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的重要条件在于有预见。毛泽东曾在中共七大上强调说:“预见就是预先看到前途趋向。坐在指挥台上,只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那是平平常常的,也不能算领导。只有当桅杆顶刚刚露出的时候,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为大量的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住它,这才叫领导。”在辽沈战役发动前七个多月,毛泽东就把东北战场作战的战略目标确定下来,然后根据这个目标有条不紊地进行酝酿和准备。这是辽沈战役能完全实现预定目标的重要原因。
之后,毛泽东从辽沈战役胜利的事实中,很快意识到这使解放战争双方军力对比发生了根本变化,是解放战争形势发生变化的重大转折点,加速了解放全中国的历史进程。他及时作出新的战略大判断,这也体现了他军事统帅领导能力的高明。
“慎重初战”是毛泽东历来的主张:“第一个战斗的胜败给予极大的影响于全局,一直影响到最后的一个战斗”
济南战役毕竟还只是战略决战的序幕。紧接着,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这三大战略决战便依次展开了。
这三次规模空前的战略决战,并不是等到人民解放军各方面都已取得优势的时候才发动。当时,解放军的总兵力仍少于国民党,武器装备更存在较大差距。正因为这样,蒋介石万万没有料到解放军在此时就会下如此大的决心,实行战略决战。他仍犹豫不决,舍不得放弃东北,也舍不得放弃华北。
1948年3月初,驻华美军顾问团团长巴大维曾向蒋介石提出建议:将国民党军队撤出东北。蒋介石对这种建议表示惊愕,声称:没有任何情势诱使他去考虑这样一个计划。他还说:“政治上的考虑使他不能放弃长春,长春原为满洲的都城。”他認为放弃长春会在国内和国际上将会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他在4月9日发表的《对国民大会施政报告》中说:“现在大家看共匪的猖獗,就认为是军事的失败,其实这是一种错误的看法。要知道,国军剿匪真正的军事行动,乃是开始于去年四月的克复延安。”
可是,国民党军在东北的防守力量不足,增援困难。已成孤岛的长春及沈阳的粮食、弹药单靠空运来补给难以长期维持。如何守住长春、沈阳、锦州,使蒋介石感到忧心如焚。5月初,他考虑过要让沈阳地区的国民党军主力部队出击,打通锦沈路,移至锦州地区,以保存这支精锐实力。但这无异放弃东北,并置长春十万军队于不顾。
7月中旬,蒋介石召集何应钦、顾祝同、卫立煌等研究东北战略方针,这次他不再说撤出沈阳主力。他在日记中写道:“余以为沈阳粮煤可以自给无虞,不如准其固守待时,而不必急令其出击打通锦沈路也。”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如果被困在东北的国民党精锐部队在这时撤至关内,甚至到南线同第五军、第十八军等精锐部队会合在一起,解放战争的发展将会增加许多困难。
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认清,蒋介石这种举棋不定的状态可能稍纵即逝,必须果断地抓住时机,作出决断,着手准备主力会战。他们相信:只要指挥正确,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抓住对方的弱点,全力以赴,就可以取得这场战略决战的胜利。
“慎重初战”是毛泽东历来的主张。他早就说过:“第一个战斗的胜败给予极大的影响于全局,一直影响到最后的一个战斗。”
当人民解放军还没有在全国各战场的军事力量对比上取得全面优势的时候,只有东北已经取得这种局部优势。土地改革和清剿土匪都已完成,政权巩固,经济全面发展,部队早已蓄势待发。蒋介石这时已在考虑将东北主力撤回关内,解放军必须趁蒋介石举棋不定之际,及时把它进一步分割,就地消灭。
东北解放区三面邻接苏联、蒙古、朝鲜,没有后顾之忧,根据地又已巩固,一旦把境内的国民党军队消灭,百万大军便可长驱入关,使华北以至整个全国的军事局势改观。
机不可失。毛泽东在离开陕北赴西柏坡前,在1948年2月7日就致电东北野战军领导人,提出下一次作战方向:
究竟打何地之敌为好,依情况决定。但你们应准备对付敌军由东北向华北撤退之形势。蒋介石曾经考虑过全部撤退东北兵力至华北,后来又决定不撤。这主要是南线我军尚未渡过长江及北线我军尚未给蒋军以更大打击的原故。但最近你们已连续取得几次大胜仗,如果你们再有几次大胜仗,蒋军从东北撤退可能性就将突然增长,其时间可能在夏季,或更早一点。
这是挂在毛泽东心头反复考虑的战略性大问题。他的结论是:
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
抗战胜利后,国共两党的东北布局
东北地区幅员广阔、物产丰饶、工业发达、铁路密集,是祖国的一块宝地。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后,东北一直由日本侵略军占领着。很长时间内,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联军在这里坚持艰苦卓绝的斗争。毛泽东在抗战胜利前夜举行的中共七大上说:“东北是很重要的。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即使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那么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
1945年8月10日,日本表示接受中、美、英三国敦促其无条件投降的《波茨坦公告》。中国人民解放军立刻雷厉风行地向东北进发。8月10日至11日,延安总部总司令朱德连续发出七道命令,命令各解放区抗日部队对日军展开全面反攻并受降。延安总部要求首先向东北出发的部队中,一部分是离东北最近的冀热辽部队,一部分是东北民众比较熟悉并感到亲近的原东北军,这种选择是十分恰当的。
这时,毛泽东、周恩来正在重庆参加国共谈判。9月14日,中共中央对东北局势有了进一步了解后,在刘少奇主持下,举行政治局会议,根据中央既定决策决定把全国的战略重点放在东北,力争在东北建立根据地,并从关内各解放区调动十一万军队陆续向东北开拔。
17日,刘少奇起草致中共谈判代表团电说:“我们全国战略必须确定向北推进、向南防御的方针,否则我之主力分散,地区太大,处处陷于被动。”19日,毛泽东、周恩来复电,完全同意以上部署。中国共产党和人民解放军在东北的行动十分迅速,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抗日战争胜利时,国民党在东北没有一兵一卒。它的精锐主力已退到中国西南地区,和东北相距遥远,一时难以抵达。国民党政府首先集中全力,靠美国飞机、军舰帮助运输军队。当时控制东北的苏联军队担心美国势力进入东北,不同意由美国军舰运送国民党军队在大连登陆。因此,国民党军队迟迟未能进入东北,打算在稍后根据刚签订不久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約》,从苏军手中现成地把东北整个接收过来。
9月1日,国民党政府任命熊式辉为东北行营主任。在熊式辉日记中可以看出,他把大量时间花在处理争夺激烈的东北党政军官员的人事安排上。许多人为当官而争夺得异常激烈。10月18日,蒋介石又担心原东北军势力重新抬头,宣布杜聿明为东北保安司令长官,开始着手军事工作的具体部署。这时离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已经两个来月了。
国共两党在东北军事较量的三个阶段
国共两党在东北的军事较量经历了三个阶段。
从国民党军队进攻山海关到占领长春、推进至松花江畔,两军隔江对峙。对解放军来说,这是战略防御阶段。
最初,中共中央曾想独占东北。10月16日,刘少奇在起草的中共中央致东北局电中说:“蒋军在东北登陆。从任何方面进入东北之蒋军,须坚决全部消灭之。”毛泽东在19日致东北局电中同意这个方针。但这个方针很快就改变了。
