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通器原理的视角: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及启示

2021-12-22 00:59王为民张雪彦
教育与职业(下) 2021年12期
关键词:教育体系职业教育德国

王为民 张雪彦

[摘要]从连通器原理的视角出发,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具有四个基本属性:一是底部连通,存在职普分流的多个通道;二是上下贯通,具有各级各类人才的学习或发展路径;三是顶部加压,通过调控毕业率严把人才培养质量关;四是左右协调,根据就业市场需求及时调整职普比例。借鉴德国教育体系建设经验,我国应建设公平合理的人才福利制度,厚植尊重技术技能人才的文化;推进基础教育“小班额”改革,提升职业教育生源质量;严控普通本科院校的毕业率,倒逼职普结构进行合理调整;健全“类型属性”的职教体系,提高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

[关键词]德国;教育体系;职业教育;职普关系;连通器原理

[作者简介]王为民(1972- ),男,河南三门峡人,河南大学教育学部、教育行动国际研究中心,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河南  开封  475004)张雪彦(1989- ),女,河南濮陽人,河南机电职业学院,硕士。(河南  郑州  451191)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7年度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制度有效性与产权理论视阈下的职教教师企业实践制度建设研究”(课题批准号:2017BJY003)和2020年度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学习分析视域下的大学生在线学习力研究”(课题批准号:2020BJY01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1)24-0012-08

健全职普融通的教育体系对我国教育强国建设意义重大。2020年10月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强调要深化职普融通。鉴于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跨界性与互动性特点,只有将两者置于一个上位动态系统中,才能客观、准确地理解和把握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关系(以下简称职普关系),才能有效统筹与促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协调发展。德国高质量的职业教育是其经济腾飞的秘密武器,被誉为世界职业教育发展的典范,探究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对我国完善职普融通的教育体系、促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的镜鉴价值。基于此,本文借用物理学的连通器原理,首先概述德国教育体系的基本情况,然后从连通器原理的视角来审视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最后得出相关启示及建议。

一、德国教育体系的基本情况

德国教育体系包含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两大系统,分为四个层次,并通过职普之间的分流,形成相对独立、彼此互通、相互影响的双轨制教育结构。

(一)德国教育体系的四个层次

第一层次是学前教育。学前教育的主要形式是幼儿园,入园儿童的年龄段一般为3~6岁。90%以上的幼儿接受学前教育,但学前教育并非义务教育,幼儿园被视为具有保育和社会福利性质的机构。

第二层次是小学教育。小学是基础教育的初等阶段,学制4年。儿童在6周岁后开始接受小学教育,学龄为7~10岁。长期以来,德国小学基本实行半日制授课。随着2004年开始的“全日制学校”建设快速推进,截至2013年,全德已有超过50%的小学改为全日制学校。

第三层次是中等教育。中等教育分为初中、高中阶段,实行弹性升级制,每班学生一般不超过25人。学校类型主要有完全中学(Gymnasium,又称文理中学)、主体中学(Hauptschule)、实科中学(Realschule)和综合中学(Gesamtschule)。在生源方面,完全中学主要招收文化科成绩较好的学生,主体中学招收实践能力较强的学生,实科中学则介于两者之间,综合中学是由前三类学校合并而成的学校。高中阶段主要包括两类学校:一类是既能就业又能升学的职业类高中,如双元制职业学校、全日制职业学校等;另一类是为升入大学做准备的普通类高中,包括完全中学和综合中学的高中阶段,学龄通常为15~18岁或16~19岁。

第四层次是高等教育。学校类型主要有综合类大学(Hochschule)、应用技术大学(Fachhochschule)和职业学院(Berufsakademie)。综合类大学属于学术型大学,学制一般为5年以上,包括综合性大学、工程类大学、医科大学、艺术类大学、宗教类大学和师范类大学等。应用技术大学包括原来的工程师学校、工业设计高级专科学校等,学制为3~4年。职业学院主要指双元制职业高校,学制为3年。后两类学校主要培养应用型人才或技术技能型人才,一般被视为职业教育。

