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洁琼
(中山大学哲学系,广东广州,510275)
《山海经》是留存中国古神话资料最为丰富,形式最为原始的古籍,它集中反映了中国古神话的面貌和思想,构建了系统而独特的神话意象[1],是中国神话的滥觞所在。书中多处载有创世内容,具有很高的创世神话研究价值。然而学界针对“《山海经》创世神话”的研究却相对空白[2];与中国创世神话相关的诸多研究虽然十分重视《山海经》,但也未对此展开深入、系统的考证和挖掘[3]。鉴于此,本文对《山海经》创世神话进行探讨,尝试勾勒出《山海经》创世神话的全貌,并借此分析中华民族创世神话的思想性特征和构建体系。
“创世”是神话的核心,“是否包含创世题材”也是狭义神话学区分神话与坊间传说、奇闻轶事的主要标准之一。创世神话是蒙昧时期人们对自身及外在世界起源做出的思考和解释,是早期社会人类抽象思维和具象思维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留下的重要文化遗产,它包括宇宙万物的来源、人类的诞生、秩序的产生、文明的创造等与事物本源相关的神话内容。
《山海经》中载有最多、最全的中国创世神话,但这些神话“内容保存零散,多以视觉性叙事的形式展开”,“在多文化系统互融的过程中形成”[4],因此往往晦涩隐蔽,不易被发现。经梳理考证,书中的创世神话可分为三大类:时空创造神话、民族起源神话、毁灭再造神话。这三类创世神话是中国神话系统构建的基石。
“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5]神话首先讲述的都是天地开辟(即空间创造),继之以明暗变化(即时间创造),之后才有人和物的诞生。《圣经·创世纪》《希腊神话》均清晰叙述了在人诞生之前神如何创造时空。《山海经》关于时空创造的记载虽不多,但却颇具意味。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一则空间创造神话: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6]
此处的“天地分离”或称“重黎上天下地”的空间创造神话与《国语》《尚书》所载“绝地天通”为同一神话。《尚书·吕刑》曰:
蚩尤惟始作乱,延及于平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7]
《国语》的叙述更加详尽:
古者民神不杂。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 ……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乱德,民神杂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为巫史,无有要质。民匮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无度,民神同位。民渎齐盟,无有严威。神狎民则,不蠲其为。嘉生不降,无物以享。祸灾荐臻,莫尽其气。颛顼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属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属民,使复旧常,无相侵渎,是谓绝地天通。[8]
《国语》这段文字详细讲述了天地未分之前“民神异业”,至少皞时代“民神杂糅”的状态,类似一段中国的史前文明史简述,解释了“绝地天通”的前因,随后又引出“绝地天通”的后果:
其后,三苗复九黎之德,尧复育重、黎之后,不忘旧者,使复典之。以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叙天地,而别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当宣王时,失其官守,而为司马氏。宠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实上天,黎实下地。”遭世之乱,而莫之能御也。[9]
与《尚书》《国语》相比,《山海经》的内容更具备创世神话性质,前二者历史性、逻辑性更强,试图对神话做出合理化、历史化解释。《山海经》以神话人物上天下地的行为来解释空间的创造,而《尚书》和《国语》的解释则是在古神话的基础上演变而来,强调的不是原始意义上的空间开创,而是建立社会秩序、制度的重要性,并试图阐释重大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
《山海经》这则“天地分离”的创世神话与华夏初民的世界观存在着深层链接。先民们坚信,在人之外存在着“神”,并认为“神”是世界的主宰,才会以“神”为核心去创造神话;“分离”其实是对“神”的进一步确定,并将其置于“天”,放到了极其重要、神圣的位置。然而,辩证地看,天地的分离既是神话产生的基础,也是人神分离、神话走向终结的开始:因为这预示着人开始正视自己的命运,而非听天由命、完全依附于神;人开始独立存在于天地间,并逐渐成为“人间”的主宰。这也是人关注自我本体、实现自我价值的开始。
“天地分离”是空间维度的创世,在时间维度上,《山海经》中也有相关神话。
1.烛龙(烛阴)化昼夜冬夏
“烛龙(烛阴)”是《山海经》中创世意味最明显的神兽,而它的创世主要体现在创造昼夜和冬夏的时间层面上。原文如下: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山海经·海外北经》)
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山海经·大荒北经》)[10]