在当时,国共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有很大差距。杜聿明指挥向山海关进攻的两个军,全部为美械装备,火力强大,他们的补给可以依靠秦皇岛和北宁铁路。解放军部队中刚刚参军的新兵甚多,缺乏训练。从山东、苏北出关的主力远道跋涉,武器弹药不足,衣服单薄,极需休整。特别是没有建立起可以依托的根据地,群众没有来得及充分发动,土匪甚多,地理、敌情不易了解。这时需要避免在不利条件下仓促应战,以免被对方各个击破。
11月16日和26日,解放军先后放弃山海关和锦州等要地。这以后,国民党方面又将精锐主力调入东北。到1946年三四月间,国民党总兵力达三十一万人。
原在东北的苏联部队因外交约束,虽还在一定程度上给过进入东北的解放军一些帮助,但反复无常。11月20日,中共中央在接到东北局关于苏方强令东北人民自治军撤出铁路沿线及各大城市的报告后复电:“彼方既如此决定,我们只有服从。”
根据这种情况,中共中央及时调整工作方针和部署,提出“让开大路,占领两厢”。28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的指示,把当前东北工作中这个根本性问题说得十分明确而透彻。指示写道:“我党现时在东北的任务是建立巩固的军事政治的根据地。党在东北的工作重心是群众工作,要将正规军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分区去,下乡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稳固地方,配合野战军,粉碎国民党的进攻。”
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东北局扩大会议在1946年7月7日讨论并通过陈云起草的《东北的形势和任务》的决议,决议要求:“造成干部下乡的热潮,克服干部中的错误思想。号召他们走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衣服,不分文武、不分男女、不分资格,一切可能下乡的干部都要统统到农村中去,并确定以能否深入农民群众为考察共产党员品格的标准。”
在东北根据地,普遍掀起反奸清算、减租减息、分粮分地的斗争。同时,广泛开展了清剿土匪的行动。农村面貌发生根本变化,农民革命和生产的积极性空前高涨。这是东北局势大变的深刻原因所在。
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林彪也对东北军事工作提出“忍、等、狠”的三字方针。“忍”是要忍受大城市和交通干线的丢失,忍受部队面临的各种困难,在忍中积蓄力量,在忍中积极准备。“等”是等敌人战线拉长、主力分散、背上了包袱,暴露出弱点,逐步化强为弱;等我方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根据地,站稳脚跟,逐步由弱变强;耐心等待并创造时机的到来。“狠”,就是在忍和等的过程中发现并捕捉战机,一旦战机成熟,就狠狠地给敌人以致命的歼灭性打击。这个通俗明白的方针,在部队中广泛宣传,使干部和战士都牢记于心,为东北军事工作的推进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又提出“一点两面”“三三制”“四慢一快”等战术方针,也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各个敌人,而且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蒋介石对形势却作了完全错误的估计,以为解放军的大踏步后退是溃不成军,当国民党军队在1946年5月23日攻占长春,推进到松花江畔时,他十分兴奋,当天就飞往沈阳。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几个大城市上,至于北满农村,他并不在意。
事实上,从双方的军事力量来看:东北民主联军尽管撤出了长春,主力仍保持着,并以大力在北满农村发动群众,建设巩固的根据地;而国民党军队由于战线拉长,兵力分散,部队疲惫,在关内难以抽出更多增援兵力,后勤补给也将面临困难,继续向松花江以北冒进实已力不从心。毛泽东对此看得很清楚,他说:“蒋介石占长春后兵力分散,补给线甚长,再要前进必感困难。”这确是一针见血之论。
更重要的是,当国民党军队进占这些大城市后,自身的种种问题加速暴露出来,严重丧失民心。时任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的郑洞国在回忆录中描述道:大小官员贪污、受贿;地方豪绅欺压百姓、雄霸一方;各派系之间角逐激烈,排除异己;许多高级将领克扣军饷,购置房产土地,甚至走私军火,买卖黄金;一些部队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感叹地说:“这些使东北民众大失所望,对国民党政府和‘中央军所抱的幻想随之破灭了。当时在东北国民党占领区流传着一句话:‘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人民对国民党政权的强烈不满,由此可见一斑。”
“东北的敌人好比一头牛,抓牛尾巴是个关键”
解放军所说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正是战略相持阶段,可以说双方处于拉锯状态。
这个阶段的初期,国民党军队在作战上还保有一定的主动权。1946年夏季,蒋介石以围攻李先念领导的中原根据地为起点,开始了国共之間的全面内战。他对内战关注的重点放在关内的中原、苏北、平绥路一带,因攻占淮阴、解围大同而兴高采烈,没有把很多精力放在东北战场上。
10月19日,国民党军队倚仗兵力和技术装备的优势,以八个师三路向南满进攻,开始实施“南攻北守,先南后北”的作战计划,企图歼灭南满解放军主力,或迫使南满解放军主力北撤,然后集中力量进攻北满。国民党军队在大举进攻下,于10月25日攻占安东,基本切断南满和北满的联系。
那时,南满解放区只剩下长白山麓的临江等四个县比较完整,两个纵队的兵力集中在这一狭小山区,粮食缺乏,回旋余地狭小,处境十分艰难。当地一些领导干部主张将主力北撤。
12月上旬,中共南满分局书记、军区政治委员陈云主持会议,作出坚持南满根据地的决策。他循循善诱,形象地说:“东北的敌人好比一头牛,牛头、牛身是向着北满去的,在南满留了一条尾巴,如果我们松开了这条尾巴,那就不得了,这头牛就要横冲直撞,南满保不住,北满也就危险了。如果我们抓住了牛尾巴,那就了不得,敌人就进退两难。因此,抓牛尾巴是个关键。”陈云详细分析事情的利弊得失,统一了思想,使问题得到了解决。
12月13日,毛泽东在为中共中央起草致林彪并东北局的电报中称:“在目前情况下暂取守势,力求拖延敌对北满之进攻,并准备迎击敌之进攻部署甚妥。南满方面应集中主力各个歼敌,收复失地,于拖延敌对北满进攻必有帮助。”根据这个部署,从12月中旬起,东北解放军进行了规模浩大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的作战。
“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就是坚持南满,巩固北满,南北密切配合,迫使国民党军队两面作战,以打破他们先南后北、各个击破的计划。
解放军这次作战从1946年12月开始,到1947年4月结束,历时三个半月,收复县城十一座,使国民党军队连连受挫,被歼五万余人。更重要的是,这次作战迫使国民党军队不得不停止进攻,在东北由攻势转为守势,解放军则由防御转向进攻,扭转了东北战局。
经过这一阶段的作战,国民党军队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兵力不足更演进成国民党军队的严重问题,顾此失彼,已不足以对付日益壮大的东北解放军的攻势。