(二)德国教育体系的三次职普分流

德国教育体系有三次职普分流,分别是小学后的第一次分流、初中后的第二分流和高中后的第三次分流。经过三次分流,德国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形成两类基于不同人才培养目标的学习通道,即双轨制。在每次分流中,学生家长会依据孩子的情况进行预选,同时教师会向每位学生提供建议,学生最终选择并进入不同类型学校。

第一次分流出现在小学后。小学毕业生在经历定向级阶段后,分流到主体中学、实科中学、完全中学和综合中学等四类学校。以巴伐利亚州为例,学生分流到主体中学、实科中学和完全中学的大致比例为3/6、2/6和1/6。

第二次分流在初中后。该学段3/5~3/4的学生选择进入双元制学校、全日制职业学校等职业类高中,毕业后可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也可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另一部分学生进入普通类高中,其发展定位是在接受高中阶段教育后进入综合类大学。

第三次分流在高中后。高中阶段的毕业生主要分流到综合类大学、应用技术大学和职业学院等高校。目前,三类高校的在校生分别为180万、105万和5万左右。综合类大学的生源绝大部分为普通类高中毕业生和少数职业类高中毕业生,主要培养学术型、研发型人才。应用技术大学生源大多为职业类高中毕业生,主要培养高层次应用型人才。职业学院的生源主要是来自完全中学、职业类中学的高中毕业生,这类学生与企业签订实习合同后才能入学,将被培养成实践型技能人才或工艺型人才。

二、连通器原理视角下德国职普关系蕴含的四个属性

适切的理论是人们认识世界的重要工具。连通器原理为分析职普关系提供一个系统的、动态的、跨界的视角。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符合连通器原理中的基本属性,可视为“职普连通器”。从外部构造看,“职普连通器”主要包括连通器底部(基础教育)、连通器A管(职业教育)和B管(普通教育)、连通器的三个通道(职普三次分流),以及大气压强(就业市场)等要件。从内部物质看,“职普连通器”中的“液体”就是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生源。从融通机理看,“职普连通器”具有底部连通、上下贯通、顶部加压、左右协调四个属性(具体见图1)。

(一)底部连通:借助多通道实现职普生源的合理分流

德国教育体系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学生在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之间转换方便,具有选择的多样性。“职普连通器”给予学生多次选择的机会,一般从12岁持续到18或19岁。可以说,职普分流中充分尊重了受教育者的主体性、个性化、公平性与合理性,赋予学生多次选择的权利。职普之间的横向流动得到特定的桥梁课程支持,能帮助转学学生顺利完成学业过渡。譬如,非完全中学的学生通过桥梁课程的学习后可以参加高中会考,不过这种会考对学术要求相对较低,侧重考查动手能力。通过会考后,非完全中学的毕业生可升入学术型大学深造。“职普连通器”能较好地反映德国职普教育平等、职普之间选择自由、职普生源合理流动的理念。

平等的文化传统和公平的福利制度为德国职普生源的合理流动奠定了基础。首先是“劳心劳力平等”的文化传统。日耳曼民族认为掌握一门技艺是必需的,是光荣与自豪的。马丁·路德宗教改革后,将“劳心劳力平等”的思想融入其教义,要求信徒以最神圣的态度从事世俗的职业。这种文化传统要求尊重自然形成的分工与合作,不过分注重职业形式。对德国民众而言,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只是类型的差异,技术技能型人才与学术型人才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基于此,不仅德国政府特别重视职业教育,把职业教育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举措之一,而且企业与民众也高度认可职业教育,认为通过职业教育一样可以实现人生成功和幸福,最终,形成了尊重技术技能型人才和产业工人的社会氛围。其次是相对公平合理的福利制度。德国是一个高福利国家,政府通过税收来调节社会收入与福利。由于社会福利制度坚持公平原则,应用型人才与公务员、学术型人才等之间的福利差距很小,即便是技工也具有较高的福利水平、薪资水平与社会地位。这使得职业学校毕业生很受尊重,职业认同感较强,因此在职普分流中会依据自身情况理性选择。例如,在巴登—符腾堡州,成绩优秀的大部分中学毕业生均选择了职业学院,而非综合性大学。

