近义词。然而就差别而言,“论争”“争鸣”二词带有较浓厚的学术味;“论战”“辩论”“争论”“论辩”等具有更为浓厚的火药味。因此,笔者在本文所用“论争”一词,要力争体现学术味。2.参见《哲学大辞典》(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年版,第1534页。关于“文化”一词的范畴,素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依据《哲学大辞典》,广义的文化指人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的、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的文化是指精神生产能力和精神产品,包括一切社会意识形式:自然科学、技术科学、社会意识形态。参见《哲学大辞典》(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年版,第1534页。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和经济的反映,而且广泛而深刻地影响和作用于一定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因此本文所要探讨的“中国共产党文化观”议题中的“文化”一词是从狭义的范畴进行论述,主要是指社会意识形态领域的文化论争。
②参见刘旺旺《中国共产党改革开放进程中的文化思想变迁论析——基于全国代表大会报告的分析》,《党政研究》,2020年第4期;杨凤城《新中国60年中国共产党的文化理论与方针、政策研究》,《教学与研究》,2009年第10期;韩振峰、李卿《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中国共产党传统文化观的演变与创新》,《东岳伦丛》,2019年第9期。
③参见刘辉《新民主主义文化思想体系形成标志新论》,《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贺方彬《论中国共产党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观》,《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1年第1期。
④参见沙健孙《毛泽东论新民主主义文化》,《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39卷第5期,2002年9月;董根洪《论习近平的传统文化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2014年第9期。
⑤参见胡建《李大钊“文化调和论”刍议》,《天津社会科学》,1995年第2期;高力克《重评杜亚泉与陈独秀的东西文化论战》,《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4期。
⑥参见孙宏建《毛泽东与邓小平文化观之比较》,《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3期。
⑦参见赵永祥《用党内政治文化涵养良好政治生态》,《人民论坛》,2017年第2期;汪立夏《红色文化资源在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价值及实现——以江西省高校红色文化教育进校园为例》,《思想教育研究》,2010年第7期;刘芳《对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的战略考量》,《思想理论教育》,2012年第1期(上);张筱强《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与中国共产党的文化使命》,《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7年第2期。
⑧陶圣希于抗战爆发后任国民政府国防参议会议员。1939年8月任南京汪伪“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1940年1月因对汪失去希望又逃至香港。1942年抵重庆,同年秋任蒋介石侍从室第五组组长。1943年10月任《中央日报》总主编。
⑨1939年7月29日张闻天完成此文,最初发表于8月20日出版的《解放》第81期,署名洛甫。后又载入自修出版社《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一书。该文是继同年4月26日中共中央首次提出真假三民主义概念之后,专门分析真假三民主义的论文。参见宋进《挈其瑰宝——抗战时期中共与三民主义研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91-192页。
⑩1939年9月25日,王稼祥完成《关于三民主义与共产主义》一文,10月10日出版的《解放》等86期刊登了这篇论文。参见宋进《挈其瑰宝——抗战时期中共与三民主义研究》,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04页。
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5月11日在《光明日报》公开发表以后,第二天(即5月12日)就有《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9家报纸全文转载,第三天(即5月13日)又有15家地方报纸转载,到5月底,先后有三十多家报纸转载。”参见《人民日报》,1978年6月6日。
⑫笔者在这里用“凡是派”这个提法,是参考沈宝祥在《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始末》中对此的一个说明,即“这里要说明的是,我在这里用的‘凡是派’这个提法,是借用的。……我在这里用‘凡是派’这个提法是约定俗成,只是为了方便,绝无在政治上具体地划分什么派的意思”。参见沈宝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始末》,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132页。
⑬早在延安整风时期,毛泽东就曾尖锐地指出:“直到现在,还有不少的人,把马克思列宁主义书本上的某些个别字句看作现成的灵丹圣药,似乎只要得了它,就可以不费气力地包医百病。这是一种幼稚者的蒙昧,我们对这些人应该作启蒙运动。”(参见《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20页。)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毛泽东也曾明确地指出:“不应当只是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词句,而应当把它当成革命的科学来学习。”(参见《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页。)据此可知,毛泽东所批判的“个别词句”是教条主义的代名词。而《重温〈实践论〉》文稿却偏偏提出对个别词句要“具体分析”。文稿说:“我们应该肯定,革命导师著作中的词句是重要的,有时候个别词句甚至是关系重大的,我们只有通过认真钻研他们著作中的词句,才能领会其精神实质,这是不言而喻的。”参见沈宝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始末》,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278页。
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文是由胡福明同志自己选定的题目、形成的主题、提出的观点、寻找的材料、拟定的提纲、撰写的文章。文章原来的题目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后来经过了《光明日报》编辑人员的多次修改。此文在《光明日报》公开发表时用的特约评论员署名,就是胡福明同志。关于此文的撰写、修改、定稿和发表过程,可以参见的文献有:1.1979年3月21日《光明日报》发表的采访胡福明的报道。2.胡福明《真理标准大讨论的序曲——谈实践标准一文的写作、修改和发表过程》,《开放时代》1996年1、2期合刊。
⑮参见《邓小平文选》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3-125页。
⑯参见沈宝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始末》,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7年版,第126页。
⑰关于这一点,在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中有着最为经典的体现,摩尔根曾将发展阶段的底层依次划分为野蛮时代初期、野蛮时代中期、野蛮时代晚期、开化时代初期、开化时代中期、开化时代晚期和文明时代。参见[美]摩尔根《古代社会》(第一册),杨东、张栗原、冯汉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1年版,第11-17页。
⑱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是德国著名的哲学家、文学家,他在代表作《西方的没落》一书中以宏大的文化比较形态学的角度对西方文化的精神逻辑和时代症状进行了细致描述,预言西方文化终将走向没落。
⑲Tschina一词是“中国”两字的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