5月上旬,郑洞国到南京见蒋介石,要求给东北增加两个军的兵力。蒋介石说:“东北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你们一定要设法稳住局面。但目前我派不出军队到东北去,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他又说:“东北固然重要,南京更为重要。现在各个战场上的兵力都不够用。根据目前情况,我军在东北应采取‘收缩兵力,重点防御,维持现状的方针,将来再待机出动。现在要增加兵力是绝对没有办法的。”
有生力量消长的严重后果经过一年来的积累,这时显出颜色了。国民党军队在东北已开始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平静”的背后,是辽沈决战的“暗涌”
从1947年5月中旬起,东北解放军转入战略反攻和进攻阶段,接连发动夏季、秋季、冬季三次声势浩大的攻势,重创国民党军队,切断了沈阳、长春、锦州三地之间的联系,使东北战局根本改观,为辽沈战役打下了可靠基础。
发动夏季攻势是要趁国民党军援兵未到之际,针对分散守点的敌军各个击破,改变南满与北满被分割的局面。虽然四平未能攻下,但在五十天的攻势中,歼敌八万三千人,收复城市四十二座,扩大解放区十八万平方公里,使东、西、南、北满联成一片,使东北战局的面貌发生了变化。
解放军夏季攻势结束后,蒋介石对东北保安司令长官杜聿明不满,解除了他的职务。1947年8月2日,蒋介石命令最得他信任的参谋总长陈诚前往东北负责指挥军政。
蒋介石那时仍坚持要“确保东北”。8月5日,蒋介石在给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的电文中说:“无东北,则华北无屏障。东北为我唯一之工业区,如为俄共所取,则彼以无量之工业生产,即可侵略中国之全境。如果至此,则远东无宁日,世界和平亦无保障矣。
陈诚到东北不久,曾雄心勃勃地宣布:“要六个月恢复东北优势,收复东北一切失地。”他积极整编补充军队,将正规军编成四个兵团,将地方部队编成暂编师补入正规军,总兵力增加到十个军、五十多万人。但东北解放军已发展到九个纵队、三十九个师,连同地方武装总兵力达到五十一万人,战斗力更加增强,9月14日又发动秋季攻势。解放军这次攻势到11月结束,歼灭国民党军六万九千多人,扩大解放区三万八千余平方公里,完全掌握了东北战场上的主动权。陈诚一筹莫展。
这以后,国民党继续收缩兵力、固守要点。解放军又发动冬季攻势。
1948年1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总兵力上升至七十三万多人,其中东北野战军四十二万多人。
1月10日,蒋介石飞沈阳,召开军事会议。他在会上痛骂东北将领:“你们当中绝大多数是黄埔学生,当年的‘黄埔精神都哪里去了?简直是腐败!像这样下去,要亡国了!”但他也没有拿出什么实际办法来。
17日,蒋介石任命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当天,他在日记中写道:“自沈阳视察回京后,对东北与华北军事倍增忧患。辞修因病而发生心理变态,更为可虑。乃即决派卫立煌为东北“剿总”总司令,前往替代,或可转危为安也。”
卫立煌是蒋介石的嫡系将领。早在蒋介石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时,卫立煌任少将团长。卫立煌一向勇猛善战,被称为蒋介石嫡系部队中的“五虎将”之一(其他四人是刘峙、顾祝同、蒋鼎文、陈诚),但他不是黄埔出身,而是由粤军改编而来,所以被人称为“嫡系当中的杂牌”。全面抗战爆发后,卫立煌先后担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在抗日烽火中长期在第一线作战,同八路军建立起很好的友好合作关系,对周恩来、朱德十分钦佩,还访问过延安,并在不少方面给过八路军物资支持。
抗战胜利后,卫立煌受到蒋介石的冷落,从1946年11月底起,他到欧美十个国家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出洋考察,到1947年底才从美国经日本归国。那时,陈诚在东北已无法再干下去,蒋介石嫡系高级将领中难以找到其他合适的接替人选。卫立煌的资历和声望都可以胜任,又曾屡立战功,东北国民党军不少将领曾是他的部下。因此,他刚刚回国,蒋介石立刻要他去东北担任“剿总”总司令。卫立煌对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十分不满,到东北后对蒋介石的决定,特别是将主力撤出沈阳的命令一再反对,或拖延不办。这对解放军在辽沈战役中取得胜利是十分有利的。
解放军在东北发动的夏季、秋季、冬季三次攻势,前后共十个月,到1948年3月15日结束时,共歼灭国民党军队三十多万人,解放城市七十多座。特别是冬季攻势,毛泽东在战前已电告林彪、罗荣桓和刘亚楼:“估计要利用冰期歼灭大量敌人,可能将沈阳、铁岭、抚顺、本溪、锦州、葫芦岛、秦皇岛等几个大据点之间的中小据点、广大乡村及锦州以西以北地区的全部或大部归于我手。只要办到这一点,尔后就只剩下打大据点的问题了。”这是一个大胆的改变东北全局态势的战略设想。
解放军冬季攻势结束后,在东北进行主力决战的条件已经成熟。在毛泽东提出“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的要求后三天,林彪在2月10日致电毛泽东表示:“我们同意将敌堵留在东北各个歼灭,并尽量吸引敌人出关增援。这对东北作战及对全局皆更有利。今后一切作战行动,当以此为准。”
3月25日至4月15日,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在哈尔滨召开第二届参谋工作会议。林彪在会上作了重要报告,他指出:“形势和任务要求军队由分散的作战转到集中的作战,由非正规战转到正规戰,由运动战转到攻坚战。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将成为今后的斗争方式。”经过认真讨论,会议确定“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为东北解放军今后建军和作战的总方针。3月10日至4月14日,解放军又召开了后勤工作会议。
从同年3月中旬到4月底,东北人民解放军全面展开新式整军运动。这次运动,同样是在诉苦教育的基础上,对干部以整思想、整作风为主,对连队战士着重进行土地改革和民主教育。接着,从4月至8月,各部队开展了四个多月的军事大练兵。这次大练兵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了适应林彪报告中所说“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的需要。那是东北解放军过去不熟悉、不习惯,但是为进行这样一场主力会战必需准备的。以炮兵为重点的特种兵建设,也取得重大进展。
表面上,东北的战局平静了几乎半年。其实,这些都是在为辽沈决战作准备。
毛泽东对重大问题的思考,通常有个过程
既然“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的方针已经确定,在东北进行决战的准备也快要完成,那么先打哪里?这有两种选择:一是长春,二是锦州。毛泽东倾向于先打锦州。
1947年10月13日,在秋季攻势正进行的时候,毛泽东就以个人名义致电林彪:“你们攻克吉林后,应将主攻方向转至北宁、平绥两线。”他主张南进,切断东北和华北之间的联系。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但他还没有考虑成熟,所以没有明确地提出要先打锦州。他用个人名义致电林彪,而不是以中共中央军委名义下达命令,也带有征求第一线将领意见的性质。
在1948年2月7日的那封电报中,毛泽东虽已提出“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但对具体作战方向仍采取慎重的态度。他打算先打锦州的倾向很明显,但对这样关系重大的决策还是先征求意见。
同年4月18日,东北解放军的参谋工作会议结束后第三天,林彪、罗荣桓、陈云、谭政等联名致电毛泽东,提出:“先打长春,以七个纵队攻城,两个纵队阻止增援。”计划在十天半月左右的时间内全部结束战斗。
