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晖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9)
对言语交际中意义的研究是语用学理论的主要任务。语言哲学家Grice首次提出意义意向论理论,也就是意义即意图推论。Grice从心智哲学的角度出发研究意义和交际的本质,他认为交际的过程就是说话人表达意图和听话人识别意图的过程,意义的理解与说话人意图密切相关,他把说话人意义和话语意义都还原为说话人意图[1]。虽然意义意向论对意图的分析招致很多批评[2-5],但Sperber& Wilson认为Grice最大的贡献在于他认为“交际涉及对意图的认识”[6]27。人们使用语言进行交际都会涉及说话人对意图的表达和听话人对意图的推理,交际的最终目的是通过话语意义表达说话人意图。说话人表达和听话人理解的不是话语意义,而都是基于话语意义的说话人意图,这也是语用能力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7]。
根据交际推理模式,话语的推理(识解)涉及二元推论:首先是对话语表达命题内容的理解(话语),这是表达和识解说话人意图的基础;其次是对说话人意图的推理[8]。听话人推理时通常会思考这样两个问题:(1)说话人为什么要说这句话?(2)说话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这句话?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关乎话语所含,属于语用层面的推理。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则涉及对语用意图表达方式的选择,是“关于意图的意图”,属于元语用层面的推理。因此,说话人意图是形式和内容的统一体,不仅包括“被交际的是什么”(what is communicated),还包括“如何使交际实现”(how is communication achieved)。但我们通常把说话人意图看作是一个整体性的概念[9],侧重研究基于命题推理出的交际信息和内容,也就是与所含相关的语用意图,而忽略了对意图层次和类型的深入研究,比如对意图表征形式选择的研究。意图虽然是抽象的心理意向,但语词和句法结构是它的表征方式,对于意图表征方式的选择也是说话人意图的组成部分,受元语用意识调控。因此,本文把说话人意图分为语用意图和元语用意图。那么,什么是元语用意图?元语用意图的形成动因和制约因素有哪些?如何表达和推理元语用意图?本文试图从元语用角度回答这些问题,以加深我们对意义、说话人意图和交际互动的理解。
意图(intention)不仅是认知心理学概念,同时也是哲学、语言学、文学等学科研究中都会涉及的概念。在语用学中,意图被定义为“存在于个体心中能够推动其以某种方式实施言语行为的内在因素”[10],它是说话人个体头脑中的想法,是交际的始发机制。Leech也曾使用motivation,conversational goal及reflexive intention等术语表明意图的起动机制重要性[11]。当说话人把某种想法在一定的情境中用语言表达出来,并伴随着一定的言语行为进入交际过程中之后,说话人意图就和交际中的言语行为和话语意义联系在一起了。同样,话语意义和句子意义都可以用说话人意图这一心理概念来分析和解释。但是很多学者认为意义的形成是动态的,受社会文化认知等多种因素制约,涉及交际双方的意义协调过程,说话人意图并不等同于意义[12]38[13][14]33。由于话语的不确定性和语用模糊性,从听话人的角度看,同一个话语意图会产生不同的语用意义。“一句话的全部意义可以远远超出其字面意义,其中一部分才是说话人的交际意图”[15]。Thomas根据意义的动态生成性,区分了说话人意义的三个层面:抽象意义、话语意义和语力[12]45。抽象意义就是语言单位的字面意义,体现在语词的选择和句法逻辑组合;话语意义就是句子意义和语境相结合产生的意义;语力就是说话人意图。说话人意图的表达和识别是基于句子意义和话语意义,说话人意图反映在话语意义中,话语意义的理解是以句子意义为基础,所以对于说话人意义的正确理解离不开这三个层面的意义,它们之间是互为基础,说话人意图是正确理解说话人意义的关键。
听话人基于所言,遵循某些语用原则和规则,如“言语行为理论”和“间接言语行为理论”等,并结合当前语境、生活经历或者百科知识而推理出的说话人意图就是语用意图推理。语用意图关注的是话语信息本身,它的生成动机是经济原则和信息原则,要在二者之间达成某种平衡。比如,如果朋友看到你的房间很乱,他想让你打扫下房间,他会说:“你房间来小偷了吗?”如果从语用的层面看,这个话语的意义是说听话人的房间太乱了,说话人意图是暗示听话人要清理下房间。但是说话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语言表达式,而不用“打扫下房间吧”或者“我想让你打扫下房间”等等表达式,是因为说话人要在发出请求的同时出于礼貌的考虑而给对方留面子。