高位均衡的基础教育质量为职业教育提供了较理想的生源。德国基础教育阶段的教育质量相对较高,发展也比较均衡。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近年来的PISA成绩看,德国基础教育阶段的成绩排名并非前茅,但总体成绩位于中上等位次。在2015年34个国家PISA排名中,德国位居第8。学生阅读素养、数学素养、科学素养的平均成绩分别为509分、506分和509分,均高于OECD平均水平,三者排名分别为第8、第11和第9。同时,经过半个世纪的改革,德国基础教育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城乡之间、不同宗教信仰者之间和不同性别之间的教育不均衡问题。进入21世纪后,新一轮促进教育均衡发展的改革稳步推进,德国不仅出台相应政策,而且通过《基本法》的保障,基本实现“在受教育方面不会因为性别、出身、种族、语言、籍贯、信仰、宗教或残障等受到歧视或不公平对待”。德国基础教育高位均衡发展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原因:一是政府确立国家教育标准。2003年,德国建立国家教育标准,规定学生在修完特定年级时应达到的最低能力水平,为各联邦州提供了一套衡量教育质量发展的统一标准,不但加强对基础教育的质量监测,而且重视对教育资源的均衡配置,特别是扶助弱势群体。目前,该系统已覆盖整个基础教育阶段的全部核心课程,有效保障不同地域、不同学校或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能够达到国家统一标准。二是普遍实行小班额教学,班级人数一般控制在15~25人。小班额教学有利于教师对学生实施精细化指导与培养,因此基础教育阶段很少出现所谓的“差生”。尽管分流到职业类学校的学生文化课成绩相对较低,但他们具有浓厚的学习兴趣和良好的学习习惯,大多喜爱动手实践,反而成为职业教育的优质生源。

(二)上下贯通:具有各级各类人才的升学或发展路径

“职普连通器”能为学习者提供不断进步的空间或上升的通道。对于准备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而言,他们既可以从主体中学、实科中学或综合中学升入双元制职业学校或全日制职业学校,毕业后直接就业;还可以到专科学校、完全中学学习并参加补充考试,然后进入应用技术大学或职业学院深造。以富尔达应用技术大学为代表的高校获得独立博士学位授予权,表明职业教育体系已经向上延伸到博士阶段。此外,职业类高中的毕业生在专科学校学习两年并通过特定考试后,也可进入综合类大学。从就业前景看,应用技术大学与职业学院不逊于综合类大学。自1980年以来,应用技术大学的就业率一般略高于综合类大学,超过80%的职业学院毕业生直接被培训企业雇用。对于普通教育体系中的学生,他们一般从完全中学初中阶段毕业后升入其高中阶段,之后既可到综合类大学或应用技术大学深造,也可转学到职业类学校,譬如在接受双元制职业培训之后就业。总体而言,无论选择何种通道,学生在上下贯通的教育体系中都能获得较好的发展。

“职普连通器”上部存在综合类大学和应用型高校(含应用技术大学和职业学院)两类高校。但它们并非等级式垂直分布,而是多样化分布,有各自不同的办学定位。应用技术大学和职业学院产生的主要动因是,当时经济社会发展对技术技能人才提出更高的资质诉求,进而要求高等教育向多样化方向发展。最早的应用技术大学创建于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其办学定位是为区域经济发展服务,为技术成果转化做贡献。应用技术大学专业设置以应用为导向,主要培养能胜任相关行业工作、具备特定职业能力、能从事应用性研究的高层次应用型人才。截至2018年,应用技术大学已有246所,占高校总数57.7%。最早的职业学院于1974年在巴登—符腾堡州建立,由于当时教育供给与就业需求中出现一个工艺型人才的职业断层,所以这类旨在培养实践型技能人才的职业学院应运而生。由此可见,这种上下贯通、多个出口的教育体系,不仅能够培养学术类人才,还能培养多种层次的应用型人才,可以滿足德国立体化就业市场对不同人才的需求。