《海外北经》的“烛阴”与《大荒北经》的“烛龙”“烛九阴”为同一神。《楚辞·天问》中有:“日安不到?烛龙何照?”[11]《淮南子·墬形训》中有:“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12]所言都是烛龙创世的神话。近代学者袁珂注此处时,据《古小说钩沉》《述异记》和《广博物志》的相关内容,推断原始开辟神盘古是由此神演变而来[13]。
2.噎鸣生岁
《山海经·海内经》记载了“噎鸣”是生育时间之神:
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14]
昼夜、冬夏是可以通过明暗冷暖变化来感知的时间概念,属于较容易获得的感觉、经验积累,而“岁”或比年岁更长的时间概念的获得则更为复杂和困难。换言之,烛龙的“视”与“暝”,“吹”与“呼”生出昼夜冬夏,这一神话内容可以通过视觉、触觉的感性经验来理解,是以“通感”模式构建的神话;而“噎鸣生岁”却没有“岁”的具体形象来辅助达成直观的感知,因为“岁”本身就是抽象的。但“噎鸣生岁”将“岁”这一抽象物当作神的子嗣,通过对抽象概念进行拟人化、形象化的艺术加工方式来构建神话。
《山海经》中的日、月神话与两名女子相关:
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山海经·大荒南经》)
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山海经·大荒西经》)[15]
上述两则神话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羲和沐日”和“常羲沐月”神话皆以女性为生育之神,和世界许多民族的神话一样,这两则创世神话都体现出对女性的生育崇拜。二是“生日月”皆与“浴”相联系,暗示了水具有神圣的、生化万物的神力,这是对自然物质的原始图腾崇拜。
此外,《山海经》还记载了多个日月出入的神山、神树。《大荒东经》有神山“大言”“合虚”“明星”“鞠陵于天”“东极”“离瞀”“猗天苏门”“壑明俊疾”和神树“扶木”;《大荒西经》则有神山“丰沮玉门”“龙山”“日月山”“鏖鏊钜”“常阳之山”“大荒之山”和神树“柜格之松”。日月出入之地皆位于遥远的大荒,且除“方山”外,日月所出之处皆位于东方,所入之处皆位于西方[16]。《山海经》的日月创世神话中,十日出入于神山带来了明暗交替、昼夜变化,“月十有二”规定了时间概念,方位意识、距离意识也同时体现出来。《山海经》中的日月神话同时隐含了时间和空间的创造,是华夏先民时空意识形态的特殊呈现方式。
有关“日”和“月”的传说在神话体系中往往意义非凡、备受瞩目,因为日和月的神话涉及创世内容的多个层面:第一是时间的创造,因为人对时间的认识均以日月星辰的变化为基础形成;第二是空间的创造,因为人对于大小、方位、距离的最初感知往往是以日月为参照坐标达成的;第三是宇宙物质本源的创造,即人们以日和月本身为物化对象来解释世界的诞生;第四是规则的创造,因为神话中对日、月的主宰象征着宇宙秩序的维系和社会规则的制定。简言之,日月神话是一种独特的时空创造神话,并且与宇宙本源和秩序直接关联。
关于人类起源,世界各民族神话说法不一,主要包括神生人,神以物造人,神躯体化人几种形式。《山海经》中未见“以物造人”的民族起源神话,“躯体化人”有一疑似记载[17];而“神生人”的内容多次出现,并且呈现出氏族延续性。具言之,一种是视“帝”为人类始祖神,可称为“帝生民神话”;另一种是以动植物为始祖神,可称为“动植物图腾神话”。
1.帝俊生民
帝俊在《山海经》中地位特殊,是该书出现频率最高的“帝”。《大荒东经》载:
帝俊生中容,中容人食兽、木实,使四鸟:豹、虎、熊、罴。……帝俊生帝鸿,帝鸿生白民。……帝俊生晏龙,晏龙生司幽,司幽生思士,不妻;思女,不夫。……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18]
《大荒南经》载:
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
帝俊生季厘,故曰季厘之国。有缗渊。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
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19]
《大荒西经》载:
有人方耕,名曰叔均。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谷。稷之弟曰台玺,生叔均。叔均是代其父及稷播百谷,始作耕。
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20]
《海内经》载:
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帝俊生晏龙,晏龙是为琴瑟。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21]
此外,还有关于帝俊之子“禺号”后裔的记载,均见于《大荒北经》:
有儋耳之国,任姓,禺号子,食谷。
有人无骨,儋耳之子。
有继无民,继无民任姓,无骨子,食气、鱼。
又有无肠之国,是任姓。无继子食鱼。[22]
据这些记载,帝俊子嗣众多,除前文提到“日”和“月”为其妻所生外,还有子“帝鸿”“黑齿”“中容”“晏龙”“季厘”“后稷”“禺号”“三身”“八子”,其子又生有“白民”“思幽”“思士”“淫梁”“番禺”“奚仲”“吉光”“义均”等,且多名后裔自成一国,又有农耕(后稷创)、音乐(晏龙、帝俊八子创)、车船(番禺、吉光创)等造福万民的发明创造。帝俊俨然就是伟大的创世神、各民族共同的始祖神。我们从中看到一个以“帝俊”为核心的创世氏族体系:
图1 《山海经》帝俊氏族图谱
后世熟悉的黄帝、炎帝在《山海经》中出现的次数没有帝俊多,但除了《山海经》外,“帝俊”在其他古籍无记载,只有战国时期出土文物楚帛书《乙篇》所言“日月夋(允)生”[23]与其互印(“夋”通“俊”),其他古籍多将《山海经》所载帝俊氏族的发明归于黄炎二帝,并将羲和、常羲、娥皇与黄帝、炎帝、舜联系起来。
2.黄帝生民
黄帝之孙曰始均,始均生北狄。(《山海经·大荒西经》)
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山海经·大荒北经》)
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山海经·海内经》)
黄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山海经·海内经》)[24]
黄帝的众多后裔当中,颛顼最出名,《山海经》中关于他及其子嗣的记载也最多,《大荒南经》载:
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
有国曰颛顼,生伯服,食黍。[25]
《大荒西经》载:
有国名曰淑士,颛顼之子。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
有人焉,三面,是颛顼之子,三面一臂。[26]
《大荒北经》载:
有叔歜国,颛顼之子……
此外,还有关于鲧和大禹分支后裔的记载。《海内经》曰“鲧复生禹”;《大荒南经》曰“鲧妻士敬,士敬子曰炎融,生头”,而《大荒北经》中又言“头”为“颛顼”所生;《大荒北经》曰“禹生均国,均国生役采,役采生修鞈”;《海外北经》《大荒北经》还提到颛顼娶有“九嫔”[28]。
综上,黄帝在《山海经》中的氏族谱系如下:
图2 《山海经》黄帝氏族图谱
3.炎帝生民
炎帝也是《山海经》中的始祖神,前文 “生岁十有二”提到的“噎鸣”便是其后裔,炎帝的后裔还有“能上下于天”的“互人”和发明“侯”(射侯)、“钟”“乐风”的“鼓”“延”“殳”,以及填海的“精卫”(女娃):
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生术器……共工生后土,后土生噎鸣,噎鸣生岁十有二。(《山海经·海内经》)
炎帝之孙名曰灵恝,灵恝生百互人,是能上下于天。(《山海经·大荒西经》)
炎帝之孙伯陵,伯陵同吴权之妻阿女缘妇,缘妇孕三年,是生鼓、延、殳。始为侯,鼓、延是始为钟,为乐风。(《山海经·海内经》)
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山海经·北山经》)[29]
另外《大荒北经》还有关于炎帝后裔“后土”子嗣的一条记载:
后土生信,信生夸父。[30]
综上,炎帝在《山海经》中呈现的氏族谱系如下:
图3 《山海经》炎帝氏族图谱
4.帝舜生民
《山海经》中还有帝舜生民的记载,有学者认为帝俊与帝舜为同一人[31],但未见该书中有此直接叙述:
帝舜生戏,戏生瑶民。(《山海经·大荒东经》)
有臷民之国。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民。(《山海经·大荒南经》)[32]
《世本》《大戴礼记》《史记·五帝本纪》列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为五帝,《礼记·月令》列大皞(伏羲)、炎帝、黄帝、少皞(少昊)、颛顼为五帝,《山海经》中没有“五帝”一说,但“帝”在书中多次出现,与“五帝”也有重复之处。除上述提到的“帝俊”“黄帝”“炎帝”“帝舜”外,书中还有“白帝少昊”“帝江”“帝尧”“帝喾”“帝颛”“帝丹朱”以及一些关于他们后裔的记载,另外还有单独出现,但未言明具体身份的“帝”。
《说文解字》释“帝”曰:“王天下之号也”,而《山海经》中的“帝”与此不同,其最主要的属性是神,具体来说是世间各民族的始祖神,而非王天下者。《山海经》所言之“帝”是与“天下”相对的“天上”之神。从书中记载“帝之平圃”“帝之下都”“帝都之山”“帝之密都”“众帝之台”“群帝取药涂之山”[33]都可以看出:《山海经》中的“帝”非人间之王,而是居于天上,通过一定媒介与人间发生关系的神。“帝”与地上的联系都发生在“涂之山”“昆仑山”或在地下所设“都”“台”“圃”之类的通神之地,这又与前文提到的“天地分离”创世神话互印。
图腾是原始时代的人们把某种动物、植物或非生物当做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先或保护神,相信他们有一种超自然力,会保护自己的族群,并且该族群的成员可以获得图腾物身上的力量和技能。《山海经》中载有各种神异的动植物,将植物作为始祖神在书中没有直接记载,但有隐喻,限于篇幅,此处不详述。《山海经》中最明显和最丰富的图腾神话是以各种神兽作为氏族始祖神的记载,这些图腾式的“兽生民”神话有时又和“帝生民”神话相交织,如《中山经》载“熊山”的“神人”[34]、《海内北经》载“犬戎国”[35],作为始祖神的“帝”本身就带有动物性特征。在《山海经》“兽生民”的创世神话中,“鸟生民”神话文物佐证诸多、民间流传广泛,且在多部古籍中都有迹可循: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经·商颂》)[36]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史记·殷本纪》)[37]
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脩。女脩织,玄鸟陨卵,女脩吞之,生子大业。(《史记·秦本纪》)[38]
