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华 左 茜
(四川师范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4)
达木蒙古位于以今当雄县为中心,方圆约二百五十平方公里的藏北地区,在清朝记作达木、滕格里那尔、蒙古八旗或达木牛场等。早在古象雄时期,达木蒙古已居住有土著藏人。因适合牧业发展,自元代始,又有大量牧民从青海、甘肃等地迁入,至明代达木蒙古已逐渐发展为包括曲考、恩果、巴加尔等以蒙古民族为主体的八个游牧部落。清康熙朝为扼准在藏用兵后,达木蒙古很快成为蒙古军、藏军和绿营汉军的驻防要地。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事件后,达木蒙古划归驻藏大臣直辖,历时一百六十余年,在清朝治藏的军事、政治和社会等功能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目前学界相关达木蒙古的论述不多,主要是对达木蒙古的历史概述,[1]关于其历史地位、价值等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军事上,达木蒙古在清朝经营西藏前期有重要驻防、巡防功能,中后期在征战、备战、扬兵军事活动中也发挥重要作用;“西藏夷情事务理藩院档案”又大量记载其监察三十九族,维护川青藏联系和藏北安稳的其他功能。清朝对达木蒙古的管理,有提升驻藏大臣权力的用意,达木蒙古在不同时期对清朝安藏的意义呈阶段性特征,其变化可折射清朝治藏思维和在藏控制力的变化。
清初通过和硕特蒙古获取间接治藏权,确立“兴黄教以安众蒙古”的蒙藏政策,至康熙年间锐意经营西部边疆后,达木蒙古才开始进入清朝治藏视域。清廷在其西部计划中,相继采取安设蒙古各旗、进讨准噶尔、安靖青海和进抚西藏的战略部署,漠西准噶尔势力是清廷计划推进中最大阻力。准噶尔位于藏地西北,明崇祯年间渐兴,噶尔丹由藏北归后进一步发展,有一统众蒙古之势。噶尔丹及其侄策妄阿拉布坦先后进兵西藏,破坏清廷间接治藏局面,与清朝锐意经营西部计划矛盾突出,康熙五十七年(1718)、五十八年(1719)清廷两次命大军由青海、四川、云南进藏扼准。
达木蒙古位于藏北蒙古与唐古忒势力交界处,是康熙年间准噶尔南下侵藏和清军由青海南下保藏的咽喉通道。准部侵藏时,策凌敦多布率大军先后经达木蒙古进藏并撤离。两次扼准安藏的清军主力也由青海经达木蒙古入藏,吴廷伟和焦应旂分别在随军日记《定藏纪略》与《西藏纪程》中记有行军相关情形。达木蒙古与拉萨直线距离仅八十公里,也是清军护卫拉萨的最后防线,其成为军事前沿阵地,在康熙朝是地缘因素下清廷的必然选择,在雍正朝则更有主动经营之意。雍正即位后指出,“西藏、准噶尔……在数千里之外,而实为肘腋之患。准噶尔一日不靖,西藏事一日不妥,西藏料理不能妥协,众蒙古心怀二。此二处实为国家隐忧,社稷生民休戚系焉”,[2]进而开始构筑以防准为要务的西北防线。《西藏志考》“兵防甲胄”条载,“西藏设额马步兵六万四千余名,拉撒马兵三千名,阿里马兵五千名”。《清史稿》进一步指出,“盖通准夷之路有三……中路之腾格里海逼近卫地,故防守尤要”。达木蒙古是连接东北哈拉乌苏,西北阿里防准要道的中间纽带,地位十分重要。
