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揭开 一举攻破“金城汤池”

战略决战的序幕，是由山东战场的济南战役揭开的。济南战役的胜利为人民解放军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依次展开、夺取全局胜利创造了重要前提。

为了应对山东战场的局势，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早有考虑和部署。毛泽东为山东兵团规定的作战目标和步骤是正确的。但是在军事形势大转折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蒋介石对整个局势根本没有清醒的、正确的估量，还以为战局稳定，可以专心指导经济的发展，忽略了军事布局;而在具体的作战指挥上又常是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缺乏一个高明的军事统帅应有的雄才大略和坚毅决心。

“双十”之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与《中国土地法大纲》同时问世

抗日战争胜利时，国民党当局倚仗“受降”的名义，从日本侵略军手中接收了山东的重要城镇和主要交通线。但广大农村和许多小城镇仍处于在山东坚持抗战的解放军手中。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后，山东在很长时间内成为双方战斗最激烈的地区。

国民党军在山东的指挥官是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二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他是黄埔军校三期生，受到蒋介石的特殊器重。对济南城，王耀武有过一段评论：“济南是国民党军强固设防、重点防御的重要据点之一，筑有纵深坚固的永久性工事，储备有充足的弹药和物资，有十万以上的人担任守备。”济南的对外交通也比较畅通，胶济铁路除东段一部分外都能通车。国民党当局在1947年12月12日宣布：“津浦路济南浦口通车恢复。”

解放军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回忆道：“1948年春，全国战场的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说：“记得去年夏秋之间……当时国民党军队依然能够在山东战场展开局部的战役性进攻。几个月后的今天，敌人则连一次像样的战役性进攻也组织不起来了。整个山东战场的敌人在我军的严重打击下，从‘重点进攻‘全面防御被迫转入‘点线防御。”蒋介石只顾抢夺土地、城市、交通线而不顾有生力量消长所造成的顾此失彼、捉襟见肘的窘态，现在越来越清楚地显露出来了。

为了应对山东战场的局势，中共中央和毛泽东早有考虑和部署。10月10日，解放军总部发表毛泽东起草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提出“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口号。同一天，中共中央颁布《中国土地法大纲》，在解放区开展土地改革运动，把广大贫苦农民充分发动起来，这是取得全国解放战争胜利的重要基础。11月和12月，解放军在山东连续发动进攻，共歼灭国民党军队两万多人，先后收复高密、胶县、莱阳等县城，扩大了山东解放区。

1948年1月和2月，根据中共中央的统一部署，部队进行了两个月的休整。休整并不是休息，而是开展了一场以“诉苦”（诉旧社会和反动派所给予劳动人民之苦）、“三查”（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和“群众性练兵”运动为主要内容的新式整军运动。运动是从诉苦开始的。解放军士兵大多出身于底层社会，曾经是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贫苦农民，大多有一本深埋心中的血泪账，让他们倾吐出来，并引导他们论苦追根，追究苦从何来，就能大大提升他们的翻身觉悟和战斗激情。

经过两个月的新式整军运动，部队和战士的精神焕然一新，作战能力显著提高。毛泽东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的致彭德怀电中写道：“用诉苦及三查方法整训部队，发扬政治、经济、军事各项民主，收效极为宏大，故宜注意两个战役之间的必要整训。”

切断济南的对外交通线

要取得济南战役的胜利，并不是易事。济南不是孤城。要进攻济南，首先需要切断它的对外铁路线，也就是胶济铁路和津浦铁路。国民党军控制下的胶济铁路，有以周村为中心的西段和以潍县为中心的中段之别。

1948年3月1日，当新式整军运动告一段落时，毛泽东立刻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发电，明确先打“胶济西段”。4日，中共中央军委又电令第七、九、十二纵队为华东野战军第二兵团，许世友为司令员，谭震林为政治委员，亦称山东兵团。11日，山东兵团发起胶济路西段战役。