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至贻,女何喜?(《楚辞·天问》)[39]
始祖鸟在商文化中被明确为“玄鸟”,“玄鸟生商”的创世神话随着社会的发展得到继承,成为殷商文化的源头。《山海经》未言“玄鸟生民”,但“玄鸟”在书中出现了两次: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山海经·海内经》)
东北海之外,大荒之中,……有青鸟、琅鸟、玄鸟、黄鸟、虎、豹、熊、罴、黄蛇、视肉、璇、瑰、瑶、碧,皆出卫于山。(《山海经·大荒北经》)[40]
第一处提到的“玄鸟”与“玄蛇”“玄豹”等并列,另一处出现的“玄鸟”与“青鸟”“琅鸟”等并列,之后又有兽类“虎”“豹”“熊”等,以及石(或玉)类的“璇”“瑰”“瑶”“碧”。两处均未突出“玄鸟”的特殊性,只是作为普通的神兽被记载。《山海经》未直接将“玄鸟”与创世关联,但却有清晰的“鸟生民”神话记载:
西南有巴国。大皞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山海经·海内经》)[41]
此文前几句又含有“鸟生民”的神话内容:
有盐长之国。有人焉,鸟首,名曰鸟氏。(《山海经·海内经》)[42]
这样具备鸟特征之民的记载,其实也隐含了“鸟生民”神话,在《山海经》中还有多处,如[43]:
又有黑人,虎首鸟足,两手持蛇,方啖之。有嬴民,鸟足,有封豕。(《山海经·海内经》)
讙头国在其南,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方捕鱼。(《山海经·海外南经》)
又有“羽民国”记载,《山海经》虽未直言“鸟民”,但已不言自明:
羽民国在其东南,其为人长,身生羽。(《山海经·海外南经》)
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之国,其民皆生卵。(《山海经·大荒南经》)[44]
“玄鸟”在《山海经》中作为神兽出现,“鸟生民”的神话观念在书中十分明显。在图腾式神话思维中,人们以某种自然物(动物居多)作为本民族的保护神和氏族标志,“将自己与图腾视为同种系生物”,“而且往往相信他们是由图腾所繁衍而来”[45]。除“鸟”外,《山海经》还蕴含有诸多其他动植物图腾式的创世神话,此处不再枚举。《山海经》以帝系为线索串起了多支民族起源神话,同时,书中的民族起源神话保留了原始图腾的色彩,与帝系神话并行不悖。
虽然“创世”必先言天地开辟、时空创造,继而才有人类的诞生,但事实上,时空创造只是人类诞生的前奏和铺垫,民族起源神话才是创世神话的高潮部分。信奉共同的民族起源神话是民族形成、凝聚并发展的内在动因,即使是在科技化、信息化高度发达的当代社会,民族起源神话也是文化认同、文化身份构建的重要因素。
《山海经》中创世与创人的神话是显而易见的创世神话,但“毁灭再造神话”却容易被忽略。事实上,此类型神话关乎人赖以生存的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和消亡,关乎人与天地、与神的关系,关乎宇宙秩序的建立与维系,也属于创世神话。毁灭再造型的创世神话位于创世的时间轴末端,但十分重要,因为人类诞生后对神创造的原初世界进行改造、对宇宙的秩序进行制定和维系后,世界才被固定下来,成为现在的样子。
1.共工怒触不周山
《说文解字》云:“周,密也。”顾名思义,“不周山”指没有密合,有缺口的山。《山海经》两处载有“不周山”:
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山海经·西山经》)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山海经·大荒西经》)[46]
晋代郭璞注“不周山”时云:“《淮南子》曰:‘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今此山缺坏不周币也。”[47]共工的身份《山海经》也有记载,他是炎帝的后裔祝融所生,前文提到生岁的“噎鸣”是共工的孙辈后裔。晋郭璞注云:“共工,霸九州者。”[48]袁珂作注时则言“共工乃古天神名,与颛顼争为帝者”,并引《淮南子》《兵略篇》《史记·律书》佐证,引《淮南子·原道篇》《琱玉集》《史记》司马贞《补三皇本纪》《路史·太昊纪》对共工与之争者的不同版本进行说明[49]。
共工怒触不周山带来了毁天灭地的灾难,使斗转星移、天倾地斜、洪水肆虐,天地间的既有秩序被打乱。此神话后演绎为女娲补天、大禹治水的原因,引出了天地被毁灭后的再造神话。
2.羿射十日
“羿射十日”与“共工怒触不周山”从创世神话角度看同属毁灭神话,但共工给人间带来莫大灾难,羿的毁灭却是为民除害,他因此成为世代膜拜的英雄,被后世歌功颂德。
除前文提到的“羲和生十日”外,《山海经》关于“十日”的内容还有: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山海经·海外东经》)
女丑之尸,生而十日炙杀之。(《山海经·海外西经》)[50]
“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说的便是十日轮值、普照大地一事,《楚辞·天问》云:“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51]《淮南子·墬形训》也云:“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52]可见“羲和生日”是当时普遍接受的创世观念。而《山海经》所载“十日炙杀女丑”之事在其他古籍中也有印证,《庄子·齐物论》言“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53],《楚辞·招魂》言“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54]。“十日并出”是先民对自然天象做出的神话性解释,继而还创造了“羿射十日”的神话,《楚辞·天问》言“羿焉彃日?乌焉解羽?”[55]《淮南子·本经训》也对此有生动描述:
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 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56]
《山海经》未直接言羿射杀十日,但书中相关记载已隐射此事:
羿与凿齿战于寿华之野,羿射杀之。(《山海经·海外南经》)
海内昆仑之虚,……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山海经·海内西经》)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以扶下国,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山海经·海内经》)[57]
羲和所生十日轮值于扶桑,十日炙杀女丑,以及帝赐羿神弓为民除害,三件事皆在《山海经》中明确记载,尤其是第三处文字说得十分清楚:帝俊派羿“扶下国”“恤下地之百艰”。而“十日并出”正是“百艰”之一,《楚辞·天问》也云:“帝降夷羿,革孽夏民。”[58]综上,《山海经》中“十日祸害人间,羿引弓射杀”的毁灭神话便清晰了。值得注意的是,第二处文字将“羿”称“仁羿”,在《山海经》中十分特殊,因为即便是派羿下界的帝俊、治水有功的禹,及后世称颂的炎黄二帝均未见在《山海经》中称“仁”,而“非仁羿莫能上”的昆仑,更是《山海经》中出现最为频繁、中国神话系统中极其重要的神山。如果“仁羿”的说法不是后世妄自添加的内容,那么“羿射日”的行为极富意义,它使“羿”能在神界与人界之间通行无阻,成为“仁”的化身。
再造神话往往尾随毁灭神话而至,或二者直接合而为同时发生的神话,如禹治水定九州就是这样的再造神话。“开天辟地”是创世神话的首要内容,“大禹治水”“布土九州”属于“辟地”的内容,虽然这种开辟不是最原始的从无到有,但它仍属于对世界的构建,也应该纳入创世的范畴。
禹在《山海经》中的身份,前文“帝生民”神话中已言明:他是黄帝之孙“鲧”所生。鲧因“窃帝息壤”“不待帝命”被杀,死后化身禹。禹立下了息洪水、布土九州的丰功伟业,“禹定九州”是中华民族流传最久远的创世神话之一,《山海经》原文如下:
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一曰禹令竖亥。一曰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山海经·海外东经》)
禹、鲧是始布土均定九州。(《山海经·海内经》)
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山海经·海内经》)[59]
《淮南子·墬形训》也有记载,且更加详尽、传奇:
禹乃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 ,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上有木禾,其修五寻。珠树、玉树、琁树、不死树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东,绛树在其南,碧树、瑶树在其北。……黄水三周复其原,是谓丹水,饮之不死。河水出昆仑东北陬,……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60]
据《淮南子》文,禹止洪水后,“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那里有许多的神树、神物。《淮南子》还描述了九州之广袤,并井然有序地按方位释“九州”:
九州之大,纯方千里,九州之外,乃有八寅,亦方千里。[61]
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泲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62]
整部浩瀚的《山海经》行文至“定九州”结束,似乎意味着“神话时代”的终结以“禹定九州”为标志,后来的世界便由人来主宰了。《诗经·商颂·长发》也云:“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63]《山海经》中大部分神祇,尤其是兽性未脱的神,被以儒学为代表的、汉代之后的主流文化所质疑和摒弃,只有“禹定九州”“玄鸟生商”“精卫填海”等少数神话得到认同和流传。在被洪水湮灭的大地上重建大地,创立人间秩序的意义重大,中国许多地区至今仍保留以禹作为创世神来祭拜的习俗,“九州”的概念也一直沿用至今。
世界各民族的神话中几乎都有毁灭再造神话,如《圣经》的“诺亚方舟”、北欧神话的“诸神黄昏”、古巴比伦洪水神话、玛雅洪水神话、古印度“摩奴救世”等。这些神话讲述了神降洪水毁灭人类世界(如诺亚方舟、摩奴救世),或战争、罪恶等引发的巨大灾难将人连同神的世界一起毁灭(如诸神黄昏、共工怒触不周山),并不约而同地出现一位救世神,引导人类繁衍生息、重建家园,有时救世神自己还成为人类始祖,人的历史由此正式拉开帷幕。“毁灭再造”是一个重要的创世神话母题,它反映出先民对大自然的敬畏与恐惧、对生命神秘性的不解与无助,也展现了先民在面对宇宙的浩瀚、自然灾害的无情时怀有的巨大勇气和永不泯灭的希望。