当时,东北解放军的主力集结在北满,那一带是大片巩固的根据地,各方面都能得到民众的有力支持。长春到沈阳以北的铁岭之间共三百九十里都为解放军控制,而国民党在长春的军队长期困守,粮弹两缺,看起来似也有可能较快攻下长春。在作出这样的大决策前,反复磋商是必要的。
毛泽东对重大问题的思考,通常需要有个过程,从多个角度来反复思考。这时他对先打锦州的决心还没有完全下定,既然东北各领导人联名来电主张先打长春,并且表示十天半月就可结束战斗,毛泽东在经过四天考虑后于4月22日复电:“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的意见。”但他自己更看重的仍是南下打锦州,所以电文中有很大保留,说:“我们同意你们先打长春的理由是先打长春比较先打他处要有利一些,不是因为先打他处特别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难。”
5月下旬,东北解放区以十三个师的兵力发起长春外围战。但长春国民党军队十万多人在郑洞国指挥下相当有战斗力,长春又是坚固设防的大城市,解放军的进攻一时难以得手。
7月20日晚,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电告中共中央军委:“最近东北局常委重新讨论了行动问题,大家均认为我部仍以南下作战为好,不宜勉强和被动地进攻长春。”毛泽东接电后自然十分高兴,在22日立刻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攻击长春,既然没有把握,当然可以停止这个计划,改为提早向南作战的计划。”这样,向南作战的方针终于确定下来了。
以后,林彪等的考虑又有过多次反复。8月11日,他们又致电中共中央军委说:“我们前几天得到消息说,九十四军增加到了锦州,第八军已回到了唐山以北。南下的话无法解决大批粮食的需要,向热河运粮道路甚远,必须利用铁路、汽路。但今年雨水之大,为三十年来所未有,铁路、汽路冲毁甚多,近日形势更猛。目前对向南出动时间,仍是无法肯定。”
这次毛泽东生气了。他在第二天清晨立刻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提出严厉批评。电报说:“关于敌人可能从东北撤运至华中,我们在你们尚未结束冬季作战时即告诉了你们,希望你们务必抓住这批敌人。如敌从东北大量向华中转移,则对华中作战极为不利。关于你们大军南下必须先期准备粮食一事,两个月前亦已指示你们努力准备。两个月以来你们是否执行了我们这一指示,你们一字不提。”
接到中央军委这样严厉的批评后,中共中央东北局对作战行动重新作了研究。24日,林彪等电告中央军委:“我部队大约可于本月底或9月初出动,在9月6日前后,即可在北宁线各城打响战斗。”
9月7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给林彪、罗荣桓等的电报,明确规定了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电报写道:
你们如果能在九、十两月或再多一点时间内歼灭锦州至唐山一线之敌,并攻克锦州、榆关、唐山诸点,就可以达到歼敌十八个旅左右之目的。为了歼灭这些敌人,你们现在就应该准备使用主力于该线,而置长春、沈阳两敌于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春、沈阳援锦之敌。
10月2日,林彪得到国民党军新五军和第九十五师海运葫芦岛的消息后,在先打锦州还是先打长春的问题上又发生过动摇。这一下,毛泽东觉得不能容忍了。他为中央军委接连起草两个电报,提出严厉批评。3日,林、罗、刘再电中央军委称:“我们拟攻锦州。只要我军经过充分准备,然后发起总攻,仍有歼灭锦敌之可能,至少能歼灭敌之一部或大部。目前回头攻长春,则大费时间。”4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复电:“你们决心攻锦州,甚好甚慰。在此以前我们和你们之间的一切不同意见,现在都没有了。希望你们按照你们3日九时电的部署,大胆放手和坚持实施,争取首先攻克锦州,然后再攻锦西。”
基本作战方针一经确定,东北野战军立刻毫不停顿地投入行動。这以后,林彪的作战指挥是得力的。10月5日,东北野战军指挥机关到达并设置在锦州西北十多公里处。野战军主力从沈阳以北快速隐蔽地向锦州地区奔袭,以便一举切断锦州同沈阳和关内的联系。
为了使国民党处于不备,这次行动高度保密。东北是铁路网密集的地区。解放军原在四平、长春周围的主力,一部分在黑夜从彰武乘火车南行,接近指定地域后下车步行前进。解放军大多是步行南下的。这些都是在不引起国民党军队注意的情况下,悄悄而有秩序地进行的。另外,解放军还部署一些部队用来阻止沈阳国民党军队出援和继续包围长春。国民党军队果然毫无戒备。
一场准备封锁并全歼国民党在东北的五十万军队的轰轰烈烈的战略大决战,在国民党军队缺乏清醒认识和足够准备的情况下,就要静悄悄地打响了。
蒋介石把一切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中,实在太“忙”了
锦州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地处东北和华北之交的走廊地带,一侧是高山,一侧是渤海,东有大凌河流经,地势险要。锦州还是国民党政府向沈阳和长春空运粮弹物资的基地,是大军从陆路出入华北和东北的必经之地。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锦州一旦解放,等待着沈阳和长春国民党军队的只能是全军覆没。
蒋介石知道锦州的重要性,曾几次考虑过将沈阳、长春的军队撤至锦州。奇怪的是在兵力上却没有部署一支战斗力强的有力部队在锦州把守。这可能因为蒋介石在指挥作战时目光短浅,只看重沈阳和长春这些更大的城市,以为锦州一时还没有多少危险,老是走一步看一步。
1948年初,蒋介石将孙渡调任热河省政府主席,实际上剥夺了他的兵权,把他架空了。守锦州的兵力为七个师,守义县的兵力为一个师,这八个师中,新编第八军的三个师和第六兵团直属的一个师都是被解放军歼灭后重建的,战斗力弱。较有战斗力的三个师是云南部队九十三军以及六十军的一部分。这两个军是龙云的滇军主力,蒋介石在抗战胜利后派他们从云南到越南北部接受日军投降,随后又把他们从越南北部直接运到东北打内战,并且乘滇军主力全部调出云南的机会,用武力强行解除龙云的云南省政府主席职务,因而他们同蒋介石矛盾很深。所以,锦州驻军虽号称十万,但战斗力不强,内部矛盾重重。
在关键性的战略要地,如此部署兵力,希望它能“固守”,还要借此同解放军“决战”,其后果可想而知。从这一角度可以观察到蒋介石对不同派系军队的种种猜忌和指挥战争的无能。
东北解放军主力此时正远道奔袭锦州,又采取极端隐蔽的行动,完全出乎国民党统帅部和锦州守军意料。他们仍把锦州看作比较安全的后方。时任第九十三军军长的盛家兴回忆道:“8月下旬,范汉杰由南京开会回来,召集高级干部探讨敌情。当时曾有人认为锦州要地关系东北全局,将成为解放军进攻目标,锦州失落,东北全局势必瓦解。但一般人均以为锦州邻近关内,海上增援容易。于是沉溺于暂时的安静,自我安慰,得过且过。”
盛家兴描写当时锦州城内的情景:“1948年夏,辽西局势暂平静。关内外火车与秦皇岛、葫芦岛港口的后勤船只来往频繁,锦州空军运送长春、沈阳的补给,忙碌不休。锦州表面上呈现出太平热闹的景象。南京高级机关所派来的视察、点验和总统府的督察专员们与当地军政人员宴乐酬酢,一无虚日。”
从蒋介石的日记来看,他在7月22日写道:“余以为只要沈阳粮煤可以自给无虞,则不如准其固守待时,而不必急令其出击,打通沈锦路也。只要沈阳能固守不失,整补战力,则东北之匪决不敢进扰华北,故决令坚守。”8月,蒋介石正忙于应付“币制改革”,已焦头烂额,对军事问题未多顾问,更顾不上关心锦州的局势有什么变化。对东北军事,他只间或提到长春问题,以为东北解放军的主攻方向仍在长春。蒋介石把一切权力都集中在自己一个人手中,实在太“忙”了。到9月中旬,他既要慌忙应付解放军发动的济南战役,无力顾他,还在日记中怪自己:“以余专事于经济之指导,而对于军事则反忽略。”
东北解放军有意采取佯动,也诱使国民党军统帅部作出错误的判断。对锦州战局,蒋介石直到9月26日才在日记的“本星期预定工作课目”中提到一句“锦州战局之督导”,这已是辽沈战役开始后十多天了。可见他全无思想准备,对战局如此重大动向的信息也毫不知情,更谈不上预筹对策和早作部署了。这实在远远超出常人想象。