众噶伦联合治藏期间,“阿里接连阳八景、达木、腾革罗尔一带地方,防御准噶尔要隘,以扎萨克台吉颇罗鼐副之”。[3]卫藏战争后,颇罗鼐次子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获封头等台吉,常驻达木蒙古。雍正八年(1730),准噶尔侵犯巴尔库尔卡伦,颇罗鼐奏准了每年春季向达木蒙古增派大军的春防制度,“夏初冰雪全消,青草萌时,派驻藏大臣一员,绿旗营兵一千五百名;其次子台吉朱米纳木查尔(珠尔默特纳木扎勒)带拉萨兵一千,前赴打木腾格那尔地方驻防……约至九月,雪封山径撤回,休整。次年仍往,又设卡数处”。[4]春防期间,领兵出防的主将僧格、青保加都统衔,副将杨大立、张可才加总兵衔,以清中央驻藏最高代表领兵出防,足以彰显达木蒙古的重要地位。
雍正十年(1732),清廷在厄尔德尼剿灭准军主力,始议撤驻藏绿营汉兵。“西藏驻扎弁兵,本为防护唐古忒,以防准噶尔夷侵犯……现今藏地无事,兵丁多集,则其米谷钱粮一切费用等项,虽给自内地,而唐古忒人等不免解送之劳。朕意量其足以防守藏地,留兵数百名,余者尽行撤回。”[5]雍正十三年(1735),准噶尔求和得允,驻达木蒙古的春防制度撤销。《西藏通志》载:“前藏至腾格里那尔计程四百十里,以上至噶尔藏骨岔、生根物角、奔卡里马儿、纳克产、玉树、腾格里诺尔等处,皆设要卡分防,自准噶尔扫荡以后,此外俱系西疆,而驻藏大臣每岁出防之役遂罢。”[6]乾隆以后,遇准噶尔涉藏的特殊状况,达木蒙古偶驻大军。驻藏大臣索拜(乾隆六年至九年驻藏)指出,“准噶尔不惜重费,赴藏熬茶,或萌觊觎意”。乾隆八年(1743)、十二年(1747)准噶尔“赴藏熬茶”时,颇罗鼐又派遣数千藏军驻防达木蒙古。
随着准噶尔威胁解除,达木蒙古逐渐沦为藏北的一个驻防卡伦(又称喀伦、卡路、喀龙,即边疆军事哨所)。①乾隆十五年(1750),驻藏大臣纳木扎勒奏请在阿里、那克桑、腾格里那尔、阿哈雅克四路各隘口设卡伦,驻兵防守;乾隆十七年(1752),驻藏大臣班第奏请在腾格里那尔、阿哈雅克等路设汛;乾隆二十三年(1758),驻藏大臣伍弥曾奏请撤销藏北卡伦但未获应准;乾隆二十五年(1760),驻藏大臣集福奏请“各处边界仍请稽查”。期间达木蒙古官员每年需领令牌巡查各卡伦,现存西藏夷情事务档案多次记载达木蒙古官员巡防藏北卡伦事宜,道光二十年(1840)达木总固山达噶玛墩柱因未奏明派何员巡查卡伦,也未即时取回界石销差,被记过一次。[7]
从康雍时期的驻防要地,变为乾隆后的卡伦,达木蒙古驻防功能已有弱化之势,至道光二十五年(1845)琦善奏请撤销了全部藏北卡伦。事实上在两次藏廓战争后,清廷确立驻藏大臣亲往后藏的巡边制度,鄂辉奏《收复巴勒布侵占藏地设站定界事宜折》,拉孜、萨喀、齐噶尔一带始驻唐古忒、绿营兵戍防,宗喀、济陇、聂拉木等处修战碉,后藏成为清朝对外防御重点,这标志着清廷安藏重心已南移。
达木蒙古的军事价值,除康雍乾时期的驻防功能外,还有持续至清末的兵力输出、日常操演等军备功能。准噶尔威胁解除后,清朝经营西藏进入相对和平期,达木蒙古因蒙古族属性,获清廷特别信任。从元代起,蒙古族就开始进入达木,明朝时鄂尔多斯、喀尔喀、额鲁特、土默特等部相继迁入,[8]至固始汗引卫拉特和硕特部进入后,该地已成为以蒙古族占主体的卫藏军事基地。清廷认为,“达木向系游牧为主,与唐古忒情形迥异”,在达木实行军事化建制,始终重视发挥其征战、备战和扬兵操演等作用。
