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厂
摘 要 语文教学中对传统文化的认知,常有“环节缺失”之弊。文化认知的过程,是由“识认”到“共振”的丰富过程。丰富教学手段,创设“文化认知心理场”,从基础认知进入专项深究。
关键词 语文教学;传统文化;认知共振
读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开篇便是“杨花落尽子规啼”,何由?中国传统文化中说,“杨花”古称柳絮,能让人联想“折柳送别”场景,表达依依惜别之情;“子规”又称杜宇,相传为蜀帝杜宇魂魄所化,其声哀婉凄切,鸣则啼血。此诗是李白为好友王昌龄贬官而作,故用此萧条景、凄楚情来抒发感愤、寄托慰藉。可见,突出中国传统文化因素,在语文教学中的积极作用和影响是十分直观的。
然而,语文教学中对传统文化的认知,时有“环节缺失”之弊:我们常常止步于对文化的识认层面,满足于解决“文化是什么”的问题,忽视文化在文本和时代中的语境意义、再生意义,削减掉对“怎么样”“为什么”的叩问。事实上,“理解和借鉴不同民族和地区的文化,拓展文化视野,增强文化自觉” ,是一套丰富、完整的系统。传统文化认知,既包括理解文化、拓展视野的基础功能,更要调动多方主动性、形成借鉴,并达成“文化自觉”。
一、由“识认”向“共振”渐进
对文学作品经典中传统文化的认知,前期会带来“柳暗花明”式的理解性快乐,更深的阅读体验却是进入“又一村”时的审美愉悦。只抓住理解力是粗浅的,还应当关注鉴赏、体验和创造,发展学生的感性体悟甚至诗性,让其根据亲历的体验萌发参与的冲动。
初读汪曾祺《葡萄月令》,常会有认知盲区带来的困惑:
七月,葡萄“膨大”了。
掐须,打条,喷药,大大地浇一次水。
追一次肥。追硫胺。在原来施粪肥的沟里撒上硫胺。然后,就把沟填平了,把硫胺封在里面。
汉朝是不会有追这次肥的,汉朝没有硫胺。
显然,末尾处“汉朝不施硫胺肥”的表述,会给阅读带来障碍——在平实地叙说工序之后,为何要突兀地加一句“汉朝是不会有追这次肥的,汉朝没有硫胺”?跨越障碍其实并不太难,在信息技术手段较为丰富的今天,阅读者可以迅速突破认知差异,翻过认知盲区——有实物资料表明,葡萄似乎原产于古埃及。据说,葡萄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引入中国的。
阅读障碍的跨越,并不意味着教学过程的终结。因为,此前一步所做,无非是达到了读懂文意的目的,而深层次的文化认知并未实现。接受美学认为,“一部文学作品的历史使命如果没有接受者的积极参与是不可思议的” 。而基于共振状态的传统文化认知,是教师与学生均陶醉于文化氛围中,深入走进文本、与文本展开对话的鉴赏和探究过程。
仍以“汉朝不施硫胺肥”为例,我们还可以展开更加细致、丰富的探寻:葡萄种植真的是汉朝引入中国的吗?先秦时期的《诗经》不是早就提到了葡萄?的确,《诗经·周南·蓼木》中确实有“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的吟诵,可经深入探究后会明白,汉代以前,中国广大内地没有真正的葡萄,诗经中提到的,只是野葡萄。关于葡萄文化的早期出现,人们可以从古埃及Sennefer墓室天顶的壁画一窥端倪。墓室天顶绘有大串大串葡萄垂落下来,以此更好地突出壁画上墓主人与法老的形象。
由此可见,汪曾祺写《葡萄月令》,不仅没有在文化上出错,而且写得含蓄蕴藉、深藏不露!这样赏鉴,就渐渐达成了与文化的认知共振。这种共振,还可以使当地延伸下去——
比如,《史记·大宛列传》记载:“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再如,唐代诗人李颀在《古从军行》写道:“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阅读的收获不止于明其意,更延及通其神。文化认知的过程,是由“识认”到“共振”的丰富过程。