《山海经》中的创世神话看似零散杂乱、晦涩隐匿,但对整部典籍各篇章涉及的创世内容进行梳理,结合相关文献展开互证,同时引入神话学的研究理论和方法,以中国民族神话的具体情况为基点分析探讨,可以看到《山海经》记载了“时空创造神话”“民族起源神话”“毁灭再造神话”三种不同类型的创世神话。这三类创世神话在书中自成体系,以时间、方位、氏族、事件等为线索串联展开。《山海经》中的时空创造、民族起源和毁灭再造这三类神话充分证明了中国早期创世神话的丰富性和系统性,它们同时也是中国古神话体系的基本类型。
注释:
[1] 参见罗筠筠、李洁琼:《〈山海经〉永生审美意象研究》,《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9期,第82~95页。
[2] 专题研究有尹荣方:《〈山海经〉创世神话考论》,《文艺理论研究》2010年第2期,第36~43页。
[3] 相关研究参见杨宽:《楚帛书的四季神像及其创世神话》,《文学遗产》1997年第4期,第4~12页;叶舒宪:《创世神话的思想功能与文化多样性》,《中国比较文学》2018年第4期,第1~14页;高有鹏:《关于中国创世神话与原始崇拜的几个问题》,《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9年第1期,第153~161页;罗筠筠、李洁琼:《论中国创世神话的特征和演变方式》,《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第92~102页。
[4] 罗筠筠、李洁琼:《论中国创世神话的特征和演变方式》,《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第92~102页。
[5]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35页。
[6]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89页。
[7]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尚书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535~539页。
[8] (清)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512~515页。
[9] (清)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515~516页。
[10]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08、306~307页。
[11]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57页。
[12]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62页。
[13]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31页。
[14]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21页。
[15]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81~282、290页。
[16] 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64~295页。
[17]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83~284页。
[18]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67~269页。
[19]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76、278、282页。
[20]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84~285、290页。
[21]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19~320页。
[22]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00、306、305、301页。
[23] 李零:《楚帛书研究》十一种,上海:中西书局,2013年,第281页。
[24] 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70、285、304、318、309~310页。
[25]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77、280页。
[26]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83、285、289、294页。
[27]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98、305页。
[28] 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22、281、305、300、213、296页。
[29]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20~321、295、318、94页。