乾隆十五年(1750)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事件后,达木蒙古改由驻藏大臣直辖,施行准军事化建制,全部军民被整编为八个佐领,自上而下依次设固山达、佐领、骁骑校统领,清后期增设总(帮办)固山达。《酌定西藏善后章程十三条》专列一条规定,“应酌定将现有之头目八人,均授予固山达名色。属下仍选择八人,授为佐领。再选八人,授为骁骑校。俱照例给以顶戴,递相管束,俱归驻藏大臣统辖”“一切调拨,均依驻藏大臣印信文书遵行,噶伦、代本不得私自差遣。一切官员之革除补授,俱由驻藏大臣商明达赖喇嘛施行”。[9]达木蒙古作为盟旗制区域,被划为内属总管旗,②由驻藏大臣衙门夷情事务司负责,理藩院特派司员(章京)进行管理,其民户平时游牧,战时征调前线。《西藏善后事宜十九条》进一步加大了管理达木蒙古官员的权重,“查西藏由理藩院派出司官一员承办达木额鲁特及三十九族番子事务,其游击统领弁兵五六百名,若无印篆,似不足以昭信守……应请旨敕部铸给办理西藏番务章京关防一颗、驻藏游击关防一颗”。[10]
达木蒙古在清朝基本维持着八百多户、三千余人的人口规模,[11]其中兵弁额定数量在五百上下。与番兵相比,达木蒙古兵额不多,但在多次战争中都表现突出。《西藏志》载,“至上阵厮杀,惟蒙古马兵八百名颇勇”。第一次藏廓战争(1788)中,乾隆谕令雅满泰带绿旗和达木蒙古兵,赴札什伦布对抗廓军。第二次藏廓战争(1791)中,驻藏大臣保泰带达木兵三百与廓尔喀战于萨迦附近,达木固山达第巴结阵亡,后保泰奏称,“唐古忒兵见贼,施放一二枪即行退走,惟达木兵尚勇拒敌,无如抵有三百,众寡不敌,以致阵亡过多,贼乘势占萨迦庙居住”[12]。鉴于达木兵奋勇,乾隆五十六年谕令,“如尚需添兵,或就近于德尔格及屯练降番,并达木蒙古兵添调一二千名。于进剿既属得力,而后路声援,亦较为壮盛”。[13]
道光二十一年(1841)森巴战争爆发,有研究认为达木蒙古兵未参与。[14]然而,道光二十二年理藩院西藏夷情事务司饬达木总固山札,载有驻藏大臣孟保奉旨给森巴战争中出力者奖赏的信息,[15]说明达木兵仍参与战争并创造战绩。同治元年(1862),热振摄政与哲蚌寺冲突引发拉萨危机,清廷谕令“若因川省有事,藏路遥远,未能调拨,即咨行景纹酌调达木蒙古官兵及霍尔三十九族番兵,交其统带赴藏”,[16]十四天后清廷再次重申该命令。至清末经营川边和西藏新政,达木蒙古依然是清廷特别信赖的对象。川督鹿传霖在拟收瞻对折中谈到,“况藏中达木八旗以及三十九族皆属我而不属藏,若驻藏大臣召该族而善用之,更足以制达赖,使不敢逞”。[17]驻藏大臣有泰认为,“欲保前藏来路,当自经营达木、三十九族始”,[18]驻藏大臣联豫在西藏新政中计划“用汉军六,达木和三十九族兵四成”练兵,后又拟用川鄂解藏的二十余万款项,先练达木兵一营,再渐次扩张。
除入伍征战外,达木蒙古兵还按制常驻拉萨备差、参与军事操演。达木蒙古每佐领需派员十名,共计八十名常驻拉萨备差,因雍正以后常驻拉萨的绿营兵数量仅五百,达木蒙古之八十兵弁比重较大。鄂辉在藏廓战争后奏称,“达木之兵向驻达木角地方,离藏较远,未便调来操演,又不可听其自便。查前藏本有轮派应差达木兵八十名,向系随时换班,今应改为一年两次更换,归入操演番兵数内一体教习”,因此要求达木官兵每年春秋两季赴藏操演。春操时,“唐古忒每年扬兵向例在达木拨派固山达二员、掌纛什家户二名、兵丁二十四名来藏”;[19]秋操时,“达木蒙古官兵经奏明每年轮派协领一员、佐领一员、骁骑校一员,带兵八十名来藏入伍”。[20]道光十九年(1839),孟保奏疏记“达木官兵每年秋季行调八十四员来藏入伍合操”,该数当为官兵总数,清代达木蒙古赴前藏秋操兵丁数应长期维持在八十员,非增至八十四。[21]