蒋介石对此的反应如此迟钝,十分有利于解放军取得足够的时间,从容地调动和部署兵力,做好以大部队长途奔袭锦州的各项准备,并使战役的发动具有很大的突然性。
辽沈战役是在9月12日开始的。东北野战军按预定计划,突然从南北两面同时猛烈行动,锦州北面和南面的对外陆路交通都被切断。此种局面的突然出现,对国民党军队来说,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使之顿时陷于混乱。
蒋介石孤注一掷的军事指导,廖耀湘回忆他说:“把问题看得太容易”
这时,蒋介石和国民党统帅部才恍然大悟,开始明白解放军在东北的主攻方向是锦州。
锦州地区的仗一打响,解放军又面对一个问题:先打锦西、山海关,还是直接先打锦州。26日,东北野战军林、罗、刘致电中共中央军委:“义县、高桥解决后,准备接着歼锦西、兴城之敌。如山海关之敌未逃,即攻山海关;如敌已逃,则回头打锦州。”第二天,毛泽东为中央军委复电林、罗、刘,指出应先打锦州。电文说:
如不能同时打两处,则先打山海关还是先打锦州值得考虑。因先打山海关,然后以打山海关之兵力回打锦州则劳师费时,给沈阳之敌以增援的时间;如先打锦州,则沈阳之敌很可能来不及增援,继续陷于麻痹状态。如此方使敌人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我军则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你们现在就应计算到这些步骤。
9月27日,东北解放军攻占锦州同锦西之间的高桥,切断了锦州同锦西、葫芦岛的联系,把较有战斗力的国民党军第五十四军隔断在锦西和葫芦岛。28日,解放军以猛烈炮火封锁锦州机场,锦州对外的空中交通被切断。29日清晨,毛泽东立刻为军委起草复电:“先打锦州后打锦西,计划甚好。你们是否有足够兵力确有把握于二十天左右时间内歼灭义县、锦州、锦西三点之敌。我们认为,你们必须将作战重心放在攻占这三点上面,因为这是你们整个战局的关键。”
10月1日,解放军开始进攻义县,经过4小时的激战,攻占义县,歼灭国民党军2万余人,完成对锦州的包围。第二天,周恩来为中央军委起草致林、罗、刘电:“你们应靠自己的力量对付津榆段可能增加或出关北援之敌,而关键则是迅速攻克锦州。望努力争取十天内打下该城。”
这样,在十天内“迅速攻克锦州”便成为东北野战军面对的最迫切的中心任务。
东北野战军展开对锦州地区的猛烈攻势后,蒋介石如梦初醒,发觉解放军在东北的目标是要先攻占锦州来封闭东北的国民党军队撤向关内的大门,深感形势的严峻。他不仅需要紧急增援锦州,还要考虑是否赶快将东北的国民党军主力撤回关内。
将主力撤回关内或转移到锦州、葫芦岛地区,意味着放弃长春、沈阳以至放弃东北。这是一个新问题,蒋介石长期对此举棋不定。随着东北局势的变化,特别是在解放军发动夏、秋、冬季攻势以后,他越来越倾向于把主力南撤,但这个决心并不好下。卫立煌担任东北“剿总”总司令后,又一直反对放弃沈阳,力主维持现状。蒋纬国在《历史见证人的实录——蒋中正先生传》一书中写道:
其坚持理由为:
一、共军已控制沈、锦间要地,若由沈阳向锦州转进,其间必须横渡巨流河、饶阳河。我军装备笨重,北宁路沿线地区,利于守不利于攻,且正值融雪季节,大军进出困难。
二、沈阳工事坚强,长期固守,确有把握。
三、沈阳兵工厂生产能力大,弃之可惜。抚顺有汽油,本溪有煤,粮食亦可以想办法,资源不虞匮乏。
四、放弃沈阳,极为影响国际视听、士气及民心。
9月24日,济南解放,而锦州局势日趋紧张。26日,蒋介石下令要求沈陽国民党军主力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并夹击锦州地区的解放军。他召卫立煌去南京接受任务,并当面讨论执行命令的要领。卫立煌虽没敢公然反抗,但始终不接受蒋介石的作战方针,只含糊其词地推脱:“回去同负责将领详细商量后再作处置。”蒋介石派参谋总长顾祝同随卫立煌来沈阳,并监督执行他的命令。
蒋介石在当天日记中写道:“共匪已于昨日进攻锦州,卫立煌犹豫迟疑,希图自保沈阳也。余甚痛其不学无术也,乃令其全力出击、增援锦州及放弃长春,强制其执行也。”蒋介石的反应实在迟钝。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策划攻占锦州已经很久,并且早已悄悄地付诸实施。到这时蒋介石才恍然大悟,发觉锦州局势严重,关系全局,但已晚了一大步。
蒋介石这次真急了。他亲飞往北平指挥增援锦州,下狠心作出两条重大决定:
一条是调华北的军队增援东北,这是他考虑过多次,一直下不了决心的事。他亲自到大沽登上重庆号巡洋舰,到葫芦岛召集军官训话,说明这次军事胜利的必要性。他还说:“这一次战争胜败,关系到整个东北的存亡,几十万人的生命,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有杀身成仁的决心。这次集中美械装备的优势部队,兼有空军助战和海军协同,是一定可以击灭共军的。”
另一条更重要、比以往更下不了决心的是,蒋介石要求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率部从沈阳撤出,全力援锦。但卫立煌坚决反对,他认为应该用“不变应万变”的态度,静待关内增援。廖耀湘等其他高级将领也担心:“如沈阳主力单独西出,背三条大河,侧敌前进,增援锦州,更有被节节截断,分别包围、各个击破的危险。”
这两条合在一起,可以看出蒋介石的总意图:他倾巢而出,不仅是为了解锦州之围,而且是要东西对进,对包围锦州的东北解放军主力实行反包围,一举解决东北问题。这完全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心理。
10月2日,蒋介石亲自飞到沈阳压迫东北将领执行他的命令和计划。他除同卫立煌谈话外,还召集师长以上的军官训话。随同蒋介石去沈阳的郭汝瑰在日记中写道:“总统继鼓励各将领努力达成任务,并谓锦州一失则沈阳比长春亦不如,盖长春今日尚可望沈阳援助也。此正转危为安之时,只要大家有决心必可打胜仗,即使粮弹不济,亦应以革命精神作战,无此精神即无异军阀。今日唯死中求生,如此战失败,我们历史上无面目见后世云。”
廖耀湘建议,为了撤出沈阳主力,可以趁辽南解放军兵力相对薄弱之时,直取营口,从海路撤退。出乎廖耀湘意料,蒋介石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而是告诉他:“现在的问题不只是撤出沈阳主力的问题,而是要在撤退之前与东北共产党进行一次决战,给他一个大的打击。”
蒋介石的决心又变了!难怪廖耀湘等会感到意外。在力量已居弱势、事先又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沈阳主力远途跋涉到锦州去,会合华北和山东烟台的军队,同解放军主力“决战”,其后果可想而知。但蒋介石亲自到沈阳直接向师长以上军官斩钉截铁地讲了这番话,卫立煌便无法再反对,廖耀湘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廖耀湘明白了蒋介石这次重大决策的总意图,但仍心存疑惑,后来在回忆中说:“蒋介石不明了当时东北解放军力量增长的情况,把问题看得太容易。
在准备同东北解放军“决战”的生死关头,蒋介石因何“急事”飞回上海
蒋介石在沈阳只停留了一天,便匆匆离开,回到北平。蒋介石所说“要在撤退之前与东北共产党进行一次决战,给他一个大的打击”,听起来仿佛是天方夜谭,但他却是认真的,认为是可以实现的。从沈阳回北平后,蒋介石又在10月5日带着徐永昌等到锦西、葫芦岛前线督师东进。
6日下午,蒋介石到茨儿庄与各师团长训话,并同被围锦州的范汉杰通电话。徐永昌在日记中记载:“当晚,蒋介石又召集师长以上到舰上聚餐,并说明此次军事胜败意义之重大,谓不仅解锦围,并须会沈阳之师,聚歼顽匪。”第二天下午回北平,徐永昌日记中记载:“沈阳兵已出。余谓须不时于空中视察指导,如此收效较宏。蒋先生闻余言仰面而言曰:‘我上海还有事,那么我明日便不能走了。余即答,以此须请总统酌其轻重矣,即辞而出。”
正在军情如此紧急、准备同东北解放军“决战”的生死关头,蒋介石突然要飞回上海,这实在是一个十分奇怪的插曲。