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同一个语用意图有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那么为什么会有不同形式的意图表征形式呢?Levinson认为人类的言语互动交流活动可以从三个层面进行分析:个体(或者语言)、主体间互动和社会文化体系[16]。因此对于说话人意图的研究也应该从这三个层面考虑。人们在表达最初意图时是个体的认知行为,在交际开始,就要考虑到社会文化因素和规约以及听话人的认知期待等。说话人意图既有个体的认知属性,也有社会属性,不仅具有指向性和目的性,也包含说话人的情感态度、认知因素、礼貌程度和意识等多种因素。Huang和Kecskes都认为交际活动中的意图会分别体现在认知、社会文化和互动中[5][17]19。在正常社会交往中,说话人意图的表达是否得体,是否符合社会文化规约,都离不开相关知识和策略的使用[7],也就是离不开元语用层面的调控和管理,具体表现就是对语用意图呈现方式的反思,就是关于“语用意图的意图”,也就是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语用和元语用层面的互动可以使语言使用者创造性地构建和解读语篇[18]。因此,对于说话人意图的表达和推理不仅需要考虑语用意图,还应关注元语用意图的表达和推理,这样才能更全面地理解说话人的话语意义和意图。
对于元语用意图的研究离不开对元语用的讨论。那么什么是元语用?元语用是对语用层面的言语行为和话语含义进行解释、评论或者完善,是关于“语用的语用”。在言语交际中,参与者一方不可避免地要思考另一方在想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表达。比如我们经常会听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或“你到底什么意思?”;Are you thinking what I am thinking?Caffi把元语用研究分为三个层次:(1)对语用学进行方法和理论上的描述;(2) 研究使交际有效进行的一些条件;(3) 研究说话人如何通过不同的话语选择来管理、设计和调控当前话语。Caffi所提出的使交际有效进行的条件不仅包括语言层面,而且包括非语言层面的社会文化条件[19]。Culpeper &Haugh认为,元语用就是研究语言形式和情境语境之间的关系,是关于“语言使用的语言使用”[20]9。Verschueren认为,语言使用是一个不断做出选择的过程,交际者在做出语言选择之前,会根据自己的交际意图和语境的需要选择恰当的策略和话语形式,并在交际过程中对话语进行协商和调整,这个过程是发生在交际者进行语言选择之前,在大脑中完成,因此属于意识范畴的活动,Verschueren把它称之为“元语用意识”[14]187。言语行为动词、转述句、话语标记等可以用来体现交际者对话语内容、结构和策略的有意识选择,被称为元语用意识指示语。这些元语用意识指示语可以调控和引导交际过程的展开和进行,帮助说话人对语用意义、语用行为、人际关系、态度等进行管理或者协商,实现对语用意图的评述、解释、描述和反思,从而更准确地帮助听话人理解说话人语用意图之外的元语用意图。元语用意识是元语用意图生成的动因和机制。Culpeper &Haugh把元语用意识分为三种不同类型:元认知意识、元表征意识和元交际意识[20]242。元认知意识是对信息认知程度的自反表征,比如是否是新信息或者是否为预期中的信息等;元表征意识包括对自己或者他人意图状态的自反表征;元交际意识指对言语交际中作为社会成员的自我和他人的认知,包括互动和人际两个方面。下面我们主要结合Culpeper &Haugh所提出的元语用意识类别分析说话人是如何通过选择不同的话语表征方式来表达不同的元语用意图的,以及听话人是如何推理、解读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的。
如前所述,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和语言表达形式之间互相影响和作用,说话人预期他/她的元语用意图会被听话人理解,因此通过运用元语用意识指示语和句法形式的选择把自己的意图明示给听话人,并使听话人明确说话人的语用行为并产生语用效果。说话人根据元语用意图选择表达方式和句法结构,而听话人依据语言手段和表达来推导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体现不同类别的元语用意识。
