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琦
影片《惊涛骇浪》以1998年长江抗洪为背景,以抗洪斗争中发生的一系列的英雄事迹为创作原型,描写了数百万沿江军民在百年难遇的自然洪水灾害面前,以惊天地、泣鬼神的顽强抗争精神,在与自然灾害的殊死搏斗中战胜了肆虐的洪水。这部具有史诗品格的英雄史诗电影以长江洪水暴涨、集团军转战湖北抗洪为线索展开故事,表现军民一心、严防死守、排除万难、惊心动魄的抗洪经过,锻造了中华民族伟大的抗洪精神,展现了中国军民的韧性与无畏。《惊涛骇浪》绝不是对洪水灾难的简单复制和重温,它的成功在于对抗洪斗争中展现的民族精神及民族文化的深入挖掘,在于创作者对主旋律影片艺术审美的顽强追求。
自古以来,人类从未停止过与大自然的抗争,为此古人还创作了许多有关人类与自然抗争的神话故事,如“大禹治水”“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等,这些故事无不彰显着中华民族对自己力量的自信以及征服自然、百折不回、誓死不屈的坚毅精神。98抗洪题材影片《惊涛骇浪》以恢宏的抗洪场面强化了中华民族在面临灾难时所迸发的民族精神伟力,再一次印证了人定胜天的亘古真理,这个恒久的母题经过电影艺术化的再加工,再次散发出令观众难以抵挡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惊涛骇浪》称得上是一部“没有硝烟的战争片”。为了保证主旋律电影的观赏性及冲击力,创作者十分注重宏大抗洪场面的刻画和悲壮气氛的营造。为了真实再现军民惊心动魄的抗洪奇观,创作方花费一百万元打造了一条专门用于拍摄,长约800米且在影片中仅有几个镜头的大堤坝。除了对一些常规造型的精心编排外,影片还大胆使用了现代三维特技。导演翟文杰表示:
惊涛骇浪是文字描述,欲展现出来实属不易,为造成“影视奇观”,追求视觉上的冲击力只能借助数字特技。房屋倒塌、激流湍急、江底堵管涌、飞车补渍堤、直升机吊人、闪电大霹雳……只要传统技术悉心设计,合成精细,仍具有它的生命力。
为了保证特技的真实感,创作者对视觉元素进行了精心设计,这样观众在对图像中和思维常识中的视觉元素进行对接、重組时才会获得真实的视觉感。如在决堤一场戏中,凶猛的洪水扑向村庄,顷刻间将其吞噬殆尽,深陷危机的村民四处躲藏,这一场景中洪水浪头的涌动、起落及房屋的倒塌等的特技处理不仅艺术地再现了洪水的凶猛,还为军民艰难而又凶险的抗争埋下了伏笔。
电影开篇气势雄伟,一开场就是排列整齐的兵阵听取军长关于救洪的指示,数辆满载救援装备的军车依次停置在不平坦的土地上。成百上千名神情肃穆的人民子弟兵身着迷彩服、救生衣整装待发,一面面旗帜在肃杀之中肆意飘扬尽显神威。简洁而深刻的开场营造,锻造和凝聚军民抗争精神,为影片建立起宏观的气魄。一辆接一辆装满急救艇的军用卡车飞驰开往灾区,一路泥水四溅,标志着抗击洪峰已刻不容缓。为填补豁口,排列有序的军卡飞驰而下,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已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舍生取义、不畏牺牲的精神给观众心灵造成强烈的震撼。成千上万的士兵于暴雨之夜聚集江边,打响了这场驱逐洪峰保卫人民的战役,长江大堤的一侧,一望无际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夜空。抢险的浩大声势令裹挟其中的军民情、战友情、父子亲情、男女爱情更显珍贵。一刚一柔之中,观众感受到了中华民族面对洪魔的意志的力量以及不息的抗争精神。生死碑上“与灾难共存亡”的字样,士兵们举起的“人肉筑长城”的牌子,振聋发聩的“军民一心,严防死守”“和水库一起战死,和水库一起倒下”的呐喊,是军民不屈的斗志筑成的不朽丰碑。