为什么战役从驻有重兵的胶济路西段打起？历来重视“初战”的毛泽东这样选择是有道理的。胶济路西段的国民党军比中段弱，虽有四万多人，但凡城必守，凡镇必防，兵力分散，整编第三十二师师部所在的周村，实际作战部队不足五个营。

山东兵团主力经过夜行晓宿的七天强行军，远道奔袭，先夺张店，随即在3月12日清晨冒大雨直插周村。国民党军队遭到这样的突然打击，连对方的番号和实力也不清楚，顿时陷入混乱，有三万八千多人被歼。师长周庆祥潜逃。胶济路西段战役首战告捷。

毛泽东已成竹在胸，在3月20日致电华东局、许谭并告粟裕：“略作休息，进攻昌潍得手后休整半月，待命进攻津浦路济南徐州段。”一切都经过清晰的计算：第一步刚取得了胜利就立刻提出第二步和第三步。济南战役的准备就是按照这一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的。

潍县是胶济铁路的中心点，这个地区驻有国民党军四个团和六个保安团，还有当地很有影响的地主武装共四万七千余人，但孤悬鲁中，军心涣散，部队给养有赖空投补给。4月2日起，解放军山东兵团主力回师东进。山東兵团以八十多门重炮猛烈轰击潍县县城，这些重型武器都是先后从国民党军队缴获的，同时挖掘坑道向城内推进。4月27日，战斗胜利结束。青岛、济南来的两路援军也被分别逐退。

当解放军横扫胶济铁路西段和中段后，王耀武看到济南只剩下津浦铁路中段还能同徐州相连，一旦这段铁路被切断，济南顿成孤岛，必难挽救。于是王耀武在5月15日乘飞机到南京见蒋介石，建议放弃济南，将部队撤至兖州及其以南，同徐州一带主力连成一片。蒋介石十分不满，训斥道：“你不从大处着眼。我们必须确保济南，不能放弃。”他说：“济南如果被围攻，我当亲自督促主力部队迅速增援。只要你能守得住，援军必能及时到达，我有力量来解你们的围。你们如不发奋努力，坚定意志，将死无葬身之地。”王耀武此行，除得到蒋介石几句空洞的口头许诺外，只能垂头丧气地空手而回。

济南向外伸出的两条胳膊，一条是胶济铁路，一条是津浦铁路。胶济路的问题解决了，津浦路中段的问题就提到日程上来。5月7日，毛泽东为军委起草致许谭并华东局的电报，嘱山东兵团准备于19日或21日以后向津浦线行动，协助粟裕兵团作战。

津浦线中路在济南、徐州间最重要的城市——山东兖州。解放军山东兵团南下后，控制了兖州南北一百五十公里的铁路线。

7月12日，解放军向兖州发动总攻，以历来被认为是最难攻打的瓮门一带为主要突破口，并用大炮猛烈开火，炸毁城垣。第二天下午，守军士气已瓦解，纷纷向东南方向突围，被解放军预伏部队截住，全部被歼。

没有被上帝保佑的蒋介石

条件已经成熟。7月14日，中共中央军委提出下一步攻占济南的初步设想。

攻克济南并不容易。蒋介石为了守住济南，特拟定了一个大规模的“会战计划”，即以第二绥靖区十一万人固守济南，以配置在徐州地区的三个兵团，随时北援，内外夹击。但蒋介石那时正狼狈不堪地对付经济危机，以上设想只是为了“有備无患”，并没有立刻作出切实的具体部署。