认知语言学认为,言语交际活动是普遍认知活动中的一类。元认知是关于认知的认知,表现在言语交际中就是对自我言语行为的调控,包括对词汇的选择、语义选择和话语结构的选择等方面。信息的组成和表征是说话人意图实现的基础,意图是否实现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对信息的表征认知方式,这也就是Grice所说的“所言”(what is said)。对所言的编码和解码都是认知活动,是交际意图表达和推理的载体。说话人在编码所言时,首先要考虑的是传递的信息内容和意义,目的是传递语用意图;其次要考虑的是如何组织和编码信息内容和结构,这个过程是受元认知意识的调控和管理的,目的是为了反思对信息认知状态的表征方式。Culpeper&Haugh认为对信息认知程度的元认知意识有三个维度: (1)参与者之间的认识论层级差异,也就是参与者对某一信息的确认程度,从“完全知道”到“不知道”;(2)已知信息和旧信息,已知信息是基于参与者的共有基础;(3)参与者对信息的认知期待程度,可分为义务性、可能性和意愿性[20]243。说话人通过一些元语用标识语来体现元认知意识,如but, yet, even, or等这些话语标记从语用的角度看它们表达的是规约含义,但是它们和其他语用标记、话语标记和元话语标记一样都用来表征信息认知程度,向听话人标识某些突显的信息或者当前语境中的某些特定因素,并制约听话人的推理理解效果,而不是为话语提供概念意义。这些标记表达的是自反性的程序意义,指明说话人意欲向听话人表达自己认知状态和立场。听话人根据这些标记可以推理出说话人对这些信息的认知状态和他们的元语用意图。这种选择也是基于听话人设计意图,说话人在构建话语的同时要考虑到话语交际行为要顺应听话人的知识模式。
例1: a. 你喜欢语言学吗?
b. 嗯,是的。实际上,我觉得语言学非常有意思。
在例1中,b针对a的提问,回答“嗯,是的”,已经是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但是接着b用了话语标记“实际上”和态度标记“非常”标识接下来的信息是超出a的预期的,“实际上”和“非常”的选择可以帮助说话人向听话人明示对信息的认知状态,表明自己的立场,实现自己的元语用意图。
作为一种表征形式,任何语言都有描述性和解释性的特征。描述性表征是指用话语等表征形式描述和表征概念、信息和现实世界。人们用语言表征信息内容的同时,也会把自己和他人的意图状态如信念、态度、想法和思想等表征到另一个意义信息中,这种关于表征的表征就是元表征(metarepresen-tation)。相对于表征来说,元表征是高层次表征。Sperber&Wilson 从语言交际中的元语言能力讨论元表征,认为元表征包含着相似性特征,这种相似性可以是形式上的相似,属于元语言表征,也可以是语义逻辑上的相似,属于解释性特征[6]46。根据表征源和表征结果在内容或者形式上的相似性,利用一种显性形式或者隐性形式将另外一种形式和内容重新再现出来[21]。这些元表征形式可以是直接或者间接引语、反语、回声或者重复、元语否定等,说话人用这些形式来表达自己对表征源的态度或者看法,表达的是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听话人可以通过这些标记形式推理出说话人的意图。
例2:a. 她真的很善良!
b. 她的确真的很善良!
在例2中,说话人传达的语用信息是对“她”的赞扬,听话人用了重复的话语结构,虽然没有表达额外的语用意图,但是它隐含了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和动机,通过重复的使用,听话人是在表达对于说话人话语持肯定的态度。
人们还可以通过直接或者间接引语把别人的观点用自己的话语重新表征再现出来。直接引语转述的是话语,是元语言相似,而间接引语转述的是意义,是解释性相似。Thompson指出,转述动词体现了转述者对转述内容的态度[22]。任何转述类型之间的转换都不是完全充分转述,而是带有选择成分的部分转述,取舍取决于说话人意图。
例3:a. She says, “I will help you”.
b. She promised that she would help me.
在例3中,a是直接转述,是形式上的转述,而b是间接转述,听话人通过转述动词promised可以推理出说话人对信息内容的态度,也就是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
例4:Charles: Do you have the wedding list for Banks?
Shop assistant: Certainly, sir. Lots of beautiful things for around about the £1,000 mark.
Charles: What about things around the sort of £50 mark?Is there much?
Shop assistant: Well, you could get that pygmy warrior over there.
Charles: This? Excellent!
Shop assistant: If you could find someone to chip in the other 950 pounds. Or our carrier bags are £1.50 each. Why don’t you just get 33 of them?
Charles: Well, I think I’ll probably leave it. Thanks very much. You’ve been very[20]142...