[30]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01页。
[31] 参见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马昌仪选编,《中国神话学百年文论选》,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3年,第165~178页。
[32]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71、278页。
[33] 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46、48、234、102、127、209、242、280页。
[34] 《山海经·中山经》:“又东一百五十里,曰熊山。有穴焉,熊之穴,恒出神人。”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67页。
[35] 《山海经·中山经》:“犬封国曰犬戎国,状如犬。”参见(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41页。
[36]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444页。
[37] (汉)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91页。
[38] (汉)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73页。
[39]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63页。
[40]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17、296页。
[41]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14页。
[42]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12页。
[43]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314、193页。
[44]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92、277页。
[45] [奥]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文良文化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第114页。
[46]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41、283页。
[47] 转引自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387页。
[48] 转引自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33页。
[49] 参见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33~234页。
[50]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20、203页。
[51]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57页。
[52]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29页。
[53] (清)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第89页。
[54]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0页。
[55]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58页。
[56]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574~577页。
[57]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196、234~235、319页。
[58] (宋)朱熹撰,蒋立甫校点:《楚辞集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59页。
[59] (清)郝懿行撰,沈海波点校:《山海经笺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第218~219、320、322页。
[60]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21~328页。
[61]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30页。
[62] 何宁:《淮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312~313页。
[63] 李学勤:《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452~1453页。