二、创设“文化认知心理场”。
“心理场”(psychological filed)是美国心理学家勒温提出的拓扑心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勒温认为,人的心理现象具有空间的属性,人的心理活动也是在一种心理场或生活空间中发生的。人对某种事物认知状况的差异,除了来源于背景状况(学养、世界观等),更多地来源于认知现场的“场效应”。创设“文化认知心理场”,就是要求教师利用丰富的教学手段,创设良好环境,提供有利条件,关注学生认知水平的差异性、阅读心理的独特性,为文化认知提供正能量,充分引导学生深入文本。简言之,创设“文化认知心理场”就是引导和保持对话的“氛围”。教师的作用,就是调动各种有效手段,让师、生、作者在文化认知中产生情感共鸣。
“场效应”是一种重视情境再现的入境效应,就像认知“送别文化”:可以通过“情境模拟”,理解人物的关键性唱词(台词),体会人物的思想感情,进而把握住人物形象。通过情境再现,《长亭送别》中,我们随剧情的发展,从崔莺莺唱词中听到“此恨谁知”的复杂心理,这其中有忧虑,有埋怨,有不安,痛苦旋律中闪烁着女主人公珍视爱情、厌弃功名利禄的反封建的思想光辉。
“场效应”是一种紧扣文本内蕴的对话效应,就像读《秋天的怀念》:文中为什么要多次提到“去北海看花”?老师就可以相机提问,到北海看的是什么花?学生自然能找到是“菊花”。那么,“菊花”是随意写到的一种花么?显然不是。因为在中国民俗文化中,菊花意蕴丰富,其中便有孤傲高洁、顽强不屈、直面霜寒、绽放生命等内涵。史铁生写《秋天的怀念》,是生命困境洗礼后的呐喊,他眼中的菊花,带有某种生命的奔放感,因此文末对菊花的描绘跳动着别样的生机:“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
三、从基础认知进入专项深究
对传统文化的认知,离不开对文化基本内涵(文化背景、草木属性、人际关系等)的整体感知。而在此基础上的专项深究,有助于我们跳出概念所标明的一般意义的限制圈子,走出空泛、抽象的死胡同,体会到传统文化在此时此地的特殊含义和感情色彩,走进妙不可言的文化认知新境界。
例如,认知《汉宫秋》第三折【梅花酒】中的别离文化:
呀!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第一步,基础认知,了解文化中的基本人事关系。王昭君因不肯行贿毛延寿而被点破画像、打入冷宫。后元帝见昭君之美而纳为贵妃,毛延寿畏罪逃入匈奴,挑拨单于强索昭君并以出兵南侵相威胁,元帝忍痛讓昭君出塞,昭君到边塞投河自杀。元帝送别归来,梦见昭君,忽然惊醒。但闻长空过雁,铁马丁丁,落叶如雨,气氛感伤。
第二步,进入对别离文化中思想情感的专项解读。曲词开头,写空旷的秋野满目悲凉,草儿一片枯黄,兔儿迎接寒霜,那褪了毛的猎犬,那扛着缨枪的猎户,那负载行装和糇粮的车马,那围起的猎场,一切都是那么旷远、荒凉。“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这是过渡,把想象的画面拉回别后的王宫。当元帝回眸自视时,他面对的将是更加孤独寂寞的情景。元帝心中翻腾的是离恨未已、相思又继的思绪,面对的是人去楼空的凄凉。
第三步,继续深入,对别离文化中的艺术手法进行探析。可引导学生对曲词的音乐感作深入揣摩,如“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每句都是五言、三个音步,每个音步都是对应的,虽然只有二十个字,却描绘出了一幅完整的图画,对于意境的创造起到很好的作用。可玩味“返咸阳,过宫墙……绿纱窗,不思量!”这些短句,运用顶真手法,节奏顿挫,回肠荡气,令人哀泣不已。
[作者通联:江苏锡山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