例4是发生在婚纱店里店员和顾客之间的对话。根据Kecskes的社会—认知语用学观点,在对话交流过程中,说话人意图具有动态生成性、浮现性和社会性[17]25。店员在客人最初询问是否有婚礼用品时,意图是想推销和售出商品。为了很好地实现这个意图,用了certainly表明对店内商品的自信态度以及向顾客展示热情好客的态度。但当听到顾客询问是否有50磅左右的商品时,店员对顾客的热情降低,用了语用标记“well”表达失望和不满的情绪,推荐了旁边“便宜侏儒武士像”。顾客作为听话人,没有通过“well”推理出店员的负面情绪,反而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接下来,店员用反语的表达向顾客推荐商品,表明嘲讽的态度和意图。顾客从这一轮的对话中推理出了店员讽刺的元语用意图,生气地离开了。
这些例子告诉我们,元表征的出发点是表明说话人对意图的表达态度,是一种元语用意图。只有正确地推理出说话人的元表征意图,才能正确地理解说话人的话语意义。
任何交际活动都有两个目的:信息交流和人际互动。信息交流和传递是交际的主要目的,更多涉及的是参与者的认知因素和认知活动。但是交际又是社会行为,参与者的情感因素以及双方的人际关系、对彼此的态度和评价等都影响着交际的成功与否,是交际意义构成的重要部分。为了有效地传递并让听话人准确地推理出说话人的语用意图,说话人就要采用一定的策略来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实现和听话人之间的互动交流。冉永平指出:“人际交往,尤其是言语交际,是交际双方为了实现一定目的而展开和推进的互动参与过程,其间离不开说话人对语言形式与策略的选择,以及根据对方的语言和策略选择进行动态的调节与顺应。”[23]在这个过程中,交际双方都应具有自我和他人作为社会成员的意识,交际者不仅阐释和评价自己的话语和语用行为,同时还要反思自己的话语和语用行为是如何被其他人解读和评价的,Culpeper&Haugh把这种意识称之为元交际意识,分为互动意识和人际意识[20]252。说话人要考虑到特定场景中的社会角色、社会文化规约、责任需求、交际双方的地位关系等来选择适切的言语表达式。
1.元交际互动意识
话语的生成和理解不仅是交际者个体的认知活动,同时也具有互动性和社会属性。也就是说,既要体现个体的意图和个体性,也要在交际互动过程中表现出与其他交际者的互动,遵循一定的社会文化规约,体现社会文化性。交际活动是个体行为和社会行为协调博弈的结果[8]。意义产生于互动交流中,是交际双方动态构建的产物。说话人在构建话语表达意图时,不仅考虑到要传递的信息内容,还要关注和听话人的互动,利用话语资源实现互动。也就是说,互动意识是说话人在言语交际中所具有的听众设计意识,说话人在表达话语意义和语用行为时要考虑到听话人的期待、需求和知识模式。因此,说话人经常会选择使用话语标记语来实现交际主体间的互动。在言语交际中使用显性的话语标记语,看起来是干扰了正常的话语进程,而且也没有传达命题信息和内容,但这些标记反映了说话人与听话人进行互动交流时表现出来的元语用意识。
例5:S: Oh, my God! I can’t believe it! I got A in my translation examination.I can’t believe it.
T:Weknow, you are studying hard these days.
S: Yes, Thanks for your encouragement.
例5是师生之间的对话,学生不敢相信自己的翻译考试成绩,教师通过使用we know把自己和学生置于一个共知的事实范围内,提高了相互间的认知共识(common ground),改变学生之前对于自己的不自信态度,拉近了师生间心理距离,体现了教师的互动能力意识。
例6:陈鲁豫:你刚才举的那个,那个比喻特别逗,你说像一只爬上火车的蜗牛,你没有说像一只爬上飞机的蜗牛,因为你怕坐飞机,是吧?