8月10日，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致电中共中央军委，提出对济南战役设想的三种作战方案。12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军委起草复电：“我们目前倾向于攻城打援分工协作，以达既攻克济南又歼灭一部分援敌之目的，即采取你们第二方案。”复电对“攻城”和“打援”如何“分工协作”的关系作了进一步阐述。华东野战军立即按此进行行动的具体部署，把攻占济南作为华东战场的重点，并把它的作战方案最后确定了下来。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预感到解放军下一步的军事进攻目标是在山东境内。他在8月10日给国务卿的电报说：“共产党在战争中节节胜利。他们掌握着主动权，保持着攻势作战的全部优势。而政府军看来缺少作战意志和能力。目前看来，共产党要肃清鲁境的残余国军，以作为向南对南京发动全面进攻或向平津地区发动全面进攻的序幕。”而要肃清鲁境的残余国军，主要目标自然就是攻占济南。

蒋介石一向主张要“确保济南”，也没有想到解放军能在很短时间内攻占济南。8月间，王耀武得悉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主力纷纷北调山东，南京统帅部也探知原在山东地区的解放军加紧练习攻坚战术并积极备战，判断解放军有进攻济南的企图。一场空前规模的战役即将打响。

王耀武分析济南周围双方力量对比后，担心南京统帅部以上指令未必能可靠地实现，一再要求蒋介石空运部队增加济南防御力量。9月14日，王耀武飞往南京，当面要求蒋介石将整编第七十四师立即空运济南，称唯有如此固守济南才有可能。蒋介石也答应了，但解放军随即向济南发动总攻，猛烈炮轰机场，继续空运已无可能。

其实，大势已定，即使再空运一个整编师去，难道就能改变济南战役的结局？但蒋介石对这一点一直懊悔不已。他在日记中写道：“以余专事于经济之指导，而对于军事则反忽略。明知匪必进攻济南，早可准备一切，乃为幕僚与前方将领浅见者所尼阻，未能实施。乃至匪攻开始，而机场被匪炮击，因之无法空运，而且东面阵地已为匪突破，危急万状，此乃余自无决心，以至误事，至此能不愧怍？”

蒋介石遭受挫折时总是责怪部下没有听他的话而说他自己早已想到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在军事形势大转折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蒋介石对整个局势根本没有清醒的正确的估量，还以为“战局稳定”，可以“专事于经济之指导，而对于军事则反忽略”;而在具体的作战指挥上又常是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缺乏一个高明的军事统帅应有的雄才大略和坚毅决心。

9月11日，毛泽东在九月会议期间为中共中央军委所写关于济南战役的电报中，提出了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大胆主张：“此次作战目的，主要是夺取济南，其次才是歼灭一部分援敌，但在手段上即在兵力部署上，却不应以多数兵力打济南。”决心下了，作战的目的和兵力部署确定了，毛泽东就放手让在前方的粟裕、许世友等指挥作战，不轻加干预。

根据毛泽东的决心和部署，9月16日，华东野战军决定以十四万人的兵力在许世友、谭震林指挥下，向济南发起全线总攻击，并以比攻城更多的兵力十八万人，由粟裕直接指挥，阻击从徐州北援的国民党重兵。

19日，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本晨首先默祷敬卜济南战局之能保否。蒙上帝示我以‘可保，此心为之大慰。今后只要努力督导陆空军增援而已。”但局势的发展完全不是如蒋介石所预期的那样，守军守不住，援军攻不动，上帝也没有来保佑他。

就在蒋介石写那篇日记的同一天，占济南守军近一半的西守备区总指挥吴化文率部起义，撤离战场。吴化文回山东后，同解放军鲁南军区有过接触。以后，中国共产党多次派地下工作者同他联系。兖州被围时，蒋介石打电报给王耀武，要吴化文到兖解围。先头部队被解放军围歼，旅长被俘，这使吴化文感到打下去难逃灭亡的命运。党又派地下工作人员做他的工作，使他下了起义的决心。

这件事完全出乎王耀武的意料，使他完全丧失坚守的信心。解放军攻城集团经过激烈的攻坚战，在9月24日攻克济南，俘获化装逃出济南城的王耀武。

（来源/《决战——毛泽东和蒋介石是如何应对三大战役的》，金冲及/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6月北京第一版等）

责任编辑/王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