影片塑造了诸多堪称经典的视听奇观场景,如被肆虐的洪水淹没的房屋田亩、数万将士洪流抢险等场面,但展现奇观不是目的,这些宏大的场面与深陷洪魔之中血肉铸就的鲜活躯体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凸显出中国军民的抗争伟力。人与自然灾害的抗争可谓统领全片,能频繁掀起观众心中巨波的是军民的昂扬斗志和浩然正气,是在与大自然抗争中展示出来的不惧任何磨难的无畏民族之魂,而中华民族的生命力、凝聚力、使命感和责任意识始终是我们排除万难勇往前行的堡垒。
翟俊杰导演用四句话对影片进行了定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个感人泪下的故事,一部重塑英雄的史诗,一曲向党献礼的颂歌。”片中最令人动容的恰恰是对英雄形象的重塑。英雄不仅仅是一个个体,而是成千上万的抗洪勇士。为了保证影片的震撼力,同时避免出现深刻性不足的情况,就需要运用一定的技巧,因此影片运用了以群像塑造为主、多线断续叙事的方式,观众可以通过自身的想象对某一情节进行串联,对某一人物进行构制,完成高层次的协作和升华。如果说新闻报道是对98抗洪简单的事实表述,那么“重塑英雄的史诗”则是重点表述什么样的人如何取得了对抗洪魔的胜利。诚然,作为一部坚持“群像”塑造的作品,士兵、平民在抗击洪水的浩大气势中完成了整体中华民族群体精神的塑造,但场面性的英雄群体在某种意义上并不能达到个体英雄所能触及的更高层的深度。为了更震撼人心的力量,影片重视个人与群体的关系,并将个体形象的塑造放在了重中之重的位置,最终创作者成功做到了豪迈与温情并举,在英雄群像的塑造中凸显了个人的血肉和性格。影片在表现人物上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视点下移,如最高层的指令仅通过一通电话来展现,而片中的人物所涉极广,从军长到团长,从普通士兵到人民群众,他们都参与到抗洪斗争中,展现了中国军民众志成城、团结协作的力量。
影片富有创造性地刻画了性格鲜明的英雄形象,典型的塑造绝不仅仅是对人物生活真实地展现,它用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做点缀,且上升到了艺术和审美的高度。电影开篇是军长张长明训子的场景,这是上级对下级的训示,树立的是一位威严军长的形象,但接下来他与儿子的沟通及其出色的抗洪谋略让人们发现了他作为父亲慈祥的一面和具有雄韬伟略的智慧一面,他之前对儿子的冷漠不近人情暗合的却是家国的大情大理。在经历了洪魔的生死考验之后,影片外在的矛盾转为内在的冲突,不仅循序渐进的勾勒出军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度及处变不惊、力排万难的坚韧意志,还将张长明强硬反对儿子弃军从商、张成文听到战友牺牲自愿归队又因抗洪表现突出从普通的列兵恢复连长身份等事件及人物精神的变化轨迹表现的水到渠成。片中的魏长胜只是一个运载稳固江堤材料的司机,一开始他的出现并没有使观众内心泛起太多波澜,他频繁奔波于江堤与村落,但急促的管涌打破了既定的节奏,若不分洪,这一突然的破裂会使整个江堤崩溃,魏长胜没有任何犹豫,扛起装满玉米的袋子跳入洪流,以血肉躯体填补了涌洞。魏长胜仓促而又悲壮的牺牲,给观众强烈的情感激励,成功塑造了其舍生取义、视死如归的英雄形象。水利专家韩盛元以科学家的身份投入战斗,水库是他毕生的事业和心血,他把水库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但为了保障人民安全,他必须开闸泄洪以减缓江堤压力,他临危受命亲临大堤仔细监察,千钧一发之际完成了大堤上的决策。军团团长周尚武和妻子韩梅面对洪灾,放弃了夫妻之间的情爱,舍小家为大家,投入到生与死的战斗之中。周尚武一直处在冲锋陷阵的最前列,在大堤即将崩溃的紧要关头,飞车堵堤口,履行了自己军人的职责。青年军人林为群在抗洪中因疲劳过度而牺牲,拥有千万资产的父亲林同生舍弃一切,父继子业,穿上了儿子的军装投身于战斗之中。正是对这些鲜活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造就了这部“重塑英雄的史诗”。渗透在抗洪当中细致入微的亲情、爱情、友情是中华民族团结无畏、意志坚韧的基石。而人们坚定的抗洪信念,撼动人心的抗洪行为,民族的精神伟力则是中华民族制胜灾难的法宝。