(三)顶部加压:通过调控毕业率严把人才培养质量关

“职普连通器”通过控制毕业率,促使教育结构与就业结构保持动态平衡。毕业率即按时毕业率,是在规定时间内修完某阶段学业而如期获得毕业证的学生数占入学时学生总数的比例。它反映一所学校按规定目标、在规定时限内培养合格学生的比例。控制毕业率就好像在连通器容器出口安装了调节大气压强的“气压阀门”。为了确保毕业生质量,必须通过“气压阀门”给予普通教育或职业教育体系内学生必要的学业压力与竞争,不允许不合格的学生毕业。

德国综合类大学实施“宽进严出”的学位制度。一方面,德国没有统一的高考,大学录取主要看学生高中毕业会考成绩,学生只要申请并获得大学的入学资格就被大学录取。另一方面,综合类大学通过严格的毕业标准和考核办法来严格控制毕业率,确保人才培养质量。多年来,综合类大学的毕业率一般控制在50%~60%。像海德堡大学等知名大学的毕业率更低,一般为30%。可见,大学对毕业率有十分严格的控制。同样,为了保证职业类学校的毕业生质量,联邦职业教育培训委员会采用或出台一系列质量保障规定。这些规定主要基于国际化标准组织提出的质量标准体系、欧洲质量管理基金会的质量管理框架以及评价和发展的质量控制等标准体系,然后各州依据本州实际情况制定适切的质量保障标准,以确保职业学校的人才培养质量。一般而言,职业学校学生不仅要通过学校组织的文化课考试,而且要通过行业协会等学业评价机构对其专业实践能力的考核,只有完全合格者才能顺利毕业。例如,参与双元制的应用技术大学或职业学院毕业生,必须通过德国职业技能鉴定的专业机构——工商联合会组织的结业考试才能毕业,这种考试的及格率通常是80%~90%。正是基于对毕业率的严格控制,德国职业学校的毕业生质量才得到了有效保证。

实施严格的课程考核制度是控制职普毕业率的有效方法。以德国高等教育为例,综合类大学主要通过三个环节来控制毕业率。一是考试内容覆盖面较广,考试时间一般为4小时,只有学习特别扎实的考生才能答完试题。二是专业课试题难度较大,考试及格率一般是70%~80%,较低的为50%~60%。三是每门课程有三次补考机会,但补考难度会渐次增大。若补考不及格,学生就被劝退或淘汰。应用技术大学在多个环节均设有严格的考试。除课程考试外,学生不仅要通过学位预考试、学位考试,还要通过工程师等工作基本能力测试,因此人才培养质量获得学生、家长、经济界和社会的普遍认可。在一定程度上,应用技术大学的学生就业质量、学生对学校的满意度不逊于综合类大学。同样,德国职业学院的教学质量也较高,并获得社会各界的普遍认可。在1995年举行的文教部长联席会议上,各联邦州提议将职业学院的毕业文凭(BA)与应用技术大学毕业文凭(FH)等值。同时,德国中等教育阶段的职业学校对学生的毕业要求也较高,考核也比较严格。例如,双元制职业教育的考试有以下特点:一是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进行,遵守教学机构与考试机构分离的原则;二是各类行业协会中的考试委员会负责考试的组织与管理,由工商会、手工协会等机构组成的考试委员会成员必须包括雇主、工会代表和职业学校教师代表;三是考试分为中间考试与结业考试,两类考试均包含技能考试与理论考试,考试形式有实操、笔试和口试等,技能考试一般要持续4~8小时;四是结业考试直接决定学生能否毕业,如果结业考试不及格,可以补考两次,但每次至少延长半年培训或学习时间。无疑,这些严格的毕业与考核要求从“出口”确保了德国职业教育的高质量。