蒋介石在7日对徐永昌说:“我上海还有事。”8日,他便突然由北平飞回上海。蒋介石在日记中说:“中午见锦州战局无变化,乃即决定由沪转京。”他在日记中也没有说实话。其实,那是因为蒋经国在上海推行经济管制,“打老虎”时,把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捉了起来,但遇到孔祥熙的儿子(也就是宋美龄的外甥)孔令侃这只真正的“大老虎”就打不下去了。当他被杜月笙举报后,不得不派人去搜查并查抄孔令侃的扬子公司。宋美龄打急电给在北平的蒋介石,说上海出了大问题,要他火速乘飞机南下。
当时,北平形势紧张,蒋介石正在北平主持军事会议和亲自督战,闻讯后立刻要傅作义代为主持,自己即乘飞机赴上海。第二天蒋介石召蒋经国进见,痛骂一顿,训斥道:“你在上海怎么搞的?都搞到自己家里来了!”要他立刻打消查抄扬子公司一事。父子交谈不到半小时,蒋经国出来时一副垂头丧气之色。这一来,蒋经国“打老虎”也好,经济管制也好,都只能草草收场。
蒋介石离开北平后,10月11日还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纪念周上说:“军事行动必然是主动的,我们不能分散兵力,让匪军各个击破,所以今后军事上某些地方应撤退即行撤退,以期集中兵力,主动打匪。”但他所设想的“集中兵力”“东西夹击”“在锦州地区给东北共军一个歼灭性的打击”,事实上全部成为落空的大话。
双方之“精神与士气”
塔山位于锦西和锦州之间,地势平坦,有一条铁路和一条公路从这里穿過,通往锦州,是拥有重装备的国民党军队增援锦州必须经过的通道。东北野战军主力攻下锦州城是不成问题的,关键在于要能在塔山阻止国民党军东进兵团增援部队的通过,才能确保主力在较短时间内顺利结束进攻锦州的战斗。
程子华回忆道:“那时的形势是,能不能全歼东北敌人关键在于能不能打下锦州,而锦州能否攻克的关键则在于我指挥的部队能否阻挡住从葫芦岛登陆和锦西增援锦州的敌人。任务既艰巨又光荣。”
塔山没有山,只有一些小丘陵,无险可守,因当地有个百来户人家的塔山村而得名。正面扼守这里的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只有三个师,是前来进攻的国民党军队十一个师的近四分之一,武器装备之比更为悬殊。
当时派往塔山的东北野战军参谋处长苏静回忆道:“敌人那种进攻的劲头,确有乌云压城之势,空中敌机来回穿梭于锦州、塔山间,进行轮番轰炸扫射。海上敌舰用大口径的舰炮协同陆地炮兵,倾下数以吨计的钢铁。经过5昼夜的激战,我守塔山的英雄部队坚守阵地,反复冲杀,部队阵地失而复得,与敌组织的所谓敢死队展开了肉搏战,使敌人死伤惨重,而不能越雷池一步。”东北野战军在这里能顶住国民党军队的6天猛攻,毫不退却,实在可说是军事史上的奇迹。
这一情况产生的的根本原因确实只能归结为双方士气的巨大差别。
英国军事学家李德·哈特曾写道:“精神与士气乃战争之主宰。”解放军士兵大多是翻身农民,有着保卫土地改革胜利果实的巨大热情。部队进行了有力的政治动员:塔山阻击战意义重大;塔山阻击战必将胜利;锦州敌军已陷入重围,败局已定。
援锦敌军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在整个战局失败的形势下,内部矛盾重重,士气低落,指挥混乱。在战斗中,许多解放军阵地接连打退国民党军一波又一波的进攻,自己也有巨大牺牲,但没有一处主动放弃阵地而后退。塔山距锦州只有十五公里,围攻锦州的炮声在塔山清晰可闻,这对战士也是很大鼓舞。国民党军却士无斗志,而且内部矛盾重重,难以形成协作的合力。
蒋介石在10月11日的日记中,在讲到锦西的东进兵团时写道:“士气消沉至此,殊为悲痛。”蒋介石对随他到东北去的杜聿明发火说:“我们的将领真无用,以三个军加上优势空军炮火,把塔山都打平了,都不能攻进去。”
塔山阻击战进行了六天六夜,消灭国民党军六千五百多人,解放军伤亡三千多人。直到锦州解放,国民党军的东进兵团仍不能前进一步。勇气和斗志可以转化为战斗力,在一定条件下对胜负起了决定性作用。这场阻击战的胜利属于谁,东北野战军用事实对它作出了最有力的证明。
蒋介石“东西夹击”以至同东北解放军“决战”的计划能否实现,关键在于国民党军能否坚守锦州。毛泽东对辽沈战役中这个关键问题看得十分清楚、抓得很紧、考虑得很远。
10月10日,他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给林彪、罗荣桓等的电报中指出:“这一切的关键是争取在一星期内攻克锦州。”电文分析道:
你们的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求得尽可能迅速地攻克该城。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了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锦州的国民党守军主要是云南部队,战斗力不强,对蒋介石把他们从越南北部调到东北来十分不满,士气低落。10月10日,锦州外围战开始。14日,解放军在扫清锦州外围后,以五个纵队、一个师和炮兵纵队主力共二十五万人,在韩先楚、邓华等具体指挥下向锦州发动总攻,五百多门大炮密集射向锦州预定目标。在打开突破口后,双方进入激烈的巷战。只经过31个小时的战斗,到15日午后,国民党守军八万多人全部被歼。这一战关闭了东北国民党军进出的大门,为辽沈战役的完全胜利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11月8日,林、罗、刘、谭给毛泽东并东北局的报告中,对塔山阻击战在攻取锦州的军事行动中的作用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这一防御战之顽强,对我当时攻击锦州,取得调整、部署与攻击准备时间,起了决定的作用。”
10月15日,解放军攻克锦州城。蒋介石从南京第二次飞往沈阳。他这次去沈阳,主要是想救出在长春的十多万国民党军队。在沈阳的次日清晨五时,他给驻守长春的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官郑洞国写信并转两位军长,要他们立刻率部向沈阳突围。
郑洞国是在3月15日调到长春的。25日,他在长春宣誓就职。他宣布说:“蒋介石给我的任务是‘固守待援,寻机出击。”
这时的长春久处于解放军四面包围之中,除城郊的大房身机场外,同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已切断。城内粮食、燃料匮乏,一般居民最初以豆饼、酒糟充饥,到7月中旬不少人已只能吃野菜、树皮度命,大批冻饿而死。在这种情况下,不让成千上万的百姓饿死,是一个艰难任务。萧劲光回忆:“当时,在第一线担任封锁任务的干部战士,十分同情这些群众,把自己的饭拿出来给群众吃。后来,出来的群众越来越多,靠一线部队自己的力量已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指挥部就开会研究,決定设立难民处理委员会,在前沿和后方设置了大大小小的难民收容所数十个,有计划地收容难民、疏散难民。”许多难民得到救济后及时疏散到各地去,但不准将粮食运入城内。
长春城内的守军有十万多人,主要是新七军和六十军。新七军的新三十八师是原新一军的基干队伍,全部美械装备,战斗力强。第六十军是云南部队,同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矛盾很深,处处受到歧视,又是从四季如春的云南被调到常常冰天雪地的东北来打他们不愿意打的内战,官兵普遍不满。该军到达后,长春所有物资已被新编第七军所把持,样样仰人鼻息,简直在过乞讨的生活,困难与日俱增。两军在粮食供应上的差别很大,使彼此的矛盾更加激化。长春城防工事坚固,但粮食和燃料都要仰赖空运供应,逐渐弹尽粮绝,这自然无法持久。当大房身机场被解放军占领后,城内守军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日子已不可能继续维持下去。用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的话来说:“事实已非常清楚:守是等死,突围根本无望,只有一条路——起义!”