吴秀波:对。我不敢坐,害怕飞行以后,我会不停地看好多飞行失事的节目。
例6是《鲁豫有约》中的一段对话,主持人陈鲁豫的语用意图是想让吴秀波说出怕坐飞机的原因,通过使用“是吧”与受访者吴秀波拉近了关系,表明双方分享共知背景,使受访者吴秀波与主持人站在共同的立场上,鼓励受访者自愿地说出“不敢坐飞机”的原因,有助于实现语用意图。并且“是吧”也标记着话轮转换,体现了主持人的互动元语用意识。
2.元交际人际意识
人际意识反思是指说话人在语言使用中通过选择恰当的表达方式来表明交际双方的关系,如社会地位、身份、面子等,对听话人的态度,如喜欢/不喜欢、礼貌/不礼貌等。态度是一种相对稳定的意图性心理状态,也是个体的认知状态,是一种比较持久稳定的认知结构,用来评价特定的事件、人或者观点。礼貌也是一种人际互动态度[24]。礼貌与不礼貌并不是一种客观的行为,而是包含着对于行为感知的心理状态[25]。语言形式本身并不能表明礼貌或者不礼貌,而是由参与者的评价和社会规约等因素决定。因为语言的使用离不开社会化的语境,对话语意义的解读并不仅仅局限于当前话语和互动中,而且还应围绕被某一社团成员所共享的社会规约和社会期待进行。说话人在选择恰当话语表达式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元语用意识是与特定的社会规约与期待紧密相关的,也就是说,语言的使用是对社会期待的反思。听话人在推理说话人意图时应考虑到社会语用因素的制约和影响。Grice的意义意图论强调的是交际的个体性意图,而忽视了意图的集体性(we-intention)[3,8][17]107。集体意图就是社会成员共同建立起来的社会规约和语用规约。
此外,程式语构式和一些情境制约程式性话语作为元语用意识指示语蕴含的不是话语意义,而是表达人际互动意义,可以帮助听话人更好地预测和理解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同时维系和谐的人际关系,实现“形象管理”和“关系管理”,比如下面这两个例子:
例7:Iwaswonderingifyou can open some windows?
例8:Iamnotyourmother,butI think you should wait.
在例7中,从听话人的角度来看,首先他会认为这句话的语用意图是说话人在实施一个请求言语行为,同时,依据听话人之前的生活经历和体验,认为I was wondering if 作为固定构式表达说话人的一种礼貌态度。说话人在使用该构式时就表达了想让听话人识别他礼貌态度的元语用意图。例8这个例子所表达的语用意图是说话人实施一种建议言语行为,建议听话人应该等候。但是说话人在完成这个语用行为的同时,为了避免建议行为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而影响交际双方的社会互动,说话人用元语用免责话语“I am not your mother, but”来对问题言语行为进行修补和解释,并对自己的身份特征进行澄清,表明“自己不是听话人的母亲”,避免引起争端,这也就是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元语用意图。
再比如下面两个例子,相同的构式在不同的语境下体现出不同的元语用意图。
例9:a.语境: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在饭店就餐后,女孩要拿钱包起身。
W: I have to be going.
M:(seeing that she reaches for her purse):What are you doing?
W: Dutch.
M: You are a girl, aren’t you?
W: There have been rumors to that effect.
M: Sit back and act like one.
W: Oh, is that the way girls act in Arizona?[17]96
b. Dinner: Waiter,what’s this fly doing in my soup?
Waiter: Madam, I believe that’s the backstroke[26].
在例9a对话中,男人在女孩起身拿钱包时用了WXDY构式“What are you doing?”女孩回答“Dutch”,表明女孩理解了男人的语用意图,所以不是回答“在拿钱包”而是“AA制”。WXDY作为一种规约构式表达说话人一种态度,这里男人想表明的是反对的态度。说话人用这个规约构式想要清晰地向女孩表达他的反对态度;而在b中,顾客也是用了WXDY构式,意图是想抱怨怎么在我的汤里会有一只苍蝇,表达的是一种抱怨的态度,顾客想通过构式向侍者清晰地传达这种抱怨的意图,但侍者故意没有理解顾客的意图,而是把它理解为一个询问信息的特殊疑问句,达到了幽默的效果。
从以上分析中我们发现,说话人意图的表达和推理都离不开对所言的选择,也就是命题意义的载体,即语言表征形式的选择。说话人在表达意图时对所言的选择一方面是为了实现语用意图,另一方面是为了实现元语用意图,是关于语用意图的意图。对元语用意图的表达是说话人不同元语用意识的体现,受个体、互动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只有听话人准确地识别出说话人的元语用意图才能完整地推理出说话人的意图和意义。
说话人意图的表达和推理是言语交际成功的关键,也是语用学关注的问题。但是对于说话人意图的研究更多地关注话语信息和内容的传递,而忽视了对语用意图表达方式的研究。本研究把说话人意图分为语用意图和元语用意图,从元语用层面出发,认为元语用意图是说话人意图的重要组成部分,受说话人元认知、元表征和元交际的元语用意识调控。对于元语用意识的关注和研究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解读说话人意图、话语意义和互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