(四)左右协调:根据就业市场需求及时调整职普比例

连通器原理蕴含的重要规律是,各容器中的液面相互影响和变化,并保持一种动态平衡。具体到“职普连通器”,就是各容器之间能够相互协调,并依据就业市场需求变化及时调整职普结构,促使教育结构、人才结构与产业结构有效衔接。德国各州各类中学颁发的同类资格是等值的,因此职普之间的生源流动是相对通畅与自由的。2009年,德国文化部长会议决议规定,即便未获得普通大学或应用技术大学入学资格的高中毕业生,只要具有职业资质也可以接受高等教育。鉴于此,“职普连通器”会依据就业市场需求变化及时调整职普生源比例,促使职普比例与就业市场保持动态平衡。当学术型人才供大于求时,就业市场反馈的信息就会引导一些原本有意选择普通教育的生源选择职业教育,反之亦然。由于应用技术大学的人才培养定位与教育质量较好地满足了产业发展所需,因此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壮大。截至2018年,应用技术大学在校生达105万人,占综合类大学与应用技术大学在校生总数的36.7%。另外,被综合类大学中途淘汰的学生可以转入职业类学校继续完成学业。可见,在“职普连通器”的平衡作用下,职普比例渐趋合理。

21世纪以来,特别是德国推出“工业4.0”国家战略后,经济社会发展对人才资质的需求不断提高,德国青年接受较高层次教育的意愿逐步加强,加上近年来综合类大学毕业率渐趋提升,因此出现一定程度的“大学热”现象。与此同时,主体中学已难以满足部分青年接受更高教育的愿望,吸引力下降,生源不断萎缩。自2004年到2014年,主体中学毕业生减少7.7%,而完全中学毕业生增长了10%。由于更多年轻人选择进入大学,大学入学人数在2013年首次超过双元制职业教育入学人数,并呈渐增态势。可见,“职普连通器”能依据社会发展需求促使生源合理流动,调节并维系职普教育之间的平衡。

三、对我国健全职普融通的教育体系的启示

德国教育体系中的职普关系蕴藏着连通器原理的基本属性与机理,这也是德国教育体系顶层设计比较合理、职业教育获得巨大成功的重要原因。反思我国职业教育发展中的困境不难发现,职业教育中存在的很多问题并非源于职业教育本身,而是其他系统或领域问题传递到职业教育并形成叠加的结果。因而,若采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办法,难以破解此类系统性问题;相反,只有将其置于上位系统中,才能清晰、准确地发现其症结所在。比较德国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经验,借用本文的“职普连通器”视角可知,我国职业教育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与人才福利制度的不够合理、基础教育生源供给中的马太效应、普通本科院校毕业率过高造成的虹吸现象以及学校毕业制度建設的相对滞后有较大关系,为此提出以下建议:

(一)建设公平合理的人才福利制度,厚植尊重技术技能人才的文化

目前,我国职业教育仍未获得公正的社会认可和社会地位,职业教育吸引力偏弱,整体发展水平偏低,导致我国职业教育在职普分流上存在马太效应。其主要表征是职业学校的生源质量长期处于劣势,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生源⇌质量”的恶性循环。优质生源是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型人才的基础,否则必然影响大国工匠的培养。长期以来,中等职业学校和高等职业技术学院在招生中一直处于严重劣势,生源质量难以保证的困境直接影响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质量。据统计,2020年我国江苏、湖北、湖南、河南、广西、广东、江西等大多省份的高职(高专)录取分数线在200分左右,江西、山西、北京、上海等省份甚至跌破150分。我国职业教育吸引力不足,除了受“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影响外,主要还是现行的社会福利制度对技术技能型人才存在较大不公。虽然有部分技术技能型人才在市场机制调节下获得较高薪酬,但受劳动力市场分割等因素的影响,大多数职业学校毕业生往往难以享有与其他类型人才同等的社会福利。我国现行社会福利制度建立在城乡二元结构、户籍制度与单位体制之上,加上“福利资源的有限性和‘选择主义’的福利资格原则仍然存在,因此导致福利供给不平等、不公正的现象”。在社会保障法规不够完善、一些企业不够重视的情况下,很多职业学校毕业生参加工作后的福利待遇得不到保障。如果进入职业教育体系的学生都流入社会底层,缺乏向上流动的机会,势必会严重影响他们的职业认同感以及职业教育的吸引力。