《惊涛骇浪》本身就是立足于98抗洪题材的影片,如何艺术地呈现这一题材,是创作者面临的最大难题。导演翟俊杰表示,电影最需要尽致着墨的是其审美性和艺术性,循规蹈矩只会扼杀艺术,他调动了一切艺术手段让画面荡出诗意。影片在立足于真实的基础上,稳抓剧情提供的情绪上的契机,制造了写意的情境,还善用一些生动的细节表情達意,真正做到了宏大的场面有力量,微观的细节有内容。两者的结合使得影片凝重而不失松弛,充实而不空洞,尽显艺术的风韵和风姿。影片的一大特点是工笔塑英雄,泼墨写抗洪,总体离不开诗化的风格。导演刻意在影片画面、音响的处理上赋予了诗的节奏,影片开始以大远景、大全景的方式拍摄誓师的雄浑场面,为影片造就史诗的气魄,而后为整片大力造势的音响与快速组接的抗洪抢险镜头相配合,力斥拖沓,打造豪放诗的品格;表现人物情感的舒缓音乐与生动的细节共同勾勒出交错有致的蕴意。军长阵前点名,当点到六位已经牺牲的战士时,全连答到,声势震天,这是军人忘却生死、前仆后继的呐喊。随着人声的伏落,固堤坝的机械声响起,连续的节奏同样延绵了观众的情感。导演善用动静的变化来制造张弛,用艺术化的手法带来审美的空灵感。一场声势浩大的抗洪结束后,该怎样来结局,通常的主旋律题材也许会急管繁弦,大张声势,但本片却用了诗化写意的收尾:一段“静置”的长镜头展现了与凶猛洪峰搏击奋战了一夜的军民在江边昏睡,江堤牢不可破,江边阒寂无声,风轻云净,红日初升,他们或仰或卧,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安宁,只有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提前苏醒,四处寻觅。导演用黑夜与白天、抗争与休憩及动与静的反差对抗灾斗争进行了艺术化的表达和概括,用连绵不绝的“人堤”赞誉中华民族用血肉铸就的长城。此场景不是写实,而是写意,这种诗意的呈现比“原生态”的表达方式更动人,也更有感染力。创作者注重微观细节的表现,善用生动的细节艺术造成观众情感的起伏,宏观把握与微观表现的辩证处理使影片兼具魄力和感染力。工程院院士韩盛元矗立大坝泄洪一场戏,对细节的刻画可谓入木三分,他于狂风之中艰难举起信号枪,三个红色的信号弹垂直入江流,信号发出的一刹那韩盛元泄力倒地,红伞在水雾弥漫的“隔河岸沿边水库”前随风飘扬,浑重的画卷中加入情绪的点缀物,使画面充满悲壮的美感。林为群疲劳过度牺牲倒地后,一只小青蛙在他的手臂上跳动,这个镜头可谓独具深意,这是生命在律动,动物况且有生存的欲望,而伟大的战士却为大义而牺牲,这更让我们体会到军人无私奉献的神圣。魏长胜与双目失明的奶奶相处的细节同样令人动容:他用汽车鸣笛做信号告诉奶奶自己归来,奶奶用数豆子的方式记录魏长胜运输的次数,这些日常相处细节的生动表达也说明了他只是万千普通民众中的一个。魏长胜填涌洞一场戏运用水下高速摄影拍摄,除了展示水下细节外还充分调度观众情感,水下散落的金色玉米粒、不断上冒的气泡、浑浊的江水仿佛都在为战士哀悼,水下的窒息感更深化了魏老兵牺牲的悲壮情境。在魏长胜牺牲后,所有军车鸣笛致意,汇成了一曲悲壮的交响乐。老兵敬酒,战士们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能搬动石块、麻袋的双手却端不起一杯酒,他们用血肉躯体和实际行动书写成大写的“人”,这些细节怎能不令人动容。
《惊涛骇浪》以全景式的手法描绘了1998年艰苦卓绝的抗洪斗争,以惊心动魄的场景、震撼人心的精神伟力和荡气回肠的艺术感染力,奏响了振聋发聩的时代最强音。当国家遭遇天灾,这个国家的英雄和凡人却从未畏惧,他们以非凡的勇气和惊人的智慧平息惊涛,战胜骇浪,以热血忠魂谱写了一曲民族精神的动人华章。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电影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