为保障达木蒙古兵丁军备功能,清政府给予其特殊待遇。首先,与番兵自筹差粮不同,达木蒙古兵丁享有固定薪饷,得到商上支给的田产租息和边地差税(主要是郭差,即绵羊税)保障。“达木兵丁钱粮,原有班大人奏定以抄产地亩归入商上,每年所收租息二万四千余两,酌量分给。本多盈余,后经过前辈达赖喇嘛,因班第达公出力有年,遂将抄产一半赏予班第达。率于边地萨喀、那克藏、哈拉乌苏游牧等处,派羊四千余只,分给达木”;[22]其次,达木蒙古官兵享有固定赐赏。乾隆年间规定,“西藏赏需一项,向来止赏达木官兵”[23],每年朝廷考核达木固山达、佐领等官兵,对于勤劳恭顺者,固定以林青侧一地的差赋,每年合银二千余两,归入达赖赏项中拨付。
有观点认为,“达木蒙古在嘉庆以前藏地国防史上曾经占有相当重要地位,嘉庆以降,该族群仍活跃于藏地历史舞台,不过往日辉煌的表现已不可复见”。[24]事实上,达木蒙古的军事价值及清廷对其重视贯穿全朝,若说往日辉煌不可复现,更多是因为清朝中后期安藏重心南移,以及清廷治藏思维由武力进取到保守维持的转变。嘉庆以后,清廷对达木蒙古兵采用“平时切莫调用”原则,因更加谨慎而非轻视,松筠才会在《达木观兵》中呼吁达木蒙古兵丁“游牧固安生,因何武备轻,健儿须奖率,法度赖持衡”,并在军中添置军旗、海螺等。
清朝治藏有区域制衡特点,在川青涉藏地区设土官而治,后藏地区顺治朝册封班禅分前藏之势,喀木(康区)的类乌齐、察木多、边坝等地首领于雍正九年(1732)获封诺门罕名。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事件后,乾隆意识到“如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一言而塘汛断绝,班第达一言而塘汛复通,信息往来,惟藏王之言是听,而驻藏大臣毫无把握,如此即驻兵万人,何济于事?”“西藏事必当众建而分其势”“令自我出”,[25]于是将达木蒙古划归驻藏大臣直辖,还赋予其特殊地位,使之成为驻藏大臣衙门的特派力量,处理藏北的政治、经济和社会事务等。
达木蒙古在藏北的特殊地位,从其与藏属地区和驻藏大臣管辖的三十九族区域差异,明显可见。一是如上所述,达木兵丁有商上固定供款和藏北藏属地区的绵羊税(郭差)供给,相关薪饷曾给藏北边地带来较重负担,以至萨喀、那克藏、哈拉乌苏等藏属牧民逃者较多。道光二十四年(1827),藏属那仓因雪灾向噶伦求免秋税一档案载,“绵羊按照惯例为达木地方蒙古人之薪饷,而今由大皇帝赐给达木地方蒙古人薪俸,后复蒙皇恩,达木地方蒙古人毋须出兵远去他处哨防。我等同属羌地,最好永远豁免上述牛和绵羊差税”。[26]可见,藏北边民对彼此差异深切可感。二是达木蒙古与三十九族③相比,后者有帮朋边坝、察木多等大道脚价银的差税,达木蒙古未见载。另,三十九族每年还需缴纳贡马银三百九十余两,该银钱由驻藏大臣衙门征收,用于买办缎茶等,奖赏达木官兵;三是遇特殊灾情,达木蒙古有驻藏大臣衙门的直接援助。《雪灾志》记载,道光八年七月十五日,理藩院主政奉命亲往达木蒙古抚恤被灾兵民,散给银两茶叶。[27]又“道光十年,今达木八族及三十九族均遭雪灾,念及达木官民生计,曾分别赏赐五百两银子……”[28]