对此,一方面,应出台保障技术技能型人才社会福利的有关法规,建设公平合理的人才福利制度,保证技术技能型人才与其他类人才享有同等的社会福利,包括就业创业、进城落户、子女教育和其他劳动权益或福利待遇等。另一方面,要采取各种有效措施,树立科学的选人用人观,营造有利于职业教育健康发展的良好氛围。此外,应加大对职业教育的财政支持力度,落实并提高职业教育的经费投入,将职业教育发展作为地方政府的“一把手”工程,大力弘扬“劳动光荣、技能宝贵、创造伟大”的社会风尚。

(二)实施基础教育“小班额”改革,全面提升职业教育生源质量

基础教育在国民教育体系中处于基础性、先导性地位,办好公平而有质量的基础教育,是全面提升职业教育生源質量的关键。当前,我国基础教育质量稳步提升,但仍存在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城乡之间、学校之间甚至是学校内部,都会遭遇教育资源分配不合理、优质教育资源不均的境况,造成基础教育阶段的毕业生存在较为严重的分化,进而严重影响职业学校的生源质量。对此,《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强调,要推进城乡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实现优质均衡的义务教育。当前,制约基础教育高质量均衡发展的原因较多,其中“大班额”现象是较为突出的掣肘因素。消除“大班额”,推行“小班额”是促进基础教育高质量均衡发展的重要举措。

推行“小班额”,一方面应制定基础教育“小班额”实施规划,用10~15年的时间推进拟以30~45人为单位的“小班额”改革;另一方面要实施与“小班额”相匹配的面向全体学生全面发展的综合素质评价,推动课堂教学从“粗放式”向“精细化”转变,引导教师上好每一节课、关爱每一个学生,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彻底纠正片面追求升学率的倾向,从根本上消弭因应试教育而产生的“差生”问题,为全面提升职业教育生源质量提供必要保障。

(三)严控普通本科院校的毕业率,倒逼职普结构进行合理调整

2015年以来,我国大学本科毕业率稳定在97%左右,学术型大学毕业率基本保持在90%以上。有研究表明,这种“毕业率是在突破人才培养‘质量底线’的背景下实现的”。在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若不对普通本科院校学生毕业率加以严格控制,将产生诸多问题。一是导致普通本科教育对职业教育的虹吸现象,即误导一些原本适合接受职业教育的优质生源选择普通本科院校,导致职普结构失衡,进而诱发严重的结构性失业。近年来,很多普通本科院校毕业生遭遇就业困境后,进入职业学校接受“回炉教育”,就是来自市场的警示。二是滋长大学生的慵懒与懈怠,使得大学人才培养质量饱受诟病与质疑。适当控制毕业率,实行合理的淘汰制,有利于激发大学生实现个体成长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从国际上看,普通本科高校都在严格控制毕业率。OECD成员国的大学毕业率基本保持在60%~80%;2019年美国国家教育数据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全日制四年制本科生的六年毕业率(以六年获得证书者计)平均值为62%,其中公立大学为61%,私立非营利大学为67%,私立营利性大学为25%。可以说,严格控制毕业率不仅有助于提升高等教育质量,而且有利于职普关系的协调发展。

如何控制我国普通本科院校毕业率?首先,教育主管部门不能简单地把毕业率作为评估大学的指标,要全面做好控制毕业率的宣传工作,积极营造良好的改革氛围。其次,要赋予高校一定的权力,允许高校依据相关政策法规、大学章程和自身情况完善毕业标准及流程,设定毕业率调控范围,实行淘汰制。在具体实践中,应采取循序渐进原则,先让部分普通本科院校试点先行,逐步将毕业率调控在75%~85%。再次,实施学业常态检测与预警制度,严格补考规定,加强学业过程管理和帮扶。最后,完善转学机制,为那些被普通本科院校淘汰的学生提供转入职业学校学习的机会。与此同时,职业学校也要实行“宽进严出”的管理制度,制定合理的毕业规程与标准,推行弹性学制与重修警示制度等。