国民党军队在长春失败的命运这时早已注定。
10月初,郑洞国酝酿趁解放军主力南下锦州的机会,拼死向沈阳突围。但士兵因军心涣散,又饥饿过久、体力不支,已无力突破包围圈。10月10日,蒋介石派空军投给郑洞国和两军长的信大意说:“目前共军主力正在猛攻锦州,东北局势十分不利,长春的空投物资亦难维持。望吾弟接信后迅速率部经四平街以东地区向东南方向转进。行动之日将派飞机掩护,沈阳方面亦有部队在路上接应。”蒋介石这时不再讲什么“固守待援”了,但为时已晚。郑洞国接信后,立刻找两位军长商议。曾泽生摇头说:“总统下命令容易,真正突围谈何容易?现在城外共军兵力雄厚,而我军是兵无斗志,根本突不出去的。”他们谈不出一个结果,将会议内容电复蒋介石。
锦州解放后,蒋介石于10月16日在沈阳写给长春将领的那封亲笔信,是当天下午空投给郑洞国的。信的措辞十分严厉,但都脱离实际太远。郑洞国立刻找两位军长来商议,决定后天突围。曾泽生回忆道:“当时,摆在第六十军面前有三条路:一是死守长春,其结果是城破军亡;二是向沈阳突围,其结果是被解放军歼灭在长春到沈阳的路上;三是反蒋起义,参加革命,向人民赎罪,这是条活路。究竟走哪一条路呢?”
9月22日晚,他找第六十军军长陇耀、白肇学商议。他先表明态度:“我认为,我们应该率部反蒋起义。”陇、白都同意反蒋。陇耀更坚决,说:“我早就想着你会这样决定!这些年来,我们六十军受蒋介石嫡系部队的气太多了,排挤、歧视、分割、监视、装备坏、待遇低,送死打头阵,撤退当掩护,赏是他们领,过是我们背。这样的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我拥护起义。”
10月14日,曾泽生派两个被解放军俘虏后放回来的团长出长春去同解放军联系。这两个人在黄昏时回来,报告他已联络上了,解放军同意曾部起义。
17日,第六十军宣布起义,解放军在当天深夜开入第六十军驻防的长春东半部。19日,不可能再坚持的新七军也放下武器,长春宣告解放。至此,东北野战军已歼国民党军两个兵团部、正规军及地方部队共二十万人,解放锦州和长春。
主将同蒋介石想的不是一回事
蒋介石不是要“东西夹击”,在锦州地区给东北共军一个歼灭性的打击吗?从葫芦岛出发的东进兵团,被东北野战军第四纵队在塔山坚决顶住,寸步难行。那么,廖耀湘率领的在蒋介石严令下已从沈阳出发的西进兵团,这时又到哪里去了?
国民党军在东北的精锐部队,几乎集中在廖耀湘担任司令官的第九兵团(即西进兵团)中,它辖有六个军又一个师。该兵团本来驻守在沈阳地区。毛泽东设想的“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主要是指这支部队。
蒋介石也极看重这支部队。1948年5月初,他曾决心撤退沈阳地区国民党军队的主力,通知卫立煌去南京面商。卫立煌对廖耀湘表示:东北解放军主力位于辽北和辽西地区,如果沈阳主力经辽西向锦州撤退,背辽河、新开河、饶阳河三条大河侧敌行动,有被解放军层层截断、分别包围被歼的危险,而且那样做,无异于抛弃长春守军。廖耀湘同意这些意见,卫立煌要他代赴南京向蒋介石报告。
据廖耀湘回忆:“到南京后,蒋介石首先单独召见我。蒋介石告诉我,他之所以要撤退沈阳的主力,首先是想在东北解放军来进攻锦州之前,先主动把沈阳主力撤往锦州,其次是当时国民党的空运能力有限,不能够负担沈阳十几万大军的补给。”廖耀湘再三说明这样做的困难,他主张:“沈阳部队应待葫芦岛与锦州部队会师后,东渡大凌河向东推进时,才能够让西进与东进的部队相会合,打通锦沈交通。”蒋介石当时也没有来得及详细思考,所以未作别的指示,只是补充一句:“这问题留待以后再详细研究。”这样,沈阳撤兵的事情就拖下来了。
直到解放军进兵锦州,蒋介石急于要沈阳国民党军主力直出辽西解锦州之围,并且派参谋总长顾祝同到沈阳监督执行。卫立煌仍坚持原来的意见,廖耀湘也认为直出辽西并不可行。双方争执不下,顾祝同断然表示:“你们已耽误好几天时间,必须服从命令。先开始行动,才能再说话。”这样,卫立煌同意先命令廖兵团的部队向新民、巨流河地区集中,表示已“开始行动”。
10月2日,蒋介石飞沈阳亲自督战时,他的主意又改变了。他单独找廖耀湘谈话,说:“形势的发展,实在出乎我所料。锦州是我军在东北的咽喉,势在必保。我此次来沈,是来救你们出去的。过去你们要找共军主力找不到,现在他们已经集中在辽西走廊,正是你们为党国立功的好机会,只要大家以革命精神下定决心,坚决服从命令,我想一定可以成功。”蒋介石硬要在不利条件下进行决战,难怪郝柏村在读蒋介石日记时要发表这样的感慨:“蒋公此际仍一意决战。大军指挥,被动决战是冒险行为。”
廖耀湘也清楚,这样远赴锦州去决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仍想将沈阳主力转向营口,从海上撤出东北。这同蒋介石想的不是一回事。
8日,廖兵团在沈阳以西的新民地区集合后,不是朝西南的錦州方向急进,而是转往偏西北,在10月11日攻占彰武。彰武是东北解放军向锦州地区运送兵员、弹药和物资的重要据点,并有物资储存,对东北解放军比较重要。这成了廖耀湘改变行动方向的借口。
10月12日,蒋介石已十分着急了,致电卫立煌并转廖耀湘:“廖司令官所部应一意西进,勿再犹豫。万一锦州不保,亦须尽其全力,负责恢复,此为东北整个国军生死存亡之关头,亦为今日唯一之战略,接电应立即遵行,切勿延误,并盼立复。”但只求自保的廖耀湘接电后并无多大动作。
廖兵团十万多重装备大军顷刻间由自乱而到覆灭
当锦州的国民党军队被解放军围攻、处境危急时,从南面还可以听到东进兵团在塔山的炮声,而北面的西进兵团却远在彰武,连影子都看不到。
毛泽东认清这一态势,在11日为中共中央军委致电:“只要不怕切断补给线,让敌进占彰武并非不利,目前你们可以不受沈阳援敌威胁。待锦州打得激烈时,彰武之敌回头援锦,已失去时间。”
12日,毛泽东再次指出:“沈敌进占彰武,置于无用之地。”13日,蒋介石严令廖部星夜渡新开河进占新立屯,再向锦州前进,他还说:“如再延误将以军法从事。”17日,廖兵团不得不沿铁路线南下到达黑山、大虎山以北的新立屯。而解放军已攻占锦州,他们确实已经失去了时间,并且为解放军下一步歼灭廖兵团形成了有利态势。