清朝达木蒙古的赋税也较轻,主要是盐税。“赴盐池采取盐斤,每年交纳商上税盐一百驮”,[29]该税率一直延续至光绪三十三年(1907)拟练新军才修订。[30]此外,达木蒙古承担一定军岗差税④和宗教义务,但经常得到豁免和相应补偿。如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一份噶厦政府文献载,“达木地区索本之代理因顾及索本之面,减免部分二岗地之乌拉差税。然其曲解批文内容,将本来减免之两岗苛税,执意强加为五岗。”[31]藏历土羊年(十八世纪初)拉萨传召大会中,达木八旗按制需筹备法会驱鬼仪式中马队所需盔甲、武器、全副马鞍等物,会后清廷又都给予赏赐。[32]
达木蒙古的特殊待遇,常吸引藏属牧区逃民,由此噶厦政府多次干预,“尚在驻藏大臣辖地之人丁牧户,凡与世俗相符的,又与买卖契约确无关系者,应一律按木兔年(1795)以来,汉藏所属文契内容,将所有人畜退回。不得借口在驻藏大臣管辖部落当兵等因,强辞耍赖,据为己有,必须切实退还。”[33]噶厦政府也多次觊觎达木蒙古,清末联豫在奏牍中有“唐古忒屡欲侵占其地,该达木官兵等皆不允从”的言辞。光绪十八年(1892),清政府拒绝噶厦政府征调达木蒙古兵丁、军饷的要求。光绪二十五年(1899),十三世达赖通过哲布尊丹巴上奏清廷希望管理达木八旗,也被清廷批判为“不识大体”“妄议更张”。[34]
受驻藏大臣衙门派遣,达木蒙古官员常协助处理三十九族内外纠纷。西藏夷情事务理藩院档案载,嘉庆二十四年(1819)三十九族内噶鲁族与色尔查族启衅,“未便据罗卜藏彭措(噶鲁族百户)一面之词,即为差官前往查办”,驻藏大臣衙门夷情司“即速派令大通事,会同总百户严查伊等启衅根由,札行总百户即赴色尔查族适中守候,并饬噶鲁族静候查办、毋得开衅”,[35]得札后达木总固山达会同总百户赴色尔查族严查启衅事件。三十九族与藏属牧区发生纠纷时,达木官员也常与噶厦政府官员一道监察,道光十四年(1834)西藏夷情事务司饬达木帮办总固山达噶玛墩柱札记载,“三查族四户百姓雍中丹增等,与唐古特所属匾敢娃征占草场,诉讼不休。帮办合同诺门罕番目一同查看……该总固山达速速将启程日期先行拟定,以凭转报,毋违。”[36]三十九族虽更早划归驻藏大臣直辖,地域和人口规模也超过达木蒙古,但内外纠纷却受后者监察,可见达木蒙古对清朝治理藏北的特殊价值。
为保障前藏与川青交流,达木蒙古官员常负责勘察藏北台站的乌拉供应。廓尔喀战争后,清朝自打箭炉到拉萨设六处粮台,粮台间设若干站,其中察木多、拉里和拉萨三粮台划归藏属,由驻藏大臣管理。各台站沿用乌拉办法,由当地藏族提供人畜负责运输,给予一定运输脚价费用。按制,硕般多、洛隆宗、边坝等台站脚价分别由三十九族中噶鲁、那鲁、色尔查等族帮朋,于是达木官员经常被派至各族,监察脚价帮朋情况。