(四)健全“类型属性”的职教体系,提升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

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属于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两者不仅具有同等重要地位,而且实现高质量发展是双方现阶段共同的价值追求。当然,不同类型属性的教育具有各自不同的人才培养定位与质量标准。提高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质量包括人才层次结构质量与职业能力质量两个方面。

对此,首先,应通过完善职业教育的学历层次来提升职业教育人才结构质量。特别是要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但并不是要按照普通本科教育的办学思维来设计职业教育办学模式,而是要针对智能化产业发展对高层次应用型人才的紧迫需求,相应地完善职业教育办学层次,为应用型人才专业成长打通上升渠道,进而提升职业教育的吸引力。这种与普通教育层次相对应的职业教育层次结构及其人才培养定位,不应遵循学科知识体系与逻辑,而应基于技术技能积累的国家资历框架。其次,要通过健全职业教育体制机制来提升职业院校学生的职业能力质量。特别是通过提高职业院校教师专业发展的制度有效性,包括进一步完善符合职业教育特点的教师资格证书制度、教师企业实践制度和教师职称评审制度等,全面提升“双师型”教师质量,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

[注释]

①岳经纶,程谬.新中国成立以来社会福利制度的演变与发展[J].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20(1):100.

②邬大光,滕曼曼,李端淼.大学本科毕业率与高等育质量相关性分析——基于中美大学本科毕业率数据的比较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16(12):64.

[参考文献]

[1]郝天聪.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运行的国际经验与启示[J].教育科学,2018(4):72.

[2]姜大源.德国教育体系的基本情况[J].职教论坛,2005(7):62-64.

[3]李娟.德国福利制度的改革与探索[J].人民论坛,2020(24):130-131.

[4]李鹏,石伟平.新时代职业教育全面深化改革的政策逻辑与行动路径[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9(9):82.

[5]石伟平,郝天聪.从校企合作到产教融合——我国职业教育办学模式改革的思维转向[J].教育發展研究,2019(1):2.

[6]徐凌,王爱东.德国高等教育特色及启示[J].人民论坛,2014(19):251-253.

[7]俞水.大学需要什么样的淘汰制?[N].中国教育报,2013-04-02(03).

[8]王为民.高职教师专业发展制度有效性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7:219.

[9]王为民.走出“制度陷阱”:高职教师专业发展制度的供给困境反思[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1):137.

[10]ACKEREN I V,K Klemm.Entstehung,Struktur und Steuerung des deutschen Schulsystems[M].Wiesbaden:VS Verlag für Sozialwissenschaften,2011.

[11]WOLFGANG H,HANS D,LUTZ R,et al.The Education Systems of Europe(Second Edition)[M].New York:Springer,2015.

[12]Malecki,Andrea.Schulen auf einen Blick.Ausgabe 2016[M].Wiesbaden:Statistisches Bundesamt,2016.

[13]Statistisches Bundesamt.Bildung and Kultur,Studierende an Hochschulen(1970-2018)[EB/OL].(2019-11-15)[2020-03-28].https://www.destatis.de/GPStatistik/receive/DESerieserie 00000114.

猜你喜欢
教育体系职业教育德国
“梦梦”“娇庆”德国行
高职院校实践教学体系的构建与实践
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课程改革的探索与实践
关于大学生职业生涯规划教育的思考
乌克兰高等音乐院校专业设置与学位授予探究
“动能教育”模式下的工匠人才培养路径研究
论七年一贯制体系下本科学科建设中职业教育的重要性
刍议职业教育校企合作的有效性
翻转课堂教学模式在《PLC应用技术》课程教学中的应用
新中国科技60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