锦州解放后,蒋介石仍不甘心就此罢休。他在10月15日的日记中写道:“锦州初陷,敌力不强,当易恢复也。即使锦州失陷,东西两兵团援军仍继续前进,收复锦州。否则东北之主力部队无法撤回关内也。”这也清楚地表明蒋介石对东西兵团夹击的目的,主要还不在援锦,而在于寻求同东北解放军主力“决战”。
他自己也第三次赶往沈阳,尽管锦州已解放,仍严令西进和东进两个兵团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卫立煌、杜聿明、廖耀湘等这时已很难再提出不同意见。东北“剿总”参谋长赵家骧在对东北国共两军实力作了比较后,不赞成蒋介石提出的向锦州前进的这个方案,说:“继续向锦州攻击,是值得考虑的。”蒋介石大怒,说:“我们有空军优势,炮兵优势,为什么不能打?”
可是,蔣介石这些“方针”与“决心”实在太脱离实际。在锦州解放前,解放军将主力用在尽快攻占锦州上,只以一部分兵力担负阻击,国民党东西两兵团在这种情况下尚且无法前进。现在,解放军主力已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这两个兵团。而这两个兵团得知锦州解放的消息后,军心一片慌乱。要他们继续向锦州攻击前进,实际上是无法做到的。
针对这种状况,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军委认为,下决心集中力量全歼廖耀湘兵团的时机到了。根据战场形势发生的变动,并且考虑了东北野战军总部的建议后,解放军断然调整了作战部署。10月19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林、罗、刘电:“沈敌似已决心撤退,退营口的可能性很大。”
20日,毛泽东和中央军委作出更重要的决断:要抓住当前有利时机,迅速扩大战果,一举解决整个东北问题。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致东北局、林罗刘电:“除以一部守备营口外,主力由东向西配合锦州我军作战,准备全歼廖耀湘兵团,攻取沈阳。”这个电报不仅发给东北野战军,而且发给东北局,可见它是有关东北全局的又一重大战略决策。
这时,战斗的中心地点转移到黑山、大虎山。
10月21日拂晓起,廖耀湘兵团在蒋介石严令下开始向黑山、大虎山攻击。
23日,先头部队到达黑山、大虎山以东和解放军接战。双方力量悬殊,廖兵团重炮部队火力异常猛烈,战机的炸弹成串落下,继之以步兵冲击。东北野战军以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顽强阻击。
梁兴初有声有色地回忆起作战一开始时战场上出现的情景:“24日晨六时,四架野马式敌机带着滚雷似的轰隆声,飞扑黑山城上空。随着凄厉刺耳的尖啸,炸弹成串地往下落,黑山城顿时被撕裂开了。与此同时,架设在张家窝棚方向的重炮群,也以雨注般的炮火向高家屯一线遮头盖脑地打来。几天来昼夜等待着的一场恶战,从今天开始了。”
廖耀湘真是把自己所有的本钱全用上了。经过三昼夜的奋战,廖耀湘兵团始终无法突破解放军的阻击阵地。黑山阻击战,解放军以顽强的斗志,顶住国民党这支精锐兵团的猛烈攻击,封住他们的南下之路,争取了时间,对辽西会战取得全胜作出了巨大贡献。
26日,原来攻克锦州的东北野战军主力六个纵队和炮兵纵队只休整了三天,立刻回师,越过五百米宽的大凌河,赶到黑山、大虎山地区。双方力量对比顿时发生重大变化,廖耀湘兵团再也跑不掉了。
廖耀湘意识到自己已处于极为不利的处境,遵照蒋介石命令继续向锦州推进已无可能,慌忙下达向营口或沈阳方向撤退的命令。但这时,东北野战军根据命令东进台安,切断了廖兵团通向营口的退路。第五、第六纵队迅速向预定地域急进,关上他们退回沈阳的大门,趁乱猛打。携带着大量重武器而且正处在运动中的廖耀湘兵团进退两难,挤在大虎山以东、只有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区内,顿时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
东北野战军按照中共中央军委的命令,立刻以刚从锦州地区赶到的各支主力部队对正在慌乱地运动中的廖兵团实行分割包围。混战中,解放军横腰拦截,猛打猛冲,大胆插入廖耀湘兵团各部队之间,一下子捣毁了廖兵团和一些军的指挥机构,割裂他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各军各师混在一起,完全打乱了它的指挥系统和战斗部署,汽车、大炮扔得遍地都是。
廖兵团各部队失去指挥,迅速溃不成军,毫无战斗力了。十万多重装备大军的行动,事先没有明确的目标和缜密的计划,各部队间缺乏清楚的任务分工,行动徘徊犹豫,决心一再改变,官兵疲惫不堪。一旦陷入重围和一片混战中,指挥中枢又遭到突然捣毁,整个部队顷刻间由自乱而到覆灭。看起来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就这样一步步发生了。
廖耀湘后来回忆道:“因为这些部队都是处于行军状态,原来就未建立好通讯联络的体系,所以当兵团部及三个重要的军部被打碎之后,指挥官陷于无法指挥也再不能掌握部队的境地。而部队则因失去首脑,无所适从,以致陷于瘫痪和分崩离析的状态。”
10月28日拂晓,辽西围歼战结束,廖耀湘和三个军长被俘。从合围到全歼廖兵团,解放军只用了两昼夜时间。国民党军这些精锐部队就这样飞快地在一片混乱中断送掉了。
蒋介石本来派杜聿明担任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准备统一指挥侯镜如的东进兵团和廖耀湘的西进兵团相互配合进行反攻,这时自然再也无从谈起了。
11月1日,东北野战军向沈阳市区发起总攻,第二天就结束战斗,歼灭、起义、投诚的国民党部队共十三万四千人,沈阳这个东北最大的城市得到解放。同天,营口解放,国民党军近万人乘船撤离。
至此,东北全境解放,辽沈战役结束。
(来源/《决战——毛泽东和蒋介石是如何应对三大战役的》,金冲及/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6月北京第一版等)
责任编辑/王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