据夷情事务档案记载,嘉庆二十五年(1820),总固山达策令班觉尔受命“会同百户查办三十九族帮朋不清,争控等事务”;[37]道光九年(1829)帮办大臣广庆回京,夷情事务理藩院“派达木官赴各族守催,惟拉里一站马牛掣肘,令本院覆又专差达木官员前往三六村族,会同百户百长等到拉雇佣马牛应付”;[38]道光十二年(1831),为保障廓尔喀使者赴京例贡,达木总固山达四郎八柱和佐领工嘎扎喜受命查看三十九族是否按制帮朋、宽备乌拉,“此案即令该佐领等,顺便饬令三十九族百户长将应帮边坝当差,头人牛马脚价,循照旧章如数帮给,不准抗违,以免苦累……此札仰该达木佐领四郎八柱、工嘎扎喜并遵,即赴族转谕……该佐领等前往务须善为,问遵办理妥协,随时具报查考,毋违。”[39]达木蒙古对维系川青藏往来的乌拉供应,促进涉藏地区与外界交流有较大贡献。
达木蒙古官员还负责稽查夹坝和外来流民等事务,维护藏北稳定。道光七年(1826),夷情事务札饬达木总固山达噶玛墩柱,“藏属哈拉乌苏东北一带系西宁赴藏通衢,其三十九族及达木蒙古等处地面,亦与西宁属境相通,今西宁野番兹扰,现派官兵捕追,自应酌派官兵周厉防堵,以免贼匪逃逸,同时防止三十九族达木属番私自出境”。[40]道光八年(1827),往来青藏之番商遭果洛克夹坝抢劫,并引发报复纠纷,达木总固山达即受命“一体严拿,毋使漏网。”[41]最后该事件“由达木官员将查出赃物带来藏,以凭转发各失主承领。所有札玛尔等处番民由该固山达等,遵照本院前次札谕及二位大人告示内言语词意,明白开导,妥为办理。务令该番民等倾心感悦,豁然醒悟,共相劝勉,同为善良,不至再生妄念,为非滋事,是为切要”。[42]光绪三十一年(1905),新疆哈萨克流民入藏聚于藏北捻充地区,因其头目病故,流民滋事,期间达木协领一直领命稽查哈族流民情况。光绪三十三年(1907),达木总固山达又奉命选派明白晓事佐领一名,精壮兵丁二十名,帮同护送流民至宁藏交界处。[43]达木蒙古地处藏北草原中部,对阻击流寇、晓谕藏民和遣送流民等,发挥了较大作用。
经清朝经营,达木蒙古“二百余年来,极为安静”,对清中央政府在藏施政较为认同,至清末西藏新政,联豫“饬令改换汉装、学习汉服”,达木官民“均各心悦诚服,一律遵从”,达木总固山达丹巴还捐款修建两所初级小学堂,其“力思振作,洵属可嘉”精神获清廷特赏二品顶戴。[44]
达木蒙古是藏北蒙藏势力交汇的蒙古族聚居地,清初防准安藏时因地缘优势很快成为清军驻防要地。清中后期西北相对安靖,安藏重心南移,达木蒙古的军事驻防功能渐有衰退,但又因民族特性得到清政府的长期信任与重视,在卫藏战争、兵力输出和日常操演等军事活动,及对维持藏北社会稳定的经济、政治等事务中,一直发挥重要作用。达木蒙古在驻藏大臣管辖的一百六十余年间,始终表现出对清中央朝廷的认同与顺从,清廷也通过经营达木蒙古收获了稳定边疆的良好效果,达木蒙古在清代与中央的密切关系及其与涉藏地区其他区域的相制共融,共同书写下中国边疆民族地区共同发展的历史。
注释:
①卡伦最早设于清初的东北、蒙古,功能更多是封禁、捕逃、防盗等对内职务,几乎没有防备外敌入侵作用。
②总管旗为清廷的直辖领地,不设札萨克,不实行会盟,由清廷委派总管进行管理。
③三十九族位于川青藏交汇的藏北地区,清代又称夥尔三十九族,藏语称嘉代索古,意为汉管三十九族。早在雍正十年(1733年)川陕共同勘界后,三十九族划归藏属,由驻藏大臣衙门管辖,其地纵约三百里、横约七百里,人口近万,居民以游牧为生。
④乾隆时期为保障西藏兵弁数,专门划拨三千军岗差地,其中霍尔、安多、达木等共有三百七十个军差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